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5

可能是心里有事,薄晶总觉得今日希微格外亲热,满脸笑意地道:“妹妹今日这衣裳颜色鲜亮,更衬的头发乌黑,脸粉白的……等会子请完安了,咱姐妹俩去趟永和宫瞧瞧两位格格可好?”
  
  她笑的越甜,薄晶心里越凉,勉强笑道:“好啊,两位格格今儿个不来请安吗?”
  
  希微伸手给她扶正发钗……只惊得薄晶差点闪身躲开了,幸好没有,只见希微柔声道:“插斜了……两位格格今儿起不来请安了,想是不好意思……”
  说着附到薄晶耳边,悄声道:“听说已经定下了,封大格格为皇后,小格格为惠妃。”
  
  大格格指的是乌尤,小格格自然是那德玛,两姐妹的母亲是顺治的姐姐固伦雍穆公主,顺治和雍穆公主的感情不错,见乌尤长得像姐姐,就随口点了她当皇后。
  
  “啊……”,这事说是秘密,但谁都心里明白,未来的皇后就在这两位蒙古格格,皇上的侄女中选出,薄晶心里也清楚,脸上故作惊讶,心里却暗暗摇头,舅舅娶侄女,这是怎么档子事。
  
  请完安刚和希微走出慈宁宫,就瞧见芳草神色急促地站在棵树下面。
  
  “主子。”
  芳草焦急地走过来,见希微也在,忙先请了安。
  
  “哟,什么事这么急呀?”
  希微看在眼里,微笑着问。
  
  “回希主子,主子的话……”
  芳草停顿一下,心念飞转地想着理由,但面前这位希主子何等精明,不得已只好假传了圣旨。
  “皇上派人来,要主子的那幅《洛河图》,说是想赏玩了。”
  
  希微敏锐地盯着芳草,似笑非笑地道:“万岁爷就下朝了,今儿倒早。”
  
  芳草忙道:“回希主子的话,万岁爷还没下朝呢,许是想主子也得翻找,就先派公公来传旨了。”
  
  “哦……”
  这话似乎听起来没干什么破绽,希微像是相信了,转身温颜对薄晶道:“妹妹快回去找找吧,可别让皇上等急了。”
  
  “是。”
  薄晶忙应声,带了芳草匆匆离开。
  
  “真的是皇上有旨吗?芳草,你不会是假传圣旨吧?这可是杀头的罪呀。”
  薄晶隐隐觉得不对,一离开希微的视线,就担心地道。
  
  “芳草顾不得了,刚才赛力派宫女递了张条子给我,说玉阶半个时辰后会夹带珠宝闯神武门。”
  芳草怎么不知这是天大的罪过,但为了薄晶,她甘愿冒险。
  
  “什么?”
  薄晶楞住了,心念飞转。
  
  按大清宫例,太监出门要被搜身,而宫女是不许出宫门一步的,除非是主子有特别的事务,且还要先告知内务府,再由内务府通知看守宫门的侍卫。
  
  定下的规则虽如此,但事实上宫里太监宫女和侍卫勾通,偷窃宫中物品到宫外变卖的事屡见不先,神武门的侍卫只要收了银子,才不管有没有内务府的批准呢。
  
  薄晶虽然身份不同,但也听闲话似的听说过,有次乐嫔挤眉弄眼地悄声道:“下贱人家就是不同,那慎答应也干过偷运珠宝的事……听说,运了不少出去呢,最后还是她的宫女嫌给自己分的钱少了,才捅出来的……”
  
  刚进宫时薄晶见过慎答应,她姓巴雅拉氏,出身是贫寒了些,但长得非常漂亮,一双眸子水似的柔,总是怯生生地躲在角落里,当时薄晶还纳闷这么漂亮的少女竟然不得皇宠,听了乐嫔的话才明白原委。
  
  昔晶有慎答应窃珠,今日也要弄出个琳嫔盗宝,如果真是这样,薄晶反而不急了,希微下手向来狠辣,这次却是反常的绵软呀。
  
  不错,玉阶是有内务府的令牌。
  那是她清晨凄凄哀哀地跟自己求来的,说是额娘病重。
  
  也不错,玉阶定会供出自己,会梨花带雨地哭道:“没想到今日有姑姑在此搜捡……”
  内务府,侍卫,姑姑,也定然是一伙的。
  
  但那又如何?
  撑到头了,就是让自己静思几个月,如果皇太后心情好了,没准这事就这么遮掩过去了,只说是奴才该死。
  
  希微,你这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
  
  “主子,咱们赶快找到玉阶,拦着她不许她去吧。”
  芳草急的要哭,绞尽脑汗总算想到个法子。
  
  “躲得了这次,躲不了下次。”
  薄晶平静地道。
  
  “那就干脆告诉她我们已经知道了,让她不许害对主子。”
  芳草想来想去,也就这个办法了。
  
  “不……”
  薄晶微笑道,“我们也去永和宫吧,只当成什么事也没有。”
  
  “这……”
  芳草心里急的冒火,但看她一脸的坚定,也只好愁眉苦脸地应了。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5

怕在路上遇见希微,薄晶干脆绕了弯从御花园穿过去,走到千秋亭,就听见树丛里布谷布谷几声鸟叫,芳草听了全身一震,轻声对薄晶道:“主子,他在这附近。”
  
  薄晶楞了一下,“他?”,但立刻就缓过神来,警惕地四周仔细瞧过了没人,这才向芳草使个眼色。
  
  芳草轻声唤道:“出来吧。”
  只见树丛一动,从里面走出个侍卫打扮的汉子,先过来给薄晶打了个千道:“赛力见过琳嫔娘娘,琳嫔娘娘吉祥。”
  
  “起喀吧。”
  薄晶见此人虽面貌粗豪,但一双眼睛炯然有光透着精明。
  
  “禀主子,有人买通了娘娘的宫女和神武门守军来陷害娘娘。”
  赛力跪在地上匆匆道。
  
  薄晶浅浅一笑,平静地道:“我已经知道了,辛苦你了。”
  
  见她不慌不忙的样子,赛力微微一怔,但很快就笑了:“娘娘聪慧过人,奴才相信娘娘定会妥善处置。但奴才还有几句想和娘娘说,芳草,你且四周瞧瞧有没有人。”
  
  “你这样帮我,恐怕不只是为了报我护芳草之恩吧,直说无妨,有何条件?”
  薄晶见他支开芳草,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便也直来直往道。
  
  “娘娘英明,奴才没什么能瞒过娘娘的。”
  赛力又是一怔,他确实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孩子模样的少女,竟有如此敏锐的心思。
  “奴才家中一妻一妾入门多年未有喜讯,奴才求娘娘保下芳草肚里的孩子,做为回报,奴才愿为娘娘奔波于内外,效犬马之劳。”
  
  果然如此,从昨天芳草回来说的话里,薄晶就已经听出些意思了,如果他只是为了报答护芳草之恩,昨日明白讲了是何事何人相害就可,何必非要薄晶亲自与他相见呢。
  
  薄晶叹口气似是无心地道:“我在这宫里一切都好,恐怕也没什么可以劳烦你的。”
  
  赛力了然一笑道:“娘娘天生贵命,自然是天佑神护,一帆风顺,只是前枪易躲暗箭难防,希妃如今得皇上专宠,娘娘还是要提防些的好。”
  
  这句话点明了害她的人是希微,赛力着意看薄晶,却见她神色丝毫不动,心里更奇。
  
  “娘娘身世高贵,但这宫里身世高贵者不乏,希妃娘娘出身平庸,她却笼络了内务府和宫里几大首领太监,如果娘娘只恃身家高贵,恐怕要输她一筹。”
  赛力只好继续道。
  
  这话倒让薄晶变色道:“她控制了内务府和首领太监?”
  
  赛力道:“讲控制似乎还未到,但看样子,希妃娘娘已经可以略加影响利用。”
  
  好你个希微……
  薄晶苦笑,心里也暗暗称赞她的心机深沉,她温颜向赛力道:“芳草的事我自会尽力,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事我就在这树上刻个十字,见字后午时在此处等待。”
  
  “是。”
  赛力小心地四处瞧瞧,见没人,这才悄悄离开了。
  
  “芳草,”薄晶拍拍裙上的灰尘,沉声喊道:“咱们回宫,准备瞧戏了。”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6

玉阶果然在神武门被拦住了,搜出身上数件珠宝,其中有几件是皇室至宝,神武门的护军在心里暗笑,脸上虚张声势地喝道:“好大的胆子,快请内务府李公公。”
  
  玉阶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和内务府总管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眼,详怯道:“奴婢冤枉,这是琳嫔娘娘让我偷偷出宫卖的,与奴婢无关呀。”
  
  人证物证具在,似乎薄晶已无可分辨,而她似乎也不想分辨,很快,希妃奉太后喻旨:着令琳嫔于玉宁宫中静思己过两个月。
  
  知书却不解,悄悄问希微道:“奴婢愚笨,奴婢不知主子为何对琳嫔如此轻惩。”
  
  希微沉思良久,幽幽叹口气,轻声道:“我也怕寂寞。”
  
  这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但知书哪敢再问下去,只装做听懂的样子点点头。
  
  “你懂吗?”
  希微见她的样子哑然失笑。
  
  “奴婢愚笨。”
  知书只有这么回答。
  
  “你不会懂的……”
  希微抬头望向窗外,梧桐手掌大的叶子无声无息地悠悠坠下。
  
  已近……中秋……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7

玉宁宫冷清,承乾宫却是热闹地沸腾,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贴喜字,挂红帐,摆玉瓶,系香囊,只忙得手脚不停。
  
  “明霞姑姑,静妃大婚时也有这么大排场吗?”
  刚进宫不久的小宫女不谙世事地问道。
  
  明霞正细细擦一个描金牡丹福寿纹的花瓶,顺口答道:“比这排场还大呢,还是在坤宁宫的东暖阁里。”
  
  小宫女向往地道:“静妃娘娘当年一定比现在还要美,可为什么乌尤格格不在坤宁宫成亲呢?”
  
  明霞停了停,偷眼见管事嬷嬷离得挺远,这才小声道:“掌嘴,怎么敢妄呼皇后的名号,以后小心着点儿。”
  
  小宫女伸伸舌头,撒娇道:“人家说漏嘴了嘛,姑姑你快告诉我皇后为什么不在坤宁宫里成亲了?”
  
  明霞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不知道,除了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大婚能在那儿,别的都不成。”
  
  小宫女不懂事,张嘴就道:“皇后没有静妃娘娘好看,也没有希妃娘娘好看。”
  
  明霞听她这么说,吓得伸手过去按住她的嘴,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小祖宗,议论主位是大不敬,要杀头的。”
  明霞附在小宫女耳边一字字道。
  
  小宫女忙闭了嘴,安静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自己,忍不住又说起来。
  “姑姑,我听说万岁爷是用铜钱选的,正面一个格格反面一个格格,最后是皇后命好……”
  
  她一字半声地音高了点,嬷嬷影影绰绰地听到铜钱格格几个字,这是最近宫里人尽皆知的传闻,她悄悄走过去,冷不丁一指头戳到小宫女额头上,怒道:“该死的小蹄子,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再乱嚼舌根子,瞧我不拿火叉子把你们的舌头夹掉了。”
  
  宫女们立刻安静下来,忙碌地布置着一片火红的新房,偶然的出神,是否也在期盼着自己的那一天。
  
  少女总怀春,乌尤也不例外。
  
  当她知道顺治选中自己时,心里甜甜的,如同喝了马奶酒般的晕眩,她尽量压抑着心里的喜悦,不想伤害到妹妹和姑姑。
  
  那德玛知道姐姐被选为皇后时,曾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她性格开朗,很快就释然了,而且真心地恭喜祝贺姐姐。
  
  “太后,您瞧这个,再看这个……”
  在慈宁宫里,那德玛兴高采烈地玩着花绳,这是她和宫女刚学会的,兴致正浓地嚷着让皇太后瞧,这是软床那是细面。
  
  “我老了,瞧的直眼晕,你去找你姑姑玩吧,她也爱玩这个。”
  皇太后见乌尤和静妃亲热地聊天,心里很是高兴。
  
  “姑姑快来,咱们俩来翻。”
  那德玛玩兴正浓,笑嘻嘻地跑过去缠住了静妃。
  
  “最近天气凉,被褥可够?”
  皇太后拉着乌尤走到一边关心地问。
  
  乌尤平静地微笑道:“谢太后关心,希妃前几日亲自送来了六床新絮的锦被,还拿了几套常服夹袍。”
  
  皇太后哦了一声,盯住了乌尤的眼睛瞧,乌尤的眼睛细长,虽不漂亮,却满是真诚。
  
  “这些东西我哪用的了呀,送了两床给姑姑,两床给那德玛。”
  乌尤被她瞧的心慌,低头笑道。
  
  这孩子。
  皇太后心里一热。
  
  以前只说她是个没嘴的葫芦,脾气性格都太老实了些,不过憨人有福,顺治竟选中了她当皇后。
  
  本来自己还担心她会像陶如格一样没有分寸地胡闹,没想到她竟如此乖巧,没有半分骄意,且对娜木钟更殷勤关切,恭恭敬敬地一口一个姑姑叫着,楞是把冰块似的娜木钟暖化了。
  
  想到此处,皇太后柔声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又细心又善良,不枉我疼你,唉,你姑姑命苦,你多让着她些……”
  
  说到这里,两个人忍不住都向娜木钟看去,只见她和那德玛玩的正欢,那德玛又笑又叫,娜木钟也被她感染了,暂时丢掉眼角眉梢的哀愁,专心致志地翻着花绳。
  
  皇太后很久没有看见娜木钟这样纯真无忧的笑容了,灿烂的比阳光还要美,那德玛忽然停了手,直楞楞地瞧着娜木钟。
  
  这样美丽的笑容,让那德玛想起了过去,她忽然轻声地哼起歌。
  
  ……
  采束最美的芍药花
  忐忑不安放于你的窗下
  算了,还是拿回来吧
  我的公主呀,
  花再美也比不上你的一丝长发
  
  抱着心爱的马头琴
  夜深静静来到你的窗下
  算了,还是离开吧
  我的公主呀,
  你再美也比不上我对你的爱呀
  
  它比海水更深,比天空更蓝
  只要你肯对我一笑
  我愿为你坠落悬崖
  ……
  
  她柔声用蒙语唱着,唱的那么专心,像所有的蒙古民歌一样,这曲子悠扬里藏着隐隐的忧郁。
  
  娜木钟楞住了,她痴痴地听着,忽然捂住了脸,痛哭出声……
  
  那德玛的眼眶红了,这是少年们赞美娜木钟的歌儿呀……自己小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听到它在帐外响起,娜木钟姑姑就会傲然一笑,火光把她的脸照的通红,美的像是天上的仙女。
  
  ……
  我的公主呀
  只要你肯对我一笑
  我愿为你坠落悬崖
  ……
  
  那德玛的歌声也渐渐低沉下来,慈宁宫里,只传出娜木钟痛苦哀怨的哭声。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7

转眼就到了大婚的日子,早早地各宫嫔妃就到了,薄晶按品位站在乐嫔之后,旁边是阴沉沉的淑妃,她怕看见淑妃那古怪的神情,便拉着乐嫔不住嘴地说话。
  
  时候还早,太后宣了几个伺候婚宴的福晋上前说些闲话。
  
  “这是哪家的小媳妇,眼生的很呢。”
  十来个福晋,全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蓝衣少女就十分地惹眼,皇太后忍不住问道。
  
  “怨不得老佛爷不认识,这是敏郡王勒度家的二福晋,才成亲没两天,出了名的才女美人。”
  一个贵妇笑吟吟地把那少女推到皇太后面前。
  
  “哟,瞧瞧这脸色,这容貌,是怎么长的?希妃,可把你比下去喽。”
  皇太后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赞不绝口。
  
  希微见说到自己,便向那少女笑了笑,但薄晶看出她的眼神有些慌乱。
  
  “珊瑚谢老佛爷,老佛爷过奖了。”
  少女微笑着谢道,声音不特别清亮,也不特别柔媚,可就是特别地入耳,就像是晶莹的雨滴落了在湖水里,柔和甜脆,听着特别地舒服清澈。
  
  皇太后更喜欢了:“ 瞧这声儿甜的,名字也好听,勒度家的老二真有福气,他是叫个什么来着?是叫……逸达。”
  
  逸达?
  薄晶呆住了,乐嫔紧着说什么也听不见,只死死地盯住那个少女,难道,难道这就是董鄂妃,董鄂氏珊瑚?
  
  董鄂氏个子不高,身材柳条似的柔细,雪白的瓜子脸上,眼睛不顶大,鼻子不顶高,嘴巴不顶小,她的五官分开来看,似乎并非最美,但合在一起,却是清丽。
  
  她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哪怕有些孩子气的嘟嘴,都是奇异的柔和,她不让人惊艳,但让人舒服,薄晶也不得不承认,董鄂氏是自己见过,最柔美的女子。
  
  但是……
  她会害死逸达,害死这宫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薄晶抚着闷闷的心口,对自己说。
  
  “琳嫔妹妹,妹妹?”
  乐嫔说了半天没听到薄晶的回应,侧眼却看见她脸色苍白,忙轻轻抓住她的手。
  
  “有点闷……想是要下雨了。”
  薄晶回过神来,支吾道。
  
  逸达这个笨蛋……自己千叮万嘱的话却不往心里去。
  不能让她见到顺治,但能有什么法子呢?
  
  “皇额娘这么喜欢珊瑚格格,就赏她个什么吧?”
  正焦急时,希微忽然笑嘻嘻地开了口。
  
  “希妃说的是……赏点什么呢?”
  皇太后一楞,但很快就笑道。
  
  “不如就赏西洋进贡来的红果子。”
  今天希微一反平日安静深沉的样子,笑嘻嘻地抢着回答。
  
  “好。”
  皇太后瞧她一眼,还是点了头。
  
  “妹妹快过来。”
  希微挥手遣开要端盘子的太监,自己抢过去拿了个红色的水果在手里。
  
  什么红果子?
  薄晶略感好奇探头一望,忍不住要笑,只见那个奢华之极的鎏金青瓷龙凤纹高盘里,郑重其事地放着六颗红色的水果,不是别的,正是蕃茄,西红柿。
  
  “谢希妃娘娘。”
  董鄂氏恭恭敬敬地弯腰谢了,这才双手来接。
  
  却听“卟”地一声,希微似是抓得太紧了,熟透的果皮应声裂开,红黄的蕃茄汁全喷到了董鄂氏身上,水蓝色的旗装立刻染成花的。
  
  “啊呀。”
  希微似也没想到,惊的叫了一声。
  
  皇太后略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大喜的日子里,这叫个什么事。
  
  希微却不慌不忙地抬头向皇太后笑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祝皇上皇后早日开花结果。”
  这话虽勉强,但也是应景的吉利话,皇太后的脸色缓了些,嗔道:“可惜了人家那身好衣裳。”
  
  希微是皇上的妃子,董鄂氏现在只是一个郡王的儿媳,君臣有别,董鄂氏也只能笑道:“谢希妃娘娘,让臣妾沾些喜气。”
  
  希微似是十分不好意思,唤道:“来人,带福晋去精绣房换身合适的衣裳。”
  
  见董鄂氏离开,薄晶终于松了口气,不论希微为何这么做,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帮了自己。
  
  这时,就听到鼓乐喧天,是顺治来慈宁宫向母后奏请内礼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迎接圣驾,没有人注意到,慈宁宫的角落里,一个嬷嬷装束的老妇人缓缓抬起头,露出诡异的笑容,她的身后,躲着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8

乌尤穿着大红的衣裙,略带羞意坐在承乾宫的婚床上,她瞧见顺治进来了,瞧见他坐到自己身边了,却就是不敢抬头。
  
  “皇上皇后吃子孙饽饽。”
  四个贵妇端进了菜品,笑吟吟地请膳。
  本来这当中是有董鄂氏的,但她到精绣房后,要不就是大小不合适,要不就是红色的,这个日子时,谁敢穿红色的呢,没法子,只好找人替了她。
  
  “皇上皇后喝合酒。”
  乌尤半天没吃饭了,只觉得酒喝下去,头立时晕了。
  
  昏昏沉沉地见几个贵妇都退出去了,门也关上了,顺治却离开自己,走到桌边吃起来。
  
  “你也来吃点吧?”
  顺治挟一筷子菜嚼着,见穿着红衣朝冠的乌尤更显得小,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回皇上话,臣妾不敢。”
  乌尤头也不敢抬,差点跪到地上去。
  
  顺治微微一笑,懦弱总比任性好,“你现在是皇后了,无需拘礼。”
  
  “是。”
  乌尤越发觉得头晕,强撑着答了,靠在床帏上静静地看着顺治用膳,他吃夹了两口鹿肉,又吃了口鸡丝,原来他喜欢吃肉呀……
  
  酒意和疲倦让乌尤再也撑不住酸涩的眼帘,她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
  
  “这孩子……”
  顺治见乌尤闭着眼睛歪倒在床边上睡的香甜,虽然不喜欢她,但也隐隐有几分怜惜,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乌尤惴惴不安期待的大婚之夜,就这么安宁平静地睡过去了。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9

这个不寻常的夜晚,有些人舒心地睡了,有些人却彻夜未眠,如冷泉殿的静妃,还有玉宁宫的薄晶。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烦躁,干脆翻身起来喊了一声“知棋”。
  
  喊了才想起来,知棋已经调去慈宁宫了,走的时候只在屋外叩了几个头,诚恳地道:“是奴婢对不起主子。”
  
  其实自己并不怪她,各为其主,她只是奉娜木钟之命下了麝香,她对自己还是一心维护的,但知棋是个聪明人,知道就算留下了,薄晶心里也会有个结在那儿,又有什么意思。
  
  “唉……”
  薄晶掀开帐子,见芳草从侧房匆忙跑出来,想是着急,脚上连鞋子都没穿。
  
  “我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见她这副样子,薄晶怜惜地挥了挥手。
  
  芳草回屋去了,薄晶自己倒了碗茶坐在窗边,明个儿就是十五,月亮澄净的莹光透过珠帘,柔柔地撒在薄晶身上。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此情此景,正和诗相符,薄晶忍不住把脸贴上冰冷的珠子。
  
  “玉阶生白露……”
  薄晶忽然有种想歌想舞的冲动,她无意识地哼唱着,唱出声了才发现,自己何时学会这首歌的。
  
  “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
  “玲珑望秋月……”
  
  一句句唱出来,薄晶只觉得曲调十分好听,但她确认,自己绝对没有听过这首歌,但为什么可以熟到顺口而出。
  
  像是被歌声所引,微风从窗棂间溜进,卷的水晶帘轻轻摇动,似是在为歌声伴舞。
  
  “却下水晶帘……”
  奇怪的歌子哀伤地重复着后面两句,“玲珑望秋月……”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薄晶曼声吟唱着,作梦似的,全身心沉浸在歌声中。
  
  忽然……她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清澈的月光,晶莹的水晶珠子,自己柔曼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啊——”
  她尖叫一声骇然捂住了嘴。
  
  但一个小声的女子清柔的歌声,还是在深情地响起——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不。”
  薄晶知道不对的地方在哪儿了,唱到副歌部分的时候,竟有个隐隐的声音,像卡拉OK里的和声一样,悄悄地响起。
  
  “芳草,芳草……”
  薄晶不敢抬头,她恐惧地小声唤着芳草。
  
  ……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诡异的女子歌声不但没有消失,声音却越来越大了,似乎越来越靠近自己了。
  
  “芳草……”
  薄晶感觉到那声音就在自己面前了,她猛地闭上眼睛,转身不辨方向地奔跑,狂呼着芳草的名字。
  
  “主子怎么了?”
  薄晶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就听到哗啦乱响,终于,听到芳草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了。
  
  “芳草。”
  薄晶舒了一口气,睁开眼见芳草站在不远处,忙不迭地拔脚跑过去。
  
  “主子别慌,您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吗?”
  芳草轻轻扶住直喘气的薄晶,冷静地问。
  
  “我……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唱歌……她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薄晶抓住芳草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冷。
  
  “大概是哪个宫房的主子或宫女在唱歌吧,主子您别怕,您瞧这房里一个鬼影也没有呀。”
  芳草安抚地拥住她,带了笑音道。
  
  “没有?”
  薄晶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荒谬了,一定是刚才那种气氛,那清冷的月色和水晶帘让自己变得胆小了。
  
  “是啊,主子您放心吧。”
  芳草笑嘻嘻地扶着她转身道,“您瞧,什么也没有呀。”
  
  “也许是我听错了……”
  薄晶松了口气,扶着芳草转过身去……
  
  虽然已经熄了灯,但明亮的月光下,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纤毫毕现,别说有女人,就是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
  
  “芳草你回去歇着吧。”
  薄晶放心了,自己打下帐子轻声对芳草道。
  
  芳草却只是笑笑,站在床前一动不动,月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看不清她的表情。
  
  “回去吧。”
  薄晶以为她是不放心自己,便躺下扯过锦被来盖上闭了眼睛。
  
  “却下水晶帘……”
  那声音却又出现了,细若柔丝,却近在耳畔。
  
  薄晶猛地睁开眼睛,她看见帐顶上,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发着淡淡的白光,慢慢地向自己靠近……
  
  “主子,主子。”
  是芳草轻柔的声音。
  
  薄晶眼前的白影渐渐幻散了,好象夜晚回到家谁摸着开关开了灯一样,月光,黑暗忽然消散,薄晶觉得眼前一亮。
  
  “主子,该起了,今儿是中秋,您得早点到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芳草利落着把罗帐挑起,含笑对薄晶道。
  
  原来只是一场梦……
  
  薄晶绷紧的神经总算松驰下来了,她长长地呼一口气,这才觉得冷汗湿透了衣襟。
  
  “白露,你手里捧的什么?”
  薄晶由芳草服侍着穿衣,却见白露手里捧着晶莹发光的物什进来。
  
  “回主子的话,”白露先冷冷地瞪了芳草一眼,才道:“昨晚许是芳草没有关好门窗,有老鼠进来碰掉了那座紫玉琢的葡萄,摔了个粉碎,好在不是御赐的,不然哪……奴婢现在拿这件白玉如意摆上去。”
  
  摔的……粉碎……
  梦里哗啦那声……
  
  薄晶只觉得背上寒毛都立了起来,她几乎不敢抬眼看跪在地下请罪的芳草……
  
  “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芳草见她神色那么难看,吓得连连叩头。
  
  “没事的……不就是个玩物吗。”
  薄晶壮着胆看芳草,却见她双目清澈,没有一丝的鬼气。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09

乌尤舒服地翻个身,先闻到一阵极清淡的花香,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鼻端,她闻出这是茉莉的香气,忍不住咕哝道:“说了点檀香的,又不听。”

缓缓打开眼睛,乌尤就看到一片血似的鲜红直逼的人眼晕,她忽然想到:原来红色并只意味着吉利,还有杀戮……

“皇后娘娘吉祥,祝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恩爱绵长,早生贵子。”
忽然有声音打破了乌尤的遐想,皇后两个字,让她立刻翻身坐起来,慌张地寻找顺治的身影。

“皇上呢?”
墙上成双的喜字还残留着昨日大婚时的喜气,但乌尤却没看见自己的丈夫,顺治帝福临。

“回皇后的话,皇上说让您多睡会儿,漱洗了在外面逗鸟儿玩呢。”
那个宫女见她要起来了,忙打起帐子。

乌尤羞的小脸通红,大婚之夜,自己不旦先于皇上睡着,而且还睡过了头,这是怎么说的呀,她赶忙漱洗梳妆,宫女们为她穿上极尽奢华的朝服秋冠,上面数不尽的东珠晶莹明润。

顺治正撮起嘴来逗只黑翅红嘴的八哥,见她小小的身子裹在朝服里,忍不住笑道:“这衣服穿着还合适吧?”

乌尤见顺治背着阳光,身后似有彩霞万道,心先就怯了,本应规矩地说句合适,谁知真话就从嘴边溜出来了。
“回皇上的话,太沉了,压的脑门子疼。”

顺治听得哈哈大笑,旁边的太监宫女们也都抿嘴笑了,乌尤难为情地抬不起头来,没料到顺治却道;“说的好,别像你姑姑那么矫情,乖巧懂事些。”

从这天起,乌尤牢牢记住了顺治的话,乖巧懂事,不要矫情。

皇太后见顺治的样子,虽然看不出喜欢乌尤,但最似乎也不讨厌,心情好的时候,也传乌尤侍寝,皇太后的这颗心,总算落下去了,她这桩最大的心情,也算是了结了。

大事既了,皇太后的目光就转向了后宫各妃,她唤了乌尤,娜木钟和那德玛来,塔娜送上了奶茶,只喜得那德玛道:“我就喜欢喝太后这里的奶茶,不像我宫里的,不知是茶不对还是奶不对,总觉得没味儿。”

乌尤瞧着她笑笑,姿态优雅地抿一口,见娜木钟无精打采的样子,忙道:“塔娜,这茶里加了蜜吗?姑姑喜欢借点蜜的香味。”

皇太后见乌尤如此贤惠知礼,心里喜欢,微笑道:“你这孩子就是体贴,塔娜侍候这些年了能不知道吗?加了,你放心地喝你的吧。”

喝着茶,皇太后似是平淡地道:“乌尤,你现在是皇后了,以后后宫六院的事,你要用心些。”

乌尤脸一红,赧然道:“皇额娘,乌尤愚笨,恐怕担不了这重任……再说了,希妃管的井井有条,不是做的很好吗?”

皇太后还没说话,那德玛抢着道:“姐姐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堂堂一国之后,六宫之主,怎么能任个小小的妃子大权在手呢?”

乌尤分辨道:“不是乌尤贪懒,实在是力不能及,若说服侍皇上,打点食寝,乌尤倒还行,但这管理六宫……”

那德玛哼一声道:“我就不信能有多难,皇额娘,您要是信得过我就交给我来,我准保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我先把那个两个瓜尔佳氏给赶出宫去,替我陶如格姑姑报仇。”

听她这么说,娜木钟先笑了,接着皇太后也笑了,两人相视一眼,都心道:这是个莽张飞,绣花枕头一包草。

“你还小,怎么着也等几年。”
娜木钟忍着笑哄她道。

皇太后皱眉道:“乌尤心太慈,你又太小,这宫里竟没个信得过的人。我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偏偏皇帝也不让我省点心,天天和那些汉人们近乎着,若不是我点着拦着,恐怕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乌尤微笑道:“是孩儿没用,让皇额娘操心了,不过乌尤觉得希妃聪明勤谨,不如就让她……”

娜木钟不悦地截了话道:“娘娘这是什么话,没得灭自己威风,我当年可没你如此没用。”

她这么直白的说话,乌尤倒也不生气,只是低头微笑,那德玛就不服气了,咕哝道:“当年不也被那个淑妃玩弄在手里,若不是姑奶奶给你撑着,早就……”

“行了,”皇太后猛然喝断,不悦地瞪那德玛一眼,但那德玛的话确实点醒了她,乌尤是自己的人,顺治却偏偏喜欢和自己作对,就算乌尤成了气候,顺治恐怕也会又扶持起一个淑妃来。

“你们几个丫头就会给我添堵,得了,都回去歇着吧,我这儿还有事呢。”
皇太后忽然开口逐客,乌尤几人以为是争吵惹怒了皇太后,也不敢多说,悄悄散去了。

她们一走,皇太后就下旨宣爱元殿的希妃立刻觐见。

希微匆忙赶来,身上只穿件墨绿的便服,头发随意盘起,更衬得清丽脱俗。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
希微心里打了几个转,却见皇太后脸上只是慈祥的笑意,辨不出吉凶。

“得了,看座吧……最近后宫事务繁杂,辛苦你了。”
皇太后和霭地道。

“臣妾能为皇上和太后分忧,是前生修来的福份。”
希微心里渐渐猜到一些了,她心念飞转,还是先开口为强,“启禀太后,如今皇上大婚已毕,皇后一主六宫,臣妾这些日子勉力代皇后处理宫内事务,虽战战兢兢,竭尽全力,但还是有许多不足之处,还求太后皇后宽恕。”

“哦?”
皇太后唇角含笑,审视地瞧着她,沉吟道:“既然你有此意……那就好好歇歇吧。”

“臣妾不才,谢太后。”
希微本应装出感激涕零的表情的,但她却皱起眉头,贝齿轻咬嘴唇,似乎什么话难以启齿。

“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皇太后见她不战而败,心里也有几分诧异。

希微抬眼瞧瞧塔娜,塔娜心里明白,向太后道:“主子说想吃杏仁酥的,奴婢这就去御茶房说一声。”

“奴婢一直有事欺瞒了皇上和太后,求太后赐奴婢死罪。”
塔娜一出门,希微就扑通跪在皇太后脚下,带着哭音道。

皇太后被她的举动弄迷糊了,异道:“好端端这是做什么?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希微只是不起,低头道:“奴婢并非富察氏,奴婢该死,奴婢万死。”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11

“什么?”
城府深沉的庄太后也惊呆了,这是何等大罪,欺君罔上,是要杀头的罪名呀。

“你不是富察氏?”
庄太后狐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清丽的少女,自进宫来她先是滔光养晦坐山观虎,再就锋芒毕露心机百出,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此人绝非寻常女子,她忽然曝出这天大的秘密,定是已细细盘算好有万全之策。

“起来说话吧……。”
庄太后心思飞转,很快就如常地慈祥微笑道。

“谢太后,奴婢本是镶白旗董鄂氏……”

希微柔声诉来,自称本是镶白旗董鄂氏,额娘早逝,阿玛酗酒爱赌,将七岁的自己卖到富察府里做丫环,侍候富察家的大格格,大格格貌美聪慧,早早地为自己寻了意中人,于是富察大人便让自己冒名顶替……

“哦……”
庄太后眯了眼睛锐利地盯着希微,“你对我坦陈身世,就不怕死吗?”

希微忙道:“奴婢甘冒杀头之险,就是想向太后表明一片忠心。”

“忠心?”

“是,奴婢出身寒微,得蒙皇上,静妃,太后您的恩宠才能飞上枝头,奴婢愿为主子付汤蹈火,在所不辞。”

“恕奴婢直言,一来,皇后仁慈有余,权谋不足,惠妃娘娘天真直率,两位主子年纪尚小,恐怕还需要太后您指点教诲。”

“二来,如今朝中因圈地之事满汉对立,皇上明显倾向于汉臣,太后您为了安定人心,强令皇上斩了陈名夏,但事态并未因此缓和,朝里您还得多花些心思。”

“所以,您在后宫得有个可信任的管事的人,而无论您想除去谁或做什么事,奴婢行事都要更方便一些,所有的矛盾也都集中在奴婢身上,对您,对皇后,都有利。”

“奴婢不才且出身低贱,不敢奢求皇宠,只是这些年来天天被人呼来呵去,如今只想尝尝管人的滋味,所爱者,唯一个权字。”

“奴婢今日向太后陈明身世,就是想证明奴婢的忠心,奴婢出身如此低贱,绝不可能对皇后构成威胁,而皇后也可以随时用此来砍奴婢的头。”

“奴婢的话说完了,求太后斟酌。”

希微低头着,冷静地有条有理地说了一番话,想必是思量已久的。

慈宁宫陷入了死般的寂静中,两个女人对视着,怀疑着,衡量着,猜测着……

“达……”
秋凉的寒雨试探地小心落下,怯怯地打破了凝固的时间。


大出薄晶的意料,大婚后的希微照样是权倾后宫,庄太后和新后乌尤虽然不十分亲近她,但也不十分疏远,竟没有要“狡免死,走狗烹”的意思。

好厉害的希微……
薄晶不解之余也生出一分敬佩,起先滔光养晦,私下网罗亲信,再趁众女几败俱伤时掌权在手,该狠时狠,绝不留情……
真真是个人物……

感叹完了,再就有点气愤了。

宫里人最是势利,谁得宠谁倒霉,没人有空也没心思去琢磨,他们只简单看上头的眼色,薄晶虽没像淑妃摔的那么惨,但也被罚静思,从被罚的第一天开始,薄晶就觉得膳食上有点不对了。

她喜欢吃口味清淡的,最怕牛羊肉的膻味,得宠的时候每日菜的数量虽然不能妄加,但花色品种味道都是御膳房向宫女打听好了的,吃得她是赞不绝口。

这几日却不同了,先是时候迟了,从前玉宁宫传膳总在前几位,小太监们脚不停蹄地飞快跑着,生怕饿到了琳主子,现在却忽早忽晚,有时足足能晚半个时辰,白露玲珑略微抱怨几句,那小太监就白着眼睛道:“希主子忙了一晨起,忽然想吃炸鹌鹑,才赶着送了去,琳主子整日介没什么事,哪里就这么饿了。”

再就是饭菜种类,什么精致花样全没了,想是抓到什么塞什么,有次竟送了两盘卤汁牛肉来,按例宫里各妃嫔每月的米肉都有定例定量,但得宠的主子似乎想吃个够都有得多,但薄晶就只能给什么吃什么了。

有天想吃鸡丝豆腐了,派了夜久去,半晌才气鼓鼓地回答,问什么也不讲,其实问也是白问,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

薄晶开始还不以为然,只说清净了,但这天她和芳草在御花园里散步,瞧见满湖的荷叶,心里一动,唤了个宫女说想吃荷香糕了。

那宫女倒是忙应了,匆匆去御茶房端了些茶点来,薄晶瞧见她就走过来了,忽然爱元殿的个小太监急火火地跑过来,瞧见那宫女手里端的茶点,尖声道:“巧了……快给我,希主子忙的午膳都没吃饱,正说想吃荷香糕呢。”

说着话,就伸手端到怀里,那宫女瞧瞧薄晶,低声道:“这是琳主子要的。”

薄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那太监明明斜眼瞧见她了,硬是装着没看见,哼一声道:“你个傻丫头,上下都不分了吗?区区一个嫔,难道敢和希主子争?再说了,想争也争不赢呀。”

那宫女似是被他的话吓到了,低下头任他拿走了糕点,芳草气得欲和他理论,被薄晶一把拉住,息事宁人嘘了一声。

“主子,他欺人太甚。”
芳草气红了脸。

“你何必得罪他呢,你以后要更少出来些,我瞧刚才那宫女紧盯着你瞧。”
薄晶也是大怒,但和个太监计较既没什么意思,也跌了身份。

薄晶面上没露出来,夜里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我在现代一事无成,事事都败于人手……
难道在这里,我还要继续失败下去吗?

我不信……
我就不信了,我一个二十世纪的人,竟然斗不过几百年前的小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闲言碎语竟让薄晶心里无比沉郁,她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似乎曾经有过这种感觉……
失宠……
退膳……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脑子里忽然又出现了那两句歌,薄晶打个寒颤,拿锦被把头蒙了,但隔着被子,她似乎又听见了细若游丝,若有若无的女子歌声。

是做梦……
薄晶闭紧了眼睛,干脆伸手指堵住了耳朵。

堵住耳朵后,所有的杂声都消失了,奇怪的是,这歌声反而更清楚响亮了,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甜脆清柔,但这女子唱得凄然欲泪,似乎有无限的怨恨和伤心。

薄晶被这歌声吸引住了,暂时忘记了害怕,仔细地听着,越听越觉得自己都肝肠寸断了,从小到大所受的委屈,背弃一股脑涌上心头。

那女子好象知道薄晶哭了,停下了歌声,幽幽地道:“事事难成事事败,生有何乐?”

薄晶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她的话,“事事无成事事败……”

“不!”
薄晶忽然掀开被子翻身坐起,在黑暗里眼睛莹然生光,一字字斩截道:“我不会再失败,我不会再事事无成……事事败。”

“好,我没有选错人……”
那女子的声音又不知从何处飘过来,柔美中带着诡异。

“好……”
声音不断地回响着,但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了。

薄晶松开紧握的拳头,一手的冷汗,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走到水晶帘前,薄晶悄然看向窗外黑黢黢的院落,她坚声道:“无论你是谁?为何而来?既然你选择了我,就帮助我,让我赢吧。”

刚才还平静如水的水晶帘,忽然像被急风吹动了,狂乱地摇动碰撞着,薄晶惊愕地看向窗纸,窗子明明是关着的。


“啊……”
一声惨叫从芳草的房间里传出来,薄晶忙跑过去。

“芳草,你怎么了?”
薄晶见芳草蜷着身子侧躺在床上,不断地痛苦呻吟。

“主子……,肚子好痛,怕是孩子……”
芳草疼得直冒冷汗,双手护在肚子上。

孩子……
薄晶脑中忽一闪念,这不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吗?
重搏上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希微如此精明……

开始 发表于 2006-6-9 21:15

“主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芳草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伸手死死地攥住薄晶的手腕。
  
  “芳草,你忍忍,再忍一忍。”
  薄晶只觉得手腕剧痛,见芳草一头的冷汗,脸色煞白,好在还没有见红。
  
  “主子,求你,今晚正好是他轮值,求你找逸爷,找他,救我……”
  芳草抗过一阵强烈的疼痛,趁着阵痛的间隙喘息道。
  
  救她……
  万一事情败露,别说自己,就连逸达也要被牵扯进来。
  何况,自己现在的处境,想要东山复起,她肚里的孩子,是最好的武器了。
  薄晶心念急转,见芳草乞求的眼神,已定的心意又有微的动摇。
  
  “主子,求你快去……”
  芳草只觉得下腹像被什么拉住,狠狠地往下坠着。
  
  “好.”
  薄晶狠下心,松开她转身冲了出去。
  人活着,谁不是为了自己,我又何必例外。
  芳草……别怨我。
  
  深夜的紫禁城,像一个巨大的怪物,或是鬼屋里的迷宫,薄晶站在钟粹宫门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哪儿都没有去。
  
  一道流星划过天幕,薄晶忽然想到那个传说,见到流星就打用衣角打个结,愿望就可以实现。
  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披风的两角,刚要打结,忽然心里那个卑鄙的愿望就清清楚楚地浮出出来了。
  
  “不……”
  她低呼,“不是的,我并不是非要那孩子死,只是就算我找了人来,那孩子也未必保得住。”
  似是回应她的话,又似是她的愿望实现了,宫墙里忽然传来芳草悲痛欲绝的凄厉哭声,薄晶全身颤抖,软软地靠在了墙上。
  
  “芳草。”
  薄晶缓缓地走进去,只见床上一片鲜红的血泊,芳草全身瘫软,目光痴痴地望着房顶,那是痛苦到了极点的麻木。。
  
  “芳草……,”薄晶湿了眼眶,“对不起,我走到降雪轩就被人瞧见,只好先回来了。”
  
  “没了……没了。”
  芳草目光散乱地看向她,痴了似地喃喃道。
  
  “你还年轻,以后还能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真的,芳草。”
  薄晶语无伦次地劝慰着芳草,也敷衍着自己的良心。
  
  “主子……”
  芳草终于缓过那一口气了,纵身扑到薄晶怀里,痛苦地,低沉的,嘶心裂肺的哭声,像毒针一样扎进薄晶的心里。
  
  愧疚,后悔……
  但……
  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只能撑下去了。
  
  太医院轮值的张太医极谙养生之道,起床后先喝了一碗盐水,又绕着院子打了一套太极拳,正觉得全身舒坦精神焕发之时,一个宫女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快快,跟我走。”
  玲珑捂着胸口直喘气。
  
  张太医见她眼生,陪笑道:“姑姑是跟哪位主子的?”
  玲珑急道:“钟粹宫的,琳主子,像是小产了。”
  
  什么?
  张太医当时吓得嘴都合不拢了……
  
  “别发呆,快走!”
  玲珑拉着他的袖子就跑,张太医这才回过神来,匆忙拿了药箱家什,失魂落魄地跟着婷儿去了。
  
  
  “太医院张君常给琳嫔娘娘请安。”
  天还没亮,张太医一进房里只觉得两眼发黑,模糊看到一个人影,忙请安。
  
  “玲珑你出去吧,主子不痛快,只让我和芳草两个人侍候。”
  那人影开口了,声音稚嫩,原来只是个小宫女。
  
  “哼。”
  玲珑不服气,但也没办法,亲耳听到主子说只要她俩伺候。
  
  “太医请。”
  婷儿引着张太医进了内室,帘子没打起来,更是黑漆漆的,只房间角落里点了根蜡烛。
  
  “太医院张君常给琳主子请安,求琳主子赐脉。”
  张君常请完安,只见罗床的帐子下着,床前还放着个细布缕的屏风,
  
  布缕间伸出只纤纤玉手来,他忙伸手按住脉,只觉脉象虚滑,确像小产之症。
  
  “主子,请问何时见红?”
  张太医只觉得额上出一头的冷汗。
  
  
  只听帐子里女子窃语几句,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声道:“昨夜寅时时分,先是腹痛如绞,腰部酸软,接着见了红。”
  
  完了……
  没保住龙子,太医院恐怕又要生了一场是非了。
  
  张太医颤声又问道:“主子是否舌质淡红,苔薄白色?”
  婷儿忙端了油灯送进帐子里去,隔了一会儿,那人答道:“正是。”
  
  张太医苦着脸道:“依主子的症状来看,似乎确是小产之症,且是因跌扑闪挫而引起的,请问主子昨日是否摔跤?”
  “主子说,没有摔跤,但腹痛之前,感觉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向腹部似的。”
  
  “请问这个月为主子请平安脉的是哪位太医?”
  事已至此,只能推到别人身上了,张太医打起如意算盘来。
  
  “主子厌烦男子接近,之前又未感不适,所以推了请脉。”
  张太医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似乎推不到自己身上吧。
  
  “还请主子节哀顺便。”
  该讲的话还是要讲,张太医虽然觉得此事似乎与自己无关,之前请平安脉的不是自己,今天到了这钟粹宫时琳嫔已然小产。
  
  
  但顺治似乎不这么想,淑妃小产,琳嫔小产,他的孩子们一个个未出生都夭折,他把愤怒都发泄在这倒霉的张太医身上,怒喝道:“没用的东西,拉出去砍了。”
  
  庄太后忙柔声劝道:“此事皆因琳嫔不肯请脉而起,太医院虽难辞其咎,但终究罪不至死,罚他几月的俸银就是了。”
  
  顺治却不理会,狠狠瞪着张太医,喝道:“传朕的旨意,把这个废物赶出太医院,太医院院使剥去顶戴,所有太医罚俸银三个月。”
  
  庄太后见顺治真发怒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打岔道:“儿女缘份天注定,我儿不必着急,倒是那琳嫔,受委屈了。”
  
  顺治这才想到琳若,他心疼孩子,忍不住迁怒道:“前阵子还为什么私带珠宝之事罚她,没准就是因为心境不好才保不住胎儿的,朕忙于朝事,皇后就不能为朕分忧吗?”
  
  乌尤正静静地坐在旁边,忽然听矛头指向自己,委屈地张张嘴,却还是道:“皇上教训得是,是臣妾失察。”
  
  庄太后听不过去了,不悦道:“那时她还不是皇后呢,皇帝心里不痛快,又何必为难她。”
  
  顺治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哼一声硬撑道:“传太医院好生侍候琳嫔,再加派几个嬷嬷宫女过去。”
  又转身对乌尤道:“你身为六宫之主,也该去瞧瞧她。”
  
  “是。”
  乌尤忙躬身应了。
  
  庄太后却拦道:“那会子琳嫔派了宫女来,说此次流产十分蹊跷,像是撞了邪,问了萨满巫师,让半月之内旁人半月之内不能进产室,免得见了邪祟。”
  
  顺治还待说什么,却瞧见先前赶出去的张太医又回来了,一个小小太医竟敢抗旨不遵,顺治几人都楞住了。
  
  张太医见状忙跪道:“罪臣张君常启禀皇上,适才罪臣被押出殿去,遇见了希妃娘娘,她……”
  
  顺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冷然道:“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抗旨?”
  
  张太医吓得全身打抖,关子也不卖了,忙说道:“希妃有了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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