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0
第二十五个故事
狐吻
1、
那一天风轻云淡,他坐在家门口晒太阳,他是一个盲小孩,生下来就看不见这个世界。他总是乖乖地坐在门口,不吵也不闹,也不知道担忧和烦恼。一天对他来说简简单单,就是起床、洗漱、然后坐在门口,听远处学校的朗朗读书声。
世界是黑暗的,也有黑暗的好,单纯。
这个女孩出现在午后,她看见了他,他安静得坐姿让她十分好奇,她从没有见过一个小孩象他这样安静,安静得就象一泓水,一张挂在檐下的蛛网。
而不象一个人。
她转绕着在他附近徘徊,慢慢地接近他,最后,她悄悄站在他面前。
“你好。”她怯怯地向他打招呼。
“你好。”听见有人同自己说话,他微笑着侧过头聆听。
“你看不见我吗?”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摇晃。
“我什么都看不见。”他坦率地回答。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很孤独,需要一个朋友,同他打了招呼后,便抱膝坐在他面前。
“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她问他。
“好啊。”他欣然答应。
“不知道你有没有我大?我11岁。”他告诉她自己的年龄。
“我啊……”她挠头想了想,她忘了自己有多大了,情急之下她想起自己来到这儿已经有14个年头,于是说道:“我14岁。”
她和他就这样结识、交谈,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和自己很投缘。她高兴地向他讲述山林、泉水、白云的美丽,还有她喜欢的那些花朵。在她讲述时,他静静地聆听,脸上充满想望。
“你为什么要离开那么美丽的地方?”他不解地询问。
“因为,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它牵扯到很多秘密,于是只好敷衍:“因为我很想看看另外一种世界。”
“我生活的世界?”
“是的。”她点点头。
“然后你还要回去,对吗?”他敏感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不知不觉的交谈中,日影渐渐西斜,巷口传来大人们归家的脚步声。她慌忙站起来,对他说:“我要走了。”
“明天还来吗?”他希翼地问她。
“来。”她肯定地答复。
匆忙跑了几步,她回头望见他坐在檐影下的瘦弱身形,心中忽然莫名一漾,一股柔柔淡淡的情愫溢满胸怀。她鬼使神差地又走了回去,捧起他的脸,俯身轻轻一吻。
吻完后,她的脸一下红透耳根,羞得转身就跑。
她的嘴唇柔软温暖,让他心中也柔软温暖,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是我的初吻,他想。
第二天午后,她准时又来了。脚步轻盈,她绕到他身旁想吓吓他,但刚一接近就被他察觉。
“我等了你很久。”他有些抱怨。
“有事情。”她解释。
其实她也早就来了,因为不想被大人们看到,所以一直等到现在。
今天向他讲些什么呢?她一边想着,一边坐到他面前:“你想听什么?我讲给你听。”
“讲讲我家门口吧。”他抬起头,他一直渴望知道自己每天坐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却从来没有人肯为他描叙。
“你家门口。”她举目张望:“是一条巷子,地上铺了青石板,这些石板有些已经碎裂,但大多数还很平整光滑。在你对面,有一只小猫正在好奇地看着我们,它是白色的,夹杂着一些黑色条纹,猫眼是淡绿色的。小猫现在已经爬到了一棵树上,这是棵梧桐树。它的树干上牵了一根绳子,上面晒了几件衣服。绳子的另一头连着你家门楣。对了,你家门楣上还挂了一副铜镜,可惜已经很旧了,沾满灰尘。”
“你听得懂我说的吗?”她停顿描述,问他。
“听得懂。”他微笑着回答。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那些青石板、小猫、铜镜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形状,只能去想象。
“在门楣下面,坐着一个男孩。”她继续描述:“他个子不高,显得有些瘦,剪着干净的短发,脸上总淡淡地笑着。”
“那是我。”他笑了起来。
“他的对面呢?”他问。
“他的对面是一个女孩。”她偏着头,顽皮地笑了笑:“这个女孩眼睛小小的,鼻子塌塌的,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不。”他打断她的话:“一定很好看,我知道。”
“你又看不见。”她反驳他。
“我这里看得见。”他手指自己的心,嘴角得意地一翘。
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巷口又传来大人们归家的脚步声。
她再次慌忙地站起来,说道:“我要走了。”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2
“嗯。”
“我要走了。”她又说了句,准备转身离去。
“等一下。”他突然喊住她。
“还有什么事情?”她疑惑地停住脚步。
“没有什么。”他扭捏着,欲言又止。
看着他古怪的神情,她先是茫然,转瞬心中忽然恍然大悟,一朵红云慢慢从她脸上升起,她弯下腰,迅速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第三天午后她又来了,第四天午后她又来了……
此后每天午后,她都会准时出现,陪着他聊天,向他讲述外面的世界。
而他,也渐渐习惯了她的陪伴,以至于偶尔有时候她没有出现,他就会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年龄还小的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感情,他只能确定这是一种喜欢,一种内心深处的依恋。孤单的他,并不排斥这种喜欢和依恋。
非但不排斥,他还经常在安静的时候绮想: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家住在哪里?她的嘴唇那样柔软温润,她的样子一定很漂亮。她留着长发还是短发?她喜欢我吗?她会不会只是把我当做了弟弟?
他幼稚的爱恋在一片朦胧中悄悄展开。朦胧得仿佛一层雾,湿润了自己。
他不再象以前那样面无表情、沉静呆滞,而是会时常偷偷的、傻傻的突然笑起来。他的变化落入母亲眼里,母亲奇怪地问他:“想什么那么开心?”
“想开心的事情。”他回答母亲,同时不忘神秘地补充一句:“不告诉你。”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母亲对他的神秘报之一笑,她永远想不到儿子的变化是因为心中藏了一个女孩,因为一个童真的爱。
不过在喜欢之余,他也有一些不安。
这不安缘自他对她的不了解,她虽然每天都来陪伴他,却从不告诉他自己的住处,也不告诉他姓名,每逢他问起,她总支吾地不回答。她总是突然出现,然后又匆匆离去,他害怕有一天,她消失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
甚至这一切都不会留下痕迹。
这不安在他心里面越积越重,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向她说了出来。
她静静地听他说完,抬起头看着他空朦的双眼:“你真的那么舍不得我?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想念我吗?”
“会很想很想。”他神情认真。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他抓住她的手:“如果你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
“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朋友。”她任他抓住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怜惜地抚摸他的脸庞:“他们都会喜欢你。”
“但是他们永远代替不了你。”他着急地表白。
“我知道,在我心里面任何人也代替不了你。”
她心中感动,但还是狠心地告诉他:“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终久要分离,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2、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他低头再次端详手里的一张相片,这张相片很旧,是老式的黑白照。相片上,一个男孩坐在一栋老屋门口,面前坐着一个女孩。相片是从女孩侧后方的角度拍摄,所以只拍摄到女孩半边脸,这张脸线条柔和,正专注地望着男孩。
“你骗我说自己小眼睛、塌鼻子,长的很丑,其实你很漂亮嘛。”他盯着相片上的女孩,笑着自言自语。
他清晰地记得这张相片是在那次对话后的第三天拍摄的。
那天,她带了一部相机来,在和他闲聊的时候,她用相机的自动拍摄功能拍了这一张。然后,她把胶卷取出放入他手中,郑重地叮嘱他要好好保存。他依稀还记得她那天说的话:“这里面有我的痕迹,有我的模样,还有我的秘密。我把它交给你,你必须答应我冲洗后暂时不许观看,等10年后再看。”
他答应了她的要求,却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等10年后才能看呢。”
“因为我就要回去了。”她告诉他:“10后年才能再次出来,那时你看到这张相片,正好可以选择还是不是和我继续做朋友?”
10年一晃而过。
“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凝视着相片上的女孩,他唇边绽开一丝微笑:“不就是一条狐狸尾巴么。”
其实他早就隐约知道了她的身份,临别那天,他舍不得她走,伸手拉她,却拉住了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她‘啊’地叫了一声。他惊奇地询问:“这是什么?”
“是我的围巾。”她从他手里抽出这毛茸茸的东西,如此回答。
她忘了,当时是夏天。
后来他眼睛治好了后,在小城里四处打听,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却打听到在自己家附近,曾经闹过一阵狐仙,传闻中那狐仙还是一个小女孩。
那时,他就怀疑她是那狐仙。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4
如今看着相片上女孩拖在身后的大尾巴,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不过狐仙又怎么样呢?你这个傻瓜,有尾巴的女人才最有味道,我怎么会不与你继续做朋友?他笑着摇头,把相片小心翼翼地藏入怀内。
藏好相片,他搬出一把竹椅,象当年一样搬到家门口坐下。
他闭着眼睛,微侧脑袋,远处校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午后风轻柔地拂过衣角,他安静地等待 ……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5
第二十六个故事
月月
1、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般奇怪,我对别人说自己是一个神仙,换来的只有嘲笑。可是当我不再想做神仙,而是认命地坐在巷口当一个补鞋匠时,大家又在风传我是一位神仙。
其实我只是一个道士,一个偷堤酉律降男〉朗俊;嵋坏悴蝗肓鞯姆ㄊ酰会画几张符,会念一句:“无量天尊!急急如律令。?
当然,学道多年,对于辨别每天从眼前走过的红男绿女是‘人’还是‘非人’,我还是很拿手的。
我看过不少网络上风靡的玄幻小说,里面的道士和妖总是水火不容、誓不两立,事实上那些小说的作者们都忽略了一点:修道之人最必须遵守的就是清净无为。什么叫清净无为?说白了就是不管闲事。
所以修道之人并不那么喜欢骚扰妖,非但不喜欢骚扰它们,道士和妖之间偶尔还比较亲切,因为他们都很孤独。一个是无法真正进入人群,一个是自己脱离群众。
在我所居住的豆腐巷里,非人的家伙一共有三个。
一个是王家婶子的小二,这只小狐狸估计是在王家婶子怀孕时就占了胎儿的身体,他每天背着书包要从我面前经过两次,一次是早上上学,一次是晚上回家。王家婶子对她家小二喜欢得不得了,整天拿着一叠学校发的奖状在邻里左右面前夸耀,不停地说她儿子如何聪明如何听话如何孝顺……。看得出来,这只小狐狸大约也是诚心想做人,真心地把王家婶子当做了妈妈。
记得有一次王家婶子病危,我亲眼瞧见小狐狸每晚都溜出来对月祈祷,一直祈祷到王家婶子康复。狐狸的对月祈祷可是同凡人祈祷不一样,那是真正的向天祈求,要用功力和寿命做代价的。
另一个非人的家伙是住在巷尾的康伯,我知道他是一条蛇。
康伯活了多少年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测它的岁数一定很大,豆腐巷口有一块石碑,记载旧时城中曾经发过一场大火,当时正是午夜,所有人都在酣睡,大火很快燃烧到了豆腐巷,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出现一条白蛇,这条巨大的白蛇用自己身躯护住豆腐巷,从而拯救了巷子里的人。
这块石碑的历史要追溯到清朝,我怀疑那条白蛇就是康伯。
豆腐巷里的妖怪已经介绍了两个,现在我们来说这最后一个。
这最后一个名叫月月,是居住在巷头出租屋里的女子,她外表看起来十分温柔古典,传闻在一家外企工作,属于白领阶层。我一直看不透她的真身,后来问小二,小二也说不清楚,他也同我一般好奇。最后还是老辣的康伯见多识广,他猜测月月极可能是物妖。
所谓物妖,就是由物体变化过来的妖怪,比如什么琵琶精、玉石精,或者一道晨曦、一滴露珠等等。没有生命的物体要修炼成人极是困难,就算它们修炼成人,也多半没什么法力,不过因为物妖种类繁多,所以本相也最难分辨。
这个叫月月的妖怪,真身会是什么呢?
2、
被市井中人称为'神仙'的人,往往都操持着同一种职业,所以我虽然每天坐在巷口补鞋,暗底却还干着另一个勾当,这个勾当就是替人算命。在我帮人找到丢失的几串钥匙、走失的几只猫狗后,我已然在当地小有名气,每天来求我指点迷津的人络绎不绝。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城管人员以宣扬封建迷信的理由把我抓走,来求我算命的人都要遵守一个规则,这个规则就是你必须以一个补鞋者的身份坐在我对面,脱下你的鞋来给我修补。
不管这鞋是好的还是坏的。
今天来找我补鞋的人特别多,忙碌了一个早晨,方才把那些人都打发走。疲倦地伸了一个懒腰,我身子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准备好好休息休息。
这时忽然香风袭面,一位靓丽美女款款行来。透过微闭的眼皮缝隙我瞧得清晰,她正是我看不出身份的妖怪月月。
月月在我的补鞋摊前盈盈坐下。
“补鞋?”我询问。
“不。”她摇头:“我想请你算命。”
“脱下你的鞋。”我指着她的脚。
月月闻言一愣,但她显然来找我算命前打听过我的规矩,立刻醒悟过来,忙不迭地脱下自己左脚的鞋子递给我。
我接过鞋,同时眼角余光飞快地在她裸露的左脚上一瞥而过,真是美丽的一只脚,纤细、洁白而且性感,我暗暗赞叹。
“你想算什么?”把玩着手中鞋,我漫不经心地问她。
“算我还能在……”月月语句犹疑,似乎在考虑如何遣词:“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这里?豆腐巷中?”
“不是。”
“这座小城?”
看着月月不停摇头,我心中突然疑惑,这个妖怪究竟想算什么?
“这里是指人世间。”月月低下头,不敢看我。
人世间?如果一个普通人这样问,我会认为她想算的是自己寿命。但我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普通人,她是一个妖。我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掐着手指起了一卦。
这是一个山水蒙卦,爻辞是: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上卦为艮,为止;下卦为坎,为陷。止而陷,原是求学之意,她入人世间,想来也是抱着经历和学习的态度而来。上下卦之数为七六十三,立而倍,坐而更倍之,十三乘三有三十九数,从长远推之,可以是三十九年。但蒙中又藏震雷之象,更兼有“中行独复、震遂泥”之凶辞,如果遇雷而坠,恐只有三十九日。
闭目推算良久,我睁开双眼,迎着她忐忑不安的目光,缓缓告诉她:“近日你有一劫,如果不能顺利度过,你在人世间待不过四十天。如果渡过去了,就可以再居住三十九年。”
3、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其实这句爻辞还有一个隐藏的意思,就是月月最后肯定还会来求我。
我不清楚月月要渡的劫具体是什么,就象我不清楚她的真身是什么一样,我的道行有限。看着她远去失神的背影,我突然很怜悯这些混迹在人世间的妖怪,它们其实并不邪恶,有的还很善良,比如康伯。但因为它们逆天而行,想变化成人,老天就给它们设置了许多劫,让它们饱经磨难,真是不公平。
不过这可能也是老天的善意吧,人的世界危机四伏,如果连这些磨难都承受不了,又怎么去承受人世的复杂呢?
傍晚收摊,我看看天色还早,就去了巷子里杏花天酒馆。
酒馆内没什么人,稀稀落落地坐了两、三桌。康伯坐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我放下补鞋的家什,走到他面前。
“康伯,脸色这么差,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我叫服务员再添两个菜,同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还有什么事情。厂里工资发不出来,我今天去领,又白跑了一趟。”康伯向我抱怨。
康伯在人间的身份是一个退休老工人,他工作的厂子一直不景气,经常拖欠退休人员的工资。康伯虽然是一个妖,但还是在人群里生活,出门七件事,件件离不了孔方兄,就算他可以餐风饮露,可是房租水电还是要钱,况且他收养的义子最近也下岗了,两个人都指望着那点退休金生活。
我理解地点点头,替康伯斟满酒。
“康伯,我就不明白,你以前在山林里多么消遥自在,为什么要跑到人间来受罪?”斟酒的间隙,我和康伯打趣。
“小子,你说升天做神仙好不好?”康伯斜着眼睛睥我。
“不好,天上冷冷清清的,虽然琼楼玉宇,却远不及乱糟糟、脏兮兮的尘世可爱。”我不住摇头。
“这就对了,你们明明知道天上冷清,还不是许多人拼命想飞升成仙?我们虽然明白人间险恶,也一样舍不得离去。”
“为什么?”我对康伯的话还是不解。
“因为漫长无聊的生命里,最值得我们回味的是经历和情感,而只有这乱糟糟、脏兮兮的尘世,才能给我们无比丰富的经历和情感。”
康伯有些醉了,他双眼朦胧地盯着手指上的一枚青玉戒指:“再说,这里有太多让我怀念的东西。”
我依稀记得石碑上记载,那护住巷子的白蛇,是出自一个寡妇家。看来最让康伯怀念的东西,一定和这个寡妇有关,不过时光已经过去数百年,当年的寡妇恐怕连尸骨都化做了一抔黄土,谁说人有情,谁又敢说妖无情?我暗自叹息,举杯向康伯:“干了,我们不谈这些。”
“小子,早上我看见你给那小妖精算命,她可是遇到什么麻烦?”康伯转了话题。
“小妖精?”我一时糊涂,但转瞬明白康伯指的是月月:“康伯,你若不问起我倒忘了,你既然问了,我正好要向你请教。”
“你们是如何过天劫的?”我问康伯。
“如果在山林中,天劫来临时,我们就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是极深极深的洞穴,因为天雷轰顶,雷为木,只有富含金属矿物质的山洞才能阻挡天雷。”
“要是在人世间呢?”
“如果是在人世间,这天劫好过又难过。”
“此话怎讲?”我对康伯的话十分好奇。
“因为天雷是决对不能轰到凡人,否则雷神就触犯了天条。所以只要有一个凡人肯护着你……”康伯略微停顿,继续说道:“但是过天劫时一定会显露出本相,那时,凡人们多半离你远远,唯恐避你、厌你不及,又有谁愿意真心护着你呢?”
是啊,当妖怪露出本相时,世人谁又能不为皮囊所惑坦然相对?就连我们传咏的许仙,看到白娘子的真身还不是一样吓死了过去。我点头附和:“确实,在人世间这天劫好过又难过。”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6
“不知道康伯你当年如何渡过天劫的?”我随口问道。
“我当年。”康伯的神色忽然扭捏:“我当年幸亏蒙一个女人搭救,她解开衣襟,把我藏入怀里。”
4、
被凉风吹醒,发觉忘了关上窗户,一袭月光透帘而入,小屋仿佛浸在一泓清水中。
我爬下床,掀开窗帘,窗外是悠长的豆腐巷,此时夜已深,巷内没有行人,地上石板泛着幽幽的冷光。
记不起来是谁送自己回家的,似乎康伯和我都喝多了。
揉着还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我打开电脑,登入网络,随手点进本地网的一个聊天室。不眠的人总有很多,所以聊天室里的人也有很多,虽然此刻已近午夜。
我象平常一样坐在角落,安静地看他们聊天。
看了一会,我留心上一个叫‘幽幽’的ID,这个ID正不停地问每一个人:“你愿意爱我吗?”聊天室里常有这样无聊的家伙,大家见多不怪,对她的询问俱抱之一笑,更有促狭的反问:“如果你愿意陪我上床,我就爱你。”
幽幽问了一圈,最后问到我面前。
“我愿意爱你。”我坐在电脑后,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敲字回答她。
“为什么?”对于我的回答,显然出乎幽幽的意外。
“如果一个人连续不断地问53个人‘你愿意爱我吗?’,那么我想,她一定不是在开玩笑,一定有需要被爱的理由。”我打出这行字,送出。
“谢谢你。”幽幽传给我一个笑脸:“是的,我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想捉弄人,我真的很想体验一回被爱的感觉。”
“那么,我们开始吧,亲爱的。”我也回她一个笑脸。
其实这只是一个游戏,我知道。
但我愿意陪这个叫‘幽幽’的ID玩这个游戏,不为什么,只因为我也孤独。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夜晚,我陪着她嘻笑打闹,陪着她在网络中游荡,点开一个个网页,一起观赏一起驻足,一起疯疯癫癫地在许多论坛里灌水。
我们就象两个真正的情人,直到天亮。
“天亮了,我要下线了。”回到初相识的聊天室,我告诉她。
“天就亮了?”她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是的,已经亮了。”我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已经有早行人的脚步声传来。
“今晚我很开心,谢谢你的陪伴,我终于尝到被人爱的感觉,果然很好。”她发给我一个吻的表情,那是一个红艳的嘴唇。
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性感红唇,我不禁微笑:“我也很开心。”
“明晚还来吗?”幽幽问我。
“来。”我在下线前肯定地答复她。
5、
几天来夜夜在网上陪幽幽,睡眠严重不足,白天在巷口补鞋,一有空我就闭上眼睛小睡一会。
这天我刚闭上眼睛,忽然感觉有人坐在了对面。
“谁?”我闭着眼睛询问。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落入耳中,我听出来了,是小妖精月月。
“你其实早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对吗?”月月突然问我。
“什么身份?”我懒懒抬头,故做糊涂。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月月瞪着我:“我还知道你是一个道士。”
“谁告诉你的?”
“小二。”
这个小二,总是多嘴多舌。我心底抱怨,表面却不露声色:“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想求你帮帮我!”月月身子前倾,手撑在我的补鞋摊上,一张俏脸伸到我面前,急切地说:“帮我渡过这场天劫。”
“我帮不了你。”我坦诚地告诉月月,不是我不帮,我确实帮不了。天雷之劫不是一个小小道士可以化解的,就算我愿意在天劫来临时护着她,估计也没什么作用,因为天雷不能击打的只是凡人,而我是个修道者,到时候恐怕只会一起灰飞烟灭。
我把厉害一一向月月剖析,月月的脸色渐渐黯淡,她垂下头,失望地转过身。
“打扰你了。”她背对着我说道,准备离去。
“等等。”我喊住她。
“为什么不去爱一个凡人,让他也爱你。然后,可以躲在他的怀中,让他保护你。”我向月月提议。
“只有不到一个月了,还来得及吗?再说,谁又会真心爱上一个妖怪?”月月惨然一笑。
“来得及。”我真诚地看着月月:“人世间的爱恋,有时候一瞬就可以刻骨铭心。”
6、
人世间的爱恋,其实我也并不清楚,我只是一个没有爱过恨过的小道士。不过我知道,网络里的爱恋,有时候一瞬真的就能够让人刻骨铭心。
今晚是我和幽幽的博客建成之日,当我把最后一幅图片放上网页,我和幽幽在网络的两端相视一笑。
“我们的家应该叫什么呢?”我问幽幽:“叫情人居好不好?”
“不好。”温顺的幽幽一反常态拒绝了我的建议。
“温柔小筑?”
“还是不好。”
我连想了几个名字,幽幽都不满意。我有些气馁,便把这个难题踢给她:“你想名字吧。”
“其实我早已经想好了名字,就等你这么说。”幽幽得意地笑道。
“哦,是什么好名字?”我好奇地询问。
“爱人。我想你做我的爱人,永远陪伴着我。”网络那端传来一句让我感动而又手足无措的话。
傻瓜!这只是一个游戏,我的眼眸一下湿润了。我给幽幽发去两个字:“抱抱。”
抱抱,让我们抱抱,在这虚拟的网络中,你这个傻瓜。
“你愿意吗?”幽幽紧追不舍地问我。
“我……”
情感告诉我,我应该说愿意,这些天来夜夜和幽幽在一起,我清晰地明白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网络中的神秘女子,这爱如春草,不经意间已然深种。
但理智又警醒着我,‘愿意’两个字不能轻易说出口,在说出它之前,我必须衡量自己能不能给幽幽幸福?我只是一个卑微的补鞋匠,而且,立志于做一个无心无肺的神仙……
沉默良久,我终于还是无法回答,只能悄然下线。
7、
我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后,我挣扎起床,打开电脑登入网络。
我要找到幽幽,给她一个答案,我已经想通,自己根本无法离开她。所以,这答案是两个字:“愿意。”
但我找遍所有的聊天室,寻遍我们曾经待过的地方,却都没有幽幽的痕迹。最后我来到我们的博客,终于在那看到幽幽的留言。
读完幽幽的留言,我却傻了。
幽幽在留言中告诉我,她其实就是小妖精月月。那天我替她算完命,她知道天劫将至,遗憾自己一直没有体验过人世间情爱的滋味,便上网寻找,却不料遇见了我……
幽幽很感激我陪伴她的那段日子,说那是她变成人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对于我最后的退缩,她一点都不怨恨,一点都不。因为她已经明白了什么叫爱,而这是我给予她的。
最后,幽幽希望能叫我一声“爱人”,并希望我答应她这个小小的要求。
关于如何知晓我的身份,幽幽在文后也做了解释。原来在我大病的几天,幽幽利用一切手段,通过IP查到了我的居住地址,本来她只是想在天劫来临前悄悄去看望下这个让自己爱到刻骨铭心的男人,以慰心中夙愿,但现在不需要了。
幽幽?月月?关闭网页,我呆呆坐在电脑前,世事如此莫测,却又如此真实,让我彷徨。
我眼前一会闪过小妖精月月的音容笑貌,一会儿又浮现出幽幽在网络上发给我的许多笑颜符号。她们旋转着,纠缠着,最后渐渐合在一起,合成两个大字:爱人。
是的,不管她是幽幽也好,月月也好,都是我深爱的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到了此刻,我还想不明白吗?
于此时,窗外一声惊雷炸响。
大雨泼瓢落下。
8、
“糟了!”看着窗外电闪雷鸣,我突然想起今天正是第三十九日,天劫即将降临。
推开房门,我拼命地朝月月的住处跑去。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6
快一点,快一点,一路上我不停地催促自己,病后身体衰弱,我不断跌倒,但紧接着立刻又爬起来继续奔跑。
“月月,不,幽幽,你要坚持住,坚持到我来!”我一边跑,一边默默祈祷。
终于,月月的住所遥遥在望,我加快速度冲刺,身后一道电光闪过,击中一棵大树。在大树‘轰隆隆’的倒地声里,我奋力冲进屋。
转身把屋门掩上,我背靠着门。抬头,发现一双惊诧的眼睛正看着我。
“你终于来了。”眼睛的主人、面容憔悴的月月喜极而泣,我疾步走过去,把她紧紧搂住。
“我要来告诉你我的答案。”我在月月耳边说道。
“是什么?”
“是我愿意,我的爱人。”
“人世间的爱恋,原来如此美妙。”面对我的告白,月月羞得把头埋入我怀中,双靥醉红:“就算此刻死去,我也不悔。”
“我也不悔。”我抬起月月下巴,给她深深一吻。
天地仿佛一下子遥远了,就连那连绵的雷声,也变得低沉。
良久,月月忽然把我推开:“你快走!我感觉自己马上要显出真身,天劫将至,你快走,不要殃及池鱼。”
“我不走。”我反手又把月月搂住,这次搂得越发紧,不让她挣脱。
“你又何必要陪我一起灰飞烟灭呢?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月月着急地垂下眼泪。
“我不会灰飞烟灭,你也不会。”我笑着轻轻捏了一下月月的小鼻子。
“为什么?”月月惊疑地仰脸望着我。
“因为一旦道士心中有了爱恋,就不再是一个修道者,他只能算普通的凡人。而凡人是不会被天雷击中的。”
“再说,就算是灰飞烟灭我也不舍得走,因为……”我坏笑地盯着月月:“因为我听说显露出真身的妖怪,都是不穿衣服的呢。”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7
第二十七个故事
食人者
1、
“我要吃,要吃……”
断续如婴儿求食般的嘶吼尤自响在耳畔,莫漠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大口喘息着,窗外照进的月色惨白得象梦中那张女人的脸。莫漠清晰地记得当自己一口咬在她喉咙上时,那张脸上惊骇无比的神情。
喘息终于渐渐平复,莫漠转过头,看见干净的地板上有两行沾满灰尘的脚印,从门口延伸到床边。
莫漠叹了口气,自己又去梦游了,她知道。
莫漠的梦游史,一直要追溯到她的少年时代,那时她就经常半夜里推门而出,闭着眼睛在女生楼中游荡,以至于有段时间,大家都纷纷传扬女生楼中闹鬼。
毕业工作后,莫漠梦游得更加频繁了,幸好每次她总能平平安安地回家,爬到床上继续酣睡。
这次,我又游荡到了什么地方呢?
莫漠眺望着高楼下笼罩在夜色里的城市,陷入沉思。
2、
数天后,再度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莫漠,呆呆地坐了一会,便立即解开自己高挽的发结,从中取出一个针孔摄象机。
莫漠打开电脑,熟练地把摄象机和电脑连接在一起。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是一大块天花板,莫漠知道这是自己正在沉睡的情景,操纵着快进键,画面急速向后闪,直到时间显示为1点45分左右,画面才突然变了,由仰视变成了平视。
“我起来了。”莫漠喃喃自语:“现在应该去找鞋穿。”
果然,画面又从平视变成了俯视,焦点落在了床边的鞋子上,一双赤裸的、白皙的脚伸进鞋内。
电脑屏幕里的人穿好鞋子后,走到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同时回身关上房门。
这时,一个黑影从画面上飞快地掠过,电脑后的莫漠吓得往后一仰,屏幕里的人却仿佛无知无觉,继续往前走着。黑影跑到数米开外,转过头蹲在地上,一双绿光荧荧的眼睛在黑暗中分外醒目。
原来是邻居家的黑猫。莫漠揉揉胸口,继续往下看。
屏幕里的人已经走到了街上,午夜寂静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被夜风吹得四处飞舞的碎纸片,在昏黄的路灯下盘旋。
我会去哪里呢?莫漠好奇地猜测。
答案很快揭晓,莫漠看见自己笔直地向城市中心广场走去。走着走着,莫漠发觉在自己身边悄悄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也都闭着眼睛,身体僵硬呆滞,显然也是梦游者。莫漠赫然看到公司里的胖主管也在其中。
一群梦游者聚集在一起,缓缓地向同一个地方走去,这情景是如此诡异,诡异得让莫漠屏住了呼吸。
莫漠把显示器的亮度调高,让画面显得更清晰,此时屏幕里的一群人已经穿过了广场,他们排队进入一栋大厦,然后乘坐电梯上楼。
莫漠细心地记下了电梯显示的楼层数字:13.
录制的画面到此突然中断,莫漠伸手取过摄象机,发现电池的电量已经没了。
“假冒伪劣产品,还骗我说可以录十多个小时,现在才不到五小时!”莫漠气恼地倒回床上,幸好,总算知道自己晚上去了何处,她决定白天亲自去看看。
3、
“请问,需要帮助吗?”一个浑厚的男低音从莫漠背后响起,把正在寻找开关的莫漠吓了一跳。莫漠回过头,看见身后正站着一位身穿黑色西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我想上楼去。”莫漠脱口说道。
“这个电梯已经坏了很久。”中年男子微笑着告诉莫漠:“走那边的吧。”
“去几层?”中午大厦里没什么人,电梯中就莫漠和这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把手放在电梯按钮上,询问莫漠。
“13.”莫漠回答,她脑海里还在困惑,自己明明记得,录象里看得清晰梦游者们就是乘那座电梯上去的,怎么到了白天就坏了?
大厦13层是一阔大的自助餐厅,一出电梯,各种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莫漠咽下一口唾沫,她确实有些饿了。
中年男子乘坐电梯继续往上升,莫漠向他摆摆手,他也冲莫漠笑了笑。
莫漠拿了些食物,坐在餐厅一角慢慢享用,她眼睛四处瞟,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莫漠想。
这群梦游者为什么聚集在一起呢?又为什么能够从坏了的电梯登上大厦13层?他们登上13层后又干了些什么?这里是一间餐厅,难道他们夜间都来此聚餐吗?
这间餐厅晚上有没有值班人员?如果有值班人员,他为什么不驱赶梦游者?或者阻挡。
莫漠心中有太多疑惑,吃着面前食物,她想出一个计策。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07
这个计策有些冒险,但莫漠决定试试。
用完餐,走出大厦,莫漠忽然生出被人注视的感觉。她扭头回顾,发现在大厦的最顶层,也就是14层的一扇窗后,一个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这个人正是同她一起乘电梯的中年男子。
4、
1点45分,莫漠准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僵直地爬下床,穿好鞋子,然后缓慢地走到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同时顺手把门关上。这一切就象昨晚摄象机中所录制的一模一样,甚至在莫漠关好门转身的瞬间,也有一道黑影从她眼前一掠而过。
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黑影在莫漠面前停下来时,一反昨日的安静冲她‘喵’地叫了一声。
莫漠没有理睬黑猫,她径直从它身边走过,一直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没有了白天拥挤的车流和人流,街道显得很空旷,也很脏。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路灯下,他抬头呆滞地看了看穿着睡衣的莫漠,又低下头继续打瞌睡。
莫漠在街道中间站了一会,她暗暗回忆录象中自己所走的路线,夜晚的城市和白天不一样,她需要辨清方向。
这时,一个同样穿着睡衣的小孩,幽灵一般无声地越过莫漠。
“梦游者!”有着长久梦游经验的莫漠从小孩走路的样子,一眼看出来这也是个梦游者,她连忙也以梦游的姿势跟在小孩身后。
小孩带着莫漠穿街过巷,这条路他仿佛已经走得很熟,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梦游者从黑暗中钻出来,加入他们的行列。
莫漠闭着眼睛,只微微睁开一线,此时情景仿佛录象的回放,她懵懂地随着队伍穿过城市,穿过广场,进入大厦,一直走到那座电梯前。
电梯的门紧紧闭着,梦游者们安静地站在大厅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机器运转‘嗡嗡’声,电梯门忽然悄无声息地滑开……
莫漠随着队伍有序地进入电梯,当电梯装满的时候,门自动关上,没有人按电梯按钮,电梯又自动地上升,一直升到13层方才停住。
微眯着眼睛的莫漠发现,大厦午夜的13层和她白天所见完全不一样,一排排的餐桌餐椅已经被搬空,现出中间一大片地方,在最中间的空地上,八张桌子拼成了一个更大的桌子,如同一张硕大的床。
莫漠随着梦游者们,簇集到这张大桌周围。
空气里忽然响起粗重的喘息声,莫漠惊诧地发觉,身边人都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更有甚者,已经垂下了馋涎。
果然是在聚餐,莫漠心想,只是他们要吃的是什么呢?
5、
答案很快揭晓,只见一阵轻微的颤动,头顶的天花板突然裂开,垂下来一个大盘子,盘子里面躺着一个人。
一个被缚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的裸体男人。
吃人?!莫漠心头巨震,呆呆而立。
就在莫漠发呆的瞬间,她旁边的梦游者已经一拥而上,盘中男人大睁双眼,惊恐地望着周围,他竭力把身子缩成一团。
男人的行为显然刺激得梦游者们更兴奋了,一些人已经爬上桌子。在这些人中,莫漠看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小孩。
小孩灵巧地骑在男人身上,他的目光在男人身体间上下逡巡,然后一低头,凶狠地咬住男人下体。‘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里,男人疼得仰头大叫,但嘴巴被堵住了,叫声闷闷地发不出来。
小孩的这一咬开启了梦游者的食人之宴,转瞬之间,男人的躯体淹没在一片起伏的人头中。
等吃饱的众人散开,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的莫漠,发现男人已经被分食干净,盘中骨骸狼籍。
就连那些骨骸,也是断裂残损的:头盖骨已经被敲破,想来是为了方便舀食里面的脑浆;大腿骨也被砸成许多小段,里面的骨髓吸食得一点不剩;至于指骨和软骨,更是都被人嚼碎吞下,也不知道入了谁的肚腹。
强压着恶心和恐惧,莫漠悄悄打量饱食后的诸人,她看到这些人正在意尤未尽地舔着唇边血迹。
自己梦游的时候,也是这般凶残吃人吗?莫漠不敢深思,她悄悄后退,打算先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这时空气里突然又传来轻微的颤动,莫漠停下脚步。
桌上盛着男人骨骸的铁盘在颤动声里缓缓上升,没入屋顶的天花板。同时,另一个铁盘降了下来,这次盘中盛放的,却是一个娇小的女人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10
6、
“滚开,你们这些恶魔!”莫漠疯狂地挥舞双手,驱赶靠近桌子的梦游者。
梦游者们显然也被这突兀的变化吓了一跳,他们围着桌子,迟疑不前,趁着僵持的空隙,莫漠急忙解开盘中女人的绳索,拉着她跳下桌子。
莫漠不敢乘坐那诡异的电梯,她带着女人,冲到步行的楼梯前,却发现通往楼下的楼梯道已经被一扇铁门锁住。
此时身后的梦游者们也回过神来,开始慢慢地向她们聚拢,那些呆滞又饥渴的面孔离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怎么办?”被莫漠救出来的女人带着哭音问莫漠。
“我们往上走。”莫漠转头奔向14层。
14层被分隔成许多单元,和13层的空旷完全不同,莫漠和女人在迷宫般的过道里奔跑,身后梦游者的喘息声总是摆脱不了。就在她们疲惫得再没力气挪动身体时,忽然发现有一扇门微微敞开,门后还有灯光射出。
“我们有救了!”莫漠拖着已经瘫倒在地的女人冲进门内,转身把门用力关上。
背靠着门喘息良久,莫漠抬起头,迎面看到一双幽暗的眼睛。
“我们又见面了。”幽暗眼睛的主人,白天莫漠遇到的中年男子向莫漠微笑。
“快打电话,这里有人吃人!”莫漠无力地抬起手,指向桌上的电话机。
“哦,吃人?”中年男子靠近莫漠,优雅地伸手把她们扶起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吃人的事情?”
“快!真的有很多人吃人!”莫漠着急地解释,并指着身边女人:“她就是我从他们嘴里救出来的,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吃了一个男人。”
“是的,是的。”女人在一旁点头附和。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电话机递给莫漠。
莫漠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恐怖的一夜终于要结束了,她想。接过电话,她颤抖着拨下110三个数字。
没有响铃声,听筒中一片寂然。莫漠疑惑地看着中年男子。
“其实吃人是很趣的一件事情,我们不应该打扰他们,对么?”中年男子把嘴凑近莫漠耳边,低声对她说道。
“你说什么?”莫漠一把推开他,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双眸:“原来你都知道。”
“果然聪明。”中年男子拍着手,坐回椅子上。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7、
“我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中年男子轻轻用手指扣击桌面:“当我步入商界后,见惯了尔虞我诈,更是孤单。吃人,吃一、两个人算什么,吃一个厂我都见过。”
“因为孤独,我经常失眠,每逢睡不着的夜晚,我就在城市里游荡,于是,我遇到了许多人。”
“这些人你知道,都是梦游者。”中年男子冲莫漠神秘地笑笑:“包括你。”
“睡梦中的人其实比醒着的人可爱,因为他们真实。”
“当然,真实的并不见得是美丽的。”中年男子露出沉思的表情:“往往因为真实,他们显得更狰狞,更丑恶!”
“但他们还是可爱。”中年男子点燃一根烟:“至少他们想吃人,会坦白地讲,不会伪装,不会扭捏。”
“你说对么?”中年男子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莫漠:“想知道你在梦游中,最渴望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你不要讲!”莫漠捂住耳朵。她害怕知道真相,特别是亲眼见了梦游者吃人的凶恶。
“我遇见你时,你正在狠命地踢一只流浪狗。”中年男子不理莫漠的抗议,自顾自讲述:“那只流浪狗已经被你踢破了肚子,一只眼珠也被你踢爆,内脏和鲜血流满一地,你却还不满足,又蹲下身,把流浪狗的肠子一截截扯断……”
“那不是我!”莫漠大力摇头。
“是你。”中年男子大声说道:“而且是最真实的你!”
“在那天夜里,你对我说,最想这样对待自己的养父,然后吃了他。”中年男子缓缓后靠。
“吃人,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从原始社会开始,我们就这样一路吃过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莫漠疲倦地垂下头,中年男子的话重重击溃了她,她觉得荒谬,却无从辩驳。自己内心深处,大概也是个食人者吧。
只是白昼的虚伪,掩饰了真相。
8、
“好了,让我们继续这场食人的盛宴。”中年男子站起身,指着软倒在地的女人,对莫漠说道:“我们把她扔出去,给我们的朋友们食用,他们一定等急了。”
“不。”莫漠拦在女人面前。
“他们已经被挑起了凶性,不吃饱是不会离去的。”中年男子象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莫漠:“你阻拦不了。”
酸辣精灵
发表于 2007-11-2 19:10
“我知道,”莫漠拂开粘在额前被汗湿的头发,“可我不能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被吃掉。就算是赎罪也好,我不会让你把她扔出去!”
“你真可爱。”面对莫漠的固执,中年男子微笑摇头。他并不着急,他知道他的朋友们已经聚集在门外。
果然,仿佛应证他的猜测,房门开始受到猛烈撞击。背靠着门的莫漠和女人尖叫着跳起,逃到房间的另一侧。
脆弱的房门被撞击数下后终于轰然倒地,梦游者涌进房间。
“你们的食物在那里。”中年男子迎上去,回手指向挤在墙角瑟瑟颤抖的莫漠和女人。他甚至还优雅地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大吃一惊。梦游者们并没有如他所料那样绕过自己,去享用他给他们准备的食物,而是团团围住了他。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你们的朋友。”中年男子惊恐地大声叫喊,喊声未落,一个梦游者扑过来,用牙齿回答了他。
中年男子被这个梦游者咬下耳朵,疼得差点昏厥。可惜这对他来说还只是开始,血腥气味吸引了更多的梦游者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透过满屋幢幢人影,莫漠看到一个梦游者抱住中年男子脑袋,正用力吮吸他的眼珠,在中年男子长声疼嘶下,莫漠看到他的眼珠正被一点点吸出来,后面连着长长的血筋……
“食人者是没有朋友的。”莫漠轻声自语,中年男子忘了这一点,所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趁着梦游者们忙着分食中年男子,无暇顾及自己,莫漠带着女人悄悄绕过他们,并顺手拾起桌上的一串钥匙。一直跑到14楼的电梯前。
几番尝试,莫漠费力地打开电梯门。她把女人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入,抬手按下数字1,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莫漠长嘘一口气。
恶梦终于结束了。
9、
痛快地洗了个澡,莫漠躺在自己床上。
莫漠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熟睡的女人。她被吓坏了,逃出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问她住在哪里也不说。无奈之下,莫漠只好把她先带回自己家。
“人真的那么好吃吗?”莫漠念叨着,眼睛慢慢闭上,陷入睡眠。
就在莫漠沉睡不久,黑暗的房间中,忽然一个人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这个人影僵直地站在房间正中,微微摇晃脑袋,然后,她转过身,朝着莫漠的床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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