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2

班特里上校接过来,继续这段故事。

“一天清晨,普里查德太太急促地摇铃,管家立即跑了去,以为她又是在发神经,然而不是那么回事,她极度地躁动,指着墙纸,那儿,那些花中间,真的出现了一朵蓝色的花。”

“啊!”马普尔小姐说,“太可怕了!”

“问题是,那朵蓝色的报春花是否原本就在那儿?乔治和那护士持肯定的看法。可普里查德太太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不会让那朵蓝色的花那么长时间地呆在那儿的。那天早晨以前,她从没注意到那儿有蓝花,况且第二天晚上就是满月,这快让她崩溃了。”

“也就是在同一天,我碰到乔治,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班特里太太接着说,“于是我就去看普里查德太太,尽我所能向她解释这整个事情有多么荒唐,但毫无结果。我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她。我记得那天我还碰到了珍妮·英斯托尔,我跟她谈起此事。珍妮真是个古怪女孩,她问:‘普里查德太太确实非常害怕吗?’我告诉她说,我认为这女人是终要给吓死的,她太迷信了。”

“珍妮接下来的话让我吃惊不小。她说,‘如果真那样的话,倒是最好的结局,对吧?’她说话时的语气是那么地冷静,那种干巴巴的语调让我目瞪口呆。我知道今天的人说话都直截了当,不留情面,但我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说话的方式。珍妮奇怪地看着我,笑着说:‘你肯定不喜欢我这样说,但事实就是如此。普里查德太太的生活对她自己有什么意义呢?毫无意义。可普里查德先生却像是生活在地狱里。他妻子被吓死,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我说乔治一直对她很好。她说:‘是的,他为此应该获得一枚奖章,可怜的人。乔治·普里查德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刚被赶走的那护士,那个顶可爱的女孩,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卡斯特尔斯,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夫妇俩还为此争吵过。’

“我不想听这位珍妮小姐再唠叨下去了。当然了,任何人都会怀疑……”

班特里太太有意停了下来。

“没错,亲爱的,”马普尔小姐平静地说,“人们总是这样,英斯托尔小姐漂亮吗?我猜她也打高尔夫球吧!”

“是的,她什么运动都在行,模样儿也不错,很有吸引力,健康的肤色,一对漂亮的稳重的蓝眼睛。要不是现在这种情况的话,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很好的一对。”

“他们是朋友吗?”马普尔小姐问。

“是的,他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上校说:“多莉,能让我把故事讲完吗?”

“阿瑟想继续他的鬼故事。”班特里太太顺从地说。

“这之后发生的事是乔治亲口告诉我的。”上校接着说,“毫无疑问,在后来的一个月里普里查德太太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她在日历上把日子一天一天地涂掉,直到又一个满月的来临。满月的那天晚上,她把乔治和科普林护士都叫到她的房间,让他们仔细地在墙纸上找有没有蓝色的花,结果是只有粉红色和黄色的蜀葵,没有蓝花。乔治一离开她的房间,她立即把门锁上……”

“第二天早上就出现了一朵蓝色的蜀葵。”赫利尔小姐兴奋地说。

“太对了,”班特里上校说,“她头顶墙上的一朵蜀葵变成了蓝色的。这让乔治感到震惊,他越是感到吃惊越是不愿把它当成一件严肃的事来看待,反而坚持认为整件事纯属是一出恶作剧。门是锁着的,是他太太第一个发现这种变化的。在此之前,连护士在内,任何人都没进过她的房间。就连这些事实,他也不予理会。”

“他完全被弄昏了头,丧失了理智。他妻子要离开这房子,他执意不让她走。他第一次开始有点相信这种‘超自然力’了,但又不肯承认,平时他对太太百依百顺,可这一次他决不让步。‘玛丽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说,‘都怪那些该死的胡说八道。’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普里查德太太也没太坚持要离开,这倒是在大伙的意料之外。我想她可能认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蓝色的报春花——警告;蓝色的蜀葵——危险;蓝色的天竺葵——死亡。’看着床四周墙上簇簇粉红色的天竺葵,她就像是在说梦话。

“整个气氛让人精神紧张,连护士也受到了感染。快到满月的前两天,护士来找乔治,求他把太太带到别的地方去。乔治一听又火了。

“‘就算那该死的墙上的每一朵花都变成了蓝色的魔鬼,又会伤害得了谁呢?’他大叫道。

“‘会的,有人给吓死过。’

“‘一派胡言。’乔治说。

“乔治有时真是犟得要命。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猜他一定有这种念头,认为是他太太搞的鬼,是她的歇斯底里症的结果。

“不幸的夜晚终于来临,普里查德太太像往常一样把门锁上,非常的平静,处在一种临危不惧的状态中。护士站在她边上,很焦急,想给她打一针士的宁,但普里查德太太拒绝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似乎乐在其中。’乔治是这样说她的。”

“怎么可能呢?”班特里太太说,“在整个事件中一定有某种奇怪的魔力存在。”

“次日清晨,没听到那急促的铃声,普里查德太太通常是八点左右醒来。到了八点半还没有动静,护士砰砰地敲门,没人应声,她找来乔治,坚持要把门砸开,他们用一把錾刀把门撬开。一看到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太太,科普林护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让乔治去打电话请医生,可太晚了。大夫说,她大约在八小时前就死了。她的嗅盐瓶子躺在她身边,在靠床头这面墙上,一朵粉红色的天竺葵变成了鲜亮的深蓝色。”

“太可怕了。”赫利尔小姐哆嗦着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2

亨利爵士皱着眉头。

“没有更多的细节了?”

班特里上校摇摇头,但班特里太太急忙说:“那气味。”

“什么气味?”亨利爵士问。

“当医生到达的时候,闻到房里有点异样的气味,他发现那气味是从壁炉那儿来的,像是煤气,就那么一点点,根本不足以致死。”

“普里查德先生和护士进去的时候,没注意到有煤气的味道吗?”

“护士说,她是闻到了某种气味;乔治说,他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气味,但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不舒服和压抑,他把这些都看成是受惊的结果。据我看,无论如何,不是煤气中毒,那煤气小得几乎闻不到。”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还没有,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说法。家里的仆人——这些爱偷听的人,曾经听到比如像普里查德太太对她丈夫说他恨她,如果她死了他一定很高兴,以及一些近来的谈话等等。有一天她想离开这房子,与乔治争吵时,她就说过,‘很好,哪天我死了,我希望每个人都知道是你杀了我。’这人倒霉的时候也真是的,乔治在他妻子去世前一天刚好为花园的小路配了些除草剂准备除草,一个仆人目睹了这一切。还看见他给他太太端了杯牛奶。

“闲话在扩散,且越传越厉害。其实大夫已经给过定论,说她是死于某种他不太肯定的惊吓、晕厥、心力衰竭,以及别的什么医学上的说法。无论用什么术语,意义都不大,反正是自然死亡。那可怜的人在坟墓里安睡还没到一个月,开棺验尸的命令一到,就被从地下挖了出来。”

“我记得,验尸报告毫无结果,”亨利爵士沉重地说,“就这一次,一宗有烟无火的案子。”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很离奇,”班特里太太说,“那个算命的是叫扎雷达吧?照她留下的地址去找她,可当地人说,从未听说过此人。”

“为了蓝色,她出现过一次,”班特里先生说,“以后就完全消失了。为了蓝色——太妙了!”

“还有,”班特里太太接着说,“那位据说是介绍女巫来的护士卡斯特尔丝说,她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班特里夫妇四目相对。

“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劳埃德大夫说,“人们只能做出各种猜测,仅此而已。”他摇摇头。

“普里查德与英斯托尔小姐结婚了吗?”马普尔小姐问,声音柔和。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亨利爵士问。

马普尔小姐微微地睁开她的蓝眼睛,“这很重要,”她说,“他们结婚了吗?”

上校摇摇头说:“我们倒是希望他们喜结连理,可是现在已经十八个月了,我相信他们连面都很少见了。”

“这很重要。”马普尔小姐说,“非常重要。”

“那么你与我的看法相同啰?”班特里太太说,“你认为——”

“得了,多莉,”丈夫说,“你要说的是不合理的,你不能什么证据也没有就无端指责一个人。”

“别那么……那么大男子主义。阿瑟,男人因为瞻前顾后而什么也不敢说,这是我们女人间的事,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可能,只是可能。珍妮·英斯托尔扮成了算命的女巫。请注意,她可能是闹着玩的,我从来也没怀疑过她会有什么恶意,然而,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愚昧的普里查德太太也确实给吓死了。马普尔小姐的意思是这样的,对吗?”

”不,亲爱的,不完全。”马普尔小姐说,“你们想想看,我如果想谋杀一个人,当然,我做梦也不会有这种念头,因为这太可恶了,我也不喜欢谋杀,哪怕是一只黄蜂,尽管我也觉得黄蜂该杀,但我认为花匠会有更人道的办法处理它的。让我想想,我说到哪儿啦?”

“如果你想杀人的话。”亨利爵士迅速答道。

“噢,是的。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仅仅依靠让人产生恐惧而致死,这样的计划是不周全的,大家可能从报纸上看到过有人给吓死的报道,但这种事是十分没把握的,神经过敏的人远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勇敢。我情愿选择一些把握更大的方式,再做一个周密的计划。”

“马普尔小姐。”亨利爵士说,“别,千万别……你该不是想让我辞职吧,你的计划会天衣无缝的。”

马普尔小姐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他。

“我想我已经讲得够清楚的,我从没打算过要干那些罪恶勾当,”她说,“永远也不会,我只是想把自己放在……某种位置上来想问题。”

“你是指乔治·普里查德?”班特里上校问,“我从来不相信是乔治干的,请大家注意,尽管护士认为乔治有可能……一个月之后,在开棺验尸时,我去看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际上,她也说不出什么,但明摆着,她相信乔治在某种程度上应对他妻子的死负责,她坚持自己的看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2

“哎……”劳埃德大夫说,“护士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提请大家注意,护士们总有自己的判断,她们不能说什么,是因为没有证据,但她们有自己的看法。”

亨利爵士向前倾了倾身子。

“接着说,马普尔小姐,”他用鼓励的口吻说,“你已迷失在你的思绪中,能给我们说点什么吗?”

马普尔小姐从沉思中被拉了回来,脸一红。

“对不起,你说什么?”她说,“我正在想关于那些地区护士的问题,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比蓝色的天竺葵还要棘手吗?”

“这要看那些报春花了,”马普尔小姐说,“我是说,班特里太太说那些花是粉红色和黄色的,如果变成蓝色的是粉红色的,就对了,如果是黄的……”

“是粉红色的变蓝了。”班特里太太说。

她瞪大了眼睛,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马普尔小姐。

“那么,问题就有答案了。”马普尔小姐说,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出马蜂的季节以及一切的一切……当然了,罪魁祸首是气味。”

“我猜,这让你想起了数不清的乡村悲剧,对吧?”亨利爵士说。

“不是悲剧,”马普尔小姐说,“更谈不上犯罪,但它让我想起了在与地区护士打交道时碰到的一个小麻烦。说到底,护士也是人,身穿不舒服的硬领衣服,又须处处小心行事,还要经常与她所服务的这家人发生纠纷,你能相信他们就不会弄出点儿什么事来吗?”

亨利爵士眼睛一亮。

“你是指卡斯特尔斯护士吗?”

“哦,不是的,不是卡斯特尔斯,是科普林。你们看,她曾在那房子里呆过,且经常与普里查德吵架。男主人是一位颇有吸引力的男人,我敢说这可怜的东西想……哎,我们不去深究它也罢了。我猜她不知道有一位英斯托尔小姐,后来当她了解到有这么一位小姐存在的时候,她就回过头来跟普里查德作对,她尽其所能去伤害这家人,最终,还是那封信出卖了她,对吗?”

“哪封信?”

“应普里查德太太的要求给算命女巫写了封信,后来算命女巫来了,像是对那封信的回复,但后来的调查发现,那个地址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这一点足以说明科普林护士与此事有牵连。她写了封假信……其实她自己就是那算命女巫,还有什么比这更合理的推测呢?”

“我从未想到过这封信里有文章,”亨利爵士说,“当然,这一点相当重要。”

“这是一步险棋,”马普尔小姐说,“尽管她作了精心的装饰,普里查德太太还是有可能把她认出来的。当然了,如果被认出来,她就会说是开个玩笑而已。”

“当你说,‘如果我想那么做,只做一个吓死人的计划是不周全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亨利爵士问。

“那种谋杀方式是否奏效是最不能肯定的,”马普尔小姐说,“不,我认为那些警告,诸如蓝色的花等等不过是……借用军事术语来说就是……”她得意地笑了笑,‘伪装。”

“那么这伪装下面是什么呢?”

“我头脑里一直有黄蜂在飞动,”马普尔小姐说,“这些小东西如果有成千上万的话,那就是灾难了。特别是在这样美丽的夏天。当我看到花匠把氰化钾加上水在瓶子里上下摇动的时候,就觉得它太像嗅盐了。如果这些氰化钾被装进一只嗅瓶里,与普里查德太太的嗅瓶调换——可怜的女人,有用嗅盐的习惯,而且你说,在死者的手边发现了嗅盐的瓶子——可以这样推断,当乔治去打电话叫医生的时候,科普林护士偷偷地换掉了瓶子。再把煤气开一点点,让煤气与氰化钾的气味混合,产生一种有点像杏仁的味道,因此,谁都说不出是什么气味。我曾听说过氰化物在人体内过一段时间后是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任何痕迹的。当然,我也许完全错了,瓶子里可能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但不管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对吧?”

马普尔小姐停了下来,有些接不上气来。

珍妮·赫利尔向前凑了凑问:“可是那些蓝色的天竺葵,还有那些花怎么解释呢?”

“护士们手边都有些石蕊试纸,对吧。做实验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想细说它,我以前也干过一点儿护士工作。”马普尔小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脸红。“蓝色的试纸遇酸就会变成红色,红色的遇碱就会变成蓝色。在红花上再粘些红色石蕊试纸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要在靠近床的地方。这样,当那可怜的女人用她的嗅瓶时,强烈的氨气就会把它变成蓝色的,确实是机关算尽。当然了,那些天竺葵刚糊上墙的时候,不会是蓝色的,在出事前,根本就没有人注意过它。那护士在调换瓶子的时候,肯定花一两分钟的时间把装有嗅盐的瓶口对着墙,我是这样想的。”

“你好像是亲眼目睹似的,马普尔小姐。”亨利爵士说。

“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马普尔小姐说,“可怜的乔治和那可爱的好姑娘英斯托尔小姐,这对年轻人却因互相猜疑而彼此疏远,可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她摇了摇头。

“你不必为此操心。”亨利爵士说,“事实上我暗中已有打算。我们抓了一个护士,指控她谋杀了她上了年纪的病人。因为死者给她留了一笔遗产。她就是把装有氰化钾的瓶子调换了嗅盐瓶。普里查德先生和英斯托尔小姐没必要再互相猜疑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3

“这再好不过了,”马普尔小姐说,“我当然不是指谋杀,那太糟糕了。它让我们看到了世间的罪恶,你只要有一次屈服和……噢,想起来了,我跟劳埃德大夫有关地区护士的谈话还没完呢……”

“那么,劳埃德大夫,”赫利尔小姐说,“你有没有什么离奇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呢?”

她直视着他,微笑着,是那种能煽起观众激情的微笑。珍妮·赫利尔一度被认为是全伦敦最美丽的女人,那些圈内嫉妒她的人常说:“珍妮不是个演员,她根本不会演戏,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她全凭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这双眼睛此时正颇富诱惑力地盯着这位头发灰白的年长的单身大夫。近五年来,大夫一直在圣玛丽米德,照顾那些轻度精神病患者。

一个无意识的手势之后,他脱下马夹,近来这马夹有些紧,让他觉得不大舒服。这会儿他正苦苦思索,绞尽脑汁。赫利尔小姐的话语间对他充满了信心,他总不能让这位美人大失所望,对吧。

“今天晚上,我想把自己扔进犯罪小说中。”珍妮说道,像是梦呓。

“妙极了。”班特里上校,这家的男主人说,“太妙了,真是妙不可言。”随即发出一种中气十足的军人般的大笑,“嗯,多莉?”

他妻子马上恢复了她社交生活中的应变能力(她一直忙于筹备一个春天的聚会),热情地附和道:

“奇妙无比,”她说得很热切,可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我也一直有这种念头。”

“是吗?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眼睛一闪一闪的。

“赫利尔小姐,你也知道,在圣玛丽米德这样的地方,很少有那种离奇的事发生,更不用说犯罪了。”劳埃德说。

“此言差矣,”亨利·克利瑟林说,这位前任大伦敦警察局局长转向马普尔小姐,“我不止一次从我们这位朋友这儿了解到圣玛丽米德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滋生罪恶的温床。”

“噢,亨利爵士,”马普尔小姐辩解道,一片红晕飞上她的两颊,“我从没说过那样的话,我说过的惟一一句话是:‘我认为人的本性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在乡间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住在圣玛丽米德让人能有更多的机会近距离地观察人性。’”

“但你并没有一直住在那儿,”珍妮·赫利尔始终针对这位大夫,“你到过世界各地,这些地方会有些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吧!”

“是这样,”劳埃德大夫说,仍然在费力地思索,“是的,当然了……是的……啊!有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几乎都忘了,事情很奇怪,可以说非常奇怪,而最后让我得到问题答案的那种巧合更是神奇。”

赫利尔小姐把椅子挪了挪,靠他更近,补了些口红,期盼着。其余的人也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各位是否听说过加那利群岛(加那利群岛:北大西洋东部的火山群岛,居民多为西班牙人和当地人的混血种。——译注。)?”

大夫开始了他的故事。

“这些岛屿一定很美,”珍妮·赫利尔说,“他们是不是在南边的海上?还是地中海?”

“我是在去南非的途中,顺道去过那儿,”上校说,“日落时,特内里费岛上的特德峰的景观壮丽极了。”

“我要讲的这次意外发生在大加那利岛上,不是特内里费岛,离现在已有好多年了。那时我的健康状况很糟,不得不停歇我在英国的诊所到海外去疗养。我在拉斯帕耳马斯,大加那利岛的一个港口城市开了家诊所。在那儿,我的生活非常愉快,气候温和,阳光充足。那儿还有一种绝妙的冲浪游泳,要知道我是一个游泳爱好者,海滨生活让我着迷,来自世界各地的船舶在港口抛锚靠岸。每天清晨我都沿着防波堤散步,其兴趣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妇女对帽子一条街的兴趣。”

“我刚才讲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船都在这儿停靠,有时他们停上数小时,有时一两天。在这城里的主要旅馆米提波罗里,你可以看到各种不同国籍、漂泊不定的人,即便是去特内里费岛的人也都愿意在这儿呆上几天,然后再过岛去。

“我的故事就从米提波罗旅馆开始。一月的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旅馆正在举行一场舞会。我与一位朋友一直在一张小桌边坐着,观赏着舞会。只有几个英国人和其他国家的人在跳舞,但这些舞者的主角却是个西班牙人。当乐队奏起探戈舞曲的时候,只有五六对西班牙人在舞池中曼舞。他们跳得非常好,我们都在一旁观看,羡慕不已。特别是一位女的,高高的个儿,漂亮、动作柔软,她以一种半驯化的母豹似的优雅步子移动着,浑身散发着某种危险的信号。我把这种想法告诉我朋友,他表示同意我的看法。

“‘像这样的女人,’他说,‘肯定都有段历史,生活是不会与她们擦肩而过的。’

“‘美丽本身可能就是危险。’我说。

“‘还不止是美丽,’他坚持说,‘还有别的,多看那女人几眼,你总会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或是因她而起。正像我所说的,生活是不会忘记她的,各种离奇的,让人激动的事围绕着她,看到她,你就会明白一切的。’

“他停了下来,随后又笑着加了几句。

“‘再看看那边那两个女人,就知道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在她们身上。只是为了平凡、安全,她们才来到这世上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3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所指的那两个女人是刚到的两位游客。那天晚上,一艘荷兰籍的劳埃德号进港,乘客们刚到。

“一看到她们,马上就领会了我朋友的意思。两位英国女士,你在海外随处都见到的那种有教养的英国游客。我估计她们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一个很美,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的丰盈,另一个黑皮肤,有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的清瘦。两个人都保养得很好,穿的是一套不引人注目的裁剪得体的粗花呢套装,性格单纯,让人感觉到她们是那种生来就具备良好素质的英国女人。她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与她们许许多多的姐妹一样,在旅游指南的指引下,去参观她们想看的东西,对其他一切则视而不见。她们无论到哪里,一有机会就去英国图书馆和英国教堂。她们中的一个,也许是两个像在写点小东西。正如我朋友说的,围绕她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让人激动的事发生,尽管她们像是已经周游了半个世界。看看她俩再看看那位动作柔软,半闭着那双冒火的眼睛的西班牙女郎,我笑了。”

“可怜的人儿,”珍妮·赫利尔说着,叹了口气,“她们不会充分利用自己,真是傻。瓦伦泰恩的邦德街上的那女人真棒,她叫奥德丽·登曼,你看过她演的《下行台阶》吗?在第一幕中她演一个中学生,演得惟妙惟肖,而她实际上早就满了五十岁,事实上,我碰巧知道她那时已快六十岁了。”

“请继续,”班特里太太对劳埃德大夫说,“动作柔软的西班牙舞者,这让我忘记了我的年龄和这臃肿的身体。”

“让你失望了,”劳埃德大夫抱歉地说,“其实这故事与那位西班牙女郎无关。”

“是吗?”

“是的,事态的发展证明我和我朋友都错了。围绕这位西班牙女郎没有发生什么让人激动的事,她嫁给了船员雇用管理处的一位律师,到我离开那个岛的时候,她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而且成了一个胖妇。”

“就像那个叫伊斯雷尔·彼得斯的女孩。”马普尔小姐说,“因为腿长得漂亮而上了舞台,并在舞剧中演主角,大家都说日后她准会变坏,然而她却嫁了一个旅行推销员,安安稳稳地过着平常的日子。”

“乡村里的类似事件。”亨利爵士嘟囔着。

“我要讲的故事恰好与那两位英国女士有关。”

“事情出在她俩身上?”赫利尔小姐小声地问。

“是的,事情就发生在她俩身上,而且就在她们到达的第二天。”

“是吗?”班特里太太说。

“只是出于好奇,那天晚上我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旅馆的登记名册,很快就找到了她们的名字——玛丽·巴顿小姐和艾米·达兰特小姐,来自巴克科顿韦尔的一个小牧场。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与这两位女士再次相逢。且在那种让人伤心的情景下。

“次日我与一些朋友计划一起出去野餐,我们准备驾车到另一个岛上去,这岛大概叫拉斯尼威,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楚。在那儿吃午餐,那儿有一处保护得很好的海湾,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那儿畅游一番。野餐活动如期进行,只是我们出发得晚了些,不得不在途中停下来,吃过午餐后继续前进,想赶在午茶前到达拉斯尼威岛,游会儿泳。我们刚到海边,立刻就感受到一种极大的骚动,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海边,他们一看到我们的车就立即跑向我们,七嘴八舌地向我们说着什么。我们的西班牙语不太好,好一会儿,我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这两个昏了头的英国女人下海去游泳,一个游得太远,感到不适,另一个紧随其后,想把她拖回岛上,但又体力不支,要不是有一个男的驾着小船去找救生员来搭救的话,恐怕后者必被淹死了。

“我明白过来之后,立刻扒开人群向海边奔去。一开始我没认出她们。那位胖点的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弹力泳衣,戴一顶绿色的橡胶泳帽。她抬起头来焦虑地看着我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唤起我的记忆。她跪在朋友的身旁,有些外行地做着人工呼吸。当我告诉她我是大夫时,她松了口气,我命令她赶紧到最近的农舍去擦干身子换上干衣服,我边上的一个女人与她一起去了。我竭尽全力抢救那个溺水的女人,一点用也没有,生命之火显然是熄灭了。最终,我无奈地放弃了努力。

“我走进渔民的小屋,很谨慎地给大家报告了这个坏消息。那位幸存者已经穿上她自己的衣服,我一眼认出了她,正是昨晚到达的那两个女士中的一个。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噩耗。很显然,这可怕的事件把她给击呆了,再强烈的个人感情都被淹没了。

“‘可怜的艾米,可怜的……可怜的艾米,她一直盼望着到这儿来游泳,她是一个游泳好手。我真不明白,大夫,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也许是抽筋,你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我们一直在向前游,大概有二十分钟吧,我想往回游,但艾米还想再游远些,向海的深处游去。突然我听见她的叫声,仔细一听,她在求救,我鼓足了劲向她游去,游到她那儿的时候,她仍浮在水面,她猛地抓住我不肯松手。我俩都了沉下去,如果不是那位男人驾船及时召来救生员把我救上来的话,我肯定也淹死了。’

“‘那是常有的事,’我说,‘要救一个行将被淹死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真是难以置信,我们昨天刚到,’巴顿小姐继续说,‘我们都沉浸在享受这儿的阳光和我们小小的假期里,而现在……现在却发生了这样悲惨的事。’

“我详细地向她询问了有关那个死去的女人的情况,告诉她,我愿意尽可能地帮助她,因为西班牙当局肯定要她提供情况的。

“被淹死的那位叫艾米·达兰特,是她的陪伴,五个月前才应的聘。她们一直相处得很融洽,只是达兰特小姐很少提及她的家人。她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是她的一个叔叔把她带大的,二十一岁就开始自谋生路。”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大夫停了下来,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结束的语气说:“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没搞懂,”珍妮·赫利尔说,“就没什么下文了?我是说,这确实是一出悲剧,不过这无论如何够不上‘恐怖’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3

“我认为肯定还有下文的。”亨利爵士说。

“是的,”劳埃德大夫说,“下文还长着呢,当时出现了一件可疑的事情。事情发生后,我自然要向在场的渔民提出一些问题,诸如他们看见了什么啦等等,毕竟他们是目击证人。有一个女人说得更滑稽,她所说的话在当时并未引起我的注意,后来却不时地在我耳边响起。她坚持认为,达兰特在呼救的时候根本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而是另一个女的故意把她的头往水下摁,我说了,当时我确实没在意她的话。我认为这是她想像出来的。从岸上看,那么远的距离,完全可能有偏差,巴顿小姐意识到后者死死抓住她会使她俩同归于尽后,完全有可能采取使她的朋友失去知觉的行动。照那个西班牙妇女的说法,看上去就像是巴顿小姐故意……故意把她的朋友溺死。

“我再说一遍,当时我一点儿也没把这种胡言乱语放在心上,是后来才想起这件事的。我们碰到的最大困难是查出死者的个人情况,艾米·达兰特好像没有什么亲人。巴顿小姐和我一起清理她的遗物,发现了一个地址并按该地址写了封信去,可房东太太什么也不知道。艾米租下那间房子只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只在她搬进来的时候,房东太太见过她一面。这也许就是死者曾经说过的一个属于她自己的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房间里只有两件像样的旧家具和一大堆学校的照片,一箱子削价时买回来的物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证明其身份的私人物品。她告诉房东说,她的父母死在印度,那时她还很小,是一个当牧师的叔叔把她带大的,但她没说清楚是舅舅还是叔叔,因此无从查起。”

“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失望。总有那么些可爱的女人,性情骄傲,少言寡语,仅此而已。在她遗留在拉斯帕尔马斯的个人物品中有些照片,已经旧得有些褪色,而且为了装进影集中已被裁剪过。因此没留下任何姓名。有一张还是用达盖尔银版法拍摄的,可能是她母亲,也许是祖母。

“巴顿小姐还提供了另外两条线索。在她之前,艾米还陪过另外两个人,有一个她实在想不起来了,费了好大的劲她终于想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可查下来,这位女士现在正在国外,去了澳大利亚。我们给她去了封信,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来了封信。我得说,信是来了,可帮不了什么忙。信中说,达兰特小姐曾经做过她的陪伴,很尽力,是个很迷人的女孩,她一点儿不了解她个人以及家庭的情况。

“到此为止,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一切都平淡无奇。只有两件事情让我觉得不安。一是没有任何人认识艾米·达兰特,另一件是那个西班牙女人讲的那些可怕的话。是的,我还得补充第三点,那就是当我刚弯下身去检查一动不动的艾米时,巴顿小姐朝渔民的小屋走去,她回过头来张望,脸上带着一种我只能称为极度焦虑,忐忑不安的表情,这种表情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当时,我也认为这很正常。她有那种表情是因为一场灾难落到了她朋友身上。然而,后来我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深厚的友情。不是悲痛,只是由于巴顿小姐喜欢艾米·达兰特,被她的死吓傻了,仅此而已。

“但为什么会有那种极度焦虑的表情呢?这问题一直缠绕着我。我一点儿也没有误读她的表情,我也不愿意往别处想,然而,一种答案在我脑子中形成:假设那个西班牙女人说的是事实,玛丽·巴顿果真冷血到故意淹死艾米·达兰特,她成功地把她拉下水且装成救她的样子,她被救上了船,而她们所在的海滩前不靠村后不靠店,我们的出现是她不希望看到的——来了一个医生,而且还是一个英国医生。她知道有人比艾米·达兰特溺水的时间更长却被用人工呼吸的方法救活的例子。但她得扮演好她的角色,把她的牺牲品单独留给我,她最后回过头来看一眼她朋友的时候,脸上带着那种可疑的焦虑。是不是怕艾米·达兰特会醒过来,说出真相?”

“噢!”珍妮·赫利尔说,“这下我觉得有些恐怖了。”

“这样一想,整个事情就有些可怕了,艾米·达兰特的身份更显得扑朔迷离。艾米·达兰特是谁?为什么这么个小人物,一个雇来的陪伴,要被其主人谋杀呢?她是几个月前才应聘来陪巴顿小姐的。玛丽·巴顿把她带到海外,在她们登岛的第二天就发生了这种悲剧。她们俩都是有教养的,普普通通的,矜持的英国人。整个事件都非常离奇,我这样提醒自己,并让我的想像在空中驰骋。”

“你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吗?”赫利尔小姐问。

“亲爱的小姐,我能做什么呢?没有任何证据。我的怀疑完全是建立在一个瞬间的印象上的,有可能只是我的想像。我惟一能做的,而且已经做了的事是去寻找死者的亲人。当我再回到伦敦时,我去拜访了那位租房子给死者的房东太太,那次会面的结果我已经在前面跟你们说了。”

“然而你是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头的呀?”马普尔小姐说。

劳埃德大夫点点头。

“有一半的时间,我为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愧,这么个举止得体的英国女士怎么会跟一桩罪恶的、凶残的杀人案连在一起呢?她在岛上的短短的时间里,我热情地尽可能地帮助她,协助她与西班牙当局周旋,总之,我尽到一位英国绅士的责任,在异国他乡帮助一位自己的同胞。然而,我想,她知道我怀疑她,并且不喜欢她。”

“她在那儿住了多久?”马普尔小姐问。

“大约有两周吧,达兰特小姐就葬在了那儿。十天之后她才启程回国。这场灾难让她感到很难受,她不能再在那儿呆下去了。她本来打算在那儿过冬的,她就是这么说的。”

“她朋友的死真的让她很难过吗?”马普尔小姐问。

大夫有些犹豫。

“从表面上看是不太看得出来。”他很谨慎地说。

“她有没有,比如说,长胖了些?”马普尔小姐问。

“真奇怪,你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过……我想起来了,我想你是对的,她……是的……她的体重是有所增加。”

“太恐怖了,”珍妮·赫利尔说着,有些战栗,“这就像……就像是朋友的血养肥了她。”

“然而,从另一方面,我可能有些冤枉她,”劳埃德大夫继续说,“在她离开之前,她说了几句话,这些话似乎与此案风马牛不相及,我相信可能是她良知的苏醒,尽管时间较长,但最终她承认了她犯的罪行。

“在她离开加那利岛的前一天晚上,她请我到她那儿去,非常感谢我为她所做的一切,我当然告诉说,那是我该做的,我只是做了在那种情形下任何人都会做的事情,如此等等。这之后是一阵沉默,然后,她突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3

“‘你认为,’她问,‘不通法律自行解决是合法的吗?’

“我告诉她说那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总的来说,我认为是不合法的,法律毕竟是法律,任何人都只能遵守它。

“‘即便是在它无能为力的时候吗?’

“‘我不懂你意思。’

“‘这很难说清楚,一个人可能会做出完全错误的事情,也许是犯罪,虽然他有充分的理由那么做。’

“我冷冰冰地答道:‘可能有些罪犯当时会有那种想法。’她立即缩了回去。

“‘太可怕了,’她小声嘟囔着,‘太可怕了。’

“然后,她换了一种口气,问我能否给她一些能让她入睡的药片。‘自从,’她有些犹豫,‘自从那可怕的事情发生后,我一直不能安稳地睡好。’

“‘是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脑子里是不是一直在想着什么?’

“‘脑子里?你认为我脑子里该有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带着怀疑和冷酷。

“她细想了一会儿之后说,‘你是指对未来的忧虑还是对过去的焦虑。这两者中哪一个不能改变呢?’

“‘两者都不能改变。’

“‘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你无法挽回,焦虑又有何用?人不必沉溺于过去,毫无必要。’

“我给她开了些比较温和的安眠药,就告辞了。在我离开的时候,我不停地想她刚说过的那些话,‘你不能挽回……’是指人还是指物呢?

“这最后一次会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我对以后所发生的事情有了思想准备,我当然不希望发生什么事,如果一旦发生了,我也不会感到意外,你瞧,玛丽·巴顿在我心目中是一位天良未泯的女人,而不是凶狠的悍妇,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也愿意遵从这些原则,只要她还相信原则,她就不会去弱化它们,从与她的最后一次谈话中,我猜想她定是开始对自己的原则产生了怀疑,她的那些话是向我暗示一种深刻的良心上的反省。她后悔了。

“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康沃尔郡的一个小小的海滨浴场,那是一年中的旅游淡季。我想想,大概是在三月下旬,我是从报纸上知道的。报上说,一位住在那儿的一家小旅店的女士巴顿小姐,行为怪异,特别引人注意,一到晚上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根本不让她周围的人安睡。有一天,她唤来了牧师,自称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她说她要认罪。等牧师来了,事情进行到一半,她突然站起来说,改天再谈。牧师认为这是轻度的精神不正常引起的。没有把她的悔过看得很认真。

“第二天,有人发现她失踪了,有一张字条留给了验尸官,上面写道:

‘昨天我试图跟牧师坦白,招认一切,但被阻止了,她在冥冥之中不让我那么做。我只能用这种惟一的方式来赎罪,那就是以命抵命。我应该以同样的方式——溺死于深海中——回到上帝那儿去。我原本相信我已受到审判,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我要是期望艾米原谅我的话,只有随她而去,任何人都与我的死无关——玛丽·巴顿。

“在附近一处僻静的海滩上发现她的衣服,很显然她是在这儿换的衣服,然后义无反顾地向深海游去,当时的深海是很危险的,风大得能把人吹离海岸。

“尸体一直没找到,但人失踪到一定的时候,就被认定为死亡。她是一位富姐,有十万英镑的遗产,由于她没有留下任何遗嘱,这笔遗产就自然留给了她最亲的亲属,在澳大利亚的表兄妹一家。报纸上还谨慎地提到发生在加那利岛的悲剧,是想说明达兰特小姐的死使她朋友的精神受到严重的打击。陪审团的最后裁决是:‘一时的精神错乱导致的自杀。’

“这场悲剧以艾米·达兰特和玛丽·巴顿的死而落下帷幕。”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珍妮·赫利尔小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你不能在最精彩的地方打住了,继续讲呀。”

“不过,你看,赫利尔小姐,这不是故事连载,这是真实的生活。现实生活往往会在它选定的地方停下来。”

“但我不想它停下来,我想知道……”

“这就是需要我们去思考的地方了,赫利尔小姐。”亨利爵士解释说,“为什么玛丽·巴顿要杀害她的陪伴?这就是劳埃德大夫给我们提出的问题。”

“噢,得了,”赫利尔小姐说,“她可能有许多理由要害她,我的意思是说——嗯,我也搞不清楚。死者也许让她烦了,也许是嫉妒死者,虽然劳埃德大夫没提到过任何男人,但在那只救她上来的船上……大家都知道,人们对船以及对海上航行的各种说法。”

赫利尔小姐停了下来,因为说得太急而有些气喘。她的观众更多的是喜欢她那迷人的面孔,它显然要比里面的脑子优越得多。

“我有多种猜测,”班特里太太说,“但我只说一种,我想可能是巴顿小姐的父亲以毁掉艾米父亲为代价而聚集起了他的财富。因此,艾米决定报复。噢,不,完全弄反了,真讨厌,有钱的主人为什么要杀害一文不名的陪伴呢?啊,有了,巴顿小姐有个年轻的弟弟爱上了艾米·达兰特,示爱未果而开枪自杀。巴顿小姐等候时机,待艾米小姐家道败落后就雇了她,把她带到加那利岛,完成了她的报复计划,这推测怎么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4

“妙极了,”亨利爵士说,“只是我们不知道巴顿小姐还有个弟弟。”

“我们只能推测她有个弟弟,”班特里太太说,“否则她就没有杀人动机,你说对吧,沃森?”

“没错,多莉,”她丈夫说,“但那只是一种猜测。”

“当然是猜测,”班特里太太说,“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猜测,我们又没有什么线索,亲爱的,你接着讲,给我们讲讲你的猜测。”

“我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我觉得赫利尔的分析好像有点道理。她们肯定是为了某个男人而闹翻的。多莉,想想看,此人有可能是某个高教会的牧师,她们都给他做了件长袍或者其他什么。他先穿了达兰特小姐给的那一件。根据这种思路推测,事情就有些头绪了,再想想她是怎么去找牧师的。在一位英俊的牧师面前,这些女人都会昏了头的,这方面的故事不绝于耳。”

“尽管只是猜测,”亨利爵士说,“我也尽可能地让它周密些。我们假设巴顿小姐精神上有问题,由精神错乱引起的案件远比你们想像的要多,她的状况越来越糟,她开始相信她有义务解除世上某些人的生命——也许是那些生来就不幸的女人。没有人知道达兰特小姐的过去,但是她确实有过去——不幸的过去。巴顿小姐知道了她的不幸,决定履行她的‘义务’。后来她的‘正义’行为开始让她不安,她甚至完全被这种悔恨淹没了。她的结局证明了她精神上的错乱。现在,马普尔小姐,你同意我的推测,对吗?”

“恐怕我不能同意你的观点,亨利爵士。”马普尔小姐说,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我认为最后结局说明她是一个绝顶聪明的,足智多谋的女人。”

珍妮·赫利尔发出一小声尖叫打断了马普尔小姐。

“哦!我真笨,我能再猜一次吗?这肯定是——敲诈,那陪伴想敲诈巴顿小姐。我只是不懂为什么马普尔小姐说她很聪明地让自己也死掉。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啊哈!”亨利爵士说,“你瞧,马普尔小姐肯定会给我们讲一个发生在圣玛丽米德的类似的案子。”

“你老在嘲笑我,亨利爵士,”马普尔小姐责备地说道,“我得承认,这是让我想起了特路特太太,有三个老太太在不同的教区死去,她领了她们的养老金。”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高智商的犯罪行为。”亨利爵士说,“但我看不出来这对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有何帮助。”

“当然没有,”马普尔小姐说,“对你倒没什么,但对于一些很穷的家庭来说,养老金就是这些家庭中孩子们的命根子。我知道,局外人是很难理解这一点的。我想说的只是,之所以有这样的事发生,是因为一个老人看上去与另一个很相像而引起。”

“噢?”亨利爵士迷惑不解地说。

“我总是把事情越说越糊涂。我是说当劳埃德大夫一开始描述那两位女士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谁是谁,我想旅店里的人也分不清她们俩,当然了,一两天之后,大家都能分辩清楚,但刚好是第二天,其中的一个就死了。如果活着的那位说她是巴顿小姐,我想没人会提出异议的。”

“你认为……啊!我明白了。”亨利爵士一字一顿地说。

“只能这么想,亲爱的,班特里太太刚才也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有钱的雇主要杀害地位低下的的陪伴呢?事情该倒过来才是,我是说,只有这样才合理。”

“是吗?”亨利爵士说,“你真让我吃惊。”

“当然,”马普尔小姐接着说,“她不得不穿上巴顿小姐的衣服,这些衣服穿在身上肯定有些紧。因此,一般人从表面上看她是长胖了点,那就是为什么我前面要提那样的问题的原因。男人们肯定认为这位女士长胖了,他们不会想到是衣服小了,这才是正确的解释。”

“但如果艾米·达兰特杀了巴顿小姐,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班特里太太问,“她不可能永远欺蒙下去呀。”

“这个角色她只需要扮演一个月左右就行了。”马普尔小姐指出,“在此期间,我猜她定是到处旅行,远离那些认识她的人。我前面说过,年龄相仿的两人女人相貌上差别不会很大的。护照上的照片与真人的差异肯定没人注意,大家都知道护照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然后,在三月,她来康沃尔,开始装疯卖傻来引起旁人的注意。于是,当人们在海滩上发现她的衣服,看到她的最后的字条以后,不可能再去思考一些常识性的推论。”

“什么推论?”亨利爵士问。

“没有人淹死,”马普尔小姐坚决地说,“那是明摆着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东西分散注意力的话,包括那些反省、后悔的表演都是障眼法。根本就没人淹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说……”班特里太太说,“你是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悔恨,她……她根本就没死吗?”

“她还活着,”马普尔小姐说,“又一个特路特太太,她特别擅长障眼法,但她碰到了我这个对手。我一眼就看穿了那位悔恨交织的巴顿小姐。自己把自己淹死?要我猜呀,她定是去了澳大利亚。”

“太对了!马普尔小姐。”劳埃德大夫说,“没错,你是对的。事情总是在我的料想之外。要是我早知道你的这种结论,那么那天我在墨尔本所遇到的事就不会令我吃惊了。”

“那就是你说的神奇的巧合?”

“是的,对于巴顿小姐或者是艾米·达兰特小姐——随你们怎么称呼她——来说,确实是够倒霉的了。有一段时间,我在船上当医生,有一次船在墨尔本靠岸,我下船在岸上溜达,一眼就看到我认为已在康沃尔郡被淹死的那位女士。看到我,她肯定认为一切都完了,于是她采取了一项很冒险的行动——把我当成知己。这真是一个奇特的完全缺乏理性的人。她生活在一个九口之家,是家里的长女,一家人穷得叮当响。他们曾求助于英国的那位有钱的堂姐,遭到拒绝。为此,巴顿小姐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家里实在太缺钱了,因为最小的三个孩子体弱多病,需要支付昂贵的医疗费。于是,艾米·巴顿决定施行她的谋杀计划。她启程前往英国,在船上当保育员以充作船费。她得到了给玛丽·巴顿小姐作陪伴的这份工作,改名为艾米·达兰特,并租了房子,往里放些东西以证明她的存在。淹死她堂姐的方案纯属即兴之作。接下来,她一直在等待现身的机会,她导演了这场悲剧的最后一幕,然后回到到澳大利亚。在这期间,她的家人作为巴顿小姐的合法继承人继承了她的遗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4

“一桩非常冒险且计划周密的犯罪。”亨利爵士说,“简直是天衣无缝,假如在加那利岛死亡的是玛丽·巴顿小姐的话,人们就会怀疑艾米·达兰特,那么她与死者的亲戚关系就会被查出来,但身份的交换以及‘双重死亡’有效地排除了人们的怀疑。是的,计划得太周到了。”

“她最后的下场怎样?”班特里太太问,“你是如何处置这件事的,劳埃德大夫?”

“我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班特里太太。就法律所要求的证据而言,我拿不出,但作为一个医生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一些事情,且具有说服力。然而,人死了不能复生,对不对?于是,我与她一起去了她的家,看到她家的其他成员。真是一个可爱的家,弟妹们都敬重这位大姐,他们压根儿不会想到他们的大姐会是杀人犯。她的认罪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我也只好顺其自然。艾米·巴顿小姐在我们那次会面的六个月后死了。我不知道她是否一直到最后都不感到内疚,认为她没错。”

“肯定内疚。”班特里太太说。

“希望如此。”马普尔小姐说,“特路特太太就从来都觉得心安理得。”

珍妮·赫利尔打了个哆嗦。

“这太……太可怕了,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是谁淹死了谁。这个叫特路特的太太怎么会与此事有关呢?”

“她与此案无关,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特路特太太只是住在我们这儿的一个人,一个不太好的人。”

“噢!”珍妮说,“在村里,但没有什么事是发生在村里的呀?”她叹了口气,“我要是生活在一个小村子里的话,我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谈话的内容一直围绕着那些未被发现的和未受惩罚的犯罪行为,每个人都轮流着发表自己的看法,班特里上校,他那胖胖的和蔼可亲的太大,珍妮·赫利尔,劳埃德大夫,还有年长的马普尔小姐,那位至今还没开腔的人正是大家都认为在这种场合下最有发言权的亨利·克利瑟林爵土,伦敦警察局的前任局长,他静静地坐在那儿,捻着他的胡子,确切点说是拎着他的胡子,似笑非笑,像是在想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亨利爵士,”班特里太大终于开了口,“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要向你表示抗议,是有许多的犯罪行为未受惩罚还是根本就没有?”

“你像是想起了报纸上的标题,班特里太大,‘苏格兰场又一次失去了嗅迹,’随后是一系列未揭开的谜。”

“我想,这类案子毕竟是少数。”劳埃德大夫说。

“是的,正是如此。数百宗案子揭案,受罚的罪犯很少被传媒大事渲染,但这还不是问题的所在,对吧?当我们在谈及未被发现的犯罪和未受惩罚的罪犯时,它涉及的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未被发现的犯罪属于伦敦警察厅不知情的,也就是没人来报案的那一类。”

“我想,这类案子为数不会很多。”班特里太太说。

“是吗?”

“我认为,”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数量不会少。”

这位可爱的老小姐,用她那种过时的语言,使她的结论听起来十分地肯定。

“亲爱的马普尔小姐。”班特里上校说。

“明摆着的嘛。”马普尔小姐说,“大多数人都不够聪明,笨人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发现,但也有那么些聪明的人,除非你天生就有很好的心理素质,否则一想到他们可能干的事你就会浑身发抖。”

“是的,确实有很多人一点儿不笨。大多数的罪案被侦破都是因为一点点的拙笨,每一次罪犯们都对自己说,要不是出那么一丁点儿的差错,谁会知道呢?”

“这就很严重了,克利瑟林。”班特里上校说,“真正很严重。”

“是吗?”

“什么意思?当然是的,是很严重。”

“你们说未受惩罚,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可能如此,但法律之外还有因果报应,虽说散播罪孽的人终收恶果有些老生常谈,然而,依我之见,没什么比这更正确的了。”

“也许,也许吧,”班特里上校说,“但那并不能改变问题的严重性,呃……严重性。”他停了一下,有些接不上气来。亨利·克利瑟林爵士笑了笑,说:

“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毫无疑问都跟你的想法一样,然而,你们知道吗?重要的不是谁有罪,而是那些无辜的人,很少有人认识到这一点。”

“我不明白。”珍妮·赫利尔说。

“我理解,”马普尔小姐说,“当特伦特太太发现钱袋里少了两个半先令的时候,最值得怀疑的是每天都来打扫卫生的那个女人,阿瑟太大。特伦特一家自然认为是她拿了钱,但这家人很善良,阿瑟太太又有一大家人要供养,丈夫还酗酒。因此,他们不想把事情搞大,但他们对她的态度与以往不一样了。当他们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不再把房子交给她管理,这对她来说确实不正常,其他人也开始察觉到这种变化。突然有一天发现是家庭女教师干的,特伦特大太亲眼看见她溜进了房间,这纯属巧合,我把它叫做天意。我想亨利爵士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大多数人只对谁偷了钱感兴趣,而最终被抓出来的往往是人们不曾想到的人,就像侦探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而那位视名誉为生存第一条件的阿瑟太大却什么也没干。你说的就是这意思,对吧?亨利爵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8:04

“是的,你准确地诠解了我的意思。你提到的那位打杂女工还算走运,她的无辜终被认识,而有些人则不得不终承受那些毫无依据的怀疑。”

“这是不是让你想起了某个案子,亨利爵士?”班特里太太马上问。

“我确实想起了一桩案子,班特里太太,一桩很悬的案子,我们都知道凶手是谁,就是找不到证据。”

“我猜用的是毒药,”珍妮喘着气,“不留任何痕迹。”劳埃德大夫不停地动着,亨利爵士摇摇头。

“不,亲爱的小姐,不是那种美国南方印第安人神秘的毒箭,我倒希望如此。我们碰到的问题比这要平常得多,平常得无法证明罪犯有罪。一个老人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这种不幸的事故每天都有发生。”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亨利爵土耸耸肩,“也许是有人从后面推他下去的,也许是楼梯间拴了一根绳子什么的,事后又仔细地把绳子收了起来。我们永远不得而知。”

“这么说你认为那……那不是一次意外,对吧:可理由是什么呢?”大夫问。

“说来话长,但……是的,我们肯定那不是一场意外,我已经说了,根本无法让谁对此负责,所有的证据都站不住脚,但事情还有另外一面,这就是我下面要讲的。有四个人与此有牵连,其中只有一人有罪,另外三个则是无辜的,除非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否则的话,这三个人将一辈子生活在可怕的被人怀疑的阴影中。”

“我看,”班特里太太说,“你最好给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长话短说,”亨利爵士继续道,“省掉开始那一段,因为那涉及到德国的一个秘密社会——黑手党,克莫拉①阵线之后的一个组织,人们通常把他们看成是与克莫拉类似的组织。他们有组织地进行敲诈和从事恐怖活动。战后,好像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这样的组织,而且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无数的人成了他们的牺牲品,官方的打击行动收效不大,因为组织内的秘密防范很严,几乎无法找到敢于背叛的人。”

(①克莫拉:1820年前后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组成的——个秘密团体.一度发展成颇有势力的政治组织。后因从容诈骗、抢劫而被取缔。——译注。)

“在英国很少有人知道有关这一组织的情况,但在德国,人们都给吓呆了,然而,该组织最终还是土崩瓦解了,原因是由于一个人的不懈努力。此人就是罗森博士,他曾经是一个很有前途的秘密工作者。他打入该组织,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并渗透到了他们的核心成员中,在捣毁这一组织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结果是他成了引人注目的人物。最明智的办法是让他离开德国,至少得离开一段时间。于是,他来到英国,柏林方面给我们来了封信。我们进行了一次私人会晤。他的态度很平静,且安之若素,他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他们肯定能找到我,亨利爵士,’他说,‘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他身材魁梧,头脑清晰,声音低沉,只是那一点点喉音能让你判断出他的国籍。‘那是不可避免的事,已经无所谓了。我有准备,接受这差事本身就是冒险,任务已经完成,这一组织已无法再建立起来了,但组织中还有许多成员仍然逍遥法外,他们会采取他们惟一的报复手段,那就是要我的命,这仅仅是个时间问题。我只希望时间拉长点。你也知道我正在收集编纂一些非常有趣的材料——我生命的结晶。我想,如果可能的话,完成这项工作。’

“他说得简单明了,语气间充满了庄严,我只有叹服的份儿,我告诉他说我们会严加防范的.然而他对我的话却不屑一顾。

“‘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我的。’他重复道,‘这天来临的时候,你用不着自责,我相信你已竭尽全力了。’

“随后,他谈了他的计划,这计划再简单不过了,他打算住在乡下不受打扰,继续他的工作。他选了萨默西特的一个小村子,叫金斯格纳顿,离那儿七英里外有个火车站,除此之外,它与世隔绝。他买下了一座迷人的房子,做了大量的改造之后,他非常满意地住了进去。同他一起住进这房子的人还有他的侄女格里塔,一位秘书,一个已忠心耿耿地跟了他近四十年的德国女佣,一个干外面杂活兼花匠的本地男人。”

“四个嫌疑犯。”劳埃德大夫轻声地说。

“完全正确,四个人都有嫌疑,这无须多言。过了五个月平静的生活之后,灾祸终于发生了。一天早晨,罗森博士从楼梯摔了下来,半小时后才被发现,发现时他已经断了气。事故发生的当时,格特鲁德太太正在厨房里,门关着,她什么也没听见,她是这么说的;弗罗莱因·格里塔正在花园里种某种鳞茎植物,这也是她自己说的;那个花匠多布斯正在花园中的小屋里喝着他的早茶,他是这么说的;秘书外出散步去了,同样,也是他自己说的。没有人在出事现场,也没人能作对方不在现场的证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外面来的人是无法得手的,在像金斯格纳顿这样的小村子里,陌生人绝对要被发现。前后门都是锁着的,家里的每个人各自都有一套钥匙。因此,范围就缩小到这四个人身上。每个人都无可怀疑——格里塔,他亲哥哥的女儿;格特鲁德,四十年忠实的仆人;多布斯,一个从未离开过金斯格纳顿的人;还有查尔斯·坦普尔顿,那个秘书……”

“对了,”班特里上校说,“他有可能吗?在我脑子里,他是最值得怀疑的人,你了解他吗?”:

“正是因为我了解他,才把他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的,至少当时是这样的。”亨利爵士低沉地说,“查尔斯·坦普尔顿是我们的人。”

“哦!”班特里上校说,有些吃惊。

“是的,我要派人保护罗森博士,但又不能太惹眼,罗森也确实需要一位秘书,我让坦普尔顿去担任这一工作。他是位绅士,德语说得很流利,是一位很干练的人。”

“那么,你怀疑谁呢?”班特里太太迷惑不解地问,“每个人似乎都……都不可能。”

“是的,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你也可以从另一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弗罗莱因·格里塔是他的侄女,且非常可爱。但战争让我们无数次地看到兄妹之间、父子之间反目为仇的例子。那些可爱的弱女子的所作所为,你连想都不敢想,同样的情形也适用于格特鲁特,谁知道导致她与主人反目为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也许是一场争吵。四十年的忠诚积下的宿怨,那个阶层年纪大的妇女有时有着惊人的怨恨。多布斯呢?能不能因为他与这家里的人没有联系就把他排除在外?有钱能使鬼推磨,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最容易接近且被收买。”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从外面传来了某个口信或命令。否则怎么会有五个月的豁免?这个组织的成员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他们只不过还没有完全肯定是不是罗森背叛了他们,他们一直等待着,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疑点证明了他的背叛行为的时候,一切都清楚了。于是他们给门下的卧底人员下了命令——‘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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