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3:53

三立担心地问:“胡大哥,您跟这件事情也有牵连,出了事您不是也得跟着倒霉吗?”

    胡志刚微微一笑:“这件事情不但跟我有牵连,而且牵连得很深;可是我有自己的护身符,或者说我自己的做人原则,那就是,我每拿一分钱,都要有充足的合法性。做到这一点,对我来说并不难。比方说吧,我看到他们那么做实在感到恐怖,我相信不管他们做得多聪明,终归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这是迟迟早早的事情。就像一个人咽下了一颗钉子,尽管目前不会发作,可是钉子永远在肚子里面,除非你屙出来,只要你屙不出来就有发作的一天。我可不会傻到给他们当殉葬品,在公司一边清盘,白国光跟董事长一边着手开办大都会娱乐城的时候,我正式对白国光提出了跟公司脱钩的要求。他一口拒绝了我,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我知道他的心理,第一他怕我离开公司会失去控制,成为他们的病灶,因为按照他的为人,他估计我肯定也会把公司的黑账保留一份;第二他觉得我还有非常充足的可利用资源,因为他们弄到手的资金还需要有人来为他增值。我对他说:你不让我离开可以,你必须跟我签订一个聘用协议,一次付给我五十万现金作为公司总经理专项奖励,并且要有董事会的授权书,还有代缴个人所得税收据。这些他都答应了,可就是拖着不办。于是我只好采取措施,整整一个星期没有露面,既不上班,也不跟他取得联系。他慌了,到处找我。我耐心地等着,直到他把五十万现金付到我的账户上,我才露面,从他手里接过了董事会关于奖励我的授权书和公司代缴个人所得税的税单。这时候我明确告诉他,我从此跟公司没有任何关系,我手里也不存有任何关于公司的资料,我只希望他从今往后忘了我,我也忘掉公司,如果他不忘掉我,我也就不会忘掉公司。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跟他脱离关系以后,他也再没有跟我联系过。我自然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何天亮没有让胡志刚跟三立,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口喝下,然后冷冷地问胡志刚:“你知不知道白国光把他的黑账放到了什么地方?”

    胡志刚的眼光跟何天亮的眼光对了起来。三立有些紧张,他觉得这两个人的眼光好像交织的电流,随时会爆发出高温高热高亮度的弧光来。胡志刚终于垂下了眼睑,声音低微却非常清晰地说:“出不了他在大都会娱乐城的办公室范围。”

    何天亮追问:“他难道不会放到别的地方?比方说他的家里?”

    胡志刚撇了撇嘴:“他哪里还有家?他老婆早跟他离婚了,可能就在你揍完他之后。我要是他老婆,他出了那种事也得跟他离。据我对他的了解,就算他有家他也不会把那种东西放在家里。那种东西对他太重要了,整天带在身上不可能,藏到不容易拿到的地方又不放心。只有办公室,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基本上都在办公室度过,从心理上讲,这是他认为最可靠的地方,因为他觉得这个地方是他唯一可以经常看守的地方。”

    何天亮听到这里心头蓦然一亮,对胡志刚说:“胡先生,三立叫你胡大哥。也许你年龄比我小,也许你年龄比我大,我都跟着三立叫你一声胡大哥。今后不论你遇上什么事情,有了什么困难,只要你没忘了我,尽管打招呼。我何天亮水里火里替你趟一回,我干了这杯酒,你随意。”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贴心窝子的话,三立既高兴又惊讶。胡志刚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陪着他干了杯中酒,然后说:“天亮,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客气。有些人只见一面就可以成为终身朋友,有些人你跟他认识了一辈子却还形同路人,我是知无不言,你是当做就做,至于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我想你也是能承担的人,用不着我担心。”

    何天亮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得很。”

    三立觉得这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融洽到了极点,兴高采烈地举起杯子还要敬酒。胡志刚跟何天亮却已经先后站起,两人相视一笑。胡志刚对三立说:“三立,今天谢谢你的款待,更谢谢你给我介绍了个好朋友,咱们后会有期。”

    三立愣怔怔地说:“既然这样就再喝几杯嘛,急什么呢?”

    胡志刚却已经出门了,何天亮也说:“三立,今天这酒喝得真值当,胡先生走了咱们也走吧。”

    三立无奈地说:“我还当刚刚开始呢,怎么就结束了。”

    何天亮说:“你急什么,爱喝酒今后有的是时间,你什么时候想喝了就叫我。”

    三立只道何天亮心里有事,没有心情喝酒,就说:“那也好,等你这事过去了咱们敞开心肠美美喝他一顿。”

    结了账,两个人出了门。三立招来车,要送何天亮回家。何天亮说:“你先回,我还有点事儿,改日我再约你。”

    三立狐疑地问他:“你该不是要干什么吧?是不是要闯到白国光的办公室里去?那可危险,叫人抓住了治你什么罪名你都没辙。”

    何天亮说:“你别管了,不是那回事儿,我突然间跑他那儿干吗去。”

    三立说:“你要是真的去,我陪着你。你别一个人去,有个闪失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何天亮心里发热,嘴上却冷冷地:“我真的还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三立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拄着拐一瘸一瘸地走了。何天亮看着他拄拐独行在夜色里的背影,突然萌发出深深的愧疚之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3:54

他很想把三立叫回来,再跟他说些什么,可是他知道,如果他把三立叫回来,他今天晚上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除非让三立也陪他去做那件事情,可是,那是绝对不能让三立参与的。

    他拨通了肉杠黄粱噩梦的手机,黄粱噩梦知道他的号码,一开口就问:“何大哥吗?有啥事?”

    何天亮问:“你能出来跟我见个面吗?”

    黄粱噩梦犹豫了片刻,说:“这阵儿不行,老板在。”

    何天亮心里一动,就势问道:“他晚上在办公室睡吗?”

    黄粱噩梦说:“对呀,他一直在办公室睡。”

    何天亮想了想,他上次在白国光办公室跟他会面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白国光的办公室里有被褥之类的卧具,于是问:“他一直睡在办公室里吗?”

    黄粱噩梦迟疑了片刻,反问:“何大哥,你是不是要干什么?”

    何天亮说:“没有,我只是问问。”

    黄粱噩梦半信半疑,可是仍然告诉他:“他有个套间,晚上就睡在那里面。”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他很少一个人睡,一般都有女人陪。”

    何天亮又问:“你是不是还在给他做保镖?”

    黄粱噩梦说:“也不完全是保镖,就是值个班什么的。他没有专门的保镖。”

    何天亮说:“你忙你的吧,没事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又开始犹豫了。黄粱噩梦专门提醒他一句:“他很少一个人睡,一般都有女人陪。”会不会暗示冯美荣跟他同居呢?如果那样,何天亮要做的事情就会非常棘手,那种可以想象出来的情景让他却步。他沿着黑漆漆的街道漫步,在肯定与否定的犹豫中备受煎熬。这是一段比较偏僻的街道,路灯昏暗,行人稀少,偶尔有汽车风驰电掣地从他身边掠过。他暗问自己,是不是冥冥中真有神灵主宰着每一个人的命运?难道他的命运里面真有克星,而这颗克星就是冯美荣?如果冯美荣真的跟白国光在一起,他对自己能不能实施计划没有把握,他不能断定自己的神经系统还有没有十多年前的那种承受能力。这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了,寂静的夜里尖锐的电话声有些⑷恕:翁炝量纯春怕胂允荆是小草。

    “天亮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刚刚跟三立在一起,回去还得一会儿。家里有什么事没有?”

    “没什么事,宁宁说他们班明天要开家长会,问你能不能参加。”

    “我可能没时间,你去吧。”

    “我?我去怎么跟老师说呀。”

    这时候电话里传来宁宁对小草说话的声音:“你就去呗,就说你是我姑或者我姨。”

    小草对宁宁说:“你姑你姨我都不想当。”

    宁宁说:“那你就说是我妈,不行,你太年轻了,人家不相信。”

    小草说:“就说我是你干妈。”

    何天亮听两个人在电话那边商量起来,就对着电话喊:“你们还有事没有?电话不是白打的。”

    宁宁抢过了手机,对着话筒喊:“爸,你早点回来。明天就让小草阿姨去吧,行不行?”

    何天亮说:“行,怎么不行?”

    放了电话,立即回家的强烈愿望支配了何天亮。家里,他的两个最亲近的人在等着他。他已经准备招手叫车了,另一个念头却又制止了他:如果他不痛下决心摆脱目前的困境,他跟他最亲近的人不但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就连眼前已经得到的一切也会化为乌有。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正在家里等待他归来的那两个人,他也要拼命一搏。

    这个念头像一块寒冰装进了何天亮的胸腔,他的头脑立刻变得异常冷静,心脏也凝结成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招手叫过来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平静地对司机吩咐道:“大都会娱乐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3:54

第三十五章

大都会娱乐城像极了夜晚在街头拉客的娼妓,黑夜掩蔽了它憔悴面容上的贪婪,霓虹灯的闪烁装点了它的妖媚,不时传出的歌舞声向大街散播着淫糜的诱惑。何天亮在大都会娱乐城对面的马路边上下了车。他蹲在马路沿上,点燃一支香烟,注视着街对面那座用灯光包裹起来的建筑。不时有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马路天使在他身边徘徊,可是一看清他那阴沉沉的面容,就识趣地躲开了。

    抽了两支烟,何天亮看看表,十点整。他起身慢慢朝街对面的大都会娱乐城走去。过了马路,他转身右折,顺着马路来到了大都会娱乐城的西边,躲到路边树下的阴影里。他给黄粱噩梦挂了电话。

    何天亮直截了当地问:“白国光现在在干吗?”

    黄粱噩梦说:“没干吗,来了他的两个朋友,他在包厢里陪他们呢。”

    何天亮又问:“他一般几点睡觉?”

    黄粱噩梦说:“他睡得晚,一般要到凌晨一点多,有时候来了关系户,要陪人家,睡得就更晚了。”说完,黄粱噩梦又问,“何大哥,你是不是要做什么事儿?”

    何天亮说:“我肯定要做事,不过这跟你没任何关系。你从现在开始,就忘了我跟你通过电话的事儿,我也忘了。你要是忘不了,我也就忘不了。”这一招他是跟胡志刚临时学来的。

    黄粱噩梦赶紧说:“你给我打过电话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看,我已经忘了。”

    何天亮说:“这就对了,过后我请你喝酒。”说着就断了电话。

    何天亮犹豫了一阵儿,终于还是给肖大爷家里挂了电话。电话响了好一阵儿才有人接,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说话挺不客气:“找谁?”

    何天亮说:“我找肖大爷。”

    对方不耐烦地说:“早就休息了,有事明天再打。”

    何天亮赶紧说:“我找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诉他,我叫何天亮。”

    女人没有吭声。何天亮估计她正在犹豫,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他是约好了的。”

    女人说了声:“好,你等着。”

    很快肖大爷就接了电话:“小何吗?什么事儿?”

    何天亮说:“肖大爷,真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肖大爷说:“别ム铝耍有什么事就说。”

    何天亮说:“我今天认识了一个姓胡的朋友。他过去是金城公司的财务总监兼经营顾问,他给我说了许多金城的情况,跟你那天说的差不多。那些关于金城的传闻都是真的。”

    “是吗?光嘴说没有用,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肖大爷来了兴趣。

    何天亮说:“我现在正在想办法。您明天早上哪儿也别去,在家等我的消息,如果我过了中午还没有找您,您就得到公安局报案了。”

    肖大爷说:“怎么回事?你别胡来。”

    何天亮说:“我今天晚上就在大都会娱乐城。姓胡的朋友告诉我,金城的黑账都在白国光手里。我得想法儿弄到手,弄到手了,明天一大早我就找您。万一不顺手,您就按我说的,到公安局报案,然后通过我的朋友三立找到那个姓胡的,他起码是个人证。”

    肖大爷说:“你别胡来,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何天亮说:“肖大爷,现在不是谁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了,我是被逼到了绝路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您想想,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肖大爷说:“你先别动,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何天亮说:“要有别的办法凭你老人家的能量还能拖到今天?您放心吧,我能把握得住。”说完这句话,何天亮就把电话彻底关掉了。他想,今天晚上肖大爷也睡不成安稳觉了。没办法,他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后的准备,在这种时候,除了肖大爷,没有人能帮得了他。

    何天亮沿着大都会娱乐城的墙脚转了一圈。这座楼设计得很累赘,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外面每一层窗户下面都围了一圈横梁。何天亮凭记忆估量着哪扇窗户是白国光的,他记得很清楚,白国光的办公室是二楼最靠里面的那一间,他朝上面看了一阵,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出个名堂。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估计中的白国光办公室的窗户扔了过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鬼哭狼嚎的卡拉OK声掩盖了玻璃的破碎声。何天亮定定地看着那扇被他砸碎了的窗口,确定没有任何反应后,他立即行动,双手按在一楼的窗户上,用力一撑,引体向上,站到了一楼的窗台上。然后他又如法炮制,双臂挂在二楼窗口下面的横梁上,再一次引体向上,臂肘支在了二楼,然后又爬了上去。从下面看的时候,窗户的横梁似乎挺宽,上来了才发现这道带有装饰性的横梁其实非常狭窄,仅仅能放下半个脚掌。何天亮吃力地紧贴着窗户。窗户忽然开了,张开的窗户把他推离了窗台。他及时伸手抓住了窗扇的上部,整个身子吊在了二楼。如果窗扇不结实,他的体重会立刻把窗扇从窗框上撕裂下来,他也会一块儿摔到楼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3:56

就在窗扇摇摇欲坠的时候,何天亮朝窗口猛扑过去,摔到了屋子里面。肩膀在窗扇上狠狠碰了一下,挺疼;脑袋也磕在地板上,好在地板上铺着地毯,脑袋没有受伤,脖子却扭了一下。

    何天亮坐起身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他不敢再浪费时间,忍着疼痛开始打量他闯进来的这个房间。还好,没有弄错,这里就是他曾经来过的白国光的办公室。

    他站起身,想了想,索性过去把房间的灯打开了。跟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种豪华中透出媚俗的摆设。他很快就发现,在白国光办公桌对面的墙角果然还有一道门。

    门扇上半部贴的壁纸跟下半部镶的木板与四周的墙壁完全一样,要是不注意真看不出来这里有一扇门。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白国光身上,当然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道门。

    何天亮先把白国光办公桌的抽屉全部拉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扣到地板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散落一地。何天亮不用细看就知道,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也没有白国光用来防身的凶器。

    他又对四周观察了一番,看不出这间办公室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收藏白国光的密件。他来到墙角的小门前面,扭动门上的把手,把手丝毫不动,他又推了推门,门扇也是丝毫不动,这道门是上了锁的。他毫不犹豫,朝后退了一步,抬腿朝那扇小门踹了过去,“喀啦”一声,门应声而开。

    何天亮没有进去,他在门口略微滞了一滞,确认里面没有人,这才踅进门里。里面没有开灯,黑黢黢的。乍从光亮处进到这里,何天亮什么也看不见,他在门口的墙上摸到开关,赶紧打开了灯。这间房子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如果光看那扇门,会以为这间屋子充其量是个储藏间,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间屋子跟外面的办公室一样宽敞。

    一张双人大床贴着墙壁放着,如果上面睡着人,两脚正对窗户。床头两边各摆了一张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台灯、相框、水杯、烟缸等等杂物。床上的被褥没有叠,乱糟糟地堆着。

    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扔着几只拖鞋。床里边贴墙放着一张大橱柜,柜子的门关着。墙上挂着几张外国半裸女人的巨幅照片,高耸的胸脯像从瓜地里偷了两个西瓜揣到了怀里。窗户下面两张单人沙发夹了一张茶几,茶几和沙发上扔着几只袜子。

    屋角摆着一张女人用的梳妆台,巨大的玻璃镜面上斑斑驳驳地洇满了苍蝇屎和污渍。屋子里面浓厚的汗酸味儿和脂粉味儿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浊气。厚厚的猩红色绒面窗帘把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

    何天亮把这间屋子大约打量了一遍,就开始动手搜寻他想要的东西。他先去拉开大橱柜的门扇,门扇有的开着有的锁着。他估计凡是开着的门扇就不可能藏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从白国光的办公室里找来一把改锥,三下两下把锁着的橱柜门都撬了开来,然后把里面的衣物全部掏出来,在衣物里面翻找了一遍,没有什么发现,又在橱柜里面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也没有什么发现。

    他就又开始对付那张大床。他先把床上的被褥统统扫到地上,然后把床垫翻将起来,床下面也是几个大抽屉,何天亮把抽屉一一抽出,仔细查看着,里面基本上都是破鞋烂袜子,稍一翻腾就扬起了臭烘烘的灰尘。何天亮憋住气,认真翻找着。他听说过,许多人愿意把重要的、值钱的东西藏在破鞋烂袜子里面,所以他对这些又脏又臭的东西翻得特别仔细认真。

    几个抽屉都翻过了,依然一无所获。何天亮坐到沙发上,静静心,稳稳神,再次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房间里面的家具他都翻过了,四面的墙壁和顶棚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时候他注意到房间靠里面的屋角还有一道小门。他过去拧开门把手,门立刻开了,里面原来是个小卫生间,有洗脸台、便池,还有淋浴器。

    何天亮想到在哪一部电视剧上看到过,毒贩子把海洛因藏在卫生间的抽水马桶里。他立刻满怀希望地把白国光的抽水马桶拆了,满是水垢的抽水马桶零件散落一地,却没有他想找的东西。

    何天亮有些灰心。如果再找不到,他只好孤注一掷,等白国光回来采取非常手段硬逼了,那样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后果难料。见到卫生间吊了顶,他就又一块一块地把吊顶掀了起来,仍然一无所获,反倒让屋顶不知积存了多少年的灰土扑头盖脸地蒙了一身。

    何天亮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钟了,他心里烦躁起来,也有些恼火,不由自主就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他开始动手乱翻乱拆乱撬,就像是要把白国光这里所有的摆设、家具、物件都拆成碎片才高兴。这么做的时候,他居然产生了精神上的愉悦感,生理上的快感。

    他没有察觉自己这种意识上的变化,兴致勃勃地拆卸着这套屋子里面的家具和摆设,而拆卸这些东西的本来目的似乎已经并不重要,甚至他已经忘掉了拆卸这些东西的终极目的。就在他费力地将席梦思的弹簧垫子撕开的时候,从床垫里面掉落出来一个用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的袋子。

    刚开始他竟然没有在意这个意外掉出来的塑料袋子,还在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床垫的所有弹簧都一一拆卸下来。蓦地他的头脑一震,心里也清亮起来,连忙抓起掉在地上的塑料袋,迫不及待地撕开包扎着的封皮。里面是两个账本和一个笔记本,还有一大包花花绿绿的票据。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心里一阵狂喜,忍不住朝自己的脑袋狠狠捶了一下,暗说: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3:57

何天亮拿了那包账本、票据坐到沙发上,这时候他倒不急于离开了,反而希望白国光能早点回来,他真愿意看看白国光的命根子让他抓在手里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德性。况且,他觉着如果就这么走了,跟当小偷没有区别,他宁可当强盗也不当小偷。他从白国光的中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烟点燃,想了想又把整包烟装到兜里,这时候才顾得上细细翻看起这些账本来。

    看了半会儿,里面记着的那些借方、贷方、支出、收入、所有者权益等等一些术语弄得他莫名其妙,不过从那些单位个人名称里面,他还是看到了许多他听到过的单位和名人,其中还有东方铝业公司的大名。账本他看不懂,就原封收了起来,又拿出笔记本翻看了起来。

    里面是流水账性质的东西,每一笔收入支出都记得很详细,有些支出后面还有收款人的签名,有些来往账面后面还有说明。虽然何天亮弄不清楚这些收支往来的详细情形,可是他却明白,这确实是白国光他们非法侵占国有资产的黑账。账本他看不懂,可是有能看懂的人。笔记本上记载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他没有能力查究清楚,只要他把这包东西交给肖大爷,自然会有人查个一清二楚。

    想到肖大爷,何天亮恍然觉醒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幼稚,立刻把这包东西交给肖大爷是最重要的事情,自己却还在这里等着跟白国光斗气,万一出了岔子,那可就前功尽弃了。醒悟过来,何天亮把这些东西仔细收好,又找出两个塑料袋在原有的塑料袋外面包扎了一番,松开裤腰带,把这个包裹掖到贴身的衬衣里面,再用裤腰带牢牢扎住。

    然后他起身来到窗前,从窗口探头朝外面看了看,外面黑洞洞的。何天亮忍住了想从窗口下去的冲动,如果他已经得手了在离开的时候却失足摔个头破血流或者腿瘸脚断,那不成了大笑话。想到这里,何天亮转身来到门前,正要开门,却听到有人朝门口走来,接着传来钥匙哗啦哗啦的响声,紧接着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何天亮摇头苦笑,暗骂白国光回来得不是时候。但是,他并没有因为白国光回来而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有几分如愿以偿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情异常镇定。他退回到白国光的办公桌前,坐到了他的大靠背椅上,觉得还不够洒脱,就又把脚跷到了办公桌上。白国光推门进来,一眼看到何天亮立时惊呆了,半张着嘴像一只呆鹅杵在门口,脸色也变得煞白。何天亮怕他转身跑掉去叫人,不等他反过劲儿来,立即迎上去把他拉了进来,然后关上房门。

    白国光惊慌失措了,声音颤抖地连连问着:“你,你要干什么?你,你怎么进来的?你、你……”

    何天亮回身坐到他的大班台后面,笑吟吟地说:“你怕什么,想你了过来看看,见你正忙着,就没打搅你。别怕,我不会到这儿来伤你。”

    白国光这时候才发现房间被他翻成了一锅烂粥,更是恼怒惊慌,声音也高了八度:“你干什么了?你这是夜入民宅非偷即抢,我一报案,你立马就得进去。”

    何天亮用脚把电话推到他的面前,浑不在意地说:“我也觉得你应该报案,打吧,电话就在这儿,随便你。”

    白国光的眼珠子颤抖着,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拿起电话。何天亮说:“你不想看看我偷了你什么东西吗?弄清楚了报案更准。”

    白国光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转身冲向卧室。何天亮没有跟他过去,照旧摆出优哉游哉的样子,半躺在白国光的大班椅上。这时候他听到白国光在卧室里哀号了一声,何天亮浑身一激灵,暗想这小子可别畏罪自杀了,连忙起身跟了过去,却见白国光跪坐在床垫前面,双目呆滞,脸色蜡黄,整个人变成脱了骨的肉鸡,一脸死相儿。

    何天亮扒拉了他一下:“怎么啦?你爹死了还是你妈死了?”

    白国光经他一碰,身子立刻颤抖了起来,突然间转身抱住他的双腿哀哀号哭起来:“姓何的,我求你饶了我行不行?你就放过我这一马,你要什么我都答应,钱、房子、女人,这个买卖,都给你,你把东西还给我。”

    何天亮恶心得真想吐他一口,甩腿摆脱了他的拥抱,冷冷地说:“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正要求你饶了我呢,你这不是逗我玩吗?”

    白国光呆呆跪坐在自己的腿上,不吭声了。何天亮弄不清他的脑袋里面转着什么念头,弯下腰凑近他的耳朵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银行账户让检察院查封了,我辛辛苦苦挣的钱都变成石头了,我又变成一钱不值的穷小子了,明天我还得到街上擦皮鞋去,失陪了。”何天亮说完起身正要离去,白国光猛然扑了过来,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你想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你的命……”

    何天亮冷不防让他勒住脖子,呼吸困难,心里却异常清醒,他翻过两臂从后面抱住了白国光的脑勺,然后弯腰挺臀,“嘿”的一声将白国光倒摔在面前的席梦思床上。白国光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嘴角流出了涎液。何天亮揉了揉被他勒痛了的脖子,气呼呼地踢了他一脚:“你他妈的垂死挣扎,快去报案吧,我陪你到公安局走一趟,我是揭发贪污犯的英雄,你呢?后半辈子可就得剃光头了。”

    白国光喘息着从床上爬起,鼻涕眼泪顺着肥胖的面颊流了下来:“何天亮,你赢了。你说说吧,你到底要什么,我就是倾家荡产也遂你的意。你要是恨我抢了冯美荣,实话告诉你,我给了冯美荣高工资、高职位,却没有得到她的人,不信你去问问她。”

    他不提冯美荣还好,一提冯美荣何天亮更是怒火中烧。他忍不住又踢了白国光一脚:“去你妈的,你们这两只骚狗愿意干吗就干吗,跟老子没关系。我啥也不要,就要你进监狱。”说完,他又冲白国光啐了一口,才扬长而去。

    大厅里面依然灯火通明,保安和小姐都懒洋洋的,见到有客人出来,都强打精神对何天亮问候。何天亮忽然在柜台后面看到了冯美荣。冯美荣见他从楼上下来,满脸惊愕,却没有跟他打招呼。出门时,守门的保安毕恭毕敬地对何天亮说:“先生请走好。”

    来到外面的马路上,何天亮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空气的质量不好,略略带着硫磺味儿,有些呛人。何天亮再次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钟了,街上没了行人,只有零零星星的汽车孤独地穿过街道。何天亮没有回家,他直接去了凌云大酒店,这是城里唯一够得上三星级的宾馆,一晚的宿费得三百八十块。何天亮开了一间房,然后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钻进绵软的被子里面,很快就睡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3:58

第三十六章

一觉醒来,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照得屋里明晃晃的。何天亮一惊,从床上跳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肖大爷打电话,电话刚刚拨通响了一声肖大爷就接了起来:“小何吗?”

    何天亮知道肖大爷一直在电话旁边等着他,替他担着心,赶紧报告:“是我,一切顺利,东西我已经拿到了。”虽然看不见,但是何天亮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肖大爷松了一口气,也许刚才是站着接的电话,这会儿才坐了下来。

    “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

    何天亮说:“我在凌云大酒店,我过去吧,您说个地点。”

    肖大爷说:“你别动地方,我过去,你把房间号告诉我。”

    何天亮明白他的意思,就把自己的房间号告诉了他。跟肖大爷通过电话,何天亮才给小草拨电话。电话刚刚响,小草也是马上接了起来,显然,她也是一直在电话旁边等着。

    “天亮吗,你在哪儿?”急促的声音里透出了哭腔。何天亮心里微感愧疚,连忙说:“我在等肖大爷,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小草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后半夜家里的电话就没停过。两个男的轮番打电话找你,还打听你的手机,说是你的朋友。我想要真是你的朋友就不会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所以就没告诉他们。我打你的手机也打不通,你关机干什么?把人急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危险已经过去,何天亮不怕小草再为他担心,就实话告诉她:“轮番找我的人八成就是白国光他们。我昨天晚上把白国光的命根子揪住了,他要用所有的财产跟我交换,你说我跟不跟他换?”

    小草说:“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明白,什么命根子换不换的。”

    何天亮说:“白国光他们干坏事的证据现在就在我手里,一会儿肖大爷就过来取。白国光急猴了,要用他的全部家当跟我换条活路,我没答应他。估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还会采取别的手段千方百计把东西弄回去。你这两天干脆把店停了,然后把宁宁接过来,咱们不能不防他们一手。”

    小草迟疑不决:“有那么严重吗?”

    何天亮说:“你想想,要是换了你,别人要把你朝监狱里送,你能老老实实伸着脖子等着挨刀吗?我别的不怕,就怕他们把你或者宁宁弄到手里当人质,逼着我用拿到的东西跟他们交换,那我除了交出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东西就没别的选择了。”

    小草果断地说:“那好,你从现在开始别关手机,我马上歇业,然后就到学校接宁宁,然后就去跟你会合。对了,你现在在哪儿?”

    何天亮把自己所在的房间号码告诉了小草。小草也不废话,“咔哒”一声就挂了电话。

    何天亮这才洗脸刷牙,然后穿好衣服,肚子饿了,却不敢出去吃饭,怕肖大爷来了找不到他。他从口袋里面掏烟,掏出来的却是白国光的中华,何天亮感到自己有些无赖气,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泡了一杯茶,躺在松软的席梦思上享受起大中华来。

    肖大爷来得比何天亮预想的要快得多。听到敲门声,何天亮赶紧下地开门,出乎意料的是肖大爷还领了两个人,一个有四十多岁,黑瘦精壮,眼睛骨碌碌转得精灵;另一个才三十来岁,中等个儿,戴了一副有些老气的黑边眼镜,一看就是白面书生。

    肖大爷回身关好门才给何天亮介绍:“这两位同志是省检反贪局的,这位是二室张主任,这位是小刘。”介绍完了又解释,“昨天晚上接到你的电话真把我急坏了,一晚上都没睡成觉。睡不着想得更多,后来我想你把我搅了,我也得搅搅别人,就给省检反贪局老黄挂了电话,对了,老黄就是他们局长,把情况给他说了。他非常重视,立刻就布置下来。一大早这两位同志就跑到我家等你的消息。快说说,怎么回事。”

    何天亮心里暗笑,这位肖大爷也真是,从进门他就说个没停,这会儿又催着他快说。何天亮先把昨天晚上取来的账本、笔记本和那一包票据交给肖大爷:“就是这些,我也看不懂,不过从白国光的表现来看,这些东西是他们的命根子,他当时就开价用他的所有家产还有大都会娱乐城跟我交换。”

    肖大爷接过那包东西没有看,转手交给了张主任,惊讶地问何天亮:“你见到白国光了?他知道是你把东西弄来了?”

    何天亮说:“见到了。”于是把他拿到东西以后,在那里等白国光,等不及正要走他却回来了以及后来的整个过程讲述了一遍。

    肖大爷哈哈笑着说:“小何呀,你也真够可以的,明明是不速之客跑到人家那里偷东西,得手了还要等人家回来告诉人家一声,你这个贼也太霸道了。”

    何天亮说:“我觉得偷偷摸摸走了太小气,明着告诉他东西是我拿走了让他干气没招才体面。”

    肖大爷说:“你就没想一想万一人家要是跟你拼命呢?”

    何天亮不屑地撇撇嘴:“他拼不过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3:59

肖大爷又说:“他是拼不过你,可是他是一帮人,你是一个人,他要是把他的手下叫来,即便你吃不了大亏,可是这一趟弄不好也就白跑了。”

    何天亮笑笑:“他手下的人里也有我的朋友。”

    肖大爷说:“看不出你这个小子还真有点门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张主任跟小刘翻看着那包东西。张主任神色凝重地对肖大爷说:“肖书记,这些账本和票据足以证明社会上传闻金城公司的问题绝对不是无风起浪。”

    小刘也说:“这个笔记本上详细记载了他们将股东资金非法转移瓜分的事实。金城的股东都是国有企业,他们侵吞的实际上是国有资产。”

    肖大爷问:“这么说这个案子可以立了?”

    张主任肯定地点点头:“不但可以立案,回去我们立即提请对主要犯罪嫌疑人实施逮捕。”接着又握住何天亮的手说,“非常感谢你,何天亮同志,你提供的证据实在太重要了。当初对金城公司审计的时候我也曾参与过,明明觉得他们的账目做得规范过头了,也明明知道他们的许多财产去向并不能自圆其说,可是当时有省上个别领导罩着,又没有其他的证据,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干生气没办法。这一回可算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了,不,是卡住了他们的七寸,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肖大爷说:“这几天估计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找你,甚至会采取一些非法手段千方百计地把罪证弄回去,你一定要小心。”

    何天亮说:“我个人倒不怕他,我担心的是他们对宁宁和小草下手,用她们来要挟我。我已经让她们躲一躲,餐饮中心的生意也停了,宁宁的学也暂时不上了。”

    张主任说:“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保护检举揭发犯罪嫌疑人的公民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我就不相信KP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天下,还能让魑魅魍魉为所欲为。”

    肖大爷说:“那你就去安排一下,安排好了通知小何一声,让人家正常生活,别让揭发检举了坏人的人反而没有好日子过。”

    张主任对肖大爷非常敬重,对肖大爷的“指示”连连称是。何天亮说:“我已经安排她们跟我会合了,你们放心,没大事。”

    小刘这时候在一旁催促:“这些材料还需要回去做一些技术工作,没别的事咱们先走吧。”

    张主任对何天亮说:“你能不能把你的联系电话给我留下,有事我好跟你联系。”

    何天亮说:“没问题,我给你写下来。”于是用宾馆的信笺给张主任写了他的姓名、住址、电话和手机号码,张主任接过夹到了他的公文包里面,然后起身跟何天亮告别。肖大爷说:“你们先走,我再跟小何坐一会儿。”

    张主任说:“那我给您把车留下。”

    肖大爷说:“你们的事情重要,你们把车带回去,还怕我没车用吗?”

    张主任跟小刘拿着材料急匆匆地走了。肖大爷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何天亮请他坐下,他摇摇头:“我遛遛腿。”

    何天亮又问:“您老吃饭了没有?”

    肖大爷说:“哪里顾得上吃饭。你吃了没有?”

    何天亮说:“我也没吃。”

    肖大爷说:“那咱们就吃饭去呀,你跟自己的肚子有仇吗?”

    何天亮说:“我不能走,一会儿小草跟宁宁要过来。”

    肖大爷说:“那就给餐厅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吃的送到房间来。”

    何天亮说:“人家能给送吗?”

    肖大爷哈哈大笑:“你也是个土包子。这种饭店给客人送餐是正常服务,哪里会不给送。我来要,我请客。”

    何天亮连忙说:“您要我请客。”

    肖大爷没有搭理他,拨通了餐厅的电话,要了早点。

    肖大爷打开了窗户,外面世界的声浪扑了进来。这里是九楼,俯视下去,行人如蚁,车辆如鲫,已经开始褪色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斑斑点点的光。肖大爷长叹了一声说:“人哪,年纪越大越觉得生活美好,越觉得这辈子错过的东西太多,留下的遗憾太多。说句实话,白国光他们闹的这摊子事,也是我这辈子留下的一件遗憾。当初我要是不坚持调查他们,也不会那么早就退下来。想不到天网恢恢,他们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应有的下场,我的一桩心事也算了了。从这点说,我个人也得好好谢谢你小何。”

    何天亮说:“您别谢我了,我干的事儿也拿不到桌面上,给人家行贿的案子也还吊着呢。”

    肖大爷说:“那不一样。你是好人犯错误,他们是坏人干坏事,换句话说,你是人民内部矛盾,他们是敌我矛盾。要是没有这个基本的分析结论,我才不会帮你到区检察院说情呢。”

    何天亮说:“肖大爷,我也想通了,您别为我的事情费神了,就那么大个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想还不至于判我的刑。今天有您这句话,您承认我是个好人,我就满足了。”

    肖大爷说:“说到这儿,我还忘了告诉你。区检察院冻结你们账户的事情我反映到市检察院马大炮那里了。这位马检察长很重视,立刻派人调查落实,果然他们违反了办案程序,估计也是受了白国光的指使,或者拿了人家的好处。马大炮已经指示他们立即改正,绝对不允许随便查封人家的财产。我估摸着今天就能有结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4:00

何天亮听了这话,高兴得恨不得抱住这可爱的老头亲他一下,忙不迭地说:“肖大爷,我真的太感谢您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句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肖大爷说:“你呀,今天就到河西区检察院去,说是自首也好,主动交代问题也好,反正你要争取主动,面对面把事情给人家交代清楚,实事求是,这样对你也好。在处理的时候人家肯定会考虑你的态度,从宽处理。”

    何天亮忙不迭地答应:“我现在就去。”

    肖大爷说:“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再做事。”

    说话间有人按响了门铃。何天亮打开门。送餐的服务员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摆着稀粥、牛奶、面包、包子和一些小菜。服务员把食物摆放到房间的桌上,何天亮抢着付账,服务员却没有收,拿出一张纸片说:“我们不收现金,请先生签单,跟房费一起结算。”

    何天亮接过纸片,看也不看就签了字。服务员走了。何天亮跟肖大爷两个人都饿了,二话不说就开吃。钱被封在账户上,把小草也拖累进来,两三年的心血弄不好就要付诸东流,这件事像块大石头一直压在何天亮心上。这件事一解决,何天亮心头一松,食欲大振,风卷残云一般将送来的食物一扫而空。肖大爷吃得不多,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两个包子就放了碗筷。何天亮还让他,肖大爷逗趣道:“我还吃什么,都让你吃了。”

    何天亮红了脸说:“我再要。”

    肖大爷说:“算了,我吃饱了。”

    这时他听到走廊里宁宁跟小草叽叽嘎嘎说话的声音,连忙迎了出去。宁宁见到何天亮奇怪地问:“爸爸,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好高级呀。”

    何天亮把她们让进屋来,对宁宁说:“叫肖爷爷。”

    宁宁乖巧地叫了一声:“肖爷爷好。”

    小草也跟着问候:“肖大爷您也在这儿。”

    肖大爷抚摩着宁宁的头说:“好孩子,好,好,聪明漂亮。学习怎么样?”

    宁宁说:“还可以吧。”

    肖大爷哈哈大笑了起来:“现在这些孩子真有意思,宁宁跟我那个孙女一样,一问她学习怎么样,就是这句话:还可以。是不是你们老师教你们这样对付大人的?”

    宁宁说:“还可以的意思就是还可以,没有对付谁的意思。”说着爬到床上颠了两颠:“爸,这床真软乎,今天咱们就住在这儿吗?”

    何天亮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当着肖爷爷的面别这样,没规矩。”

    肖大爷站起身说:“你们一家子呆着吧,我得走了,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办。你们在没有接到张主任的通知之前,暂时不要离开这里,有什么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三口人一直在一起。在凌云大酒店住了两个晚上,小草嫌房费太高,坚决让何天亮退了房,搬到了另外一家比较便宜的旅店里面。宁宁对这种住旅店、吃餐馆的生活充满了新鲜感,一天到晚处于兴奋状态,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倒也给他们的避难生活添了几分乐趣。

    到了第三天,小草又给他们的开户银行打电话,询问账户的问题。银行终于告诉他们,账户已经解封了。小草盼得太苦,听了这个答复反而不敢相信,又连着问了几遍,人家确确实实地告诉她可以随时转账、提款,她才相信了。放下电话,她像傻了一般喃喃自语:“可算是过去了,可算是过去了,我们的钱又回来了……”说着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宁宁见她哭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跟着哭起来。何天亮也被她们勾得伤心起来,泪水一个劲往外挤,胀得眼睛发酸。他极力控制着情绪,劝小草说:“这是好事嘛,哭什么?别哭了。”又对宁宁说,“你哭什么?谁打你了?”

    宁宁抹抹眼泪,莫名其妙地说:“没谁打我,我见小草阿姨哭,也忍不住就想哭了。”

    小草一把抱住宁宁,哽咽着说:“宁宁真是好孩子,阿姨没事,阿姨是高兴。”

    宁宁奇怪地说:“高兴你哭什么?我还以为你伤心了呢。”

    小草擦干眼泪,对何天亮说:“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何天亮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小草说:“我可再也承受不了这种事情了。你想想,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说没就没了,表面上说要看开要看开,那是万般无奈自己哄自己。如今开封了,我回去取了支票和章子,立即把所有的钱都提出来,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的,让谁也抢不走。”

    两人辛辛苦苦挣来的一百多万差点化成泡影,何天亮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心有余悸之下,再也顾不上躲避白国光那帮人的纠缠,对小草说:“那咱们一块儿去办,想个妥帖的办法,这一回真得要把钱好好地藏起来。”

    小草动手收拾东西。何天亮领了宁宁,到柜台上退房,然后三口人乘了出租车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4:00

第三十七章

“小何吗?”

    何天亮一听就知道是肖大爷,连忙回话:“我是何天亮,肖大爷吗?我正要找您呢。”

    肖大爷说:“你也知道那件事了?”

    何天亮奇怪地说:“什么事?我找您是要告诉您,我的账户已经解封了,我跟小草抓紧时间把钱都转出来了。我真是太谢谢您了,小草还说等您有空了要好好请您一顿呢。对了,我今天下午就到河西区检察院自首去。”

    肖大爷问:“你真的不知道出大事了?”

    何天亮莫名其妙:“不知道呀,这两天我跟小草忙着转钱,还得接送宁宁上学放学,没听说出什么大事呀。”

    “白国光死了。”

    何天亮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您说什么?”

    肖大爷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白国光死了。”

    何天亮心里“忽悠”一下:“什么?白国光死了?”他的脑浆好像凝成了固体,脚底下软绵绵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这是真的,检察院批捕了他。逮捕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据初步检验,是中毒死亡。”

    这太出乎意料了,何天亮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让自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是畏罪自杀吗?”

    肖大爷说:“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还不能确定。”

    何天亮喃喃自语:“他怎么就死了呢?像他那种人不至于胆小到这种程度呀。”

    肖大爷说:“小何呀,你这几天不要外出。我估计检察院还要找你了解一些细节。你一定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实事求是,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讲出来,配合检察机关搞清情况。”

    何天亮一一答应着。小草在一旁见他神色不对,连连用手捅他,轻声问:“怎么了?”

    放了电话,何天亮对小草说:“真想不到,白国光畏罪自杀了。”

    小草倒没有像他那么吃惊,说:“他不自己死就得被人枪毙,我看他自己死了倒好受一些。”

    何天亮略带遗憾地说:“他这一死,可能案子就没法审了。”

    小草问:“他是怎么自杀的?上吊?跳楼?服毒?”

    何天亮说:“是服毒。检察院去逮捕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

    小草一怔,迟疑不决地说:“天亮,检察院不会怀疑是你杀了他吧?”

    小草的话让何天亮感到像被狠狠刺了一锥子。他忽然明白了,白国光一死,他自己很可能会被纠缠到这桩人命官司里面。不管白国光这个人怎么样,终究人命关天,他跟白国光的新仇旧恨是明摆着的事,白国光他们的犯罪证据又是他闯到白国光的住所用非法手段拿到的,白国光这段时间疯了一样到处找他……这一切联系起来看,检察院如果不把他列入重点嫌疑反倒不正常。

    “你别愁眉苦脸,倒好像你真的杀了白国光似的。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起码我跟宁宁能证明你这几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小草见何天亮有些心神不宁,就故作轻松地宽慰他。

    何天亮长舒一口气说:“我哪里愁眉苦脸了,我是想如果我真的杀了姓白的也算够本,可是我没有杀他。如果因为这让人家关起来,白国光这小子在阴曹地府肯定得笑破肚子。”

    小草说:“再笑破肚子他也是在阴曹地府,咱们可是在人间阳世活得好好的,行了,别想这事儿了,该干啥干啥去。”

    何天亮说:“我答应了肖大爷,要到河西区检察院自首,已经好几天了,再不去就好像有意拖着了,今天我干脆把这事儿办了。”

    小草说:“那你等等,我把这儿的事安排一下陪你去。”

    何天亮不愿意把她牵涉到这桩不光彩的事情里面,就说:“你别去了,刚刚重新开业,事情多,你在家顶着。”

    小草说:“那不行,你去我非得陪着不行,万一你让人家扣住了我也好找人打捞你。”说着就跑出去喊厨子叫小工地连续下达了几十条指示,然后回到屋里给何天亮找出西装,让他换上。自己也找出一套裙装,穿好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了一阵儿。

    何天亮说:“又不是走亲戚上舞会,穿这么讲究干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8-10 14:01

小草说:“就得穿得齐整些,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肖大爷不是说你是好人犯错误吗,咱们就得让人家一看就是好人。”

    何天亮说:“如今穿得越好的人就越可能是坏人,好人哪来的钱穿好衣裳。”嘴上这么说,还是依照小草的吩咐系上领带,穿好了西装,小草又扯扯领子揪揪袖口替他整理了一阵儿,两人才出门打车朝河西区检察院奔去。

    路上两个人说说笑笑,可是谁心里都明白这是强装出来的轻松,终究是投案自首,最终落个什么结果他俩谁心里都没底。值得安慰的是他们自觉问题还不算特别严重,后果也不算特别恶劣,估计自首后回家的可能性还是大大的,所以虽然忐忑不安,面上的欢笑倒还能装得出来。

    河西区检察院跟东方铝业公司相距不远,何天亮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桩案子由河西区检察院办。检察院好进,门口虽然也有值班的,却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他们进去看门的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连问都没问一声。进了检察院的办公楼,一楼的门厅里竖着一块牌子,上面七七八八标明了各个部门的名称和房号。何天亮跟小草研究了半会儿,也弄不清投案自首该找哪个部门,他们沿着走廊巡视了一圈,有的屋门开着,有的屋门关着,走廊里也不时有人走过,可就是没人理会他们。从一楼到三楼转了整整一圈,他们也没有打定主意找谁自首。小草忽然想起来,查封他们账户的是检察二室,就对何天亮悄声说:“咱们干脆直接找办案的检察二室去吧。”

    何天亮悄声说:“不行,咱们告的就是他们。那帮人肯定对咱们一肚子气,躲还躲不及呢,哪能往他们手里送。”

    小草说:“那你说找谁?咱们总不能在这楼上逛一整天吧。”

    两人正说着,恰好经过挂着“检察长”三个字的办公室。何天亮心里一横说:“直接找他们头头,该怎么着他肯定知道。”说着也不等小草同意就敲响了检察长办公室的门。小草想拦也来不及了,只好听天由命。

    里面的反应非常及时,何天亮刚刚敲了两声,里面就应声了:“请进。”

    何天亮闭目凝神深呼吸,平息自己的紧张。检察长的门从里面拉开了,一个戴金边眼镜的黑胖子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们找谁?”

    何天亮连忙说:“请问您就是检察长吗?”

    黑胖子点点头:“是呀,你们有什么事?进来说。”

    检察长走路风快,转身疾步回到办公桌前坐定摆出了听他们说话的姿态。这位检察长是个急性子,何天亮暗暗给黑胖子检察长下了判决。

    “说吧。”

    何天亮跟小草刚刚坐下,检察长就开始催促他们。何天亮暗自好笑,看样子自己猜对了,这人真是个急性子。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何天亮硬了头皮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一出口,他觉得浑身好像一下子轻松了。

    “自首?自首什么?”

    “我叫何天亮,是天亮餐饮服务中心的总经理,我跟东方铝业公司做生意的时候……”

    他刚说到这里,检察长就问:“你是不是来找二室封你账户的事儿?”

    何天亮说:“不是,那件事已经没事了,我是来自首的。”

    检察长说:“不就是你给东方铝业公司供销处长几万块钱,那位处长全都上交给纪委的事吗?”

    何天亮还没来得及主动交代问题,话全让检察长说了,自己反倒没话可说了,只好点点头:“就是这件事情。”

    检察长又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何天亮摇摇头:“没了,我就这个问题,没有别的问题。”

    检察长用下巴颏儿点点小草:“这位女同志跟你是一起的?”

    何天亮说:“是的。”

    小草插了一句:“我是来给他作证的。”

    检察长的黑胖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能算作笑容的表情:“你们这样做很好,积极主动协助检察机关的工作。”他拿出烟来抽出一支叼到嘴上,忽然反应过来,又隔着桌子扔给何天亮一支。何天亮伸手接住,正要点,小草捅了他一杵,何天亮就没敢点。检察长接着往下说:“说实话,我们过去办的都是收钱的,这送钱的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办过。况且你送的钱人家又没有收,说是行贿吧,又没有成为事实,你属于个体户,送的钱来路也没有查出问题,咳咳咳……”咳嗽了几声,检察长才又往下说,“所以说,这个嘛,你主动来交代的问题嘛,先这样吧,再有什么事情我们去找你。你干个体也挺不容易,以后要合法经营,别想着靠这种手段拉生意,害自己不说,弄不好也害了别人,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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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妻祸》--作者:高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