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way
发表于 2007-11-8 15:39
都是挺有人情味得故事。好看,lz还是继续吧$送花$ $送花$ $送花$
vicky猫
发表于 2007-11-11 19:53
LZ继续啊
我继续帮你顶$送花$
vicky猫
发表于 2007-11-11 19:55
第三十六个故事
和尚
和尚坐在山松下,长袖拂地,象一个古人。他面前有一盘棋,寥寥地落了几颗子,和他对弈者,却是隔岸的山。
和尚并不衰老。
和尚的肌肤甚至还很光滑,这样他的身影印在松影中,便显出一丝优雅,优雅得象一个正在吟诗的文人,而不是一个和尚。
和尚其实也不是和尚。
他还没有剃度,没有师傅,没有法号。他于几年前来到这个深山里的小寺,到底是几年呢?有的说是七年了,有的说是十年了,却是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因为这苦寒的小寺是山下大寺的一个别院,是用来惩戒那些犯了戒律的小和尚们清修的场所。小和尚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总没有一个人在这待得太久,所以,也没有人说得清和尚来过多长时间了。
据说和尚来的时候很是热闹,有许多小车停满山下。和尚请求归依我佛,当时大寺里的主持 ——— 一个更老的和尚,拒绝了他。和尚不死心,自己去门外的剃头馆子里落了发,又花钱买了套袈裟,硬是死皮赖脸地不走。老和尚也不管他,随他在寺里这般胡闹,大约心底下窃以为他一个公子哥儿耐不了长久吧。
不料他这一住,就再也不走了。
后来不知怎的,又让他打听到山上还有一间小寺,便又自己入了山,住进了小寺中。
年深日久,和尚俨然成了这间小寺的主人。寺小山深,倒也没人和他抢这个位置,责他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有一些隐约的传闻,在山民的茶余饭后渐渐蜚短流长,大意归拢为二类,一类说和尚风流,有妖娆的女子在小寺里进出,为和尚斟茶和洗衣;另一类却颇为仙异,讲和尚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神仙,因为月圆之夜,总有人看见他在林中望月吐纳,呼嘘月华。
我遇见和尚是在16岁那年。
那年初夏,我一个人进山玩耍,在山林里绕来绕去,发现一条清溪,溪水清澈寒冽,让人喜爱。我好奇地沿溪而上,在溪之上游的青石旁看见一个人。
这人就是和尚,他坐在溪边和自己下棋,身畔放着一卷法华经。我与棋道不是很熟,瞧了一会便厌倦了。心想这里有和尚,或许就有寺庙,于是在附近寻找。
很快,我就找到了寺庙,却是极简陋的两、三间厢房,一个小殿。小寺的山门上刻着“白云深处”四个字,除此之外别无寺名。寺里安静地没有人,只有几只麻雀在院角劈好的短柴间跳跃。
当时天色已暮,我复返回溪边向和尚求宿。和尚微笑地点点头,收拾好棋具就领我回寺。
夜晚,我睡不着,又去隔壁找和尚聊天,和尚很欣然地同我交谈。我们没有谈佛理禅学,大概是和尚见我年少,怕说了我也不懂吧,我们谈论的都是山中风月。偶尔,和尚也询问我山外的事情,神情颇为关切。
此后一年,我又见了和尚几次,都是进山时特意绕了去看望他。
少年心性,我暗底里把和尚当做了一个朋友,并且开始关注他的一些传闻。
不过我与和尚这段偶识之缘,终究没有维持多长。不久后我出外游历,沉浸在外面的大千世界,转眼就把和尚忘了。
直到数年后我回山来,在山镇的街道上又遇见和尚。
和尚还是那般儒雅,穿着洗白的袈裟,他身材又高,伫在人群中颇为醒目。我远远望见他扛着一小袋米,站在路边张望,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我走过去与他打招呼,他疑惑地盯着我,却记不起来我是谁了。经过我的提醒,方“哦”了一声,却是神情淡然。
我闲闲地同和尚聊了几句,看出来他有些心不在焉,便打算告辞。这时忽然见和尚眼睛一亮,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发现他盯着路对面走来的一个女人,这女人挎着菜篮,婷婷穿过马路,径直走到和尚身边。
“你是?”女人看见了我,放下手中菜篮,一边抹着额头细密的汗,一边先问道。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和尚抢着回答,并为我介绍女人:“她是我妹妹。”
就在和尚介绍女人的时候,女人也开口介绍了自己,但说得与和尚不一样:“你好,我也是他的朋友,外加同学。”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说出来,和尚脸一红,顿时显得十分尴尬。女人却神色不变,只是偏过头狠狠瞪了和尚一眼,说道:“朋友就是朋友,用得着掩饰么?”
我看着两人微妙的神情,想起山民间的传闻,心底暗暗偷笑,当然,脸上没有显露出笑意。现代社会了,我对和尚风流一点并不排斥,只要你情我愿,与人无扰。
女人殷勤地邀我一同回寺,说要做几样小菜给我们偿偿。我当然没有同意,插在他们之间做那杀风景的事情,借口刚回家身体疲劳需要休息,推脱了。
任何一样东西,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慢慢就会溶入这个地方,和尚也不例外。人们对和尚的风流,从开始议论、好奇,到最后也漠然了,甚至于有些人觉得,和尚如果不风流,就不是他们心目里的那个雅僧。
这些人是山脚下城市里美术院校的一些教授们,他们相识和尚颇有逸事味道,据说先是一人入山写生迷路了被和尚所救,夜宿山寺时看到和尚独弈,技痒了与和尚手谈一局。这一局后,其人发觉面前的年轻僧人竟是个棋道高手,不觉惊叹,复与和尚秉烛长谈,又诧异于和尚的渊博学识。翌日下山,他便向身边人广为赞扬和尚,并开始隔三差五地带着朋友们往山里跑,去与和尚谈棋论画。
通过这些人的嘴,和尚名气渐渐在附近一带传播开来了,最后竟然成为这山的一景。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和尚名气大了,自然惹得山下大庙里许多僧人眼红。似乎就在前年,他们联名向主持老和尚告状,大意说和尚不守清规戒律,淫秽佛门圣地等等,要求主持惩戒。
主持老和尚也是个趣人,面对这些俗僧的聒噪,闭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他不是和尚。”
那些僧人听了老和尚的这句话,大眼瞪小眼,瞬间都傻了。是的,他们都忘了,和尚其实不是和尚,他只是一个自己剃了光头,穿了件买来袈裟的俗人,他根本用不着守什么清规戒律。至于赶他走,这话那些僧人是不好意思说的,因为和尚捐的香火钱,也够他在寺里住着,做一辈子居士了。况且深山里的那间小寺,和尚走了又该谁去打理呢?在座的僧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去。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成为当地的一个笑谈。
和尚的故事讲到这,差不多也就叙述完了。当然,故事总应该有个结尾,和尚的故事也不能例外。
我想,就用和尚的死来做为结尾吧。
我不知道和尚是在一个什么日子死的,只能确定是在今年初夏时节。传闻总是在某些方面夸大,某些方面模糊。
据大家讲,和尚是无病无痛地坐化了,这说法虽然有点神异,但人死从善,我们姑且信之。第一个发现和尚尸体的人,就是当初同和尚下棋的教授,他很是骇了一下,据说现在还有些胃下垂。因为那个时间天气已经有点炎热,尸体腐烂还是蛮快的,而和尚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好多天了。
山脚下大庙里的主持老和尚,亲自上山来给和尚做了葬礼,火化时很多人都去了,有看热闹的山民,有和尚的教授朋友们,还有一些省里来的领导。那一刻大家才知道,和尚原来还是一个有背景的人,家里有人在上面。
传闻烧完捡骨,灰烬内还发现了舍利子。对此宗教办的官员建议:能不能给和尚追谥一个释名,圆了他一直想做真正僧人的梦?此建议大家都赞同,只是没有先例,不知道该如何操作。
和尚故事里的女人,在和尚死后半个月也赶来了,不过那时和尚已经入塔。有人看见她在和尚常住的厢房里住了一个多礼拜,每天都在塔前默坐,不过终究还是离去了,没有再来。
关于她同和尚的故事,在和尚死后也渐渐被揭开,很是惹得一些男女伤感唏嘘。
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和尚原来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家世又好,学识又好,在大学里认识了女人,一见倾心、死追不舍。但天意弄人,女人却并不爱和尚,只是把和尚当做了好朋友对待。毕业工作后,她嫁给了另一个自己倾心的人,而和尚伤心之下,就去做了和尚。
女人对于和尚的举止,既是感动,又是无奈。此后不久她老公恰好也出国去了,她独自一人留在国内,便在每年抽出一点时间去陪伴和尚,为他洗补,照料他的生活,算是报答他对自己的一片痴心。
屈指算来,和尚离我们而去已近半年,伏案敲文,窗外轻浅的溪声里,和尚清瘦的身形仿佛依稀可见,正长袖垂地坐在月光下,安闲落子。
祝他在彼岸能勘破心中的那缕情痴。
不过,还是不勘破的好,与此浮生,做一个有情人,才是快乐。
vicky猫
发表于 2007-11-11 19:57
第三十七个故事
绠生传
绠生住在斜川里,象所有的隐士,他门前种了柳树,屋后有一亩韭圃。
每天清晨起床,绠生总要洗净手,坐在檐下读一会书,他有时读《归去来兮辞》,有时吟哦“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有时还会背几章《五柳先生传》。然后,方扛了锄头去田间劳作。
绠生其实是个道地的农民,只上过乡里的私塾。
但绠生从不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单纯的农民,他认为自己和斜川乡野里的那些农夫们不一样。究竟什么地方不一样呢?绠生又说不出来,或许是一种野心吧,绠生认为。
“其实我是一个隐士。”绠生这样向东篱旅社里的客人们解释。这些客人在听了绠生的话后,便会露出各种笑意。
莫测高深、悠然意会的笑意。
在这里我们要说一下东篱旅社。
东篱旅社的老板娘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住在绠生的隔壁。她的东篱旅社和绠生的家,真的只隔了一道竹篱。对此绠生常向她邀功:“你的旅社之所以能叫东篱旅社,是因为我家住在西边,徜若我把家搬到了东边,你就只能叫西篱旅社了。西篱乎,以韵之欠妥,于意之稍逊……”
做为一个隐士,绠生还爱喝两杯。不过因为无朋无友,这酒多半是独酌,幸好绠生倒也不介意,就着野菊南山,也能醺然。叙述到这儿,大家脑海里的绠生,可都会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吧?
其实不然。
绠生年方二十,还是一弱冠青年。
1、
这天,绠生象往常一般坐在院子里喝酒。
喝着喝着,他突然发现篱后有人在窥视着自己,这种被好奇客人们窥视的感觉绠生早已经习惯,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
然而这人窥视了一番后,却仿佛意尤未尽,居然身手敏捷地翻篱而过,进入绠声的院子。他施施然地走到绠生面前弯腰一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酒要多人喝才有趣味。”
说完,这人就坐到绠生对面,拿起绠生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对于这人的举止,绠生先是一愣,转瞬欣然:原来也是好饮之人。他举起手中杯,笑问:“那要多少人喝才是有趣味?”
“铁马寒戈,沙场驰聘,当千万人饮;山谷林泉,诗书琴话,可七八人饮;长街闹肆,高阁柳桥,四五人最善;至于晚暮月下,小院篱畔……”
“如何?”绠生听得有趣,不禁追问。
“你我二人足矣。”这人指了指绠生,又指了指自己。
“好!好一句你我二人足矣。”绠生拍案赞叹,心中遂把这人引做了知己。
两人把酒闲谈,越谈越是融洽,越谈越是投机,颇有相识恨晚之感。不知不觉间,壶酒已经去了一半。忽然,这人放下手中酒杯,抬眼望着绠生:“我与你虽然是初识,却十分投缘。不瞒你说,我是学仙之人,有一点微末法术,可以看到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都能看到什么?”绠生好奇。
“比如。”这人忽然神秘地一笑:“我能看出你不是人,而是一只狐狸。”
“我是一只狐狸?”绠生诧异地指着自己鼻子。
“是的,你是一只狐狸。”这人严肃地再次确定。
“可是为什么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一只狐狸呢?”绠生反问。
“有一种修炼之狐,在大限来临时为了保持元神不灭,会把魂魄寄托在怀孕妇女的胎中,这时妇女产下的婴儿,虽然具有人形,其实本质上却是那只狐。不过那只狐,也会因此忘却以前的记忆。”这人耐心向绠生解释。
看着绠生目瞪口呆的样子,这人又叹息:“只是你虽有狐体,却没有狐的狡猾。世途叵测,恐怕你终究难以自保。”
2、
夜晚,绠生在床上辗转难眠。难道我真的是一只狐狸?他迷迷糊糊地不断问自己,直到天亮才睡着。
一觉醒来,绠生特意拐到东篱旅社,决定再去问问那人。然而东篱旅社的老板娘却告诉绠生,昨晚和他饮酒的人已经走了。
“走了?”绠生有些惘然。
“是的,已经走了,他还有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老板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绠生。绠生接过拆开一看,见上面只潦草地写着两句诗:“一笑相逢须醉酒,他年遥约再千杯。”
信的落款是:敷浅原夜羽炫
3、
时间慢悠悠地流逝,转瞬数月过去了。
绠生烦恼了几天,也不再去思索“狐狸”的问题,依旧象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这晚,他又在村口打了一壶酒,坐在院子里的柳树下自酌自饮。
饮至微醉时,柴门忽然被推开,走进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乌衣道士,高冠鹤氅,手持拂尘,肩背长剑,隐有神仙之姿。乌衣道士的身后,则跟着一个被绳索系住了双腕的女孩,这女孩年方及笄,黑发垂髫,眉目清秀,进到绠生的院子里,一双大眼睛便滴溜溜乱转。
乌衣道士径直走到绠生面前,双手合十唱了一个喏:“贫道口渴难耐,想向施主讨些酒水。”
好客的绠生连忙起身还礼,进屋取出杯筷。
乌衣道士想是渴极了,也不客气,坐下来连饮三杯,脸上方露出快意的神情,赞道:“好酒!”
“乡村野酿而已。”绠生谦虚。看到随乌衣道士同来的女孩尤自站着,便也邀请她:“姑娘坐下来也喝一杯吧?”
“我才不喝呢!臭猴子才爱喝马尿。”女孩却不领绠生的情,扭过头不屑地回答。
绠生讨了个没趣,有些讪讪。
乌衣道士看在眼中,呵呵一笑,对绠生说:“不用管她。”
然而绠生却对这女孩起了好奇。“这位姑娘犯了什么错,要被绑住双手?”他问乌衣道士。
“她不是人。”乌衣道士仰头又饮下一杯酒,漫不经心地回答绠生。
“不是人?”绠生心中疑惑,再次仔细打量女孩,却见她肌肤细腻,腰肢婀娜,与常人并无二异,只是更漂亮些罢了。
乌衣道士仿佛瞧出了绠生的心思:“你若不相信,尽管问她自己好了。”
“不是人又怎样?难不成就比你们要低贱些?”女孩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看着乌衣道士和绠生。
“你看,她自己承认了吧。”乌衣道士向绠生眨了眨眼睛。
“不是人就要把它们捉住么?”绠生心性良善,隐隐觉得这道理还是不妥。不过他更觉得,这不是人的话,恐怕还是女孩自己的气语,怎么看她也是人的模样呢。
“这些妖孽,早些捉了,可以预防它们以后害人。”乌衣道士向绠生解释。
“道长差矣。”绠生愤然站起,对乌衣道士的论点不以为然:“若要是为了预防以后害人,则第一要捉的应该是人类本身,而不是它们。妖孽害人,总不及人类害自己害得多吧?”
预防以后害人,第一要捉的应该是人类本身,而不是这些妖孽。
乌衣道士第一次听到这种奇特言论,停杯愣住。他张口欲要辩驳,却突然发觉无可辩驳,盗抢诈骗、争斗战争,尸骨成山,人类确实是这世上最大的害虫。
被绠生这句话噎住良久,乌衣道士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没资格去捉它们,它们比我们干净得多。贫道听施主一言,点醒梦中身,要回山去好好反省。”
“多谢施主。”这乌衣道士竟然说走就走,他放下酒杯,拾起拂尘,向绠生弯腰一揖,也不管他抓住的女孩,疾步向外走去。
“道长慢走!”绠生连忙起身追赶,待追到院外,只见朗朗一片清幽月色,哪里还有乌衣道士的身影?
“真是一个急性子的道长啊。”绠生摇着脑袋,返回院子。
他解开女孩手腕上的绳索,对她说道:“你自由了,走吧。”
“走?我去哪里啊?都是你多事,把臭道士骗走了。”松开了捆缚的女孩却并不走,而是狠狠一跺脚,冲他嚷道:“你以为这个笨道士能抓得住我?我还不是想跟着他混吃混喝。现在好了,没得混了。你赔我!”
“臭道士倒是溜得挺快。”女孩嚷嚷完,又瞪了绠生一眼。
绠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孩,忽然有点明白了乌衣道士为什么跑得那么快。
4、
斜川的尽头就是南山。
南山脚下,一到入秋就开满了黄色的野菊。
绠生坐在菊丛中的一块大石上,心不在焉地读着书。在他身后,一个女孩和他背靠着背,双手灵巧地在编织一个花环。
“小乌鸦,你真的没有名字吗?”绠生突然放下书,回头问道。
“有啊,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的名字就叫小乌鸦。”女孩头也不抬,回答绠生。
“可是,这世上没有姓小的。”绠生不死心。
“我是妖怪,妖怪没有姓。”
“你……”
“我怎么了?”女孩打断了绠生的话,把手中编好的花环套在头上,跳起来笑盈盈地反问。
这叫小乌鸦的女孩,正是乌衣道士留下来的少女,那天乌衣道士走了后,她便赖在了绠生家中。理由是既然绠生把笨道士骗走了,她就只好跟着绠生混吃混喝。
vicky猫
发表于 2007-11-11 19:58
面对这样无赖的理由,绠生哭笑不得,只好暂且让她住下。
幸好这叫小乌鸦的女孩虽然爱自说是个妖怪,却并不真的白吃白喝,她手脚利索勤快,几天工夫就把绠生杂乱的家收拾得涣然一新,而且用简单的蔬菜,每日三餐也能做出可口的味道。
看着整洁干净的家,嘴里吃着香喷喷的饭菜,绠生对小乌鸦的态度,渐渐地就从无奈转变为依赖了,再也不说要赶她走的话,甚至内心里还担心她某天突然会离开。
不过二人间的关系进化到现在这样亲密,却还是因为不久前的一次闲谈。
那次,绠生关心地问小乌鸦:“你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家里人会不会担心你呢?要不要写一封信去告诉他们?”
“谢谢你,可是……”面对绠生的关怀,小乌鸦那天也收敛起往常笑嘻嘻的模样,她抬眼望着绠生,低声告诉他:“可是我已经没有亲人。”
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是微妙。当绠生知道小乌鸦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孤儿后,对她的态度,从此便多了些亲近,心底更存了一丝温暖,生出几许期盼。
既然都是孤单的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过一辈子吧。他想。
“小乌鸦,你做我妹妹吧。”摘下头上的花环,绠生放下书。
“什么?”小乌鸦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都是没有父母的人,靠着缘分聚在了一起,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渴望有个亲人。”绠生酝酌着用词,慢慢说出心里的话。
“但我是一个妖怪啊,你愿意要一个妖怪妹妹?”小乌鸦瞪大眼睛,象看着怪物一样看着绠生。
“妖怪又有什么,未必比世人邪恶。有人还说我是一只狐狸呢。”绠生微笑,他想起了要与自己约饮的夜羽炫。
“虽然你不介意,但我还是……”小乌鸦滴溜溜转了一下眼珠,往后退了一步,大声说道:“不乐意!”
“为什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提议遭到拒绝,绠生有些沮丧。
“因为我喜欢叫你绠生,而不喜欢叫你哥哥。”
5、
秋去冬来,转眼小乌鸦在绠生家中住了已有半年。这半年里,绠生越来越依赖小乌鸦了,大到衣食住行,小至琐碎的生活习惯。
我们可以想象,当一个男人如此依赖一个女人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们也可以想象,当一个女人如此让一个男人依赖,又代表了什么。
一种被称之为“暧昧”的情愫,悄悄地在两人之间滋生,它开始是淡淡的、浅浅的,就象斜川的初雪。
这莫名的情愫,让读圣贤书的绠生惶恐,又让他有一丝幸福。
他终于有些明白小乌鸦的那句话,明白她为什么只愿意叫自己“绠生”,不愿意叫自己哥哥。
是的,他终于明白了,他并不傻。
原来爱情就是这样子的啊。深陷其中的绠生,不再每天清晨吟哦陶渊明的诗句,他改为吟哦诗经,吟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吟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顽皮的小乌鸦,每当听到绠生吟哦这些诗句时,便会羞红了脸,一改常态地低头走过。
6、
初雪过后,斜川里又接着下了几场大雪,天地一片苍茫。
这天,绠生从外面归来,推开门,却见一直无忧无虑的小乌鸦正坐在窗前垂着眼泪。
“怎么了?”绠生心疼地询问。
“没什么。”发现绠生回家,小乌鸦连忙用双手拭去泪珠,掩饰地回答。
“那为什么哭呢?”绠生还是不放心。
“真的没什么,你休息,我去做饭。”小乌鸦站起身,背对着绠生,匆匆向厨房走去。
望着小乌鸦的背影,绠生心头疑惑:小乌鸦一定有心事瞒着自己,他想。
夜半,绠生忽然被一个噩梦惊醒,梦中小乌鸦离他而去,他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惊醒过来的绠生睁开双眼,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月色朦胧下,绠生瞧得清晰,这人影正是小乌鸦。
“你醒来了?”小乌鸦也发现绠生醒了。
“嗯。”绠生点点头,伸手忽然握住小乌鸦的手:“我做了一个梦,很可怕。”
“什么梦?”
“我梦见你走了,我怎么也抓不住你。”
绠生坐起身,一下把小乌鸦搂入怀:“你不要走,好吗?”
面对绠生突然的亲密举动,小乌鸦慌张地挣扎了一下,便不挣扎了。她任由绠生搂着自己,把头枕到绠生胸前,低声说道:“你舍不得我走,是吗?”
“是的,我舍不得你走。”
“可是,如果我想害你呢?”小乌鸦在绠生怀里抬起头,双眼凝视着绠生的眼睛。
“为什么要害我?”绠生疑惑。
“因为我是一个妖怪。”小乌鸦幽幽地回答。
妖怪就一定要害人么?绠生不解。但还是又搂紧了些小乌鸦:“就算你要害我,我依然舍不得你走。”
“为什么?”对于绠生的话,小乌鸦显得很好奇。
“因为我也不喜欢叫你妹妹,我喜欢叫你小乌鸦。”绠生笑了起来,他加重语气道:“希望这样叫你一辈子!”
7、
琴瑟和谐,这四个字很好地形容了绠生和小乌鸦的现状。
但是这和谐下面,绠生老觉得有一丝不安,可是具体不安什么,绠生又说不出来。
年三十,绠生冒着大雪去城里割了几斤肉。这是父母逝去之后第一次有人同他一道过年,而且是一个他十分喜爱的女孩。
开心地拎着肉走进村,远远望见自家的小屋冒出柴烟,绠生心中温暖,他暗暗决定,过了年就托老板娘说媒,正式向小乌鸦提亲。
快乐地哼着村俚野曲,绠生推开屋门,他高举起手里的肉,大声喊道:“小乌鸦。”
然而话音落下,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靓丽身影出现。
“小乌鸦。”绠生又喊了一声,他疑惑地打量屋内,发觉锅里还热着饭菜,桌上也摆好了碗筷,墙角炕头还放着一件补了一半的衣服。
绠生认得,那是他今早出门时换下来给小乌鸦洗补的。
这个时候,她又去那里了?绠生放下手里的肉,有些气恼地坐到桌边。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到面前的碗下压着一张纸条。他急忙抽出纸条,见上面寥寥写着数个娟秀的字:“速来河边救我!”
绠生认得这是小乌鸦的字迹。
小乌鸦怎么了?绠生心中慌乱,他一下推倒桌子,跑出屋外,向河边跑去。
小乌鸦,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他心中不停呼喊,大片雪花落到他的眉毛上,马上又被热气融化蒸发。
很快,绠生跑到河边,河边却没有人。他沿着河上下寻找,终于在一片树林里发现了小乌鸦。
眼前看到的情景让他一下停住脚步。
绠生看见,小乌鸦被紧紧绑在一棵树上,脚下堆满木柴,双目紧闭,似乎昏迷了过去。是谁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女孩?绠生心中气恼,急忙上前就要解开小乌鸦身上的绳索,把她放下来。
“别动。”此时一个人忽然执着火把从树后转出。
“这些木柴上都淋了火油,我只要把火把一扔,你的小乌鸦立刻就会变成烤乌鸦。”那人喋喋怪笑着,拦在绠生和小乌鸦之间。
“是你?道长。”绠生抬头,认得这人正是当日带小乌鸦来的乌衣道士。“你不是已经放了她,并且不再捉妖了吗?”绠生疑惑地询问。
“本道长怎么会被你的胡言妖语所唬弄?”乌衣道士挥舞着火把:“我们道士捉妖,为民除害其实是借口,本质上都是为自己捞好处,你毛头小伙子懂个屁。”
“为自己捞好处?”绠生后退一步,紧张地盯着乌衣道士手里上下飞舞的火把,担心火星落到小乌鸦脚下的木柴上。
“对,比如我此刻烧了你的小乌鸦,再吃了她的肉,就可以平白增长数十年功力。”
“不要!”绠生心内大急,他扑上前去,就欲抢下乌衣道士的火把,然而乌衣道士只是略略后退一步,把火把一垂,就制止了绠生的进一步动作。
“你要是敢乱动,我就立刻烧了她。”
“道长,我求你了。放了她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绠生惶急无计,双膝落下,跪在雪地上向乌衣道士哀求。
“你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乌衣道士斜睥着跪在雪地上的绠生,不屑地询问。
“我有房子,还有田地,还有……”绠生搜索脑海,把自己的所有财产都报了出来:“都可以给你,只求道长放了她。”
“出家之人,不要身外之物。”乌衣道士摇着头:“再说那些柴屋陋田,本道长还看不上眼。”
“道长……”绠生见这些打动不了乌衣道士,无奈之下只能拼命磕头哀求,磕得雪花四溅。
“不过。”乌衣道士忽然口气缓了缓。
绠生从乌衣道士口里听出了一丝希望,赶忙抬起头望着他。
“不过你是灵狐之体,体内有狐内丹,对于修行之人倒是好东西。”乌衣道士盯着绠生的脸:“你知道自己是灵狐之体吗?”
“知道。”绠生老老实实地点头。
vicky猫
发表于 2007-11-11 19:59
哦,你怎么知道的?”乌衣道士很惊讶。
“曾经有一个朋友,对我讲过。”
“看来你这位朋友不简单。”乌衣道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转瞬消失,又恢复成威严的样子:“如果你愿意用体内的狐内丹换取小乌鸦性命,我倒可以考虑。”
“我愿意。”绠生急急点头,对于这个狐内丹,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够用来换回小乌鸦的性命,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我怎么把它取出来给道长你呢?”绠生犯愁。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取出,只要你配合我。”乌衣道士见绠生爽快答应,脸上悄悄现出一丝喜色,连火把也不执了,他反手把它插到雪地上,走到绠生面前,附耳传授给他一套呼吸吐纳吞吐内丹之法,并要他即刻就练习。
这呼吸吐纳吞吐内丹之法,绠生觉得极熟,领悟起来也是一听就会,只是此时他关心小乌鸦的安危,心乱如麻,又如何能够静心打坐。
耐着性子练习良久,又在乌衣道士的守持帮助下,他方渐渐入定。
这时只见绠生的小腹部开始有光亮隐约闪现,这光亮柔和,却能透衣而出,它在绠生体内慢慢上升,一点点地由小腹上升到胸口、喉咙,最后倏忽从绠生口里飞出,浮在空中。
光亮跃到空中,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是一粒银白色小珠,圆润晶莹,淡淡萦绕着五彩光华。
乌衣道士双眼死盯着小珠,脸色变得扭曲狰狞,他一把伸手把小珠攥住,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终于得到了,终于得到了千年狐内丹!”
就在乌衣道士攥住小珠的瞬间,绠生心口一疼,也从打坐中苏醒。他手撑着地准备站起,却忽然发觉自己伸出去的是一只兽爪。
绠生心中大骇,连忙看另一只手,发现也变成了兽爪,再看自己身体,竟也变成了一只小兽的模样。他张口欲呼,喊出来的也不是人言,而是小兽的叫声。
“不用看了,失去内丹,你现在已经变回狐形。你本来就是一个妖怪,根本不是人。”一旁得意之余的乌衣道士,转过头来冷冷告诉惊惶的绠生。
8、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我现在就放了她。”
乌衣道士把小珠小心翼翼地装入一个锦盒揣进怀内,他拾起地上火把,走到绑住的小乌鸦面前,伸出火把烧断绳索。
听到乌衣道士的话,趴在地上的绠生眼中流出一丝欣慰。虽然从此变成了狐狸,不能再在人世里生活,但能够救回心爱人的性命也值得了,他想。
“其实我根本舍不得烧死她。”乌衣道士烧断小乌鸦身上绳索后,忽然回头对绠生一笑:“那有人会烧死自己的宝贝女儿。”
绠生身躯一震,他茫然抬起头,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不解地看了看一脸残忍笑意的乌衣道士,又看了看倚着树紧闭双眸的小乌鸦 ……
绠生突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是十分地明白,他莫名地开始害怕,害怕接下来的清晰明了。他觉得心口尖锐地刺痛,一下下疼彻心肺。
“不要,不要讲。”这时一直“昏迷”的小乌鸦也睁开了眼睛,她哀求地望着乌衣道士。
“好女儿,这般得意的事情让爸爸说给这只笨狐狸听吧,不说出来我心中难受。”乌衣道士不顾小乌鸦的哀求,他走近绠生,蹲下来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缓慢而又清晰地告诉他:“其实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你知道么?小乌鸦从来不是什么妖怪,她是人,和我一样是人,而且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设计让她接近你,让你喜欢她。然后,就可以利用她来要挟你交出狐内丹。”
“这是不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只有我这样的天才才想得出来。”乌衣道士拍拍手,邪恶地笑道:“你一定在疑惑我怎么不简单直接地杀了你取丹,而偏偏要用如此麻烦费时的方法,对不对?因为狐内丹非要狐狸自愿吐出来的才有效力,我如果直接杀了你,内丹也会在你死亡时消失。”
“好了,故事结束了。再见,笨狐狸。”乌衣道士优雅地站起来,他怜悯地看了眼呆呆地一动不动的绠生:“回归你的山林吧,人世并不适合你,我女儿也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只是一只卑微的兽,现在是,过去也是。”
“女儿,我们走。”乌衣道士转头吩咐垂手立在一边的小乌鸦。
“爸爸,让我单独和他说两句话,好吗?”小乌鸦脸色苍白,她并没有跟着乌衣道士走,而是哀哀地看着地上的绠生。
“好吧,我在树林外面等你,不要耽搁太久。”乌衣道士微皱眉头,背对着小乌鸦说道。
9、
静静地看着小乌鸦,绠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能说什么了,他现在是一只说不出话来的狐狸。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怨恨,没有厌憎,甚至没有不满。
绠生的眼眸清澈柔和,面对着这双清澈得象水一般的狐眼,小乌鸦垂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绠生,你恨我吧恨我吧恨我吧。”小乌鸦咬着嘴唇,跪在绠生面前哭喊。
听着小乌鸦的哭喊,绠生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恨你。他在内心这般回答小乌鸦,同时象往常那样,爱怜地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长发。可是这次当手一伸出,他马上缩回,因为他发觉,那已经不是手,而是尖利的爪子。
“绠生。”小乌鸦忽然停止哭泣,她抹干净眼泪,很认真地盯着绠生的眼睛:“虽然一开始接近你我是有目的的,但后来 ……”
后来,后来你真正喜爱过我,是吗?绠生想起那次瞧见小乌鸦在窗前偷偷流眼泪,那时他不知道小乌鸦为什么伤心,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就为你曾经为我流过眼泪,我也不恨你呢。绠生笑了起来,笑小乌鸦严肃的模样。一只狐狸的笑会是什么样子呢?这只有在以后的岁月中问小乌鸦了,她或许会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再说了。绠生站起来伸了伸腰肢,做一只狐狸的感觉其实也蛮好的,他忽然觉得。
他轻快地跑到树林边,扭头再深深看了一眼还在那发呆的小乌鸦。
我会想念你的。
他默默对她说道,然后不再回头地跑远了。
10、
天地一片苍茫,雪越下越大了,掩去了人世间的一切痕迹。
在这片浩荡无涯的莽白上,只见一个火红的小点在飞奔。它穿过森林,穿过河流,穿过原野,一直奔跑着、奔跑着,仿佛不知道疲倦。
anyway
发表于 2007-11-29 02:33
:( :( :( :(
真是看的开啊。
Eggplant
发表于 2007-11-30 11:35
$送花$ $支持$ $送花$ $支持$
页: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