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7:54
德尔斐的神谕
小威拉德·彼得斯先生并不真的喜欢希腊。而对彼得斯太太而言,对于德尔斐,在她内心里完全没有概念。
彼得斯太太精神上的家园在巴黎、伦敦和里维埃拉。她是一个很会享受旅店生活的女人,但她概念里的旅店卧房应该是松软的地毯,舒适的床,为数众多各式各样的灯,包括有灯罩的床头灯,充足的冷水热水,床边有电话,可以用来订茶点、食品、矿泉水、鸡尾酒,用来和朋友聊天。
在德尔斐的旅店里可没有这些东西。不过窗口可以看见美丽的景致。床很干净,用白石灰粉刷的房间也一样干净。房间里有一把椅子,一只脸盆架,一只衣橱。洗澡得让旅店给特意安排,有时还没有热水。
她想,至少还可以说她到过了德尔斐。彼得斯太太也尽力想要对古希腊产生一点兴趣,但她发现这很困难。他们的雕塑艺术看上去都像是没完工,缺胳膊少腿没有头。私下里,她更喜欢刚去世的威拉德·彼得斯先生坟墓上竖着的漂亮的带翅膀的大理石天使像。
然而这些想法都只能藏在自己的心里,因为怕她的儿子威拉德会瞧不起她。全是为了威拉德她才到这儿来的,在这个又冷又不舒服的房间里,面对阴沉着脸的女仆,和不远处讨厌的司机。
威拉德(直到不久前还叫他小威拉德——他痛恨的称呼)是彼得斯太太十八岁的儿子。她对儿子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威拉德对古代艺术有着奇特的激情。是瘦长苍白、戴着眼镜、神情忧郁的威拉德拖着溺爱他的母亲踏上了周游希腊的旅行。
他们去了奥林匹亚,彼得斯太太认为那是一处悲惨的废墟。她倒是很欣赏帕台农神殿,可她还是觉得雅典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城市。而游览科林斯和曼锡尼对她和司机来说,则是极大的痛苦。
德尔斐,彼得斯太太不高兴地想,是雪上加霜。显而易见无事可干,只有沿着街道散步,看看沿街的废墟。威拉德花了大量的时间跪在地上破译希腊文的碑铭,一边说:“妈妈,你听听这个!是不是很绝妙?”然后他会念出一些东西,在彼得斯太太听来枯燥乏味至极。
这天清晨,威拉德早早出发去看某些拜占庭风格的镶嵌艺术。彼得斯太太本能地觉得拜占庭式的镶嵌艺术会让她浑身发冷(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于是托辞不去。
“我明白,妈妈,”咸拉德说,“你想一个人待着,坐在戏院或是露天运动场里,高高在上向下俯瞰去了解它。”
“是的,亲爱的。”彼得斯太太说。
“我知道这些地方会吸引你。”威拉德欣喜地说着离开了。
现在,彼得斯太太叹了一口气,准备起床吃早餐。
她走进餐厅,发现里面几乎空空荡荡,只有四个人。一位母亲和她的女儿,彼得斯太太觉得她们的穿戴有些古怪(没有认出这是希腊式的披肩外衣),正在谈论舞蹈中的自我表现艺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绅士,名叫汤姆森,下火车时他曾帮她捡起掉落的箱子;还有一位新来的秃顶中年绅士,刚刚在前一天晚上到达。
这位先生是餐厅里留下的最后一位,彼得斯太太很快就和他交谈了起来。她是一个友善的女人,喜欢有人可以聊天。汤姆森先生的表现一直明显地令人失望(彼得斯太太称之为英国人的保守),母女俩又过分自命不凡,尽管那女孩已经和威拉德相处得不错了。
彼得斯太太发现这个新来的绅士很令人愉快。他知识渊博,却不自炫学问。他告诉她好几件关于希腊人的有趣而友好的小细节,让她更加觉得他们是真实的人而不是书中乏味的历史人物。
彼得斯太太告诉她这位朋友所有关于威拉德的事:他是个多么聪明的男孩,以及文化对他来说如何重要。这人和蔼慈祥的风格使人易于和他交谈。
他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彼得斯太太都不知道。除了他正在旅行和享受不受生意(什么生意?)干扰的彻底休息这些事实之外,他没有更多地谈论他自己。
总而言之,这一天过得比预料的更快。母女俩和汤姆森先生继续保持不爱交际的风格。他们碰上了刚走出博物馆的汤姆森先生,他立即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彼得斯太太的新朋友不悦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真想知道这家伙是谁!”他说。
彼得斯太太告诉了他名字,其余一无所知。
“汤姆森——汤姆森,不,我不认为我以前见过他,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熟悉,不过我认不出来。”
这个下午彼得斯太太在荫凉里享受了清静的午睡。她带去看的书并不是她儿子推荐的关于希腊艺术的经典之作,相反,是一本名为《神秘河流》的书。它包括了四个凶杀案,三起绑架案,以及一大堆各式各样危险的罪犯。彼得斯太太随着书中的情节起伏时而激动时而欣慰。
她回到旅店时已是四点钟。她很肯定威拉德这时该回来了,并没有任何不样的征兆;她差点忘了看旅店老板给她的说是一个陌生人下午留下的条子。
这是一张脏破了的便条。她懒洋洋地打开来看。看了没几行,她的脸色就已经变得煞白,她伸出一只手让自己镇定下来。笔迹是外国人的,但用的是英文。
女士(它这么写道) :
这是来告诉你,你的儿子已经被我们关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只要你完全照我们的指令去做,这位尊贵的年轻绅士就不会遭到任何伤害。我们为他索要一万英镑的赎金;要是你把此事告诉旅店老板或者警察或者任何类似的人,你的儿子就死定了。你考虑一下,明天一早会告诉你怎么付钱。如果不照办,你儿子的耳朵会被割下来送给你。再过一天还是不照办,他就会被杀死。这可不是吓唬人。再考虑考虑——记住,保持沉默。
黑眉盗迪米特里厄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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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17:54
可怜的女士的心里乱成一团。尽管恐吓信上的措辞荒谬可笑,愚蠢幼稚,还是让她感到阴森的恐怖气氛。威拉德,她的宝贝,她柔弱的、严肃的威拉德。
她立即想到去报警,她想叫起左邻右舍,但是如果她做了,说不定……她发抖了。
她随即又振奋起来,走出她的房间去找旅店老板——整个旅店里惟一能说英语的人。
“天已经晚了,”她说,“我的儿子还没有回来。”
快乐的小个子男人对她微笑:“是的,先生打发骡车先回来了。他想步行回来。他现在应该到这儿了,但毫无疑问他在路上耽搁了。”他愉快地微笑着。
“告诉我,”彼得斯太太直率地问,“城里有什么不法之徒吗?”
不法之徒这个词不在小个子男人掌握的英语词汇中。
彼得斯太太解释了一下。她得到的回答是,在德尔斐的都是非常好非常守法的人们——对外国游客十分友好。
话就在她嘴边,她硬生生咽了下去。阴险的威胁缚住了她的喉舌。可能这仅仅是个恶作剧,但万一不是呢?她在美国的一个朋友的孩子被绑架,报警的同时,孩子被杀了。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
她几乎要发疯了。她该怎么办?一万英镑,那是多少?
四万到五万美元!这个数目和威拉德的安全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可她又从哪里去弄这个数目呢?眼前最大的困难就是钱和提取现金,她身上只有一张几百英镑的信用证,绑匪知道这些吗?他们会通情达理吗?他们会等待吗?
女仆过来时,她毫不客气地打发她走。晚餐的钟声响了,可怜的女士走进餐厅。她机械地吃着,眼里空空荡荡。整个房间在她看来空无一人。
上水果的同时,一张便笺也送到了她面前。她畏缩着,但字迹完全不同于她害怕看到的,这是清晰的、知书达理的英国式的字迹。她毫无兴趣地打开纸笺,上面写的话却引起了她的好奇:
在德尔斐无法请示神于喻(上面这么写着),但是你可以向帕克·派恩先生咨询。
纸笺下方别着一张报纸上剪下的广告,纸笺最下端附着一张护照上的照片。照片上是早上她那位秃顶的朋友。
彼得斯太太看了两遍这张剪报。
你快乐吗?如果不,请咨询帕克·派恩先生。
快乐?快乐?还有人比我更不快乐吗?这简直就像给祈祷者的福音。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纸,匆匆写下:
请帮助我。十分钟之后在旅店门外见面可以吗?
她把纸条塞进一只信封,让侍者交给坐在窗口的那位先生。十分钟后彼得斯太太穿着件毛皮外套——夜里有些凉——走出了旅店,沿着街道缓缓向废墟走去。帕克·派恩先生正在那里等着。
“是上天的仁慈让你出现在这里。”彼得斯太太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你怎么猜到我碰上了可怕的麻烦?”
“你的脸色,我亲爱的女士。”帕克·派恩先生平静地说,“我马上知道出了事,但我还是要等着你来告诉我。”
她一口气说了出来。她把信递给他。他在手电筒的照明下看了信。
“嗯,”他说,“一份有意思的文件,极有意思的文件。它说明了——”
但彼得斯太太没有心情去听他对这封信做更详细的分析。她能为威拉德做什么?她惟一的、纤弱的威拉德。
帕克·派恩先生在安慰她。他描绘了一幅动人的希腊绑匪的生活画面。他们对人质尤为关心,因为人质就是一座潜在的金矿。他使她逐渐平静下来。
“可是我该怎么办?”彼得斯太太哭泣着问。
“等到明天,”帕克·派恩先生说,“除非你想直接去找警察。”
彼得斯太太用一声恐惧的尖叫打断了他。她亲爱的威拉德会被杀死的!
“你认为我能把威拉德毫发不伤地救回来吗?”
“毫无疑问。”帕克·派恩先生安慰她说,“惟一的问题是,你是否能够不付一万英镑就把他救回来。”
“我只想要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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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帕克·派恩先生宽慰她,“顺便问一句,是谁把信带来的?”
“一个旅店老板不认识的男人,一个陌生人。”
“啊,这就有了可能。可以跟踪明天捎信来的人。你是怎么对旅店里的人解释你儿子不在的原因的?”
“我还没想过。”
“我想,现在,”帕克·派恩先生回答,“我想你可以很自然地发出警报,对他的失踪表示担忧,这样就可以派出一支搜索队。”
“你不认为那些恶魔会——?”她哽咽着问。
“不,不,只要没人提到绑架或赎金,他们就不会翻脸。但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指望你对儿子的失踪不小题大做。”
“能完全由你来处理吗?”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帕克·派恩先生说。
他们走回旅店,可是差一点撞上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那是谁?”帕克·派恩先生警觉地问。
“我觉得那是汤姆森先生。”
“喔!”帕克·派恩先生沉思着说。
“汤姆森,是他吗?汤姆森,嗯。”
彼得斯太太上床睡觉时感到帕克·派恩先生的主意的确不错。无论捎信来的是谁,一定和绑匪有联系。她松了一口气,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早晨,她起床穿衣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东西在窗子旁的地板上。她捡了起来,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同样肮脏的廉价信封,同样令人痛恨的笔迹。她撕开信封。
早上好,女士,你做出决定了吗?你的儿子很好,没有受到伤害——
到现在为止。但是我们必须拿到钱。对你来说搞到这个数目可能不太容易,不过我们得知你戴着一条钻石项链。多么漂亮的钻石,或许我们会对它满意的。听着,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你,或是你挑选送赎金的任何人必须把项链带到竞技场。从那儿向上走到旁边有一块大石头的一棵树那里。
我们会监视着,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然后用项链交换你的儿子。时间是明天早晨日出之后六点钟。如果你事后报警来抓我们,那么在你的车开往火车站的路上,你的儿子就会被我们打死。这是最后通谍,女士。要是明早项链没有送来,你儿子的耳朵会给割下来送给你。第二天他就会死了。
致敬,女士
迪米特里厄斯
彼得斯太太急忙来找帕克·派恩先生。他仔细地看了信。
“这是真的吗?”他问,“关于钻石项链?”
“千真万确。我丈夫买下它时花了十万美元。”
“消息灵通的强盗。”帕克·派恩先生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我只是在考虑这件事的某些方面。”
“我说,派恩先生,我们没有时间考虑什么方面了。我一定要赎回我的儿子。”
“但你是一位勇敢的女士,彼得斯太太。你可以容忍被人敲诈勒索十万美元?你可以容忍把你的钻石轻而易举送给一帮恶棍?”
“当然,如果你用这种说法的话。”彼得斯太太的勇气与母爱在激烈地搏斗,“我真想抓住他们——卑鄙的禽兽!我一找回我的儿子,派恩先生,我就要出动全城的警察去抓他们。如果有必要,我会租一辆防弹轿车送威拉德和我去火车站。”彼得斯太太脸色通红,报仇心切。
“是的,”帕克·派恩说,“你看,我亲爱的女士,恐怕他们已经防备了你这一手。他们知道一旦释放了威拉德,你就会毫无顾忌地发动全城的人,这就使他们一定预先做好安排。”
“那么,你想怎么办?”
帕克·派恩先生微笑了:“我想实施我个人的一个小小的计划。”他环视餐厅,空无一人,两头的门都关着。“彼得斯太太,在雅典有一个人我认识——一个珠宝商。他精于制作人造钻石——可以乱真的仿照品。”他压低声音,“我用电话和他联系,他今天下午就可以赶到这里,带着许多可供挑选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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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他将取下真钻石,用假的代替。”
“天哪,这是我听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主意了!”彼得斯太太崇拜地望着他。
“嘘!别那么大声。你可以为我做件事吗?”
“当然。”
“保证不让任何人走近听到电话的内容。”
彼得斯太太点点头。
电话在经理办公室。经理帮助帕克·派恩先生接通了电话后就热心地让出了办公室。他出去时,发现彼得斯太太在门外。
“我在等帕克·派恩先生,”她说,“我们要出去散散步。”
“噢,好的,女士。”
汤姆森先生也在大厅里。他向他们走来,和经理聊了起来。
“在德尔斐有供出租的别墅吗?没有?可确实有一幢在旅店北边啊?”
“那属于一位希腊绅士,先生。他不出租。”
“就没有别的别墅了吗?”
“有一幢属于一位美国太太的,在城的另一边,现在关着。还有一座是属于一位英国绅士的,一位艺术家——位于悬崖边上,可以俯瞰伊泰阿。”
彼得斯太太插了进来。她天生一副大嗓门,并且有意说得更大声。
“噢,”她说,“我真喜欢在这儿拥有一幢别墅!没有人打扰的大自然,我简直要为这地方发疯了。你是不是也一样,汤姆森先生?如果你也想在这儿要一幢别墅,你一定也是一样。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来这里?你没说起过。”
她喋喋不休地说话,直到帕克·派恩先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对她报以一个赞许的淡淡微笑。
汤姆森先生缓步走下楼梯,和高傲的母女俩一起出门上了街。她们似乎在感受吹在裸露的手臂上的寒风。
一切顺利。珠宝商在晚餐前乘着一辆坐满了游客的汽车到达。彼得斯太太把她的项链带到他的房间。他大加赞赏了一番,然后用法语说:
“Madamepeut6tretranquil!e。Jer6ussirai.(夫人可以放心,我会成功的。译注。)”他从他的小包里拿出一些工具,开始工作。
11点钟,帕克·派恩先生敲响了彼得斯太太的房门,“给你。”
他递给她一个小麂皮袋。她朝里看了一眼。
“我的钻石!”
“小声些!这是赝品。很不错,你认为呢?”
“太漂亮了!”
“亚里斯多普洛斯是个聪明的家伙。”
“你不认为他们会怀疑吗?”
“他们怎么会?他们知道你是带着项链来的。把它交出去,他们怎么会怀疑有假?”
“好吧,我觉得这很漂亮。”彼得斯太太又说了一遍。她把项链又递给了他,“你能把它送去给他们吗?这样是不是对你要求得太多了?”
“当然我会送去的。把信给我,我可以更清楚地知道指令。谢谢。那么晚安,勇敢些。明天一早你儿子就可以和你一起用早餐了。”
“噢,但愿如此。”
“好吧,别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彼得斯太太这一夜没有睡好。睡着后,她做了可怕的恶梦。梦见绑匪全副武装,开着装甲车,朝穿着睡衣往山下跑的威拉德连连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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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欣慰的是她醒来了。终于第一抹曙光照了进来。彼得斯太太起床梳洗。她坐下——等待着。
七点钟时传来了敲门声。她的嗓子干涩,几乎无法说话。
“进来。”她说。
门开了,汤姆森先生走了进来。她盯着他,说不出话来,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了她。但当他开口说话时,她听起来就事论事,非常自然。他的声音温和浑厚:
“早上好,彼得斯太太。”他说。
“你怎么敢,先生!你怎么敢——”
“请原谅我这么一大早冒昧造访。”汤姆森先生说,“可你瞧,我有一笔业务要处理。”
彼得斯太太带着责问的眼神凑上前:“这么说是你绑架了我的儿子!根本没有什么绑匪!”
“当然没有什么绑匪。这一部分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至少可以说是缺乏艺术性。”
彼得斯太太顾不上多想。“我的儿子在哪儿?”她问道,犹如愤怒的老虎一样盯着他。
“事实上,”汤姆森先生说,“他就在门外。”
“威拉德!”
门猛地被推开。戴着眼镜的威拉德,蜡黄的脸上明显长满了胡茬,扑向了他母亲的心口。汤姆森先生站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他们。
“不管怎样,”彼得斯太太说,一下子恢复了神智,转向汤姆森先生,“我会因此而控告你的,是的,我会的。”
“你都搞错了,妈妈,”威拉德说,“这位先生救了我。”
“你在哪儿?”
“在悬崖边上的一座房子里,离这儿只有一英里的路。”
“彼得斯太太,请允许我,”汤姆森先生说,“归还你的财物。”
他递给她用纸巾松松地包起来的一个小包。纸巾散开,出现了那条钻石项链,
“对于那一小袋钻石你根本不用珍藏,”汤姆森先生微笑着说,“真正的钻石还在项链上。麂皮袋里装着的是人造假货。正如你的朋友所说的,亚里斯多普洛斯是个天才。”
“我一点也搞不明白你所说的。”彼得斯太太迷惘地说。
“你必须从我的观点来看看这件案子。”汤姆森先生说,“是因为某人的名字才引起了我的注意。恕我失礼,在外面跟踪了你和你的胖子朋友,我偷听了——我坦白地承认——你们非常有趣的谈话。我发现它很有启示性,因此我找到了经理让他帮忙,他记下了你那位能说会道的朋友打的电话号码,昨天早上还安排了餐厅的一名侍者注意听你们的谈话。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你成了两个狡猾的珠宝窃贼的受害者。他们知道你的钻石项链。他们跟着你到了这儿,绑架了你的儿子,写了那封滑稽的‘绑架信’。他们设下了圈套,让你信任计划里巧舌如簧的主角。
“这样,一切就简单了。好心的绅士把一袋假钻石给你,然后和他的同伴逃之夭夭。今天早上,你的儿子迟迟不见踪影,你必然会慌乱。你那位朋友也失踪了,这会让你以为他也被绑架了。我猜他们已经安排好让某个人明天去别墅,那人就会发现你的儿子。你们见了面之后,你可能会对这个阴谋有所察觉,可那时两个恶棍早就不知去向了。”
“现在呢?”
“噢,他们现在很安全地戴着镣铐呢。我早就安排好了。”
“那个坏蛋!”彼得斯太太想起了她对他真诚的信赖,愤愤地说,“油嘴滑舌的坏蛋!”
“坏透了的家伙。”汤姆森先生同意。
“我怎么也想不通你怎么会识破他,”威拉德崇敬地说,“你真机智。”
对方摇摇头表示不赞同。“不,不,”他说,“当你隐姓埋名旅行时,听到你自己的名字被别人冒名顶替……”
彼得斯太太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是谁?”她忽然问道。
“我是帕克·派恩先生。”这位绅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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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17:55
死亡草
“不解之谜。”
雷蒙德·韦思特吐出一圈烟云,用一种自我欣赏,不紧不慢的腔调重复道:
“不解之谜呀。”
他很满意地环顾着四周。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的房梁已经变黑。房间里陈设着属于那个年代的家具,做工考究。雷蒙德·韦斯特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作为一名作家,他喜欢完美。他在简姑姑的房间里总能找到那种舒适的感觉,因为她把房间布置得很有个性。他一眼望过去,她直直地坐在壁炉边祖父留下来的那把椅子上。马普尔小姐穿了件黑色的锦缎礼服,腰束得很紧,梅希林花边沿着裙子的下摆像瀑布般地垂下。她没戴黑色的露指手套,却在盘起的雪白的头发上戴了顶有花边的黑帽子。她手里正在编织一种白色的,软软的羊绒织物,并用她那上帝恩赐的蓝眼睛慈爱地审视着她的侄子以及她侄子的朋友们。目光中带一丝浅浅的喜悦。她的视线首先停留在雷蒙德身上,他温文尔雅,有些腼腆。然后是乔伊斯·雷蒙皮埃尔,她是位画家,头发剪得短短的,有一双奇特的淡褐中带绿色的眼睛。最后是那位很注意修饰的亨利·克利瑟林爵士。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彭德博士,教区年长的牧师;帕特里克先生,一位律师,身材瘪干瘦小,戴副眼睛,看人看东西的时候,不是穿过镜片,而是从镜架上去看。马普尔小姐只花了一会儿的功夫来观察这些客人,很快地,她嘴角带着微笑,又继续她手中的活儿。
帕特里克干咳了几声,通常,这是他要讲话的前奏。
“雷蒙德,你说什么?不解之谜,啊?怎么回事?”
“不会有什么的,”乔伊斯·雷蒙皮埃尔说,“雷蒙德只是喜欢自己说这几个字时的声音而已。”
雷蒙德·韦斯特向她投去责备的眼光,而她却笑着把头转向后面。
“他在故弄玄虚。马普尔小姐,你肯定同意我的观点,对吧?”她问道。
马普尔小姐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并不作回答。
“生活本身就是一个解不开的谜。”牧师轻声说道。
雷蒙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一个很冲动的手势扔掉烟头。
“那不是我要说的,我不是在谈哲学问题,我是在说一件令人费解的真实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找到答案。”
马普尔小姐说:“我也有一件你所说的那种怪事要告诉你们。卡罗尔斯太太昨天早上就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在埃里特商店买了半品脱的精选虾,随后又去了另外两家商店,等她到家的时候,她发现虾不见了。她返回她去过的那两家店去找,可虾却没了踪影,真是奇怪。”
“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亨利·克利瑟林嘟哝着。
马普尔小姐接着说:“当然了,可能有好多种解释。”说这话的时候,她的两颊由于激动微微有些泛红,“比如,有人——”
“我亲爱的姑姑,”雷蒙德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打断她道:“我当然不是讲那种发生在乡下的小事情。我是在说谋杀案,而谋杀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案子如果亨利爵士有兴致的话,也许能为我们道出一二来的。”
“啊,不,不,过奖了,”亨利爵士谦虚地说,“我也不是很内行。”
亨利·克利瑟林爵士是大伦敦警察局的前任局长。
乔伊斯·雷蒙皮埃尔说:“好多谋杀案警察都没有能破案。”
“我相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帕特里克说。
雷蒙德·韦斯特说:“我老在想,要具备什么样的智慧才能成功地解开这些迷团呢?人们都认为,想像力的缺乏延缓了警察调查的进展。”
“那是外行人的观点。”亨利爵士干巴巴地说道。
“你们需要一个委员会来作出裁决。”乔伊斯笑着说,“因为心理学和想像力是作家们的专利……”
她带着嘲弄的口吻,向雷蒙德点了点头,认真地继续道:“写作的艺术就在于它能让你洞察人的本性,作家能透视其他人容易忽略的动机。”她说这话时声音不高。
“我知道,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轻声应道,“你的书很精彩,但你真的认为,人人都像你书中塑造的人物那样郁郁寡欢吗?”
“亲爱的姑姑。”雷蒙德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守着你的信仰吧!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它的话,上帝宽恕我。”
“我是说,”马普尔小姐解释道,微微皱着眉头,数着编织物的针数,“在我看来,大多数的人既不好也不坏,只是,你也知道,有些湖涂罢了。”
帕特里克再一次干咳了几声。
“雷蒙德,”他说,“难道你不认为你太看重想像力了吗?我们这些门外汉都非常清楚,想像力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不带任何偏见地去看待每一个事件,找出证据,进而加以处理,对我来说,那才是获得真相的惟一符合逻辑的方法。我应该说,就我的经验而言,那是惟一获得成功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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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乔伊斯叫道,气得把头不停地向后仰,“我敢打赌,这回你输定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们女人有被你们男人所忽略的第六感觉。我不仅仅是个女人,我还是位艺术家,我能看到你所不能看到的东西。还有,作为一位艺术家我在不同的人群,不同的环境中体验过生活,我了解那些马普尔小姐也不了解的生活。”
马普尔小姐说:“亲爱的,我并不了解那些发生在乡村里的所有的不幸。”
“我能插一句吗?”彭德博士笑着问,“我知道,贬损牧师在当今是一种时尚,但我们牧师用耳倾听,我们了解人性的另一面。对外面的世界来说,这一面至今仍是一个未启封的秘密。”
“好!”乔伊斯说,“我看我们都是我们各自职业的代言人。既然我们聚在了一起,何不成立一个俱乐部,每个礼拜聚一次,每个人轮流讲述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谜,当然自己要有谜底。让我看看,我们一共有多少人,一、二、三、四、五,我们一共六个人。”
“亲爱的,你把我给忘记了。”马普尔小姐说,笑得很灿烂。
乔伊斯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
“那太好了,马普尔小姐,我还以为你没兴趣呢。”
“那一定会很有趣,”马普尔小姐说,“尤其是有这么多睿智的先生参加。恐怕我不如各位那么聪明,但这些年一直住在圣玛丽米德,使我有机会洞察人性。”
“我肯定,你的加盟一定会很有价值。”亨利殷勤地说。
“那么从谁开始呢?”乔伊斯说。
彭德博士接道:“这根本就不成问题,既然我们有幸与像亨利爵士这样的杰出人物聚在一起……”
他停下来,向亨利爵士所在的方向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是一阵沉默,终于亨利爵士叹了口气,两腿交叉着放好,开始了他的故事。
“对于我来说,要挑一个正好是大家喜欢听的,确实有些难度,但既然大家这么定了,我刚好有一个适合现在这种场合叙述的案子。也许你们曾听说过这案子,一年前的报纸登过,但因找不到谜底,曾被搁置起来,碰巧,几天前,我掌握了答案。”
“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三个人同桌共进晚餐,桌上除了别的东西外,还有罐装的大螯虾。夜里三个都病了,一个医生赶来急救,两人恢复了健康,而第三个人却死了。”
“啊!”雷蒙德附和着。
“正如我所说的,事情很简单,死因是由食物中毒引起的,许多迹象表明了这一点,死者随后就下葬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我想,总该有个说法,”她说,“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
“现在我来描述这起悲剧的人物,我把那丈夫和妻子暂且称作琼斯先生和琼斯太太,还有一位是琼斯太太的陪伴克拉克小姐。琼斯先生是一家化工制造公司的推销员。五十多岁,穿着华丽,但很粗俗;他妻子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女人,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克拉克小姐已到花甲之年,胖胖的,一副乐天知命的样子,笑容可掬。你们也许会说,这几个人平淡得让人觉得趣味索然。
“然而,麻烦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出现了。就在出事的前一晚,琼斯先生在伯明翰的一家旅馆留宿。碰巧那天旅馆调换信笺纸,女服务员闲着无聊,就以设法读出旧的信纸上留下的字迹来打发时光。琼斯先生头天晚上刚好写过一封信。因此,信纸上留下了一些字痕。几天以后,报纸上刊登了琼斯太太因食物中毒死亡的消息。女服务员就把她从信纸上辨认出来的那些字告诉她的同伴们——‘全部有赖于我妻子……当她死后,我将几百……几千……’
“大家可能仍记得近来一宗有关丈夫毒死妻子的案件。只消星星之火就能点燃起这些服务员们的想像力:琼斯先生想弄掉她的妻子,然后继承几百……几千英镑。碰巧了,那些女服务员中有一个刚好有亲戚住在琼斯一家住的小镇上。她写信告诉了他们她所知道的一切,他们又回信告诉她说,好像琼斯先生倾情于当地一个医生的女儿,她长得很漂亮,三十三岁。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们向内政部长请愿,举报信像雪片一样飞到伦敦警察局,指控琼斯先生谋杀了他妻子。我们一直认为在这些闲言碎语后面一定有点什么,不管怎样,为了平息这些谣言,当局准备开棺验尸。这是由公众毫无根据的怀疑而立案的案例之一,而事实却惊人地证实了他们的怀疑是正确的。尸体解剖证明了已故的琼斯太太是因砒霜中毒死亡的。于是,伦敦警察局和地方警察联手调查,是谁下的毒,怎样下的。”
“啊哈!”乔伊斯说,“我喜欢这个,这是个真正的素材。”
“第一嫌疑犯自然是她丈夫,他可从妻子的死亡中得到好处,虽不像女服务员想像的那么多,但有据可查的是八千镑。他不是一个有钱的人,除了每月挣的外,再没有别的进账,况且他还是一个喜好在女人堆里混的男人。有关他与医生女儿的诽闻,我们做了细致的调查。然而,事情却很清楚,他们曾有过纯友谊的关系,出事前的两个月,他们突然闹崩了。从那以后,似乎就没再见过面。而那位老医生,是一个从不对人生疑的正人君子,当他听到尸体解剖报告时大吃一惊。三个人食物中毒的那天半夜,是他被唤去给三个人诊治的。他一到琼斯家,就立即发现琼斯太太的情况很严重。马上叫人到他的诊所去取麻醉药丸,以减轻她的痛苦。尽管医生作了这些努力,她还是死了。他从未怀疑过,他有什么处理不当的地方。他认为她的死是因为误食了某种有肉毒的食物引起的。那天晚餐吃的是罐装大虾、色拉、蛋糕、面包以及奶酪。不巧的是罐装大虾一点没剩下,全被吃光了,连罐子都给扔了。于是他去问那年轻的女厨,她慌了神,不停地哭,十分不安,他发现这女厨根本无法直接回答问题,只会一遍一遍地说,她发誓,那罐头一点没鼓起来,那虾没变质。
“这就是我们了解到的全部情况,假设琼斯先生想给他妻子下毒的话,很显然,他不能在晚餐中做手脚,因为三个人都吃了同样的食物。再者,琼斯是那天晚餐都已摆上桌子的时候才从伯明翰赶回来的,所以他不可能事先在食物中搞鬼。”
“那么那个陪伴呢?”乔伊斯问道,“那个满脸堆笑的胖女人呢?”
亨利爵士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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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17:55
“我没有忘记克拉克小姐,我向你们保证。但令人费解的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琼斯太太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遗产,而她主人的死只会把她置于失业的境地。”
“这样的话,应该把她排除在外。”乔伊斯沉思道。
“现在我的一个调查员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事实,”亨利爵士继续道,“那天晚饭后,琼斯先生曾下楼去过厨房,他太太说不太舒服,想喝一碗玉米粥,他在厨房等着,直到女厨格拉迪斯·林奇把玉米粥煮好,他亲自端上楼去给他的妻子。我觉得,这可能是这个案子的‘案眼’。”
律师点了点头。
“动机,”他说,把指间的烟头弹了出去,“再加上机会,作为一个化工厂的推销员,弄点毒药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歹徒。”牧师说。
雷蒙德·韦斯特盯着亨利先生说:“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呢?”
亨利爵士只是苦笑。
“那正是案子让人伤神的地方,迄今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然而我们却碰到了麻烦。琼斯至今尚未被捕,是因为在审问克拉克小姐时她告诉我们,琼斯太太并没有喝那碗玉米粥,是她喝的。”
“是的,好像到琼斯太太房间是她的习惯。她到主人房间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那碗玉米粥就在她边上。”
“太太说:‘米莉,我觉得不太舒服,把我扶起来。我想可能是因为今晚吃了虾的缘故。我叫阿尔贝特给我端了碗粥上来,但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吃了。’
“‘太可惜了,’克拉克小姐说,‘这粥做得很好,没有结块。格拉迪斯确实是一个好厨子。现今的女孩子很少能像她这样煮出这么好的粥,我都眼馋了。连我都觉得肚子饿了。’”
“‘你又在干蠢事了。’琼斯太太说。”
“我得说明一下。”亨利爵士说,“克拉克因为太胖正在节食减肥。”
“‘米莉,你这样节食可不好,真的。’琼斯太太劝道,“如果主让你胖,你是无法改变的,喝下那碗粥吧,它比世上任何东西对你都有好处。’
“克拉克小姐一口气喝完了那碗粥。你们瞧,这就完全否定了丈夫是杀人犯的推测。关于信纸上的那些字,他毫不费劲地解释说,那信是给他弟弟的回信,他那在澳洲的弟弟向他借钱。他在信中告诉他弟弟,他们家的财权在他妻子手上,除非妻子去逝后,他才能控制财权。如果有可能的话,那时他会接济他的,他很抱歉现在不能帮他,同时也告慰他说,这个世界上有数以百计、千计的人同他一样处在贫困中。”
“这样说来这案子就没有线索了?”彭德博士问。
“案子的线索到此就断了,”亨利爵士小声说,“我们不能逮捕琼斯先生,因为没有证据。”
一阵沉默。还是乔伊斯打破了沉默,她说:“完了?就没办法了?”
“去年案子的调查到这一步就进行不下去了。现在这宗疑案的答案在伦敦警察局手中,过两三天,你们就能从报纸上知道结果的。”
“最终的答案,”乔伊斯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每个人考虑五分钟,然后再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
雷蒙德·韦斯特点点头,以示赞同,看着手腕上的表,五分钟到了,他朝彭德博士望过去。
“你先讲好吗?”他说。
老头摇着头说:“我承认,我完全给弄糊涂了。我总觉得那丈夫有罪,但我想像不出他是怎么干的,我猜,他一定是以某种方式给他妻子下了毒,只不过是没被发现罢了。同样,我也想像不出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这案子如今是怎样真相大白的。”
“乔伊斯,你呢?”
“那陪伴,”乔伊斯坚决地说,“完全有可能是她。我们怎么会知道她的动机呢?兴许是因为她既老又丑也不排除她暗恋着琼斯先生。想想吧,作为一个陪伴,不得不压抑自己,把自己包起来。有一天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她杀了她的主人,也许就是她把砒霜放进碗里,她说是她喝了那粥,完全是编造的故事,她在撒谎。”
“帕特里克,你有何高见?”
律师颇为职业化地把手指叉在一起:“很难作出判断,就目前的证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总得说点什么吧?帕特里克先生,”乔伊斯说,“你也许无法作出不偏不倚的判断,但也得遵守我们的游戏规则呀!”
“就证据而言,没什么好说的。”帕特里克说,“在我的办案生涯中,我碰到过许多类似的案子,都是丈夫有罪。使大家看不清事实真相的惟一解释,是由于某种原因克拉克小姐故意掩护琼斯先生,也许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关于金钱方面的协议吧。他估计自己会被怀疑,而她,看到有一个富足的前程在等着她,就同意编造一个喝了那碗粥的故事。他则在私下里给她相当数量的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案子就太不寻常了,太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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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17:56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雷蒙德说,“在这个案件中,你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医生的女儿。我来告诉你我对这个案件的看法。那罐装的大虾是坏的,它是引起中毒的东西。医生被请了来,他发现琼斯太太的症状最严重,因为她比别人吃得多,然后,他派人去他的诊所取麻醉药丸。这些亨利爵士在前面已告诉过我们,不是大夫他自己亲自去的,那么谁会把药丸给去取药的人呢?当然是大夫的女儿。平时都是她为她父亲发药,她爱着琼斯先生,这时候,她人性中所有阴险恶毒的一面都显露了。她知道使他获得自由的机会就掌握在她手中,在她给的药丸中含有砒霜,这就是我的结论。”
“亨利爵士,现在你该告诉我们谜底了吧?”乔伊斯迫不及待地说。
“等一会儿,”亨利说,“马普尔小姐还没有说话呢。”
马普尔小姐黯然地摇了摇头。
“噢!噢,”她说,“我又掉了一针,这故事太有味道了,一个悲惨的故事,一个非常悲惨的案件。它让我想起了住在山上的老哈格雷夫斯先生,他的妻子从没有怀疑过他,直到他死后,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一个与他生活了很久的女人。他与这个女人生了五个孩子,这女人曾经做过他们家的管家,哈格雷夫斯太太常说,这女人还真不错,完全可以把家务料理得很好。每天如此,当然除了星期五。后来,哈格雷夫斯先生把她安置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他依然担当教区委员,每礼拜日照常分发圣餐。”
“亲爱的简姑姑,”雷蒙德有些不耐烦地说,“哈格雷夫斯先生的死与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这案子一开始就让我想起了这件事。”马普尔小姐说,“事情是如此相似,难道不是吗?我猜那女孩招供了,亨利爵士,你知道的谜底正是这样,对吗?”
“哪个女孩?”雷蒙德问,“我亲爱的姑姑,你在说些什么呢?”
“那苦命的孩子,格拉迪斯·林奇,就是医生盘问她时显得非常紧张的那个女孩。唉!可怜的东西,我真希望给那可恶的琼斯上绞刑。他怂恿那女佣人成了谋杀犯。我想他们也会把她吊死的,真可怜啊!”
“我认为,马普尔小姐,你可能有些弄拧了。”帕特里克说。
马普尔小姐固执地摇着头,望着亨利爵士。
“我是对了还是错了?我觉得非常清楚。那些撒在蛋糕上的小蜜饯,那蛋糕……我认为,谁也不该忽略这些。”
“那些小蜜饯(原文hundreds and thousands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几百、几千。另—种是指撒在蛋糕上的小蜜饯。这几个字出现在信纸上时其他人都按第一种含义去理解它,只有马普尔小姐取了第二意。——译注。),那蛋糕怎么了?”雷蒙德叫道。
他姑姑转向他,说:“厨师们总爱在蛋糕上放些小蜜饯。亲爱的,一些粉红色的,白色的甜玩意儿。我一听到他们那天晚餐吃了蛋糕,做丈夫的曾给某人写过小蜜饯之类的话,我就很自然地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砒霜放在这些小蜜饯里面。他把毒药给了那女佣,并让她把下了毒的蜜饯撒在蛋糕上。”
“但这不可能,”乔伊斯马上说,“他们都吃了那蛋糕。”
“噢,不。”马普尔小姐说,“那胖女人在节食减肥,还记得吗?如果你在减肥的话,你是绝不吃蛋糕这类甜食的。我料想琼斯先生定是把那些蜜饯刮下来,放在盘子一边。好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是太残忍了。”
大家的眼光都落在了亨利爵士身上。
“真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他慢吞吞地说道,“可马普尔小姐碰巧发现了真相。琼斯让林奇怀了孕,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她陷入了绝望之中。他想摆脱他妻子,他答应她,如果他妻子死的话,他就娶她。他把蜜饯混上砒霜后交给了她,并告诉她怎么用。可事成之后他却撇下她,另谋新欢去了。林奇上礼拜刚死,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临死前,她供出了真相。”
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雷蒙德说:
“好吧,姑姑,有一个问题,我想不出来你是怎么猜测出真相的,真是邪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厨房的小佣人会与这案子有关。”
“噢,不,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只是你对生活的了解不如我多罢了,像琼斯那种粗俗的色鬼,我一听到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在他家里,就相信他是不会放过她的。这非常不幸,令人痛心,这样的事情不是谈话的好题目。我难以形容哈格雷夫斯太太所受到的打击,那团疑云当时在村里整整萦绕了九天呀。”
(阿斯塔特是古闪米特人神话中主管生育和爱情的女神。也译作“亚斯他录”。迦南宗教的大女神之一。也用来称迦南地区的一般女神。以色列定居迦南后,敬拜者颇多,甚至把她当作耶和华的配偶.并在耶路撒冷筑起了祭坛。《圣经》中视此为上帝的最大背叛。——译注。)
“那么,现在,彭德博士,你给我们讲点什么呢?”
这位老牧师很有礼貌地笑了笑。
“我的一生都是在僻静的小地方度过的,”他说,“像我这样的人,生活中很少有什么特别的经历,不过,年轻的时候,倒是目睹了一次奇怪的、悲剧性的事件。”
“哦?”乔伊斯·雷蒙皮埃尔以一种鼓励他说下去的口吻说道。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件事,”牧师继续说,“它深深地刻印在我脑海里,就是今天,只要我把记忆的闸门掀开一条小缝,就又能看见那个被刺死的人,上帝也没能帮了他,那种恐惧、战栗的感觉顿时会向我袭来。”
“你让我毛骨悚然,彭德。”亨利爵士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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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17:56
其他的人也附和道:“是的,的确如此。”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笑话那些动不动就用‘气氛’一词的人了。在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地方充斥、浸透着善良的或邪恶的魔力,让人无法规避。”
“那幢房子,拉切斯家的,真是一座风水不好的房子。”马普尔小姐说,“在那幢房子里,老史密斯一家的钱全都不见了,他们不得不撤走。然后是卡斯莱克一家住进去,约翰尼·卡斯莱克又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卡斯莱克太太因为健康原因不得不到法国南方去疗养。现在布登先生入主这座房子,可我听说他刚搬进去就要动手术。”
“这类事情老是给抹上一层迷信的色彩,”帕特里克说,“这些毫无根据的臆说,给房主带来许多名誉上的损害和经济上的损失。”
“我就知道一两个这样的鬼,他们都很厉害。”亨利爵士边说边抿着嘴笑。
“嘿,各位,我想,我们应该让彭德博士把他的故事讲完。”雷蒙德说,
乔伊斯站起来,把两盏灯都关掉,只剩下壁炉里的那膛火,火光摇曳不定。
“气氛,”她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彭德博士朝她笑笑,靠在椅背上,取下他的夹鼻眼镜,用一种缓缓的语气追忆道: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知道达特穆尔高原,我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达特穆尔的边沿上,这是一处迷人的地产,尽管它在市场上几年都没卖出去。冬天的情境兴许有点萧瑟,然而它周围有着奇特的自然景观,风景依然非常优美。一个叫海登,里查德·海登的爵士买下了这处地产。我在大学期间就认识他了,虽然我们已有好些年不见面,但我们之间的友谊牢不可破。一天,我很高兴接到他的邀请,约我到他的‘寂静的小树林’去,这是他给那地方取的名字。
“那是一次小范围的家庭聚会,有海登爵士自己,他的堂弟埃利奥特·海登;曼纳林女勋爵带着一位面色苍白不起眼的女儿,叫维奥莱特;罗杰斯上校和夫人,这对夫妇酷爱骑射,脸晒得黑黑的,他们的全部生活就是马和捕猎;还有一位年轻人西蒙兹医生以及戴安娜·阿什利小姐。有关戴安娜小姐我倒有所耳闻,她的照片刊登在报纸的社会专栏上,是社交忙季中大名鼎鼎的美人。她确实很有魅力,高高的个子,黑头发,奶油色的皮肤光滑如丝,半开半合的黑眼睛斜斜地嵌在脸上,给她的外貌平添了一种神秘的可爱的东方色彩,她还有一副好听的嗓子,音色较低,悦耳如铃。
“我很快就发现我朋友里查德·海登完全被戴安娜吸引住了。而且,我猜,这个聚会是为她安排的,至于她本人的感觉我不得而知。她由着性子,反复无常。今天只跟里查德说话,旁若无人,明天又会青睐他的堂弟埃利奥特,好像里查德不存在似的;然后她又会把那迷人的笑送给那位安静的腼腆的西蒙兹医生。
“我到的第二天早上,主人领我们参观他的‘小树林’。这房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用德文郡产的花岗岩建造的,非常牢固,经受住了时间和风吹雨打的考验,没有一点儿浪漫色彩,却很舒适。透过窗户一眼望出去,达特穆尔高原尽收眼底,连绵不断的山岗,裸露着被岁月洗刷过的岩石。
“在离我们最近的斜坡上,有一片石头的断垣残壁,呈环形状,属于石器时代晚期遗迹。最近,在另一个小山丘上刚发掘出一座古墓,里面有许多青铜器,海登就是喜欢文物,谈起这些时眉飞色舞。他说,‘这块不寻常的地方有着特别丰富的古代遗迹。新石器时代的居民,德鲁伊德,罗马甚至早期腓尼基人的遗址在这儿也能找到。’
“‘然而,最有趣的还是我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地方,你们都知道,我管它叫“寂静的小树林”,不难看出这名字的来源。’
“他用手指着,接着说道:‘那边那一部分全是岩石,有一片石南属植物和欧洲蕨,但离这房子一百码的地方,有一片浓密的小树林。’
“‘那是远古时代留下来的。’海登说,‘那些树曾经死过,现在这些是重栽的,但总体上还是保持了原貌,也许是腓尼基人住在这儿的时候,照管过这片林子。’
“我们都跟着他,一走进小树林,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向我袭来。林子里死一般地寂静,树上似乎连鸟巢都没有,漫溢着荒凉和恐怖。我发现海登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看着我。
“‘对这地方有什么感觉,彭德?’他问道,‘是反感还是不自在?’
“‘我不太喜欢这儿。’我毫无表情地说道。
“‘你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这地方是你们的宗教里古代敌人的一个要塞,阿斯塔特小树林啊。’
“‘阿斯塔特?’
“‘阿斯塔特,伊师塔(伊师塔:巴比伦和亚述神话中司爱情、生育及战争的女神。——译注。),阿什脱雷思(阿什脱雷思:古代腓尼基的叙利亚主管爱情与生殖的女神。——译注。)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名字。我喜欢腓尼基人的叫法,阿斯塔特,我相信在这坐落于哭墙北面的乡间里,肯定有人知道阿斯塔特的故事。我没法证明这一点,但我宁肯相信这儿才是真正的阿斯塔特小树林的所在地。就是在这儿,这片稠密的树林里举行了那神圣的仪式。’
“‘神圣的仪式?’戴安娜小声地说,带着一种恍恍惚惚的眼神看着远方,‘是一种什么样的仪式呢?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根据各种传说来看,也没什么特别神圣的东西,不过是一些莽汉的聚会而已,’罗杰斯上校说,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空洞的笑声。
“海登丝毫也不理会他。
“‘在这树林的中央应该有一座神坛,我没法证明这一点,但直觉告诉我这林子中央有一座神坛。’
“这时,我们来到了树林中的一小块空地,在空地的中央有一座石头建筑,显然不是避暑别墅。戴安娜好奇地望着海登。
“‘我把它叫做圣坛!’他说,‘它就是阿斯塔特圣坛。’“他带着我们走上废墟,里面有一根乌木柱子,柱子上有一幅图像,画的是一个女人握着新月状的尖钩坐在狮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