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亮让他们弄得脸上一阵阵发烫,拍了道士一巴掌:“你他妈别胡说八道,我们老爷们儿脸皮厚,你咋说都成,让人家听见了跟你翻脸看你怎么下台。”
道士装糊涂:“怎么回事?三立,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是谁?”
三立装模作样:“我怎么知道人家是谁?天亮,你说的人家是谁呀?”
何天亮明白跟他们扯下去没完没了,话也会越来越下道,就摆开这个话题问道士:“今天你怎么有空来了?”
道士说:“你们弄那两个钱就不知道姓啥了,来来来,给他们亮出来,看看咱们的气势。”
他弟弟应声把手里的编织袋子拎起来,口朝下一倒,一堆人民币跌落在桌子上。何天亮跟三立都傻了,看着桌子上的一堆钱,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是专门来跟你们清账的,数数吧,三十二万,吓死你们。”道士得意洋洋。
这时候小草正好端着两杯茶进来,见到这个光景心里一哆嗦,手上一颤动,杯里的茶洒了出来,烫得她直吸冷气,差点没把茶杯扔到地上:“这,这是怎么了?怎么钱越来越多了?”
三立反过劲来,拍了道士一巴掌:“操,你早不来清账晚不来清账,偏偏等我挣了钱才来清账,这不是有意要压我一头,让我脸上无光吗?”
何天亮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他这是来清表钱,也就不客气,可是在心里大估摸算了算,他已经送过来了一千块表的货款八万块,按他们讲好的价格,这一回又拿来三十二万,账就此清了。就说:“你这家伙真行,分几次拿来多好,一下子整这么多真够吓人的。”
道士说:“怎么?钱多了你怕扎手啊?实话告诉你,这笔买卖我也没少挣,既然做得顺利,就利利索索地就地分赃,你要是不要我就再拿回去,我不嫌累。”
小草赶紧说:“你不嫌累我也不嫌累,我替何大哥谢谢大师了。”说着就开始把桌上的钱往编织袋里装。
道士说:“还是小草懂道理,这年头哪有嫌钱多的?”
何天亮对三立说:“钱别老扔在这儿显眼,你跟小草先把钱存到银行去,该给黄老板多少算一算。”
小草把钱都装到编织袋子里面,又用绳子扎好,招呼了三立一声:“走吧,你给我当保镖。”
道士也怕路上出事,吩咐他弟弟:“你也跟着去,钱不少,小心为妙。”
他们三个走了之后,何天亮找来两瓶啤酒,打开后对道士说:“哥们儿,来,碰一下吹喇叭。”
道士二话不说,对着瓶口就吹了一气。何天亮也灌下去半瓶子。道士说:“过去没看出来,你小子还真有点大将风度,见了这么多钱脸不变色眼不眨。”
何天亮说:“狗屁风度,我是让你们弄得晕乎乎的,就像在云端里,没有反应能力了。”
道士说:“咱哥们儿从里面熬出来不容易,出来了想在外面立足更不容易,如今总算有了点基础了。说说,有了钱你打算怎么办?”
何天亮说:“我也没想到一下子能有这么多钱,还真没想拿着这些钱干啥呢。”反过来问道士,“你有什么打算?”
道士说:“我心里明白得很,我那种事儿是靠蒙人的,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不能二犯长安。刚从里面出来,要啥没啥,只能先凑合着骗骗人,混个饭钱。没承想如今的人这么好骗,没花什么工夫,稀里糊涂就变成大师了。不过我的心悬得很,这种事儿干长了迟早得穿帮。跟你我也不说虚话,我现在手里已经有了几个钱了,我打算先买上一套房子,自己搬出去,把我老爹留下来的房子装修装修让给二秃子,然后再给他办个出租车,让他跑出租去,有个正经事儿干,挣个辛苦钱,我也算对老爸老妈有个交代了。至于我嘛,我得先把后路安排好,有机会就做点生意,没机会就继续当我的大师。”
何天亮听他说着,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事儿。道士看他心不在焉,“咕嘟嘟”喝光了瓶子里面的酒,说:“你小子想啥呢?听没听我说话?”
何天亮说:“我听着呢。”
道士说:“你也不看看我是干啥的,我就是研究人的心理的,你听没听我说话我要是都看不出来,我还混个啥劲呢?” 何天亮见他认真起来,就打趣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师了?就算你是大师我也不是你的弟子,没认真听你的教导就这样?”
道士瞪着他看了一阵说:“你得找个女人结婚过日子了。说实话,跟吕小姐深入到什么层次了?办过了没有?”
何天亮没想到他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个方面,骂道:“你他妈别胡掰,我哪有你那么坏。”
道士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坏,是现实,你跟我性情不一样。我这一辈子就是漂泊浪荡的命,你让我老老实实居家过日子非得把我憋死不行。你呢,就是老老实实居家过日子的人,让你跟我花一回吧,你提不起枪也就罢了,还给人家身上吐了一口,害得我多花了一百块钱不说,还给人家说了半天好话。从那一回我就断定,你跟女人的事只能扯了结婚证在家里安安分分地干,没有这份保障,你就吃不到嘴里。”
何天亮听他又提起了上公厕倒枪那件事,又羞又恼,却不好发作,骂了一句:“你他妈的还有脸跟我说那件事,你领我去的是什么地方?你要是再胡作非为,不被公安局请去也得染上杨梅大疮。”
道士见他有些恼羞成怒,打着哈哈说:“你这个人哪,真没滋味,我这不是在表扬你为人正直嘛。”
何天亮说:“我真后悔跟你跑到那种地方混,你是不是常去?脏兮兮的恶心不?”
道士笑嘻嘻地说:“你这真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还不是看你在里边憋的时间太长,让你松散松散嘛。说实话,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去那种地方。”
道士当时真是为了让他轻松一下的,虽然方法不太地道。何天亮想到这一点,就把手里的瓶子举起来说:“不管怎么说,哥们儿我还是谢谢你的。来,剩下这点酒干掉,等小草他们回来我让她弄点好菜,咱们好好喝一通。”
“你提起小草,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道士喝光瓶子里面的酒,问道,“你和吕小姐混到什么程度了?能成就早点办,也算是成家立业了。这丫头我看还成,模样没得说,人也够精,对你倒有情有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原装货。不过你也是二道茶了,这方面就别挑人家,要是原装货,算你得了个大便宜;不是原装货,你也不吃亏。好赖成个家,晚上睡觉有人暖被窝,快活还不用花钱。”
何天亮又想骂他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就那么个德性,除了在台上骗人的时候能说几句人话,台下面不沾荤腥的话他就不会说,只好对他说:“这件事咱们最好别讨论,你至今连结婚过日子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你没有发言权。”
道士还要说什么,何天亮制止了他:“打住,这方面的事我不跟你讨论。”
道士灌了一肚子啤酒,脸红话多,发了财本来心情良好,见何天亮不跟他说他想说的事儿,就有些受冷落的感觉:“你看不起我,所以不跟我说你跟吕小姐的事儿。算了,你不想说我还不想知道呢,反正跟我没啥关系。”
何天亮说:“不是我看不起你,我算啥?一个没家没业在社会上混的劳改释放犯,你好赖还是个中华什么道的大师,我哪敢看不起你,我是没心情说那些事儿,人活得乱七八糟的,年龄一大把了,后面一屁股麻烦事儿,哪儿还有娶妻成家的精神头儿。”
道士说:“按你的说法既然你跟吕小姐没有到那个地步,你怎么能把财政大权那么放心地交给她呢?就凭这一点我就不信你跟吕小姐没有特殊关系。再说了,你是独身,她也是独身,孤男寡女一天到晚混在一起,就像干柴烈火,要是没弄点故事出来,你们俩就都有毛病。”说到这儿,道士看了何天亮一眼,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还想着姓冯的那个娘儿们?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劝你趁早止步,女人干上那一行,就变成了公共汽车,买了票谁都可以上,而且是坏了刹车的公共汽车,心野了,停都停不下来,你跟她再就别想过日子了。”
何天亮让他说得心烦,耐着性子说:“跟冯美荣的事儿绝对没有可能,就是有人拿着刀子逼我,或者拿几百万买我,都绝对不可能再跟她过了。你是没经历过那种事儿,男人如果亲眼看见过自己的老婆跟别人滚在一张床上,如果还能再跟她过下去,那就不是人。可是我还有宁宁呀,实话告诉你,我到此为止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宁宁,宁宁我绝对得要过来。冯美荣那个德性你也见到了,我能让宁宁跟当坐台小姐的妈过吗?现在孩子还小不懂事,懂事了跟她能学出好来吗?我怕的就是如果我现在就跟小草把婚结了,成了家,将来宁宁回到我身边,她跟宁宁能不能处得来呢?她对我好点差点都没关系,万一她对宁宁不好,宁宁受委屈,我的日子能舒心吗?”
道士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真比我活得累。这些事儿你跟吕小姐明说明讲嘛,结了婚,你要养宁宁,宁宁要跟你们过,她得对宁宁好,不然就没戏可唱,看看她怎么说。” 何天亮也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跟她正面说,她肯定没得说,肯定会随着我的意思。可是我也得为人家想,人家年纪轻轻地跟了我个二婚头,一进门就得当妈,本身人家就受了委屈。万一宁宁跟她感情不和,反过来找她的茬儿,你说我是向着宁宁还是向着她?向着宁宁她就得受委屈,向着她宁宁就得受委屈,你说我跟她这日子能过吗?”
道士说:“去,再拿两瓶啤酒来,咱们边喝边说,我还真有点主意。”
何天亮说:“只要你能喝,我就搬出来一箱子咱们慢慢喝着聊。”
说着就到后面厨房搬出来一箱子啤酒,又翻找出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凉拌猪头肉,把酒菜都摆在桌子上面:“来,还是吹喇叭。”
道士用牙咬开瓶盖,捡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说:“其实这些事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先说宁宁吧,人家不见得能跟你,就算跟你也说不上是哪年哪月的事了,你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等吧?再说了,就算你跟吕小姐、宁宁在一起过,事情也不见得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没法在一起过?说不准人家还混得好呢。即便她们处得不行,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也不迟,你要是想把啥事都搞明白搞透彻了再办,你这一辈子啥事也别想办成。况且,你也不可能事先把啥事都想透彻想明白,人面前的路都是黑的,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谁都想把前面的路事先看清楚,可是谁也看不清楚。许多人以为自己看清楚了,真正走起来一步一个跟头。想象是一回事儿,实际是一回事儿,我劝你还是活得自在点,该干吗干吗,别想那么多了。就说眼前的事吧,昨天你还在为怎么挣钱操心,今天钱不就来了吗。你觉得从今天开始有钱了,可是谁知道明天又是咋回事,说不准一场地震连命都没了,钱都便宜了银行。”
何天亮喝了一口酒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就像你说的想象跟现实总是有距离的。就说姓白的那档子事吧,监狱我也蹲了,以为旧账已经了结了,可是谁能想到他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我呢。明明害得我妻离子散,却还说我害他没当上厅局级干部,你说说,这还是人吗?前段时间有人透过来信说,他跟一些人混在一起还琢磨着怎么收拾我呢。”
道士放下酒瓶子,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说:“他们算个鸟,要是放在一两年前咱们可能还惧他们三分,如今咱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高兴了就先把他们修理修理,让他们想起你就打哆嗦才行。”
何天亮说:“你说我是怕人怕事的主吗?别说咱们眼下还有这么一伙哥们儿兄弟,钱虽然不多也够折腾一阵子,就是我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稀屎过,几次都把他拾掇得服服帖帖。可是这终究不是办法,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地里老琢磨你,让你防不胜防,咱们吃了亏还没地方诉冤枉去。如今他们又勾在一起琢磨我,我说不准啥时候,在什么地方又得吃他们的暗亏,随时随地得提防他们,你说烦不烦?”
道士说:“不行咱们找几个人把他们做了。”
何天亮说:“要能那么办我还跟你商量什么,我们都是在里面受过教育的,难道你还想接受一次再教育?这事儿难就难在既要处置他们,免除我们老老实实当顺民,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后顾之忧,又不能触犯法律,得依法办事,你说有什么高招没有?”
道士说:“那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你没心思跟他们斗,找个两边能说上话的人给双方说和说和不就成了。这方面的人你有没有?我接触的人多,不行我来找找这方面的人。”
何天亮摇摇头:“老实告诉你吧,这个办法就算他们赞成我也不同意,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他们先挑起事儿,在我头上扎小辫儿,我凭什么跟他们求和?况且我跟白国光的账还没有结清呢。”
道士说:“你这么说我倒不明白了,镇压他们你怕犯法,讲和你又不愿意,还惦记着要跟白国光算老账,你到底要怎么着?”
何天亮沉默了一阵,说:“我得把他们送到里面去,我在外面落个清静。”
道士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你,真是异想天开,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即便是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也得他们自己争口气,做点能让你把他们送进去的事儿才行啊,我估计他们不会在这事儿上配合你。”
何天亮说:“事儿他们早就已经做出来了,现在的问题是我能不能找到他们的把柄。”
道士眯缝了眼睛问:“看样子你已经有眉目了?”
何天亮把那天跟肖大爷商量这件事情的过程给道士讲了。
道士说:“你跟老肖头联合起来组成攻守同盟倒是挺有力,可是如果你拿不到真凭实据,那些话不都等于白说吗?”
何天亮说:“所以说我们得行动。” 道士跃跃欲试:“你说需要我干啥?要人要钱一句话。我对这种事情特有兴趣,现在正闲得无聊,也算有个事儿做做。”
何天亮说:“我暂时还想不出来让你帮我做什么,今天给你说的这些话,尤其是关于肖大爷的事儿可不能给第二个人说,你心里对这事有个数就成了,帮我注意掌握掌握,你如今接触社会方方面面的人都有,要是碰到知道他们底细的人,你想办法帮我套套。”
道士说:“那没问题,大不了我到大都会娱乐城多跑两趟。不过,可别碰上白国光就成,这小子如今知道我跟你是一路的。”
何天亮虽说打定主意要在肖大爷的支持下弄出点事来,可是却一直是老虎吃天无处下爪,只好处处留心时时找机会,今天跟道士聊到这里,忽然心里亮堂了,他意识到这种事情单凭自己整天在心里面琢磨,屁用没有。只有调动起自己的一切手段,利用起自己的一切关系,也就是说真正开始花工夫下力气去办,才有成功的机会。他又想到,白国光跟前省领导老婆的事儿,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他们办那么大的事儿,不可能事事处处都自己跑,下面肯定还得有一帮子帮他们办理业务的人,这些人里面说不准哪个就是可以突破的薄弱环节,只要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他们的戏就可以正式开场。
“你要是能在你的弟子里面找出一个跟他们有瓜葛的人就好了。”
道士说:“你别说,也许我的弟子里面还就真有他们那个破公司的财务出纳之类的人物呢,过去我没在意过,今后留心查查,要是真有这种人物,我就给他来个单独授功,不怕他不跟在我们后面当小狗。其实他们那点事谁心里都明白,全国十几亿人民挣钱都那么辛苦,就他们的钱来得轻松,他们既不比别人多个脑袋也不比别人多个鸡巴,凭什么他们就能发财?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他们要是不凭着后台靠山的权力干点违法乱纪的勾当,哪来那么多钱?只不过这种事情外人掌握不了证据而已。”
这一阵两人话说得多,酒喝得少,道士掏出烟来给何天亮递了一支。何天亮看到是中华,就说:“看样子你真是大发了,烟也跟着上档次了。”
道士毫不在乎地把烟盒扔到桌上:“我再发也不会花钱买这烟抽,明摆着上当受骗。这烟哪里值四百块一条?成本超不过四十块,都说反暴利反暴利,烟的暴利国家怎么不反?暴利让烟厂跟国家分了,就跟两个人合伙骗了人分赃款一样。这烟都是弟子孝敬我的,你要是愿意抽,过几天我让二秃子给你送过来两条。”
何天亮说:“你可别给我送假烟,只要是真的送多少我都敢要。”
道士说:“弟子给大师送的哪会有假烟!”
两人说着话,就见小草、三立和二秃子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回来了。一进门,见他们俩守着一箱子啤酒舒服,三立“操”了一声,二话不说掏出两瓶啤酒递给二秃子一瓶,自己也咬开一瓶先“咕嘟咕嘟”灌了一气才说:“我们辛辛苦苦出去办事,你们倒舒服,有酒有菜躲在屋子里享清福。”
道士得意地呵呵笑,何天亮说:“人家道士来了,我总不能让人家干坐着吧?”
三立又看见了桌上摆的好烟,拿过去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说:“操,今天我可知道什么叫有钱了,你们没跟去看看,银行那帮人见我们一下存这么多钱,一个个眼睛都亮了,把别的业务全停下来,你们猜猜干什么?”
道士也知道他说话总愿意让人猜的毛病,冲何天亮龇牙一笑,故意逗他:“怎么了?我们可猜不着,总不会是把你们关屋里然后打电话报警吧?”
三立得意洋洋地说:“操,他们敢!他们又是倒水又是让座,把别的事全扔下来帮我们数钱。”
何天亮说:“人家数钱不是太正常了嘛,银行不数钱还有什么可干的?”
道士说:“我还以为你们怎么牛了呢,要是你们把钱拿去了人家连数都不数,你们说是多少人家就算多少,那才叫牛呢。”
三立说:“你们平常没去过银行不知道,那帮人真的挺不是东西的,我们辛辛苦苦挣了钱,往他们那儿放,然后他们再贷出去,这一进一出钱就都让他们赚了。去取钱吧,排队,这规矩那规矩,不让你等得七窍冒烟你就别想拿着钱。说到底我们是拿我们自己的钱吧,可是倒跟朝他们借钱差不多,今天可算是在银行当了回爷。”
道士说:“你别以为你当了回爷,只要你的钱一放进去,等你往外取的时候,你就又成孙子了。”
三立哈哈一笑说:“取的时候就是小草的事儿了,当孙子就让她当去,对了,她是女的,不能当孙子,只能当孙女。”
小草笑骂道:“你这家伙真是瞎眼狗乱汪汪,我又没招你惹你你扯上我干吗!”
宝丫这时候也进来了,正好碰上小草骂三立,接茬儿就开始数叨三立:“不就炒股炒了几个破钱嘛,值得那么激动吗?挣的时候别忘了赔的时候,股票套住的时候,就跟绳子套到你脖子上似的,不死不活的样儿,这才刚刚赚了几个钱,就得意忘形了。”
三立说:“你老娘儿们家家的知道啥?没有痛苦就得不到欢乐,你懂吗?没有套住的难受劲儿,就没有今天的得意。” 宝丫对何天亮说:“天亮,你今后可得把钱看紧点,别让他再拿到股市上祸害去了,闹得家里家外不安宁。”
道士说:“你呀这就是妇人之见,这方面我看三立说得对。”
何天亮说:“宝丫,刚才我们叫你你没过来,大家伙正在这儿说呢,你可是咱们的大功臣,我们正商量怎么奖励你呢。”
宝丫哼了一声:“奖励我?我没想过。”
小草说:“咱们这回可发了,第一个应该奖励的就是你。”
宝丫说:“他炒股挣的奖励他,我可不沾他的光。”
何天亮说:“闹了半天你还以为我们是为了三立炒股挣钱激动啊?告诉你,奖励你跟他炒股没关系,咱们折腾手表你猜猜赚了多少钱?”
三立插了一句:“你怎么跟我学,动不动也让别人猜猜猜的,怎么回事你告诉她不就得了。不过你可小心,她承受力差,知道了别一下子犯了羊角风晕过去。”
宝丫啐了他一口:“你才有羊角风呢。”
何天亮说:“这一回跟道士配合起来,表一共卖了四十万,扣去给你舅表叔的十五万,咱们净挣二十五万,你说该不该高兴?”
宝丫一下子呆了,喃喃地说:“你别逗我了,你别逗我了……”
三立在一旁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弄不好真的就犯羊角风了,小草你就准备好掐人中吧。”
小草还以为宝丫真的有羊角风,倒有些替她担心,凑到跟前问:“宝丫,你没事吧?”
宝丫这时候已经醒过神来,问何天亮:“你说的是真的?没逗我吧?”
何天亮说:“你想想看,我啥时候骗过你?”
三立又在旁边插了一句:“宝丫,别忘了他小时候骗过你的小人书,这会儿又说从来没骗过你。”
何天亮骂了他一句:“你他妈别老捣乱,我跟宝丫说正经话呢。”又对宝丫说,“真的,我们赚钱了,不信你问道士,他刚刚送过来,小草跟三立刚刚存到银行了,加上三立在股市上赚的,一家伙我们就存了小三十万。”
道士也在一旁证实:“就是的,没错,这回可天津面包车——大发了。”
宝丫说:“我的天呀,真跟做梦一样,你们怎么说我都难以相信。三十万,那得多少啊?得装这一屋子吧?”
小草说:“也没有多少,一个塑料编织袋就都装下了。早知道你没见过这么多钱,刚才就应该先让你看看再去存。”
宝丫说:“既然表已经都卖了,舅表叔的钱就赶快给人家寄过去吧。”
三立说:“还用你操心,刚才到银行就手已经付过去了,你那个舅表叔还不知道怎么谢谢我们呢。”
小草说:“你这话不对,应该是我们感谢人家舅表叔,没有舅表叔这些表,我们怎么能发这笔财?”
道士说:“行了,现在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我看咱们还是商量商量今天晚上吃啥吧,你们看看都几点了,难道让我们饿着肚子回去吗?”
小草说:“守着饭馆还怕饿着你?别ム铝耍想吃啥我告诉厨房给你做。”
道士咧咧嘴:“你们现在也是大富翁了,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说也得换换口味是不是?只要你们好意思在这儿应付我,我也没意见。”
小草还要说什么,何天亮拦住了她:“道士说得对,今天是我们大家的好日子,换个地方,道士说到什么地方咱们就去什么地方。”
道士抓抓脑袋:“让我说,我一下子还真说不上来,我看咱们干脆还是到……”
“到大漠风情吃烤全羊。”一直沉默不语的二秃子突然冒出来一句。
“行,就到大漠风情,那地方我听说过,从来没去过。”三立随声附和。
何天亮也听说过大漠风情,据说那是一帮内蒙人开的特色餐厅,把蒙古包弄到了闹市区,价格高得出格,生意还好得不得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那里。
“定了没有?要去就赶快走,我饿了。”道士在一旁催促。
“走,大漠风情就大漠风情,都去,今天咱们庆祝一下。”
宝丫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得等孩子。”
小草说:“孩子也一块儿去,你们先走,我跟宝丫等孩子。”
何天亮说:“那也好,我们先去,就算打前站,你们可快点,道士已经饿了。”
于是几个人出发,招了辆出租,朝大漠风情奔去。
第二十五章
这几天何天亮跟道士跑东方铝业公司的渠道。那天晚上在大漠风情酒酣耳热之际,道士说:“天亮,别光顾了享受,享受是要花钱的,拼命挣钱才是正事。”
何天亮说:“谁不想挣钱谁是孙子,能不能挣来就不一定了。”
道士说:“怎么挣不来?这不是已经有了个良好的开端了吗?继续干呀。”
何天亮问:“怎么干,接着卖带功表?”
道士说:“那倒不一定,卖别的嘛。”
何天亮问:“卖什么?”
“这一回呀,我给你介绍个人,这人是东方铝业公司的老板,对我这个中华正气道迷得很。我不能跟他直接做生意,跟他谈做生意的事儿容易露底,也不像个大师的样儿。我把他介绍给你,你跟他谈,跟他做,成了,咱们哥儿俩分成。”
何天亮这一次跟道士合作拿到了实惠,对道士也有了信心,又知道东方铝业集团是省内著名的大型国有企业,谁跟它挂好钩,谁就能发财,当即毫不犹豫地说:“行,只要能成,该给你分多少我绝对一分钱不能少。”
道士拍拍他的肩膀:“我之所以把这事儿交给你,就是相信你的为人,不会谎我,这就说定了,明后天我就跟他联系,先介绍你们见个面,有啥话你们直接谈。”停了停又说,“我还得提醒你一句,要是赚了钱,不能扔了人家,该给的一定要给,而且不能小气。”
何天亮说:“这个我懂,不就是回扣吗?”
“对,而且话要说到头里,让他心里有个数,可是又不能说得太直白,让人家觉得不好往下咽。”
何天亮说:“你把我当傻子?你就放心吧。”
道士呵呵一笑:“你以为你不傻啊?有时候你比木头强不了多少。要是早跟我联起手来,如今说不准你早成百万富翁了。”
何天亮笑一笑:“管他木头石头,挣着钱就是正路。”
道士第二天就叫上他,到东方铝业公司跟那位总经理认识了。总经理是个秃顶的半大老头子,姓王,道士把他叫王总,何天亮也跟着叫王总。王总是中华正气道的忠实信徒,对他们自然非常热情。
道士没有跟他提及做生意的事情,只是把何天亮介绍得非常扎实,说何天亮是他的全权代表,他的一切事务何天亮都可全权处理。王总亲睹道士对何天亮极为看重,自然对他也是另眼相看,对他非常客气,当面承诺有什么事情一定全力帮忙。
道士趁机又吹嘘了一阵他的气功,把那位总经理糊弄得云山雾海,到了吃饭时间,总经理要了辆车,把他们拉到海鲜城美美吃了一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何天亮又到东方铝业公司跑了几次,王总介绍他跟供销处长会面认识了,何天亮请他们一块吃了一顿,又到梦巴黎娱乐城寻欢作乐。那位处长跟王总经理在一起,总是拘束放不开,跟叫来的小姐拉开距离,老老实实盯着电视吼叫惨不忍听的歌。王总倒是放得很开,把怀里的小姐掐得吱吱哇哇鬼叫。
何天亮趴到供销处长的耳朵边上说:“今天老板在不方便,改日我专门请你老哥好好潇洒潇洒。”
处长坏兮兮地一笑:“没关系,只要老板高兴就好。你老弟是老板的朋友,今后有啥事尽管来找我,没二话。”
何天亮立即顺杆儿往上爬:“怎么样?明天咱们再来一回,单打独斗。”
处长“呵呵”一笑,没有说话,何天亮知道他这是默许了,便打定主意第二天请他重返梦巴黎,到时候再跟他好好谈谈业务,先把给他们供应劳保用品的生意拿下一部分。他跟道士初步算了一算,只要这项业务能拿下来,一年就可以闹他个百八十万的,根据目前这个形势,他估计这项业务拿过来一半没问题。
道士告诉他,这些国有企业管供销的人都有固定的客户,相互之间都已经形成了相对稳定可靠的利益关系,他们要挤进去,非要有特殊手段不可。
第二天他正式约处长的时候,处长却说晚上有事,客客气气地谢绝了他的邀请。何天亮立刻意识到,处长谢绝的并不是到歌厅泡小姐,而是拒绝跟他发生进一步的关系。他凉了半截,也感到这件事情并不像他跟道士想象的那么容易。
王总已经明确告诉他,只要是业务上的事儿,就跟处长谈,并且亲自把处长介绍给了他,如果他回过头来再找王总,在王总面前显得自己无能,在处长面前又像是自己到王总面前告了他的状。面对这种局面,何天亮没了主意,就挂电话找道士。
何天亮把情况给他一说,他马上说:“不用说,人家是信不着咱们。” 何天亮问:“那你说怎么办?”
道士说:“这家伙干了这么长时间的供销,啥事儿不明白?凭咱们跟王总的关系,你给他钱他敢拿吗?人家有人家的关系,咱们这是等于横插一杠子,咱们既然没有什么油水,有油水他也不敢捞,他当然不愿意咱们搅和了。”顿了顿,道士嘘了一口气说,“这事儿他妈的有点夹生,你比我脑子灵,你想想办法。”
何天亮骂道:“他妈的,前两天你还说我是个木头,怎么我的脑子又比你灵了?”
道士呵呵笑着说:“有时候你比我灵,有时候你是木头,这就是辩证法,你懂不懂?”
何天亮没心跟他胡扯,逼问他:“不行就算了?”
“哪能就算了?你这么点韧劲都没有,还想挣钱?”道士果然急了,说,“我再跟王总说说,对那个处长你得想想办法。”
何天亮说:“反正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实在不行就给他来点邪的。”
道士说:“你看着办,可别闹出事来就行。”
何天亮这段时间忙这些事儿,早出晚归,基本上没有在天亮餐饮中心呆,连小草也几乎见他不着。这天一大早小草就堵住了他,问道:“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何天亮说:“这几天想跟东方铝业公司挂个钩,做点生意。”
小草说:“我说嘛,你这几天怎么老跑得不见人影。”
何天亮说:“今天倒没啥事了,就等道士的电话。”
小草说:“那就好,我刚好有事要跟你说。”
何天亮见她郑重其事的,就问:“啥事儿?跟我还这么正经八百的,有点像领导找下级谈话。”
小草进屋坐了下来,欲言又止。
何天亮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啥话跟我还得打个腹稿?”
小草犹犹豫豫地说:“这几天三立跟宝丫的情形不太对头,好像挺不高兴的。”
何天亮嘘了一口气说:“你别一本正经的,闹得我还真有点紧张。他们俩就那个德性,可能两口子又吵架了,别管他,狗扯羊皮,没啥大不了的,过两天就好了。”
小草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对,我看这回他们不是两口子吵架的样儿。这几天他们比过去还好一些,两口子经常躲到宝丫的屋里嘀嘀咕咕的,我偶尔去了,他们马上就闭了嘴,好像有什么事儿背着我。”
何天亮不以为然地说:“人家两口子肯定有人家自己的话,哪能啥话都不背人呢。”
小草提醒他:“你还是抽时间找他们聊聊。再说了,前段时间手表的生意挣了那么多钱,人家三立炒股票也挣了钱,你总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拉倒,把钱全放在账上。”
何天亮说:“钱该分的迟早得分,我这几天忙顾不上这事儿,钱放到银行还怕它跑了吗?”
小草哼了一声:“你别把我的话不当回事儿,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没挣钱大家都没指望,挣了钱你要是没个说道,别人心里难免有想法。”说完,一掉身走了。
何天亮还惦记着跟东方铝业公司挂钩供应劳保的事儿,这两天没有听到道士的信儿,不知道他那边联络得怎么样了。他用手机给道士挂了个电话,道士说已经在王总面前奏了处长一本,王总答应加大力度,让处长跟他们好好谈谈。
何天亮问:“那我是不是继续等你的信儿?”
道士说:“再等等吧,县官不如现管,王总向着我们,可是他又不能直接办事,还得那个供销处长办,总得想个办法把他拿下来才行。”
何天亮说:“谁也想把他拿下来,可是总得有拿他的机会才行。”
道士说:“机会我给你创造,到底怎么动作,你得想个合适的招出来。”
何天亮说:“招还用想吗?不外乎软硬两手,就看他吃什么了。”
道士说:“管他吃啥,咱们给他来个软硬齐上,他吃不吃由不得他了。这小子据我了解黑透了,他跟福建一个贩子勾了好多年了,那个贩子每年给他固定分成,你想他还能让咱们插手,从他的碗里分肉汤吗?” 何天亮说:“你不是跟王总好吗?你干脆跟王总把他揭了。”
道士嘿嘿一笑说:“你也太天真了,首先咱们也没逮着人家的证据,空口说说跟骂人没啥区别,除了臭臭他屁用没有。再说了,他既然能在王总手下当这么多年的供销处长,你就不想想,这小子跟王总能是一般关系吗?说不定他的那些事儿本身就是跟王总合伙干的。所以,在王总面前绝对不能说这些事儿,最多只能说说他不够意思,不给王总面子等等,让王总迫着他跟咱们会会,会上了再想办法拿他。”
何天亮正跟道士商量着治理那位供销处长,三立跟宝丫从门外蹭了进来。他们两个没有平时的那份随意,显得有些拘谨,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却又不好开口。
何天亮不由想起了小草的话,就主动问:“你们两口子这几天是不是闹啥事儿?”
三立咧嘴笑笑,坐到桌旁把拐杖夹在两腿中间。宝丫没坐,站在门边,欲进欲退的样儿。
何天亮更加断定他们有话要说,就往里让宝丫:“进来呀,站在门口干吗?”
宝丫这才进来,坐到了三立旁边。三立拿出一支烟递给何天亮,何天亮接了过来。
道士在电话那头“喂喂喂”地叫唤,何天亮对他说:“我这儿有点事儿,完了再说吧。”挂了手机。
宝丫盯了三立一眼,那眼神怪怪的。
三立问:“哎,天亮,你挂上手机了啊!啥时候办的?多少钱?”
何天亮说:“前几天才办的,花了四千多。”
三立说:“什么时候我有钱了也办它一个方便方便。”
何天亮听出他的话里有讥讽之意,不由一愣,三立用这种口气说话,尤其是对他用这种讥讽的口气说话,绝对少见,当下笑了一笑说:“这有啥,只要你想办,随时就可以办,咱们又不是没钱。你要是急着用,把我这台拿去也可以。”
何天亮这么一说,三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吭吭唧唧地说:“我办那玩意儿干吗?我用不着,也就是随便说说。”
宝丫在一旁说:“天亮,你刚才说咱们有钱,我正想跟你商量个事儿,能不能……”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一个劲儿地看三立,让三立开口说话。
何天亮顿时明白,小草说的话应验了,便对他们说:“你们别吞吞吐吐的,有啥话就直接说,咱们又不是外人,有啥话不能说呢。”
三立咳嗽了一声,字斟句酌地说:“天亮,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跟宝丫就是这么个德性了,自己能养活自己已经不易,还得养两个孩子,挣钱真是不容易……”
他顿了顿,看了宝丫一眼,宝丫面孔板得像块木板,似乎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三立只好继续往下说,“我们跟你在一起,确实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自己的小算盘。可是……可是……我们确实也有困难,我们也不能不为以后想想,孩子一天天大了,吃饭穿衣都不说,光是上学每年的开销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宝丫见三立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正题上,终于忍耐不住,把他的话接了过来:“天亮,我们不是没出息跟你哭穷,也不是要求你干什么。这个买卖是咱们合伙开的,前段时间手表的生意也是大家伙一起干的,钱也没少挣,不管我们家里缺不缺钱,这挣来的钱总不能就那么往银行一放,总得有个说法吧?”
何天亮在听三立叨叨的时候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此时听到宝丫明明白白把话说了出来,顿时也感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做得不太漂亮。他绝对没有不给大家分钱的意思,只是恰恰碰上跟道士拉东方铝业公司的生意那件事儿,一来怕生意谈成了真正要动手的时候没有资金,二来觉得三立、宝丫、小草都是自己人,钱放在那儿又跑不了,早几天分晚几天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怕的是没钱分,有了钱还怕分吗?拖来拖去,事情就有了偏差,他心里有数不等于别人心里有数,钱挣到手了他这个管事的不哼不哈没有任何说法,也难怪三立两口子有想法。
想到这些,也是为了不要把气氛闹得太严肃,他半开玩笑地对宝丫说:“宝丫,你是不是怕我把钱匿了?钱放在银行又不会发霉,你急什么。”
宝丫却没有把他的话当成玩笑,气鼓鼓地拍了拍胸口说:“钱放在银行是不会发霉,可就是怕人的这儿发霉。”顿了顿又说,“钱放在银行,你可以买手机,可以下馆子泡歌厅,我们呢?一分见不着,更别说用了,孩子交个学杂费都得东拼西凑。”
何天亮见宝丫挺气恼,知道不能再在这件事上打哈哈,就说:“行,既然你们急着用钱,咱们马上就分。”
他这么一说,显然有点出乎三立跟宝丫的意料,两口子互相瞧瞧,没有接茬儿。他们的眼神告诉何天亮,他们确实怀疑他是想抠住钱自己匿了,之所以有这个疑虑,他们今天才来找他。
想到这些,不由感到心寒,他跟三立宝丫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了,他们居然这么不信任他,想到这一层,何天亮立即说:“你们说吧,怎么个分法?” 三立跟宝丫互相看了看,三立不吭声,还是宝丫发言:“该留的自然是留,该分的就要分。”
何天亮说:“我也是这么说,这样吧,这里面还有人家小草的股,怎么分咱们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样?”
三立说:“都是自己人,别闹得像是分家似的,怎么分你说就成了,你咋说就咋办。”
何天亮心里想:我咋说就咋办,我说先不分留着做买卖你们能干吗?这件事情可不能我说咋办就咋办。于是说:“钱是咱们大家伙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怎么分还是大家都在场,一起商量商量好。”
宝丫说:“那也好,应该这样。”
何天亮就把小草叫了过来。小草进来后看看宝丫,又看看三立,故作惊诧地问:“怎么回事儿?开常委会呀?”
宝丫对小草笑笑,三立则显得有些尴尬。何天亮对小草说:“咱们今天商量一下分钱的事儿。”
小草再一次看看宝丫和三立,没有吭声,拉过一张椅子坐了。
何天亮接着说:“前段时间咱们挣了一些钱,本来早就应该给大家分分,前几天有些事儿拖住了,没及时分。今天三立跟宝丫找我,他们也挺困难,想尽早把钱分分,大家心里也就踏实了。”
小草这时候用力盯了何天亮一眼,那意思很明白: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何天亮假装没看到她的眼色,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钱是大家挣的,大家当然都有份,可是具体怎么分,分多少,还得大家商量。宝丫,你跟三立先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何天亮看得出来,急着分钱的主要是宝丫,三立不是不想分,可是总还碍着面子,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于是他就先点宝丫的名,让她先发表意见。
宝丫见何天亮态度挺明朗,确实不像是想把钱捏在自己手里,也感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听到何天亮让她先发表见解,一时倒也说不出个准确主意,想了想才说:“我看还是应该先把账弄清楚,一共有多少钱,然后再商量怎么分。”
何天亮说:“行,你说怎么咱们就怎么。小草,你把账给叨叨一下。”
小草轻轻咳了一声,说:“这些事儿都是明摆着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一共卖了五千块手表,刨去给黄老板的本钱,每块手表能挣五十块钱,剩下的有二十五万。”
宝丫说:“那还有三立从股票上挣的三万多块钱呢。”
小草说:“那笔钱是用餐饮中心的备用金挣的,跟这些钱是两回事儿。”
宝丫说:“不管几回事儿,都是钱。”口气挺不客气。
小草说:“钱跟钱当然不一样,我兜里的钱跟你兜里的钱都是钱,能说是一回事吗?”
宝丫被她噎了一口,还想说什么,三立拦住了她:“你别说了,听天亮的。”
何天亮说:“钱都是放在明面上的,谁也不会谎谁,就算把那三万多块钱加上,大数是二十八万,大家说说怎么个分法?”
小草说:“钱是二十八万,难道就把这二十八万分光吃净?今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何天亮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想留下来一部分做流动资金,这也是开买卖做生意必需的,没有任何一个生意人会把手里的钱连本带利全都吃干花净的。他看看宝丫跟三立,他跟小草的意见不会有什么冲突,关键是这两口子打算怎么办。
宝丫跟三立也不说话,两个人板着脸,谁也不看,好像是他们两口子在斗气。
何天亮说:“你们倒是说话呀,就这么多钱,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到底怎么个分法。”
三立张张嘴,想说什么,看了宝丫一眼,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宝丫说:“天亮,还是你说说吧,我们说了也没用,钱也不在我们手里。”
何天亮听着宝丫的话就觉得别扭,宝丫过去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少言寡语平和温顺的人,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每说出一句话都咄咄逼人,让人难以接受却又不好跟她计较,也许她本来就是这种性子,只不过别人不了解而已。
“那好!”何天亮瞥了小草一眼,小草不露声色,脸面平静得像一汪池水,“我说说我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的你们再说。我们现在有二十八万,不管这些钱是怎么来的,总数就是这么多,这是明摆着的事儿。这些钱都是咱们的,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儿。至于这些钱怎么个分法,我的想法是咱们这个餐饮中心的流动资金要留足,剩下的按照咱们当初入股的三方,三一三十一平均分,你们看怎么样?” 三立先表态:“咋都成,就按你……”他刚说到这儿,就被宝丫打断了:“三一三十一分不对吧?咱们这儿明明是四个人哪。”
何天亮问三立:“你说呢?”
三立看看宝丫,嗫嗫嚅嚅地说:“行啊,咋地都行。”
何天亮觉得这种办法不合理,因为他们当初合伙的时候,是按三方面出资的,他跟小草各是一方,三立两口子算是一方。严格地说,三立是一方,何天亮只是为了给宝丫安排个比较好的环境,才让她到这里来开小卖店的。
小卖店一直独立着,进货、卖货、收入都是宝丫自己管,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别人也不知道。没承想这个时候她倒把自己也算成了分钱的一方,这样一来,实际上等于她跟三立拿了两份。
何天亮盯着宝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觉得心里凉冰冰的,感到宝丫变成了陌生人。宝丫半垂着头,眼睛固执地死盯着前面的地面,脸像凝固了的水泥。
他叹了一口气,明知她提出的要求不合理,却也拉不下脸来跟她计较:“算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既然要这样,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小草这时候冷然说了一句:“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那我呢?”
何天亮之所以没有专门征求她的意见,原因是在他心目中他跟小草已经是一回事儿,小草从来都是维护他的,他根本没有想到小草会跟他闹对立,现在既然小草张嘴了,当然得听听她的意见:“好好好,有什么话你说。”
小草哼了一声:“别忘了,我也是股东,我出的钱不比别人少,出的力更不比别人少。分钱实际上是分利,你们说对不对?”
何天亮跟三立都连连点头:“那当然,那倒是。”
宝丫却板着脸没有吭声。
“既然是分利,就得按照股份来分,当时咱们是按几股合资的?”
何天亮知道她是不同意按照四等份儿平均分配的分法,那样做三立两口子确实是占了便宜。
既然知道了她的想法,何天亮也就直截了当地说:“当初是三方合股的,你一方,我一方,三立一方。”
小草说:“既然是这样,凭什么按照四块分?总得有个道理说出来呀。”
三立看看何天亮,又看看宝丫,不敢看小草,满脸的尴尬。
宝丫瞪了三立一眼,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也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白占谁便宜的人。我也不是不承认咱们这个买卖是三方合股干的。分钱就是分利,这也没错。可是我也要问一句,这钱是怎么挣来的呢?”
小草顶了她一句:“大家伙卖命挣来的呗。”
宝丫没有理她,顺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先说那三万块,那是三立炒股挣来的,虽然用的是餐饮中心的钱,可是,没有他操心劳神一万来块钱怎么也不会变成三万多块吧?再说卖表,货是我舅表叔的,大家伙一起卖的,没有用一分钱的本儿,跟咱们的股份不沾边儿,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不等别人回答,她接着往下说,“我跟三立虽然是一家的,可是他是他,我是我,既然挣钱的时候大家都出力了,分钱的时候自然也应该人人有份,不能因为我们是两口子,就只拿一个人的钱。”
小草说:“既然这样,我们当初还入什么股呢?自己做自己的生意就成了,有本事的挣来一座金山别人也不羡慕,没本事的吃糠咽菜也怪不着别人。再说了,赚了钱就要按四份分账,要是买卖做赔了,是不是也按照四份来承担亏空呢?”
宝丫撇了撇嘴,说了一句:“亏了再说亏的话,现在是说赚来的钱怎么分。再说了,我们表面上是按四份分钱,实际上是按两份分的嘛。”
小草马上问了一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宝丫嘿嘿冷笑,不搭理她。
小草的脸涨得通红,愤愤然地说:“要分钱就说分钱的事儿,别放屁崩沙子,如果这样,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钱反正在我手里,要想按四份分,没门儿。”
何天亮刚开始还没明白宝丫话的意思,见到小草发怒,才恍然大悟宝丫是在暗示他跟小草的关系,特别是拿她跟三立的关系来对应他跟小草,言外之意似乎他跟小草的关系已经过了那道“杠儿”,难怪小草要发怒。何天亮也很不高兴,当下就想顶宝丫两句,可是看了看三立那坐卧不宁、尴尬万分却又无可奈何的Q儿,就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