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新世纪》--作者:胡鳕
伊甸园的几个重要住客伊甸园——G市近郊的一栋独立别墅,全国凶宅排行榜第一位。
马刻丝
烂尾楼,也就是已经建好了框架却没有完工的楼盘。
G市里就有这样的一栋烂尾楼——“银座”,它位于G市黄金路段,高六十三层,此楼前后已多次易主,原因很简单,它的投资商不是吃饭被噎死就是莫名其妙的自杀,承建商的施工队更是多次发生意外事件,已有上百名工人死于非命。经过多次这样的巧合事件后,没有投资商再敢接手,在地产界里,银座成为了最著名,同时也是最邪门的风景。
银座多年无人接手,在黄金路段里有这么一栋破破烂烂的东西,实在不雅,政府最后忍不住出面干预了,将那个接手的价钱压到低无可低,终于有人心动了,譬如某大型地产商的陈老板。
但陈老板是一个相当精明的人,他很信邪,所以他在接手之前,请了一位风水师前来勘察风水,看看银座到底是哪里不妥,竟令这么多人前后死于非命,最重要是真有问题,该怎样去解决。
马刻丝一袭唐装,站在银座六十二层的边缘上,一动不动,由得衣衫随风飘摆,已经很久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陈老板一脸的不耐烦,对身旁的一个助手问:“他到底站多久了?”
助手看了看表,恭敬回答:“已经三小时零六分了,老板!”
陈老板重重地哼了一声,问:“谁找来的风水佬啊?”
另一个助手忙答:“是李老板介绍的,他叫马刻丝,行内很有名气的!”
“什么?!马克思?”陈老板侧过头。
“对!马刻丝!”助手诚惶诚恐。
“靠,马克思看风水!”陈老板骂了句粗话,对前面的助手说:“你再过去催催他!”
助手只好无奈地向马刻丝走去。
“大师,好了吗?”助手没指望他会回答自己,前两次来询问,马刻丝都没作声。
这次却令助手感到意外了,马刻丝问非所答地低吟:“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助手大惊,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马刻丝却是一副低回不已的神情,轻叹着说:“很久没站到这样的高度来看苍生了,如此意境,我已经多年没体会到了!小兄弟,你觉得如何?”
助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怪,他咽了一下口水,沉声地说:“大师,我们老板在那边等了三个多小时了,这栋大厦到底什么问题啊?”
马刻丝愕然了一下,说:“呀!竟然这么久了,我顾得看风景,差点忘了我是来看风水的!”
助手差点从62层摔了下去。
马刻丝走近陈老板,说:“陈老板,这栋大厦很有问题,我劝你还是别接手了!”
陈老板低骂一声,没问题找你来干嘛?
助手见老板面色不善,忙圆场问:“大师,有没有得化解啊?”
马刻丝像是听到很好笑的事情那样,哈哈笑了一轮,才说:“化解?跟我上顶层,给你们看些东西!”说罢带头就往顶层走去。
“他到底在笑什么,真不懂!”尾随在后的一个助手说。
“对于一个看风水从头到尾都不用看罗庚的人来说,我们不需要懂的!”另一个助手叹气。
陈老板的脸部色彩正逐渐转作铁青。
顶层,整个G市的夜色尽收眼低,马刻丝走到未建好的直升机降落点旁,从容地面对身后那几个随时会将他从顶层掷下去的人,从自己古香古色的背囊中取出几副一次性的孩童玩具眼镜,递给众人,说:“我在眼镜里注入了灵力,你们带上就知道什么回事了!”
众人的感觉就像被人带回了孩童时代,陈老板的神情终于由铁青转作了淤黑,乌云密布的淤黑,低吼:“大师,人的容忍力是有限度的!” 马刻丝微笑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众人,鼓励着他们将眼镜带上,诚恳地说:“无论你们看到什么,切记,一定要镇定!”
终有人忍不住将眼镜带上了,一声惊叫顿时划破了夜空,另外几人发觉不妥,忙立刻也将眼镜带上,惨嚎声响不绝耳,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陈老板看着自己见惯了大场面的助手如此失态,终于缓缓抬起手,慢慢地要将这副孩童眼镜带上,眼前扭曲了的助手的脸与马刻丝的从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终于带上了眼镜,眼前骇人的景象几乎令他停止了呼吸:夜空中有一道血红色的巨大光芒正正地罩在银座上,低头一看银座,那景象也令他忍不住惊吼了,脚下那里还有什么银座,那明明是一个巨大无匹的血红色的心脏,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自己正站在心脏的顶部。它凸现的青筋与殷红的血管与周围美丽的都市夜景是如此的不协调!
“各位,容许我介绍一下,现在,我们正站在恶魔的心脏上!”马刻丝用导游的语气向众人介绍着。
林黛玉
如果你拥有灵力,你将可以接触灵体;如果你的灵力足够强,那么你可以将灵体踩在脚下,那怕对方是最可怕的怨灵。
G市一所有名的高校闹鬼了!著名的红马甲事件重现人世:每当夜深人静,在宿舍楼梯的转角,就会出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她低下头,托着一件红马甲,轻轻问你:“你要红马甲吗?”如果你回答“要”的话,那么第二天,你将惨死在自己的床上,全身的皮都被剥了下来,活脱脱穿了一件红马甲……
林黛玉,一个来自《红楼梦》的美丽名字,她也人如其名,天生丽质,身上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朦胧气质,这别具一格的韵味,就像一朵乍开的的白玫瑰,尤带着清晨露珠。
深夜,她正漫步于闹鬼闹得最凶的第三宿舍楼,神态漫不经心,仿佛根本没听过关于这里的恐怖传说。
楼梯转角处,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拦住了她的前进,红衣女子低着头,托着一件深红色的旗袍,轻轻问:“你要红……”
“请等等!有电话”林黛玉举手阻止红衣女子说下去,从裤袋中掏出手机说:“喂…知道了…好!先这样啦,我还要去收保护费呢!”
红衣女子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如果细心留意地话,就会发觉,她的脚跟是不着地的。
“好了!”林黛玉冲红衣女子笑笑,将手机放回裤袋,活动了一下筋骨,“问我要不要红马甲对吗?”
“我要了!”她从容地从红衣女子手上接过那件红色的旗袍,猛地一脚就踹在了那红衣女子的肚子上,紧接着冲上前,揪起那女子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撞到墙上,发出“嘭”、“嘭”的响声。
林黛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暴躁,面目因为太过愤怒,变得有点狰狞,实在很难将她与前面那个文雅美丽女子联系在一起,她恶狠狠地说:“你这婊子是谁?敢到我的场子来闹事?”
“什么?你为情自杀,不得超生?真他妈的活该!”林黛玉抓起红衣女子前襟,两张面孔凑得近无可近,那红衣女子面目腐烂,一颗眼珠已经掉下来了,空洞的眼框中,蠕虫正在慢慢地爬出来!
“还想害人找替死鬼?贱货!”林黛玉一把将那红衣女子甩倒在地,冲上前没命地乱踹。
因为声音实在太大,附近宿舍一个大胆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探头出来窥看,只见林黛玉对着一团空气又叫又踢,不禁失声说:“大姐头,你怎么了?”
林黛玉回头嫣然一笑:“到期了!我是来收这个月保护费的!”
秦赢政
陈梦娜是林黛玉的同学,她有着一个非常美丽的绰号,叫“梦娜丽莎”。她自问对得起这个绰号,因为她笑起来很甜,外貌更是酷似某个港台的玉女明星。
但因为她与林黛玉是好朋友的关系,很少人敢接近她,原因很简单,林黛玉是有名恶女,校园里大姐级的人物,还与外面黑社会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大一时,曾有数之不尽的男生追求过她们,但当林黛玉将一个追求行为过激的男生打进医院躺了三个月后,追求者便迅速减少。当时,陈梦娜真的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朋友,为自己减少了这么多烦恼。
但到了今天,已经大三了,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女人就是这样,多人追时就高不可攀,没人追时就自怨自怜。她想,她必须要避开林黛玉,因为这样才有男生敢上前搭讪,但林黛玉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子,一旦被她发现那些“狂风浪蝶”,她都会很够朋友地帮助陈梦娜清除这些“烦恼”。
唉,大三了,大学还没恋爱过呢,这能叫大学生活吗?毕竟是女孩子,到了想恋爱时,都是非常大胆的!像今天,陈梦娜就瞒着林黛玉去参加了一个G市的网络联谊活动。
联谊会的地点是一片美丽的沙滩,她的美貌震动了所有的男生,但她暂时无法从这群男生中找出一个稍稍满意的对象,虽然很想谈恋爱,但总不能饥不择食嘛!她是多么渴望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啊:当她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险地时,白马王子忽然出现了,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将她救出险境,然后他富有阳刚线条的嘴唇慢慢靠近自己……想着想着,陈梦娜不禁有点醉了!
“小姐,小心着凉!”一位男士将衬衫披到了她的肩膀上,用他认为最有风度的姿势坐在了她身旁。
“神经病!现在是夏天啊!”陈梦娜暗骂,牵强一笑,将衣服还给那个人。
“小姐,我们可以聊聊吗?”另一个男子坐到了她的另一边。 陈梦娜忽然发觉她四周都坐满了人,这个问:“小姐,你家住哪?”
“你妈贵姓?”那个也问。
“你亲戚朋友多吗?”
“……”
陈梦娜发觉有很多只苍蝇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幸好不远处有一部MD机,忙一把拿过来带上,用音乐声来阻隔噪音,从包围圈中逃出来:“我要上洗手间,请不要跟来,谢谢!”
终于摆脱了那群苍蝇,她轻轻松了口气,顺步而行,长叹:“神啊!我是想恋爱,可是择偶的前提条件是人,而不是苍蝇啊!”
她想着走着,一个阴森森的隧道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前方,她想起那是旧铁路的遗址,因为这里出过一次重大事故,干线重修就移位了。她忽然涌起强烈的好奇心,要到里面去看看。
但她走进隧道没十来步,就几乎完全漆黑了,仿佛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她生出怯意,正想慢慢退出去,回头时,隧道忽然间完全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她惊恐得想叫喊,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想动,黑暗中仿佛有几双无形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全身。
突然,前方射来一束极其耀眼的光芒,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那熟悉的火车鸣笛声“呜——”,火车前进的“咔—嚓,咔—嚓”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涌起极为荒谬的恐惧,这个隧道的铁路不是荒废了吗?
火车飞速向她靠近,那“咔——嚓,咔——嚓”声,就如同死亡的音符般,一下重过一下地敲击在她的心头,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它要将我辗成肉酱了!”她绝望地哭泣。
一道高大男子的身影猛地从一旁闪出,一下就将她拉离了铁路,他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陈梦娜心灵深处一阵颤动,扭头一看,那火车已经不见了,四周的光线也恢复了正常,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那恐怖的“咔—嚓,咔—嚓”火车前进声的余韵仍在她耳边回响着。
那高大男子温柔地扶着她走出隧道,沉声道:“小姐,你看到隧道外有个牌子写着‘请勿靠近’的吗?这个世界很神奇,有些事情是完全在你理解之外的!”
陈梦娜这时才发觉自己正紧紧地靠在那男子的怀里,阵阵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禁有点陶醉了,侧过脸去看那男子,只见他一头直直的短发,古铜色的皮肤,炯炯有神的双眼,结实有力的肌肉,她要醉倒了,这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小姐,你在傻笑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很危险?”
陈梦娜迷醉地点点头。
“你以后一个人就别乱到危险的地方去了……尤其是带着别人名贵的MD机的时候,你看,机子背面可是刻着我名字‘秦赢政’的,搞得我到处去找你,幸好没弄坏啊…喂,你怎么晕过去了?!”
宁采臣
宁采臣最近很闲,所以常在网络上流连,但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发邮件,不爱阅读,也不热衷网恋,鼠标就是乱点着,什么都看一下,以此来打发着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因为一个网络游戏认识了她,他的网络生涯便悄悄地开始了变化。
宁采臣在这个游戏不爱练级,也不爱聊天,只是喜欢坐在繁忙的大都市中,看着各式各样的玩家来来往往的热闹场面,她就在那时候走近了宁采臣,她说:“你看起来落寞!”
宁采臣笑,游戏里的人物个个都大同小异,像他这样坐到大路边的玩家不在少数,她又怎么能看出自己落寞呢,所以他并没有回答她。
她在宁采臣身边坐下了,说:“我在这里见过你很多次了,你总是郁郁寡欢地坐着,你很孤单?”
荧屏前的宁采臣淡淡地笑了,我孤单?或许吧……
她又说:“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其实就是心灵上的距离,你的心灵就是离别人太远了,所以才孤单的,对吗?”
宁采臣愕然了一下,不禁看了看她的名字,“聂小倩”,相当高的级别,他终于点头,说:“对!!”为了表示他十分赞同,他还破例打多了一个叹号。
聂小倩笑了:“哈,你老不说话,还以为你不会打字呢:)”
于是,宁采臣上网不再是无所事事了,他会第一时间进入这个游戏,然后和聂小倩一起练功,一起PK,一起聊天,奇怪的是,聂小倩从不在白天出现,她上网时间一般都在十二点以后。
他们在网络上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谈话的内容也从孤单的人性,来到了游戏里,又从游戏的生命,延伸到地球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有一晚,聂小倩对宁采臣说:“你有没有想过在我ID的背后,我其实一只恐龙,甚至会是一个须眉男子呢?
宁采臣淡淡地笑了:“就算你只是一个幽灵,我也不会介意的!”
她回话:“真的吗?唉…”
宁采臣仿佛真能听到了她的叹息声,不禁无言,她今晚怎么了?
她说:“要看我的照片吗?”
“好的!”其实宁采臣对这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但不忍扫她的兴。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鬼魂,你也要看吗?”
“要!”宁采臣淡淡地笑了,游戏中的人物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发过来给你!”
看着文件一点点的传送过来,宁采臣的心跳速度莫名地加快了。
图象慢慢地显示出来了,宁采臣不禁将脸凑近了荧屏,一个女人的脸占领了整个屏幕,长长的黑发将她整张脸都盖住了,根本看不到她的五官,活脱脱一个贞子。
宁采臣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心里也似被这庞大的人脸给堵塞住了一般,背脊渐渐凉了起来。
正想向她发话,这时画面却发生了变化,她的头略动了一下,诡异的黑发掀起一点点,露出的白卡卡的下巴上有一张红艳艳的嘴,呲开向宁采臣笑了。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突然间灭了,宁采臣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该死的,是又停电了吗?
不是彻底的黑暗,还有一丝电脑的荧光,如同鬼火一般。宁采臣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尖尖利利的碎牙,白森森地躺在暗红的嘴里衬着黑洞洞的背景,笑得那么夸张,那么奇怪。
这种恐怖的笑容在这片寂静无声中更显得诡异。
他想离开桌子,可是身子仿佛被钉住了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各个神经末稍,正渗透到头皮里从发尖流淌出去。
“现在你还想见我吗?”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了话,宁采臣很快从恍惚中明白过来“当然,要是那就是你真面目的话,我更要见你。”
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即使我是个令人惧怕的鬼?”
宁采臣看到那个“鬼”字,答:“对,即使你是个鬼!”
于是,他们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约会当天,乌云遮住了毒辣的太阳,天空灰蒙蒙的,这在夏日来说,是个相当罕见的下午。宁采臣穿上了一身素色的休闲服,靠在路边的小树上,静静地等待着聂小倩的到来。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未曾有人对他斜视一下。宁采臣注视着一个小孩手中的雪糕,怔怔地打量着,哦,又是夏季了呀!
口袋的手机响了。
“我到了,你在哪?”
宁采臣很快注意到了对面街道上的一个女孩,她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这是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孩,她亮丽的大眼睛很快便发现了他。宁采臣注意到了她身后淡淡的影子,笑了:“鬼白天也能出来吗?”
“为了见你,小倩作好见光死的准备啦!”她笑了,很美丽地笑了。
宁采臣也淡淡地笑了:“你不是鬼!你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
“你的样子我也很喜欢,为何还不放下手机过来呢?”
“你为何每晚都是十二点以后才上网呢?”
“我是做通讯业的,这是我的工作啊!”
“我明白了!”
就在宁采臣关了手机的同时,一道亮光闪来,刺了他的眼“该死!”他连忙转过头,却是她举着个相机“嗨!”她摇着“立拍得”的照片对着宁采臣喊:“我忍不住要给你留个影。快过来我这边吧。”
宁采臣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走了过去。
她的脸上带着美丽的笑,与网上的她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但宁采臣仍然能凭直觉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她突然尖叫一声,一辆巨型货车拐了个弯向宁采臣冲来,速度快得像飞一样。
她用手掩住了嘴,而宁采臣一动也没动就看着大货车从他身上驶过去。
宁采臣没有倒下,还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那辆车是从他身体中穿透过去的,就像是穿透一层雾,一阵风或任何一件透明的不存在的事物一样。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脸上从呆滞慢慢变成了难以置信,她紧紧盯着他,再缓缓把目光从他身上移下来,盯着手中已显影的照片,脸上猛地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
照片上空无一人,除了他身后那个花坛外。他并没有被摄下。
宁采臣当然不会被摄下,他连影子也没有。
宁采臣很清楚这个答案,所以脸上还是带着那深沉又愉悦的笑意。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中已全然没有了甜蜜。取而代之是惧怕,恐慌。
她微微颤抖着,恍如置身寒冬。手指绝望地松开,照片飘落下去。
然后她抱着头慢慢蹲了下去,接着小声地啜泣起来。
宁采臣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这种感觉渐渐遍袭全身。
他悲哀地看了她一眼。
她还在那儿低头哭泣,而宁采臣已转身离去,消失在逐渐浮躁的空气里。
离去时,宁采臣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话: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其实就是心灵上的距离。
而他还想再加上一句,那就是:真正的人鬼殊途,同样是来自心灵上的。 第一集 时空之迷
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家庭了!
这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呢……
记得小时候,我有一个十分温馨的家庭,英俊的爸爸,美丽的妈妈,帅气的哥哥,可爱的妹妹,咋一看,这是多么叫人羡慕的一个家庭啊……
但在我十二岁那年开始,一切便悄悄地开始转变了……
那一年,妈妈出国考察,却再也没有回来,然后国家安全局的人就时常来友好地访问我们的家庭,也是从那年开始,我常常发现有人在身后跟踪着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妈妈是一个国际间谍,现在身份已经被揭穿,她可能已经躲到地球某个角落去了吧。于是,美丽的妈妈原来是个美丽的间谍,她的名字也从此消失在了我们家庭名单中……
那一年,爸爸仿佛苍老了二十年。
那一年,我仅仅十二岁。
到了我十六岁那年,我发现哥哥每天不用干活,只需要偶尔失踪一段时间,然后就躲在房间里玩游戏便有足够的钱来养活自己,对此我感到十分的疑惑,却不敢去问他原因。因为自从那一年之后,哥哥的帅气中总带着令人无法接近的冷酷。
有一天,哥哥消失了。然后国际刑警就时常来友好地访问我们的家庭,我发现本来已渐渐消失的跟踪者,又再次在我身后重现。后来才知道,原来哥哥是一个有名的国际杀手,现在他的线人出卖了他,他正在被多个国家通缉,他可能也躲到地球某个角落去了吧,说不定与妈妈能在天涯某处,不期而遇呢!
帅气的哥哥原来是个帅气的杀手,他的名字也从此消失在了我们的家庭名单中……
这一年,爸爸仿佛又苍老了二十年。
这一年,我才十六岁。
时间静静地流逝,我们每个人都冲着死亡的终点冲刺着,我是跑得最努力的一位。只有这样,我才能偶尔摆脱心底的阴影与那沉重且无形的压力。英俊的爸爸变得十分苍老,六十岁没到就患上了老人痴呆症,堪称医学界的奇迹。可爱的妹妹已经是个俏丽的高中生,她深沉的眼神令我这个当哥哥的也看得心中一寒,这真的是花季少女的眼神吗?
在我二十二岁那年,妹妹的学校开家长会,爸爸因为他的老人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了,无法出席,我这个医学院的大三学生,只好代父上阵。
这样诡异的场景,我想,我此生也无法忘怀吧……
记得那时,妹妹的班主任当着所有家长的面前,用最恶毒的形容词批评着我妹妹,我无言,我低下了头。
然后,班主任一声尖叫,像是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般,跪倒在地,紧紧地捂紧了头部,发生野兽般的呻吟,不单她,其余的家长也仿佛忽然受到了恶魔的诅咒般,个个像疯了一样,倒在地上咆哮着,嚎叫着。
我惊疑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只有我安然无恙地坐在座位上,忽然,我看到了妹妹正静静地站在窗外,用她深沉的眼神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的直觉告诉我,是妹妹的力量令这一切发生的,我立刻冲了出去,我要制止她!
但窗外的走廊却空无一人,只有一阵寒风适时地吹过。
校方很快发觉到这里的不妥,赶来处理这一切。我也立刻赶回家中,我敢肯定,我看到窗外的那个人一定是妹妹。
但家里的仆人张老妈说,妹妹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习,从未踏出家门一步。
我忽然感到背脊凉飕飕的。
我轻轻地推开妹妹的房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我不死心,打开了灯,发觉她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甜,我轻轻走上前,帮她拉好被子,我坐到了床沿,静静地观察着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美丽了。
我们家在十五楼,排除了她从窗外爬出去的可能,那么,我在窗外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呢?那股可怕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我的背脊更凉了,我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一切皆有可能,但元神出窍加令人疯狂的力量也太过荒谬了吧,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意这些荒谬的事情与我妹妹联系在一起。
忽然,我妹妹一下就将眼睛睁开了,她竟冷冷地注视着我,我心脏差点就跳出来了,不知是否带有畏惧的情绪,我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她一字一句的冷冷地说:“那件事,是我干的!”
我倒退了两步,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了,一股极度冰凉的感觉刺进了我的头皮。
她看到我的失措,冷冷的,愉快的笑了,那一刻,我感到她美丽的脸比魔鬼还要狰狞,我知道我这一生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可怕的笑脸忘记,她冰冷而深沉的眼神将永远和课室中疯狂的人们联系在一起。
原来,可爱的妹妹竟是可怕的超能力者,我对这个家庭开始失望,不,该说开始绝望了… 这年,爸爸已经是个无比苍老的老人痴呆症患者。
这年,我已经是个22岁的成年人。
爸爸已经记不起我是谁了,他令我感到生存的本身就是一种悲哀,他给我的感觉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再也不敢和妹妹对视,她冰冷的眼神会令我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她常常能对着挂钟注视几个小时,她也爱对着楼下公路的车水马龙发呆,我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家外面的马路常常发生各种各样意外事件的原因,她令我感到一种锥心的痛苦,我记忆中那个善良可爱的妹妹已经死去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就从这年开始,我筹备着如何离开这个家庭,我联系本市以外的全国各大医院,好毕业后找个栖身之所。对于这个家庭,我最后选择离开,选择了逃避,我曾经勇敢地去面对过这一切,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或许,我还不够坚强吧,我真的很害怕,这样下去,我也会走上一条像他们那样远远超出常人想象的道路。
今天,我已经二十三岁,我的学业到了实习的阶段,我选择了南方G市有名的精神病院作为实习的单位,如果可以,我不介意毕业之后也留在那里。爸爸,就拜托张老妈照顾了……
我走到了爸爸的那个房间前,我明天就走了,今晚是前来道别的,尽管他常常想不起我是谁,常常质问我为什么闯进他家,但毕竟他是我的父亲,就让我好好地再看你一眼吧。
房间没有亮灯,昏沉沉的,靠着窗外依稀映进来的灯光才能勉强视物。我叹了口气,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自从母亲走的那一年开始,便很少踏出屋子,他自闭,一蹶不振地生存着,所以,我认为他的灵魂早已丢失在了一个遗忘的角落里。
我有多少年没踏进这个房间了,唉,已经记不清了,老父倚在窗台边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我默默地将门掩上。
“是阿云吗?”没想到竟是父亲先说话了。
他的脑筋很久没清醒过,没想到今晚他稍稍清醒了,起码能记起我是谁。
“阿云,过来,坐到爸爸的身边来。”他始终没有回头。
我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从窗外映进来的光芒静静地洒在他的脸上,这真的是五十多岁人应该有的脸吗?如此的苍老……
他看着窗外的远方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算起来,你也快毕业了吧!”
我愕然了一下,父亲很清醒啊,连我快毕业都记得,我忙应道:“是啊,爸爸,明天我就南下到G市去实习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疑惑:“现在初中毕业就要去实习了吗?”
我扶了扶椅子,令自己坐稳,才轻轻地说:“爸爸,我是大学快毕业了!”
他“哦”了一声,一脸感慨,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原来你大学都快毕业了,你妹妹还在念幼儿园呢……”
我一阵心酸,无言以对,妹妹去年已经念高二了。
他又说:“说起G市,我有一个堂弟在G市工作的,我给个电话他,让他关照一下你吧。”
看着父亲在抽屉里搜索着,我苦笑,这么多年没联系的亲戚,谁认你啊?
“找到了!”父亲把一张发黄了的纸条塞进我手里,“上面有他的住址和电话,你放好了,等会我会与他打个招呼的!”
“爸,让我来就可以了!”我随手将纸条塞进了裤袋里,说不定人家早换电话了。
父亲想了想,点头说:“也好,爸的脑筋现在不太清醒,得罪了人家就不好,我这堂弟叫朱葛亮,他小时候发过次高烧,烧坏了脑子,所以有点轻度弱智的……”
我苦笑:“诸葛亮有轻度弱智……”
父亲肯定的回答:“对,这事我可没记错的!他是叫朱葛亮!”
“……”
父亲又再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我静静地听着,直到挂钟打响十二点,我才静静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无法入眠,直到天亮,才提起行李离开。
别了,我的家!
南方的G市繁华热闹,空气里渗满了浮躁与虚荣。
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火车的我,疲惫地靠在计程车的后排上。塞车了!有人说,塞车现象是作为一个大都市的有力证明,我想让那种现象见鬼去吧,我只心疼车表上跳动的金钱。
折腾了半天,车终于驶出了市区,来到了坐立于近郊的精神病院——我实习的地方。 我拖着疲惫的步子来到他们的人事科,又折腾了半天,办妥了人事的暂时挂靠,才惊诧地发现,他们并没有安排我住宿的地方。
看到我神色不善,他们忙解释人谁无过,况且健忘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特权呀,看到我脸上已经布满了乌云时,他们立刻表示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但一定要给他们几天时间。
我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想的是今晚该到哪里解决住宿的问题,他们想暂时让我到留院部的病房里面睡,但我没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睡到那里去的,谁愿意和一群精神病人住在一起呢?
这里是近郊,并没有旅馆之类,该怎么办呢?忽然,我想起了裤袋里那张发黄了的纸条。
地址刚好在这附近,是一个叫“伊甸园”的地方,我拼着不妨一试的心态,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到我快要死心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了。
“喂!”这是一把温柔的嗓子。
“你好!请问朱葛亮先生在吗?”我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
“他出去了,”对方以相当标准的普通话来回答我,“你是朱先生的亲戚?”
南方人很少说国语说得这么标准的,这令我好感大生,我很爽快就答:“是的,你怎么知道……”
“朱先生说他今天北方有亲戚来,应该是你吧,他还跑出去接你呢?”温柔的声音说。
我愕然,难道父亲真的和他联系了,这么久没联系的亲戚竟然这么热情,还跑到火车站接我……
“喂?”对方的声音令我从错愕中反应了过来。
“朱先生又没有见过我,他怎么接我呢?”我疑问。
“他有你三岁时的照片,他说一眼就能将你认出来,哈哈!”对方很愉快地笑了。
狂倒!
“你现在的位置,我过来接你好了!”对方说。
我将精神病院的地址说了出来。
五分钟后,我就在医院的正门看到了她。我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发明惊为天人这种词汇了,因为我此刻便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词语的深刻涵义。
“你就是朱先生的亲戚吧?”美女温柔地问。
我将电话里那把温柔嗓子与现实中的她联系了在一起:“是的!”我对自己的镇定功夫感到满意,起码面对这样的绝色美女,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平静。
“我叫林黛玉,怎么称呼?”
“刘云。林黛玉是倬号还是真名?”我有点疑惑
她笑了:“姓林的,起名就不能叫黛玉的吗?曹雪芹没注册林黛玉这名字的专利权!林黛玉是我真名!”
我也笑了。
“上车吧!”她作了个手势。
我才注意到她是开着一部男装摩托车来的,我笨拙地坐到了她的身后,手也不知道放哪好。
她从倒后镜看到了我尴尬的举动,笑说:“既然是朱先生的亲戚,我让破例让你搂着我腰好了!”
我看着她的腰,立刻想到了纤纤细腰这个词汇,我笑,见到她之后,词语也变得文绉绉起来。
车猛地发动,差点将我从后座上甩了下来,我慌忙将她的腰抱紧,两旁的景物开始飞速地倒退,我喊:“为什么不给我安全帽啊?”
在动人的感觉与人身安全之间,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安全。
我又喊了一声,见她没反应,终于放弃了这种徒劳的举动。
很快,车猛地刹停,我的身子顿时猛地撞到了她背上,我“对不起”刚出口,立刻便奇怪她的身子为什么没有惯性,由高速到停止,她的身体动也没动过。
“你刚才喊什么呀?”林黛玉温柔地问。
“我问为什么不给我安全帽啊?” “因为已经到了!”她的手指向了一栋三层高的独立别墅。
天啊!这么豪华的别墅!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自己有个这么有钱的亲戚啊!
我口瞪目呆地看着这栋叫“伊甸园”的别墅,林黛玉已经将车泊好,说:“你的房间朱先生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我呆呆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柔声说:“伊甸园里有好几个租客,每个人都有点怪怪的,不过我相信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了!”
我笑:“包括你吗?”
“对,包括我!”
“我已经给电话朱先生了,他该很快就回来!”林黛玉说。
大门是用刷卡的方式进入的,令我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某个特务机关的总部。大厅中央点着几根蜡烛,给人感觉昏沉沉的。
“不是吧,又停电了!”美女就是美女,就算是埋怨的时候,声音依然是这样的温柔。
我打量着周围,这里大概三百多平方吧,装饰典雅,别具匠心,这样的室内风格不是暴发户所能营造出来的,我对自己的这位远房亲戚不禁又多加了一分好奇心。
忽然,我发现厅中心的沙发坐着一个人,他正静静地坐在蜡烛旁看书,我心里打了个突兀,前一秒我视线停留在那里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个人存在的!
难道,我又看到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林黛玉看出我神色有异,柔声问:“你怎么了?”
我嗫嚅:“这个…沙发上…你看到了吗?”
林黛玉眼中闪过了惊诧,很快又转作了平静的微笑:“我来介绍,这位是宁采臣先生。”
沙发上那人礼貌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深沉又愉悦的笑意,莫非是我眼花,自小养成的良好习惯令我立刻走上前,伸手微笑说:“你好,我叫刘云!”
宁采臣看着我的手,脸上现出了难色,从他穿着到他的神情举止,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为何竟这么吝啬与我握手?
我的手僵了半空,我转头看看林黛玉,希望她能说上两句来打破这种僵局,譬如说些什么宁先生的手今天有伤之类的谎言来让我下台,可是她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
终于,宁采臣将手伸了过来,与我紧握在一起,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他无比惊诧的神情一闪而逝,很快便转作了十分欢愉的笑:“很高兴见到你,刘云先生!”
我暗暗奇怪,握个手而已,他们的表现也太奇怪了吧!
宁采臣对我的态度明显的亲切了起来,林黛玉看起来也仿佛很高兴,还问了些古怪的问题,“你十指交叉时是怎么放的?”“你有没有试过梦游?”“你是不是常常能预知某些重大事件的发生?”“你盯着黑白两色画面经常能看出彩色?”
问得我一头雾水,但我都一一礼貌的作答,唉,怪不得她说自己有点怪了,但这个程度的怪,我想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们三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愉快地交谈着,话题渐渐不再围绕着我,他们很善解人意,知识也很渊博,时间竟这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七点。
门开,一个神采飞扬的中年人闯了进来,扬着嗓子喊:“阿云呢?阿云在哪?”
这位就是我堂叔吗?厅里只有三个人,一眼就知道哪个是我了吧?我用眼神咨询了一下林黛玉,林黛玉对那中年人笑道:“朱先生,阿云在这里!”
我尽量让自己笑起来更亲切一点,站了起来,对那中年人说:“叔叔,我就是刘云!”
那中年人一把抢前,将我紧紧地搂进怀内,用力地感慨:“阿云,你为什么这么大了,还和叔叔当年一样的英俊!”
“我什么长这么大了?”,多么奇怪的表达方式啊!我快要窒息了,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呀!
朱葛亮终于放开了我,我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黑白照片摆到我面前,嚷道:“阿云,你看,你看!这就是你,这就是我!你那时还这么小啊,像个大番薯似的,现在竟然长这么大这么帅了!”
看着他呵呵地笑着,好象真的是在称赞我啊,我只好也谦和地笑着,他一脸感慨的样子又说:“看到你的成长,我真感到欣慰啊!就像看到自己饲养的小宠物已经成年了一样!唉,这样的感觉啊,只有在二十年前,我重回乡下,看到旺才站起来竟有我高时,才能感受得到啊……”
我无奈地陪笑着,觑见林黛玉与宁采臣正同情地看着我。
我低声问:“旺才是一条狗?”
他爽朗地笑:“正是我家的大黄狗啊,哈哈,阿云,你就和你当年的父亲一样的聪明,这都叫你猜到了!”
我想,我现在肯定笑得很难看。 “来,跟叔叔上楼,叔叔带你去看看叔叔为你安排的房间!”他抓起我的手,就拖着我上楼!”
“叔叔,为什么我爸爸姓刘,你姓朱呢?”我被他拖得踉跄前进着,急忙要确认一下血缘关系。
他神色一下间变得黯然了起来,抓紧了我的手也放松了许多,摇头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往事不堪回首啊……”
“昨晚深夜接到你父亲的电话,真叫人高兴啊!没想到他还能记得我……”他仿佛激动了起来,“他放心地将他儿子交给我,我朱葛亮准不叫他失望的!你叫他放心好了!”
“唉,可是我本人不能放心啊!”我心里是这样说的。
他为我安排的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相当风雅,落地玻璃窗对着青山秀水,落日的余辉恰好在天边淡淡地抹过,不过最难得的还是,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拍着我的肩膀,呵呵地笑着说:“阿云,这是叔叔连夜为你打扫干净的房子啊!你看如何,还不错吧!”
一个数年没联系的远房亲戚竟这么热心的待我,这对于在这几年里历尽家庭变故,人情冷暖的我,可是久违了的温暖啊……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眼眶也微微湿润了,这种亲人的感觉,我多少年没感受过了……
“阿云你怎么了?”叔叔看出我神情有异。
我忙擦擦眼角,装作四处观看。
他呵呵地又笑了:“阿云真是行家啊,连天花板也看得这么仔细,你放心好啦,我不会装针孔摄影机这么变态的!”
我哑然失笑,真诚地说:“谢谢你,叔叔!”
叔叔用力地拍打着我的肩膀,呵呵笑道:“傻孩子,以后跟叔叔不用谢来谢去的,知道吗?对了,我只听你父亲说你实习,还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呢?”
“精神病医生!”我微笑,很多人对这个工作都带着某种程度的抗拒。
“呵呵,好工作,好工作!”叔叔很为我骄傲地用力点着头。
我笑了,叔叔真是非常人啊。
“那精神病医生是做什么的?”叔叔又问。
我咳嗽,叔叔果然是非常人啊,我想了想,说:“就是帮助一些心态不太正常的人恢复正常!”
叔叔高兴地说:“那就好!叔叔的几个租客的心态都有点不太正常的,你懂得和这种人相处真是太好了!呵呵……你先休息一下,叔叔等会和你去吃饭!”
看着叔叔离去的背影,心灵仍被那淡淡的温馨萦绕,同时开始奇怪,为什么林黛玉和叔叔都说住这里的人都有点怪怪的呢?
不知不觉,我已经入住伊甸园一个星期。
我一直想搞清楚他们所指“怪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叔叔的话可以略过不提,但林黛玉不像是无的放矢的人……
叔叔豪迈非凡,他的热情常常能将我熔化掉,与他相处对话,我常常要花上不少时间来辨别他到底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因为有一次他真的是在损我,我还是一个劲的傻笑,他就勃然大怒,痛斥我连基本的自尊也欠奉了,真叫人欲哭无泪。
但总的来说,与他相处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毕竟他具备着一个非常闪亮的品质——真诚,只可惜这品质与现代人渐渐绝缘了。但他也有一大堆不想回答的问题,譬如我和他的血缘关系,又譬如他如何发家置富,遇上这些问题,他都会长叹一声,然后颂两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之类的诗词就搪了过去。
基本上,我觉得伊甸园里最怪的人算是他了,但他很认真地告诉我:“阿云,在这里住的人,只有你叔叔一个是正常的,当然,现在又多了你!”
不会吧?林黛玉,柔情似水,天生丽质,听说还是G市著名高校的校花,除了开着男装摩托上学,还爱问我些希奇古怪的问题外,其余绝对正常啊;宁采臣,温文尔雅,他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除非停电都不会下来,是有点特别,但他学贯东西,知识渊博,该是个有名的学者吧,又怎会不正常呢;秦赢政,一个硬朗而有气度的警官,与他交谈虽然不多,但怎么看也都是个正常人。
他们的名字都很有特色,但名字取成这样不能说明名字的主人就是不正常的,这最多只能说明为他们起名的父母有点不正常。其余的人还没见过,所以我不敢妄下定论。
伊甸园的大门共有十张卡能打开,根据叔叔所说,这十张卡是根据紫微斗数中的天干排列的,他给我那张是深蓝色的庚卡,卡只发出了八张,也就是说,伊甸园的住客,有三个人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对这三人,抱有一定程度的好奇心,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怪怪的”人,叔叔因为他们而认为自己是正常人的人。
但作为一个未来的精神病医生,我常常不能正确地区分开到底何谓正常,何谓不正常,曾经有一个行内的前辈对我说过:“我们每个人都不是正常人,我们每个人都有精神病,你的自我意识能控制住病情的时候,你就是正常人,你的病情战胜了自我意识的时候,你就是精神病!”
很有道理,不是吗?不过那位前辈现在正在某大型精神病院里定居着,作为危险的精神病人的身份定居着。
我去看望过他一次,他高喊:“刘云,你们都疯了!” 还能清晰地念出我的名字,这真的是病情严重的神经病吗?或许,全世界都疯了的时候,作为极少数的正常人就是疯子吧,这真的是件很可悲的事情。不过如果给我选择,我会毫无犹豫地选择当一个疯子,群众的力量大嘛,这叫适者生存!我从不希望“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深远的境界出现在自己身上。“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为了真理,我愿洒尽一身热血”,哦…这些话我曾经说过吗?那现在都让这些话见鬼去吧。
想着想着,我又走进了我实习的地方——深蓝精神病院。
在这几天里,我像一个小跟班那样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到处巡房,到资料库里找资料,应付一些突发事件,我的胸前飘摆着“实习医生”的牌子,咋一看与正式医生的牌子真没什么区别,这令病人们用同一种眼神看着我和其他的正式医生,这令我在心灵上相当的欣慰,当精神病医生就是有这个好处。
白胡子老头的能力与他胡子的颜色实在不成比例,他常常要翻书来帮助自己的诊断,美其名曰:宁可拖延千秒,不可误诊一人。我的出现大大地减少了他的翻书频率,所以他还是挺欣赏我的。
以至我直言不讳地问他:“王医生,为什么你六十没到,胡子就如此地雪白。”他也很爽快地回答我:“我用药水漂白的,嘘,别让人知道!”
我笑了,不过笑得很干涩。
虽然我才进院一个星期,但已被“委以重任”,我要从A院调到Z院去,我进来“深蓝”不久,却很清晰地记得这里没有一个叫Z院的地方,院长亲自向我解释,Z院是重病治疗院,里面病人的病情是最不可思议的,工作相当有挑战性,调过去之后,我的实习工资相应往上调整,我的实习评价会去到一个我梦寐以求的高度,在“深蓝”的Z院做过的医生,在行内可是一面旗帜啊……
真有这么好的事吗?我感到非常疑惑,这么好的事竟会落到我这个新人的头上,坦白说,我想拒绝,但没有拒绝的借口,新人在工作中是不允许有借口的,所以我答应了。然后从院长的房间里出来后的一天,不少医生护士就在我身后指指点点,偷偷地笑着,仿佛比中了彩票头奖还要高兴似的。
白胡子偷偷地告诉我:“深蓝的Z院是精神病世界里最恐怖的地方,里面关的是最恐怖最具攻击性的病人……”
他见我惊疑地看着他,眼神中明显的带着不信,便加重语气说:“前天有一个人医生在病房里被病人掐死了……”
他将双手交叉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来加强说服力:“死状真恐怖啊!Z院里有一个医生被当时的情景吓傻了,还有两个医生立刻就请长假了。那边人手实在不足,才从我们这边调人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本来是不可能调你这新人过去的,都怪你前两天在院长面前剖析病情的时候太出风头了,把我的锋芒都掩盖住了,唉,你好自为之吧!真受不了就申请调回来,你是实习生,他们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走过了ABCD院,一个穿着鲜明制服的保安出现在我面前,他冷峻的神情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检查过我证件后,就在前面引领着我,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条通道的另一边,就是传说中的Z院。
通道很昏暗,但透风设备做得不错,基本上还很干爽,我知道在这个通道中肯定有不止一个摄像头在监控着。
我想象着通道的另一端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一个像十八层地狱一样的阴森恐怖场所,还是像恶魔堡垒一样的可怕古堡……像我经历过那样子人生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矛盾与忐忑的心情中,通道的出口已近在眼前。
Z院外的景象叫我意外了,这分明是一幅青山绿水的小卷轴,遍地是青翠欲滴的绿草,恰如其分地种植着奇花异草在其中,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人工小溪在上面巧夺天工地淌过,好秀美的岭南山水啊!我暗暗赞叹一句。
一个脸上挂着懒洋洋微笑的中年人代替了那个面容冷峻保安的位置,继续引领着我前进,这时我才留意到这幅山水画是有边框的,高墙将美丽的景色包围了起来,高墙上还有触目惊心的尖尖铁枝,我进来那个通道是Z院对外的唯一出口吧。
山水之间有三栋六、七层楼高的乳白色的房子,中年人带着我走进了其中一栋。
“学过跆拳道吗?”中年人边走边问。
“没有!”我摇头。
“学过散打吗?”中年人又问。
“也没有!”我继续摇头
“那你学过什么搏击之类的运动?”中年回头看了我一眼。
“都没有!”我无奈地继续摇头。
他认真地说:“以后要学一学,一个出色的精神病医生一定也是个出色的格斗家!”
他顿了一顿,又说:“我是跆拳道黑带四段!我办公室到了!”
办公室内,他掷了一份档案袋给我:“认真地读完它,我要听听你的读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