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45
萨特思韦特先生站了一会儿俯身看了看那堆揉成一团的薄绢。他注意到它打着褶裥饰边的样子就像一只鸟儿的羽衣。她的脸,他只扫了一眼,就再没有看第二眼。
他的目光从晃着绳子的门移向他们进来的那个门。
“它昨晚是开着的吗?”
“是的。至少女仆是这样说的。”
“安斯利睡在这儿吗?他听到什么了吗?”
“他说——什么也没听见。”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萨特思韦特先生小声地说。他回身望了望床上的布局。
“他在哪儿?”
“安斯利?他和医生在楼下。”
他们下楼后发现警方的一个警督已经到了。萨特思韦特先生高兴而惊奇地认出了他的老相识:威克菲尔德警督。
警督和医生上了楼,几分钟后传下来一个要求:所有参加这次家庭聚会的成员都到起居室集合。
百叶窗被拉了下来,整个房间一副葬礼的样子。多丽丝·科尔斯看上去被吓坏了,闷闷不乐,不时地用一块手绢擦擦眼睛。马奇坚定而敏锐,她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格雷厄姆太太镇静自若,像往常一样,她的脸色严肃、毫无表情。看上去这场悲剧对她儿子的影响比对其他任何人的影响都强烈。他看上去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大卫·基利,像平常一样,退到了不显眼的地方。
那位失去妻子的丈夫孤单地坐着,和其他人有点距离。
他的表情古怪而茫然,好像他几乎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萨特思韦特先生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却为很快就要承担的任务的重要性激动不已。
威克菲尔德警督和莫里斯大夫走了进来,关住了门。威克菲尔德警督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这是件非常令人悲伤的事件——非常不幸。在这种情形下,我需要问每个人几个问题。我想你们是不会反对的。
我从安斯利先生开始。请原谅我的提问,先生,您的妻子曾经威胁说要自杀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冲动地张开了嘴,然后又闭上了。有足够的时间,最好不要讲得太早。
“我——不,我认为没有。”
他的声音极其犹豫不决,如此特别,以致每个人都偷偷看了他一眼。
“你不确切,先生?”
“不——我——很确切。她没有。”
“哦!不管怎样您知道她不快乐吗?”
“不。我——不,我不知道。”
“她什么也没和您说过。比如,关于觉得抑郁?”
“我——对,什么也没和我说过。”
不管警督问什么,他都说一无所知。于是,他继续问下一个要点。
“你给我描述一下昨晚的事情好吗?”
“我们——都上楼睡觉。我很快就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今天早晨女仆的尖叫把我吵了醒来。我冲进隔壁的房间,发现我妻子——发现她——”
他语不成声。警督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足够了。我们不必谈论这些了。昨天晚上你最后一次看到你妻子是什么时候?”
“我——在楼下。”
“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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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46
“是的,我们大家一块儿离开起居室。我直接上了楼,别人在大厅里交谈。”
“然后你再没有看到你的妻子?难道她上来睡觉时不向你道晚安?”
“当她从楼下上来时我已经睡着了。”
“但她只比你晚几分钟上来。对吗,先生?”他看了看大卫·基利,后者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她还未上来。”
安斯利固执地说。警督的目光温和地移向格雷厄姆太大。
“她没有呆在您房间里聊天吗,夫人?”
不知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幻觉,还是确实格雷厄姆太大在以她一贯的平静果断语气说话时有一丝微微的迟疑:
“是的,我径直进了我的房间,关上了门。我什么也没听见。”
“你说道,先生”——警督把他的注意力转回到安斯利身上——“你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和你房间相通的那个门是开着的,对吗?”
“我——我想是这样。但我妻子很可能从开在走廊里的另一个门进入她的房间。”
“即使如此,先生,也应该有某些响声——吱吱呀呀的噪音,鞋跟走在地板上笃笃的声音。”
“没有。”
讲话的人是萨特思韦特先生,他控制不住自己地脱口而出。每个人都将惊奇的目光投向了他。他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脸微微红了。
“请原谅,警督。但是我一定得讲。您的路线是错误的——完全是错误的。安斯利太大不是自杀——我对此确信无疑。她是被谋杀的。”
死一般的沉寂,然后威克菲尔德警督平静地说:
“您这么讲的根据是什么,先生?”
“我——一种感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但我认为,先生,肯定不止于此。肯定有某种特别的理由。”
哦,当然有特别的理由。有来自奎恩先生的神秘的预言。但你不能把这告诉一个警方的警督。萨特思韦特先生渴望地四下搜寻着,但什么也没发现。
“昨天晚上——我们一起交谈时,她说她非常快乐。非常快乐——就是这么说的。这不像是一个考虑着自杀的女人的行为。”
他胜利了。他加了一句:
“她返回起居室去取她的尤克里里琴,这样第二天早上她就不会忘记了。这也不像是要自杀的迹象。”
“对,”晋督赞同道,“对,可能不是自杀。”他转向大卫·基利。“她拿着尤克里里琴上楼了吗?”
这位数学家试图想起来。
“我认为——是的。她手里拿着它上楼了。我记得就是在她转过楼梯间的那个拐角时我看见了那把尤克里里琴,当时我还没有关掉这儿的灯。”
“哦!”马奇大声叫起来,“但它现在在这儿。”
她戏剧性地指着桌子上那把尤克里里琴躺着的地方。
“不可思议。”警督说。他疾步走过去摇了摇铃。
他简明扼要地吩咐管家把负责早晨房间清洁的女仆找来。她来了,对她的回答非常确定:她清早打扫房间时,那把尤克里里琴是她首先看到的东西。
威克菲尔德警督打发走女仆,然后简短地说:
“我想和萨特思韦特先生单独谈一谈。其他人可以走了。但谁也不许离开这所房子。”
门一关,萨特思韦特先生就开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我——我保证,警督,这个案子已在你很好的掌握之中了。我只是觉得——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警督举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讲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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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46
“你说得非常正确,萨特思韦特先生。那位女士是被谋杀的。”
“你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有些窘。
“有些情况令莫里斯医生困惑不解。”他朝留下来的医生看去,医生同意地点点头。他继续说:“我们做了彻底的检查。套在她脖子上的绳子不是勒死她的绳子——勒死她的是某种细得多的东西,某种更像金属丝的东西。它正好嵌进了皮肤里。绳子的痕迹是之后印上去的。她先被勒死,然后又被吊在门上,看起来就像自杀。”
“但谁——”
“是的,”警督说,“是谁干的呢?这就是问题所在。那个睡在隔壁,从来不和妻子道晚安、什么也没听见的丈夫怎么样?我倒想说事情离我们期待的不远了。我们一定得弄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是你对我们有帮助的地方,萨特思韦特先生。你明白这儿的内幕。可以这么说,你熟悉这些事情的做法,而我们却不行。你能发现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并不愿意——”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自然地开口道。
“这不是第一件你帮我们侦破的谋杀案了。我记得斯特兰奇韦斯太太一案。你对这类事情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先生。纯粹是天赋。”
是的,这是真的——他有着这方面的天赋。他平静地说:
“我会尽力而为,警督。”
杰拉尔德·安斯利杀了他的妻子吗?是他吗?萨特思韦特先生回忆起昨晚他那副痛苦的表情。他爱她——而且他在遭受着痛苦。痛苦会驱使一个男人去做些古怪的事。
但还存在其它某种东西——某种别的因素。梅布尔曾说过从树林中出来——她在期望快乐——不是安谧悠闲、理性的快乐——而是那种非理性的快乐—一种疯狂的喜悦……
如果杰拉尔德·安斯利讲的是真话,那么就是说梅布尔至少比他晚半小时回房间。而大卫·基利说曾看见她上楼。在那边还有另外两个房间住着人。一个是格雷厄姆太大的房间,另一个是她儿子的房间。
她的儿子的房间。但他和马奇……
无疑马奇应该猜测到……但马奇不是那种善于猜测的人。但是,无火不起烟——烟!
啊!他想起来了。一缕清烟从格雷厄姆太大的卧房门口飘出来。
他马上行动。他径直上楼进了她的房间。房间里没人。
他随手关上门,并且上了锁。
他走到壁炉跟前。一堆烧焦的碎纸片。他非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它们耙平。他很运气。在正中间是一些没有被烧掉的碎片——一封信的碎片……
非常不连贯的只字片语,但它们告诉了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生活可能会很美妙,亲爱的罗杰。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的一生一直是一个梦,直到我遇见你,罗杰……
……我觉得杰拉尔德知道……我很抱歉但我能做什么呢?除了你,罗杰,世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不真实的……
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了。
罗杰,你在莱德尔打算告诉他什么?你写得很奇怪——
但我不害怕……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仔细地把这些碎片放进写字台上的一个信封里。他走到门口,开了锁,推开门,发现格雷厄姆太太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时刻,萨特思韦特先生一时窘迫不堪。他所做的可能是最好的选择,那就是直率地处理这个局面。
“我刚才在搜查你的房间,格雷厄姆太太。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一小捆没有完全烧完的信件。”
一阵惊恐掠过她的脸庞。它瞬间即逝,但确实存在过。
“安斯利太大写给你儿子的信。”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原来如此。我本以为它们会被烧得更好些的。”
“为什么?”
“我儿子正准备结婚。这些信件——如果通过那个可怜的姑娘的自杀而被公之于众——可能会引起许多痛苦和麻烦。”
“你儿子可以自己烧掉他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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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46
对此她没有现成的回答。萨特思韦特先生乘胜追击。
“你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些信,把它们拿到你的房间付之一炬。为什么?因为你害怕,格雷厄姆太大。”
“我没有害怕的习惯,萨特思韦特先生。”
“对——但这是一桩极端危险的案子。”
“极端危险?”
“你儿子可能会处于被逮捕的危险——因为谋杀。”
“谋杀!”
他看见她的脸变白了。他很快继续道:
“你昨晚听见了安斯利太太进了你儿子的房间。他曾经告诉过她他的婚约了吗?没有,我看得出他没有。然后他告诉了她。他们吵了起来,他——”
“谎言!”
他们如此专心于他们的舌战以致没有听见走近的脚步声。罗杰·格雷厄姆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没什么的,妈妈。别——担心。请到我的房间里来,萨特思韦特先生。”
萨特思韦特先生跟着他进了房间。格雷厄姆太大转身走开了,并没有跟着进去的意图。罗杰·格雷厄姆关上了门。
“听着,萨特思韦特先生,你认为我杀了梅布尔。你认为我在这儿勒死了她——之后——又把她移走,吊到那扇门上——趁大家都睡着了的时候?”
萨特思韦特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他出人意外地说:
“不,我不这样认为。”
“谢天谢地。我不可能杀死梅布尔。我——我爱她。或许不爱?我不知道。它像一团乱麻,我无法解释。我喜欢马奇——我一直喜欢她。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我们彼此适合。但梅布尔不同。那是——我无法说清——一种令人陶醉的东西。我,我觉得——害怕她。”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疯狂——一种令人迷惑的心醉神迷……但那是不可能的。它不可能实现。那种东西——不会持久。我现在明白被施了魔法是怎么回事了。”
“是的,肯定像那个样子。”萨特思韦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说。
“我——我想完全摆脱它。昨晚——我本打算告诉梅布尔。”
“但你没有?”
“是的,我没有,”格雷厄姆慢慢地说,“我向你发誓,萨特思韦特先生,我在楼下说晚安之后再没有见过她。”
“我相信你。”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站起来。杀死梅布尔·安斯利的不是罗杰·格雷厄姆。他可能从她身边逃开,但他不可能杀死她。他害怕她,害伯她那种疯狂的、无形的、有仙人气的特性。他知道令人心醉神迷这种东西——他拒绝了它。他去寻求他知道的“会成功”的那种安全的、理性的东西,而放弃了他不知道会把他带到何处的那个无法捉摸的梦。
他是个理性的年轻人,而像这样的人,对于萨特思韦特先生——生活中的一位艺术家和鉴赏家来说,是乏味的。
他留下罗杰·格雷厄姆呆在房间里,自己下了楼。起居室空无一人。梅布尔的尤克里里琴躺在窗边的一张凳子上。
他拿起来,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几下。他对这种乐器一无所知,但他的耳朵告诉他这把琴走调走得极其厉害。他尝试着调了调音调。
多丽丝·科尔斯进了房间。她责备地看着他。
“可怜的梅布尔的尤克里里琴。”她说。
她明显的谴责使萨特思韦特先生产生了一种对抗心理。
“帮我调一调音。”他说完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会调的话。”
“我当然会。”多丽丝说道,萨特思韦特先生暗示她不行的话刺伤了她。
她从他手里把尤克里里琴拿过来,拔了拨弦,麻利地调了调,而弦啪的一声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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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47
“我从来没有这样。哦:我明白了——但多么不可思议!
这根弦不对——太大了。这是一根A弦。把它上上来是多么愚蠢啊。当然当你试图给它定弦时它会折断了。人们真傻!”
“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们是—即使当他们试图聪明些的时候……”
他的语调极其古怪,以致她直直地盯着她。他从她手个拿过尤克里里琴来,卸下了那根折断的弦。他手里拿着它走出了房间。在书房里,他找到了大卫·基利。
“看这儿。”他说。
他拿出那根弦。基利接住了它。
“这是什么?”
“一根断了的尤克里里琴弦。”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你把另一根怎么处理了?”
“另一根?”
“你用来勒死她的那一根琴弦。你非常聪明,不是吗?干得非常利落——就在我们都在大厅里大笑、谈话的那一刻。
“梅布尔回房间来取她的尤克里里琴。你适才摆弄它的时候,把那根弦取了下来。你用那根弦套住了她的喉咙,勒死了她。然后你出来锁住门,加入到我们中。后来,在夜深人静时,你下来——把她的尸体挂在了她房间的门上。然后你在尤克里里琴上装了另一根弦——但却是一根不合适的弦,这就是你愚蠢的原因。”
一阵停顿。
“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干?”萨特思韦特先生说,“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
基利先生大声笑了,他那古怪的格格的短笑让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非常恶心。
“它太简单了,”他说,“这就是原因:然后——没有人曾注意到我。没有人曾注意过我在干什么。我想——我想我使嘲笑别人的人们反而受到了嘲笑……”
接着他又发出了那种狡黠的格格的短笑声,疯狂的双眼看着萨特思韦特先生。
萨特思韦特先生很高兴就在这时威克菲尔德警督走进了房间。
二十四小时后,在他去伦敦的路上,萨特思韦特先生从一阵小睡中醒来时,发现一个别黑的高个子男人坐在列车车厢中他的对面。他并不十分惊讶。
“亲爱的奎恩先生!”
“是的——我在这儿。”
萨特思韦特先生悠悠地说:“我几乎无法面对你。我很惭愧——我失败了。”
“你很肯定?”
“我没有救了她。”
“但是你发现了真相?”
“是的——是这么回事。本来,那些年轻人中或者这个或者那个会被控告——甚至可能会被宣判为有罪。所以,无论如何,我救了一个人的命。但,她——她——那个古怪的令人陶醉的人儿……”他的嗓子哽咽了。
奎恩先生看着他。
“难道死亡是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最可怕的灾难吗?”
“我——哦——可能——不……”
萨特思韦特先生想起来了……马奇和罗杰·格雷厄姆……梅布尔在月光下的脸庞——她那安样的神秘的快乐“不,”他承认说,“不——可能死亡不是最大的不幸他想起了她那件打着褶裥的蓝色薄绢衣服,在他看来就像一只鸟儿的羽衣……折断了一只翅膀的鸟儿……
当他向上看时,他发现自己是一个人。奎恩先生已经不在那儿了。
但他忘了带走件东西。
座位上是一只用暗蓝色的石头制成的鸟,雕刻得很粗糙。可能,没有什么艺术方面值得称赞的地方。但它包含某种其它的东西。
它有种朦胧的令人陶醉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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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48
萨特思韦特先生是这样说的——而萨特思韦特先生是个鉴赏家。
萨特思韦特先生来切尔西是因为公爵夫人。这超出了他所熟悉的范围。在里维埃拉,他可以确保自己过得很舒适,而且对萨特思韦特先生来说,舒适是非常重要的。但尽管他喜欢舒适,他也喜欢一位公爵夫人。以他自己的方式:
一种无害的、绅士的、老式的方式,他是个自命不凡的人。他喜欢上流社会人士。利斯伯爵夫人是位名副其实的公爵夫人。她的祖先中没有芝加哥的杀猪屠夫。她不仅是一位公爵的妻子,而且是一位公爵的女儿。
对于其他人来说,她则是一个外表非常不体面的老妇人,喜爱在衣服上挂黑色的珠状饰物。她式样过时的珠宝镶座里有许多钻石首饰。她像她母亲那样戴着它们:随意地别在全身。有人曾暗示说,公爵夫人站在房间中央,她的女仆随手将饰针、胸针等东西乱扔。她慷慨地为慈善事业捐款,把她的房客和受赡养人照拂得很好,但对小数目非常吝啬。
她向她的朋友们蹭着搭车,在可以讨价还价的地下室里买东西。
公爵夫人来科西嘉是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她厌倦了夏纳,和那儿饭店的经营者因她的房间价格激烈地争执了一番。
“你要和我一起去,萨特思韦特,”她坚决地说,“在我们这个年纪,我们没必要担心流言蜚语。”
萨特思韦特先生被巧妙地恭维了。以前从未有人提到他与流言蜚语有联系。他太不重要了。流言蜚语——和一位公爵夫人——非常有趣!
“你知道的,风景如画,”公爵夫人说,“强盗———诸如此类的事情。而且非常便宜,我听说是这样的。曼纽尔今天早晨太粗鲁了。应该煞煞这些饭店经营者的气焰。如果他们照这样下去,他们别指望上流社会人士会来他们这儿。我非常坦白地这样告诉了他。”
“我想,”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人们可以很舒服地坐飞机来。从昂蒂布。”
“他们可能会收你相当一笔费用。”公爵夫人尖锐地说。
“当然,公爵夫人。”
萨特思韦特先生仍然处于喜悦带来的心慌意乱之中,尽管他的角色显然是那种洋洋得意的随从。
当地知晓这段航线的机票价格后,公爵夫人马上拒绝了。
“他们别认为我会花那么一大笔钱坐他们那些又差又危险的玩意儿。”
于是他们乘船去,萨特思韦特先生忍受了十个小时严重的不适。最初,当船七点出发的时候,他误以为船上会有午餐。但其实没有。船小浪猛。萨特思韦特先生一大早在阿雅克肖下船时与其说是活着倒不如说是死着。
而公爵夫人恰恰相反,非常精神抖擞。如果她觉得她在省钱,她根本不介意不适。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码头上的景色,棕搁树,冉冉升起的太阳。好像所有的人都跑出来看这条船,伴随着人们激动的喊叫声,下船的通道开始被搭建。
“On dirait,”站在他们旁边一个健壮的法国人说,“que jamais avant on n’a fiat cette manoeuvre Lal!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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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语:他们说,他们从未受过这种折腾。—译注。
“我的那个女仆整夜在呕吐,”公爵夫人说,“那个姑娘是个十足的傻瓜。”
萨特思韦特先生病恹恹地微微笑了一下。
“简直是在浪费好吃的东西。”公爵夫人继续坚定地说。
“她弄到了什么食物?”萨特思韦特先生嫉妒地问。
“我碰巧带了一些饼干和一块巧克力,”公爵夫人说,“当我发现船上没有午餐时,我就全都给了她。那些下层的人们总是对没饭吃大惊小怪。”
随着一声胜利的呼叫,下船的通道搭好了。一群音乐喜剧中海盗样的人冲到船上,强行夺走了旅客手中的行李。
“快走,萨特思韦特,”公爵夫人说,“我想洗个热水澡,喝些咖啡。”
萨特思韦特先生也是如此。但他不太顺。一位点头哈腰的经理把他们迎进了饭店,带他们去看他们的房间。公爵夫人的房间带着一个洗澡间。而萨特思韦特先生发现他可以洗澡的地方安置在别人的卧室里。在早晨这个钟点期望有热水可能是缺乏理智。后来他喝了些清咖啡,是用一个没有盖子的壶端上来的。他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吹进房间。阴暗而暖和的天气,令人眼花缭乱。
侍者挥舞着手臂,让大家注意这些景色。
“阿雅克肖,”他郑重其事地说,“Le plus beau port du monde!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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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语:世界上最美丽的港口。——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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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49
然后他突然离开了。
看着外面深蓝色的海湾,远处白雪覆盖的群山,萨特思韦特先生差点就同意侍者的话了。他喝完咖啡,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午餐的时候,公爵夫人情绪高涨。
“这会对你有好处,萨特思韦特,”她说道,“去掉你那些一本正经、枯燥无味的习惯。”她举起长柄望远镜四处瞧了瞧:“真没想到!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在这儿。”
她指的是一位独自坐在窗前桌子旁的姑娘。她肩部向前弯曲,没精打采地坐着。她的衣服看上去像是用棕色的麻袋布做的。她黑色的短发乱七八糟。
“是位艺术家?”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他总是善于估计出人们的身份。
“非常正确,”公爵夫人说,“不管怎样她自称是。我知道她在地球上某个奇怪的地方闲逛。一贫如洗,却又目空一切,像所有卡尔顿·史密斯家的人一样爱胡思乱想。他的母亲是我的表姐妹。”
“她是诺尔顿那一群人之一了?”
公爵夫人点点头。
“是她自己害了自己,”她主动说道,“她是个机灵姑娘。
曾和一个最不受欢迎的年轻人搅和在一起。是切尔西那帮人之一。写戏剧、诗歌还有一些不健康的东西。当然,没有人理解他们。然后他偷了某人的珠宝,被抓了起来。我忘了他们判了他多少年。我猜是五年,但你肯定记得?那是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我在埃及,”萨特思韦特先生解释道,“一月末我患了重感冒,医生坚持要我呆在埃及。我错过了许多事情。”
他的嗓音里有一丝真实的遗憾。
“在我看来,那个姑娘很忧郁,”公爵夫人又举起了她的长柄望远镜说道,“我不能听之任之。”
在她出去的路上,她在卡尔顿·史密斯小姐的桌子旁停下了,拍了拍那个姑娘的肩膀。
“哦,内奥米,你不是不认识我了吧?”
内奥米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不,我记得你,公爵夫人。我看见你走进来了。我想很可能你大概认不出我了。”
她慢慢吞吞、懒洋洋地说着这些话,一副非常冷漠的态度。
“你吃完午饭后,来露台上和我谈谈。”公爵夫人命令道。
“很好。”
内奥米打了个呵欠。
“骇人的举止,”公爵夫人对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卡尔顿·史密斯家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他们在外面阳光下喝咖啡。他们在那儿呆了大约六分钟时,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懒洋洋地从旅馆里走了出来,加入到他们中间。她懒散地坐到一张椅子上,两条腿很不优雅地伸展在前面。
一张不寻常的脸,突出的下巴,深陷的灰眼睛。一张聪敏、不快乐的脸——一张恰恰缺少美丽的脸。
“哦,内奥米,”公爵夫人尖刻地说,“你在忙些什么?”
“哦,我不知道。混时间。”
“一直在画画儿?”
“有时候。”
“让我看看你画的画儿。”
内奥米咧开嘴笑了笑。她并不怕专横霸道的人。她被逗乐了。她走进旅馆,再出来时拿着她的画。
“你不会喜欢它们的,公爵夫人,”她警告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会伤害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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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49
萨特思韦特先生稍稍把他的椅子往近拉了拉。他的兴趣被勾了起来。一会儿他更感兴趣了。公爵夫人明显地毫无同情心。
“我甚至看不出这些东西应该是什么样子,”她抱怨道,“天哪,孩子,从来没有那种颜色的天空——也没有那种颜色的大海。”
“那是我看到的它们。”内奥米平静地说。
“哦!”公爵夫人说,审视着另一幅,“这幅画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照道理应该是这样,”内奥米说,“你在不自觉地夸奖我。”
那是一张用漩涡画派画法画出的仙人学植物——仅此一点可以辨认出来。灰绿色中夹杂着强烈的颜色,果实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一个魔鬼的同色扩散状派涡,多肉——像毒疮般四周扩散。萨特思韦特先生打了个寒颤,把头扭到一边。
他发现内奥米正在看着他,理解地点着头。
“我明白,”她说,“但它确实令人不快。”
公爵夫人清了清嗓子。
“现如今当个艺术家好像特容易,”她挖苦地说,“没有任何临摹的痕迹。你只是画了一些画——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画的,但我敢肯定不是用画笔画的——。”
“调色刀。”内奥米打断了她的话,又宽容地笑笑。
“一下子太多了,”公爵夫人继续道,“简直是在堆砌。你瞧!我说对了吧:每个人都说:‘多聪明啊。’好了,我对这种东西没耐心。给我——”
“一幅精彩的画狗或马的图,埃德温·兰西尔画的。”
“为什么不能呢?”公爵夫人质问道,“兰西尔有什么不对?”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内奥米说,“他没错。你也没错。事物的最精华的部分总是漂亮、光洁、平滑的。我尊敬你,公爵夫人,你抓住了问题的实质。你遇到的生活是公平的,令人满意的,你的结局是成功的。但是下层的人们看到的是事物下面的部分。就这一点来看,这是很有趣的。”
公爵夫人盯着她。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谈什么。”她宣布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仍在观看那些草图。他意识到在这些画后面隐藏着完美的技法,这是公爵夫人意识不到的。他又惊又喜。他抬起头看着那姑娘。
“你愿意卖给我其中一幅吗,卡尔顿·史密斯小姐?”他问道。
“你可以挑你喜欢的任何一幅,只需五个几尼①。”那姑娘冷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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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几尼:指一六六三年英国发行的一种金币.等于二十一先令,一八一二年停止流通,后仅指等于二十一先令即一点O五英镑的币值单位,常用于规定费用、价格等。——译注。
萨特思韦特先生犹豫了一两分钟,然后挑了那幅仙人掌果和芦荟的草图。最显著的位置是一株色彩艳丽的模糊的黄色含羞草,猩红的芦荟花朵在画面内外跳动,暗示着整个画面的那种不屈不挠和一丝不苟的则是椭圆状的仙人掌果和基本花纹呈剑状的芦荟。
他朝那个姑娘微微鞠了一躬。
“我很高兴得到了这幅画,我想我是赚了。某一天,卡尔顿·史密斯小姐,我能以很可观的价格卖掉这幅画——如果我想的话!”
那个姑娘探前身子,看他选中的是哪一幅。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放射出一种新的光芒。第一次,她真正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在她朝他迅速的一瞥中含着尊敬。
“你挑了最好的那幅,”她说,“我——我很高兴。”
“哦,我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公爵夫人说,“而且我打赌你是对的。我听说你确实是个行家。但你别告诉我所有这些废物是艺术,因为它不是。当然,我们不必深究这些。现在我只是打算在这呆几天,我想看看这个岛上的东西。你有一辆车,是吗,内奥米?”
姑娘点了点头。
“太好了,”公爵夫人说,“我们明天要去某个地方进行次旅行。”
“它是辆双座汽车。”
“胡说,还有一个汽车后座,我想萨特思韦特先生可以坐在那儿。”
萨特思韦特先生颤栗着叹了口气。他早上观察过科西嘉的公路。内奥米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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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2:50
“恐怕我的汽车不行,”她说,“那是辆非常破烂的旧车。
我以很便宜的价格买来的二手车。它刚好能把我载到山上——还得耐心摆弄它。但我不能带乘客。在城里有一个很好的汽车行,你可以到那儿租辆车。”
“租辆车?”公爵夫人愤慨地说,“多可笑的想法。那个长得很帅、皮肤很黄,午饭前驾着一辆四座汽车驶来的男人是谁?”
“我猜你指的是汤姆林森先生。他是一位退休的印度法官。”
“怪不得是黄皮肤,”公爵夫人说,“我曾担心他是肝炎患者呢。他看起来确实是个很体面的人。我要和他聊聊。”
那天晚上下来吃晚饭时,萨特思韦特先生发现公爵夫人显得雍容华贵,光彩照人,她穿着黑色的天鹅绒衣服,戴着钻石首饰,正在热情地和那个四座汽车的主人交谈。她命令式地招招手。
“来这儿,萨特思韦特先生,汤姆林森先生正在给我讲述一些最有趣的事情,你认为怎样?——他真的打算明天用他的车载我们去探险。”
萨特思韦特先生赞叹地看着她。
“我们必须进去吃饭了,”公爵夫人说,“你一定要过来坐到我们的桌子旁来,汤姆林森先生,那么你就可以继续讲你正在讲给我的故事了。”
“的确是体面人。”公爵夫人后来宣布道。
“还有一辆很体面的车。”萨特思韦特先生反击道。
“淘气。”公爵夫人边说边用她经常带着的那把破旧的黑扇子响亮地打了他的手指关节一下。萨特思韦特先生因疼痛退缩了一下。
“内奥米也要来。”公爵夫人说,“驾着她的车。这个姑娘需要有人报复她一下。她非常自私。虽不完全是自我中心,但也是对所有的人和事绝对漠然。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我认为这不可能,”萨特思韦特先生缓缓地说,“我的意思是,每个人的兴趣肯定会有个去处。当然,有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她不是那种人。她对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然而她的性格很坚强——肯定有某种东西。我起初认为那是她的艺术——但结果不是。我从未见过如此与生活隔绝的人。那很危险。”
“危险?你的意思是什么?”
“嗯,你明白——这肯定意味着某种无法摆脱的意念,而无法摆脱的意念通常是很危险的。”
“萨特思韦特,”公爵夫人说,“别傻了。听我说,关于明天———”
萨特思韦特先生倾听着。这无疑是他在生活中的角色。
他们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带着他们的午饭。内奥米已经在这个岛上呆了六个月了,她将做先锋。当地坐在那儿等待出发时,萨特思韦特先生走到她身边。
“你肯定——我不能和你一块去?”他沉思着说。
她摇了摇头。
“你在另一辆车的后座上会更舒服些的。放着很好的座垫还有诸如此类的东西。这辆车是辆十足的吱吱嘎嘎的旧破车。路面不平时,你会被颠到空中。”
“那么,当然,过山路的时候也一样。”
内奥米大声笑了。
“哦,我那么说只是为了使你免于坐汽车后座。公爵夫人完全支付得起租一辆汽车的费用。她是英格兰最吝音的女人。不过,这个老东西依然是个讲交情的人,我没法不喜欢她。”
“那么我可以和你一块儿走了?”萨特思韦特先生兴冲冲地说。
她好奇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想和我一块走?”
“用问吗?”萨特思韦特先生以他那种滑稽老式的方式鞠了一躬。
她微微笑了,但摇了摇头。
“那不是原因,”她若有所思地说,“很奇怪……但你不能和我一块走——今天不能。”
“可能,另一个日子可以。”萨特思韦特先生礼貌地暗示道。
“哦,另一天!”她突然大声笑了,非常奇怪的笑声,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另一天:好吧,我们看情况如何。”
他们出发了。他们驾车穿过城里,然后绕过海湾长长的弯曲的海岸线,绕内陆婉蜒前进穿过河流,然后又回到有着成百个小沙滩的海湾。然后他们开始向上攀登。他们朝下望去,远远的是蓝色的海湾,另—一侧,阿雅克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一座神话中的城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0
道路弯弯曲曲,他们身边是接二连三的悬崖峭壁。萨特思韦特先生有点头晕目眩,还觉得有点恶心。路面不太宽。
他们依然在向上行驶着。
天气很冷。风夹杂着雪片劈头盖脸地向他们吹来。萨特思韦特先生树起衣领,在下巴下紧紧地扣住。
温度非常低。水面那边,阿雅克肖依然沐浴在阳光里,但在这儿,厚厚的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的脸。萨特思韦特先生停止惊叹这景色。他渴望蒸汽供暖的饭店和一张舒适的扶手椅。
内奥米的小双人座汽车在他们前面稳稳地向前行驶着。向上,仍然向上。他们现在在世界的最高处了。他们的两侧都是低矮的群山,山峦倾斜下去是山谷。他们径直向雪峰看去。吹过来的风像锋利的刀子割在他们脸上一样。突然内奥米的车子停住了,她回头看看。
“我们到达了”,她说,“世界的尽头。我不认为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们都下了车。他们来到一个有半打小石屋的小村庄,几个一英尺高的字母组成一个令人难忘的名字。
“COti Chiavecri。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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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音译:科蒂恰维里。—译注。
内奥米耸了耸肩。
“那是官方命的名,但我更喜欢叫它世界的尽头。”
她继续走了几步,萨特思韦特先生陪着她。他们现在在房子的另一边。路终止了。正如内奥米刚说的,这是尽头,天涯海角。他们身后是白色飘带般的公路,他们前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在下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海……”
萨特思韦特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这儿让人觉得可能发生任何事情,可能会遇到——任何人——”
他停住了,因为就在他们前面,一个男人坐在一块巨栎上,面朝大海。他们刚看到他,他的出现就像突然变魔术变出来似的。他好像从地面上冒出来似的。
“我不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开始道。
但就在那一刻,那个陌生人转过了身子,萨特思韦特先生看到了他的脸。
“哦,奎思先生!多么不可思议啊。卡尔顿·史密斯小姐,我想把我的朋友奎恩先生介绍给你。他是最不平凡的一个人。你是的,你知道这一点。你总是在紧要关头出现——”
他不说了,有一种感觉:他说了些非常重要的东西,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它究竟是什么。
内奥米以她惯常的生硬的方式和奎恩先生握了握手。
“我们来这儿野餐,”她说,“我看我们差不多要冻僵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颤抖了一下。
“可能,”他不确定地说,“我们该找个能避风雪的地方?”
“这话不错,”内奥米赞同道,“但这个地方依然值得一看,是吗?”
“是的,确实如此。”萨特思韦特先生转向奎恩先生,“卡尔顿·史密斯小姐把这个地方称作世界的尽头。很好的一个名字,是吗?”
奎思先生不住地慢慢点头。
“是的——一个非常容易引起联想的名字。我想一个人一生中只会来那样的地方一次——一个人们无法继续再走下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什么?”内奥米尖锐地问道。
他转向她。
“哦,通常,人们有一个选择,不是吗?向右或向左。朝前或朝后。在这儿——在你身后有条路,而在你面前——什么也没有。”
内奥米盯着他。突然,她打了个哆嗦,开始顺原路返回,朝其他人走去。两个男人伴在她身边。奎恩先生继续谈着,但他的语气无疑是亲切随便的。
“这辆小汽车是您的,卡尔顿·史密斯小姐?”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