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5

“在你那里找到了回应,安娜·米卡罗夫娜。”他迅速回击道。

萨特思韦特先生挨个儿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约翰·登曼,金发,冷淡,英国人,另外两人,黝黑,瘦削,令人奇怪地相似。某种东西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那是什么?哦!

他现在明白了。《女武神》中的第一幕。西格蒙德和西格林德——非常相像——还有身处他乡的异客。他脑子里开始猜测。这就是奎恩先生出现的含义吗?他深信的一点是——不论奎恩先生在哪儿露面——哪儿就有戏上演。这就是吗——老掉牙的三角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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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女武神》是德国作曲家R.Wagner所作四联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第二部分。—译注。

他隐约有些失望。他本来希望较好的事情。

“安排好了什么,安娜?”登曼问道,“我想这件事不得不推迟。我听见你给罗斯凯梅尔夫妇打电话了。”

她摇了摇头。

“不——没必要推迟。”

“但没有芭蕾肯定是不行。”

“没有男女丑角Harelquin和科伦芭茵,当然无法算哑喜剧,”安娜·登曼冷淡地赞同道,“我打算演科伦芭茵,约翰。”

“你?”他大吃一惊——心慌意乱,萨特思韦特先生想。

她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我不必害怕,约翰。我不会给你丢脸。你忘了——那曾是我的职业。”

萨特思韦特先生心想:“人的嗓子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东西啊!它说的话——和它未说的那些话和那些话的含义!我希望我知道……”

“哦,”约翰·登曼勉强地说,“那就解决了问题的一半。

但另一半怎么办?你从哪儿能找到男丑角?”

“我找到他了——在那儿!”

她朝敞着的门口做了个手势,奎思先生刚好在那儿露面。他朝她微微一笑。

“上帝呀,奎恩,”约翰·登曼说,“你了解这出戏吗?我永远想不到这一点。”

“一位专家为奎恩先生作保,”他的妻子说,“萨特思韦特先生为他负责。”

她朝萨特思韦特先生微微笑了,那个矮小的男人发现自己小声说:

“哦,是的——我为奎恩先生作保。”

登曼的注意力转到了其它地方。

“你知道,之后要有一个化装舞会。真烦人。我们不得不给你我衣服,萨特思韦特先生。”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的年龄为我提供了一个借口。”他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把一块餐巾挟在腋下,“我是一个经历过好日子的上了年纪的侍者。”

他大声笑了。

“一个有趣的职业,”奎恩先生说,“一个能看到许多事情的职业。”

“我得为丑角找些衣服,”登曼忧郁地说,“不管怎样,天气凉了,这一点得考虑。你认为如何?”他看着奥拉诺夫。

“我有一套丑角服装。”那个俄国人说。他的目光在女主人的脸上徘徊了一阵子。

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却又怀疑这是否只是他的错觉。

“可能要有三个小丑啦,”登曼笑着说,“我有一套旧的丑角服装。那是我和我的妻子新婚不久之后参加演出时,她为我做的。”他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宽阔、平坦的前胸:

“我估计现在我已经穿不下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6

“是的,”他的妻子赞同道,“现在你穿不下了。”

她的声音中再次透出弦外之音。

她抬头扫了一眼挂钟。

“如果莫利再不来,我们就不等她了。”

她话音刚落,仆人便进来传报莫利到了。她已经穿好了女丑角的白、绿相问的服装。模样很漂亮,萨特思韦特先生想道。

她对即将来临的演出兴奋异常、充满热情。

“可是我紧张得不得了,”她向众人说道(他们已经吃过晚餐,正在享用咖啡),“我知道我的声音会颤抖,而且我会忘记台词。”

“你的嗓音很迷人,”安娜说道,“如果我是你,是不会担心的。”

“哦,可是我真的担心。其它的我倒不担心——我的意思是舞蹈。肯定不会出漏子。我是说,我的脚是不会出太大的错误的,你说呢?”

她希望得到安娜的认同,可是安娜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相反,她说道:

“给萨特思韦特先生唱几句。你会发现他会鼓励你。”

莫利走到钢琴前。她的声音像银玲一般清新而富有韵味。她唱的是一首古老的爱尔兰民谣。

希拉,黑黑的希拉,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你在火中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爱我的小伙子——我看到一个离我而去的小伙子,第三个小伙子,他是个幻影——是他令我伤心至今。

她继续唱着。唱完之后,萨特思韦特先生使劲点着头,赞不绝口。

“登曼夫人说得不错。你的嗓音真迷人。也许并未受过全面的训练,可是自然得令人欣喜,里面充溢着毫不造作的青春气息。”

“没错,”约翰·登曼说,“你就勇敢地向前去吧,莫利,别因为怯场而退缩。我们现在该去罗斯凯梅尔爵士家了。”

他们分别穿上自己的披肩。夜色迷人,他们都同意步行到相距只有几百码的目的地。

萨特思韦特发现走在自己身旁的是他的老朋友。

“真奇怪,”他说,“那首歌让我想到了你。第三个小伙子——他是个幻影——听起来很神秘,而每当有神秘的事情出现,我——哦,都全想到你。”

“我这么神秘吗?”奎思先生对他微笑着。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是,真的。你知道吗,在今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个职业舞蹈演员。”

“真的吗?”

“你听,”萨特思韦特先生哼着沃尔克的爱情主题,“吃晚餐的时候,我一看到他们两个人,脑子里就盘旋着这个曲调。”

“哪两个人?”

“奥拉诺夫王子和登曼夫人。难道你没有发现她今晚与平时不大一样吗?就好像——就像一扇百页窗突然被打开了,你可以看见里面的光芒。”

“是,”奎思先生说,“也许的确如此。”

“又是一出老戏,”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我说得不错,对吗?他们两个人很相配。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他们的想法相同,他们的梦想也相同……谁都能看出一切的起因。十年前,登曼一定十分英俊;他年轻,精干,浑身都是浪漫。他救了她的命。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如今——他究竟怎么样?一个好人——富有,成功——可是——噢,平庸。坦城老实的英国男人——很像楼上的赫普尔怀特式家具。他英国化得——而且普通得——就像那位未经训练的嗓音清新的漂亮英国姑娘。噢,你可以微笑,奎恩先生,可是你无法否认我说的话。”

“我什么都不否认。你的观点一贯正确。不过——”

“不过什么?”

奎恩先生的上身向他斜倾着。他黑色而忧郁的双眼追寻着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目光。

“你对人生的感悟难道如此少吗?”他吐出一句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6

他的话令萨特思韦特先生隐约感到忐忑。他陷入了沉思。待他回到现实中,他发现由于他迟迟选不出围在脖子上的三角巾,别人都已撇下他出发了。他从花园穿了出去,走的是下午走过的同一道门。小路沐浴在月光中。虽说他站在门旁,却可以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四臂交缠,拥在一起。

起初,他认为是——

但是他立即把他们看清了。约翰·登曼和莫利·斯坦韦尔。登曼的声音飘了过来,粗哑而痛苦。

“没有你我无法生活。我们该怎么办?”

萨特思韦特先生转身想从原路退回去,却被一只手止住了。还有一个人站在门边,站在他身旁;这个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萨特思韦特先生刚刚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便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多么不着边际。

她那只传递着痛苦的手一直抓着他,直到他们前面的两个人走上小路,消失在视野之外。他听到自己对她说话,说的全是意在安慰的傻话,可又根本无法缓解他可以料想到的痛苦。他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她只说了一句话。

“请你,”她说,“不要离开我。”

他觉得他的话出人意料地令他感动不已。就在那一刻,他是一个有用的人。他继续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词句,可这些话无论如何胜于沉默。他们向罗斯凯梅尔爵士家走去。她搭在他肩头的手不时地抓紧一些,又放松开来。他明白,她很高兴他陪在她身边。等他们走到目的地,她才把手放了下来。她全身挺拔,高扬着头。

“现在,”她说,“我要跳舞:别为我担心,我的朋友。我要跳舞。”

她蓦地转身走了。罗斯凯梅尔夫人扑到他的身边。她珠光宝气,不停地表达着自己的失望。她又把他介绍给了克劳德·威卡姆。

“毁了!全毁了。这种事总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乡巴佬儿都觉得自己会跳舞。甚至没有人征询过我的意见——”他不停地说着,不容他人打断。他终于找到了一位耐心的听众,一个懂行的人。他毫无节制地自怜不已。第一串音符响起的时候,他才不得不住了嘴。

萨特思韦特先生从梦境中走了出来。他十分警觉,又一次开始审视形势。威卡姆是一个十足的蠢驴,可是他会作曲——精致而像游丝般虚无缥缈的音乐,就像神话中的蛛网一样不可捉摸——然而却毫无悦耳、美妙可言。

场景布置得很好。罗斯凯梅尔夫人资助她的被保护人时从不计较开支。灯光照明的效果给阿卡迪的林问空地营造了恰如其分的非现实的气氛。

两位演员舞蹈着,仿佛他们穿越了远古洪荒。身形细长的男丑角服装上的亮片在月光下闪着光;他手持魔杖,脸罩面具……身着白色服装的科伦芭茵脚尖立地,不停地旋转着,就像不醒的长梦。

萨特思韦特先生端坐了起来。他经历过这种场面。是的,毫无疑问……

此时,他的身躯已不在罗斯凯梅尔夫人的客厅。他身处柏林的一家博物馆,站在不朽的科伦芭茵的小雕像旁。

小丑和科伦芭茵继续舞蹈着。此时,他们的世界十分广阔……”

月光中——出现了一个人形。皮埃罗在树林中四处游荡,对着月亮歌唱着。这是见过科伦芭茵美貌的皮埃罗,他不知疲倦。两位仙人消失在幕后,但临走之时,科伦芭茵回眸一瞥。她已经听到了发自一个人的心灵的歌声。

皮埃罗在林中继续游荡着……灯光灭了……黑暗之中,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方……

村头的草坪上——村里的姑娘们在跳舞——男丑角和女丑角。莫利是女丑角之一。没有人领舞——安娜·登曼就在一旁——可是她唱起她的歌“草坪上的跳舞女丑角”,嗓音清新而富于韵致。

曲调很美——萨特思韦特先生边想边点了点头。需要的时候,威卡姆反而写不出好曲子。乱舞着的那群村里的姑娘们令萨特思韦特先生不寒而栗,不过他意识到罗斯凯梅尔夫人决意要做个慈善家。

她们催着皮埃罗,要他加入她们的舞群。他拒绝了。面孔涂成白色的他继续游荡着——永恒的恋人在追寻他的理想情人。夜幕降临。小丑和科伦芭茵在舞群中穿进穿出地舞蹈着,却不为她们所知。群舞者退场之后,场景中只有皮埃罗一人。他精疲力竭,在长满绿草的河岸上熟睡着。小丑和科伦芭苗围着他翩然起舞。他醒来了,看到了科伦芭茵。

他向她求爱,却只是徒劳一场;他请求着,哀求着……

她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小丑在召唤她离去。可是她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她正在倾听皮埃罗再次咏出的恋歌。她倒在他的怀内。幕落。

第二幕是在皮埃罗的农舍。科伦芭茵坐在壁炉边。她面色苍白,精神萎顿。她侧耳谛听——听什么?皮埃罗对她唱着歌——把她的思绪又引回到他身上。夜色降临。雷声阵阵……科伦芭苗把纺车推到一旁。她心绪激动,波澜起伏……她不再听皮埃罗的歌声。她听到的是续渺于空中她自己的音乐,属于小丑和科伦芭茵的仙乐……她醒了。她想起了过往。

一声炸雷!小丑站在门口。皮埃罗看不到他,可是科伦芭茵欢笑一声,一跃而起。小孩子相拥着向她跑来,可是她把他们拨在一边。又一声炸雷之后,农舍的四壁倒塌了。科伦芭茵随着小丑一起向茫茫夜色中舞去。

黑暗中,女丑角唱过的曲调重新响了起来。灯光渐明。

农舍又出现了。皮埃罗和女丑角都变老了。他们浑身灰黯,坐在壁炉前的两把扶手椅上。音乐很欢快,但是也很轻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7

女丑角坐在椅子中点着头。透过窗户,一束月光射了进来。

早已遗忘的皮埃罗的恋歌主题响了起来。他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缥缈的音乐——仙乐……小丑和科伦芭苗站在门外。

门被推开。科伦芭茵舞蹈着进了农舍。她俯身亲吻着睡梦中的皮埃罗的嘴唇……

轰隆!一声雷鸣。她出了农舍。舞台中央是被照亮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小丑和科伦芭茵两人的身影渐舞渐远,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

一根圆木从屋顶上落下来。女丑角愤怒地跳了起来,冲到窗口,拉下白页窗。在一阵突然的不合谐音调中,舞剧结束了,在一片鼓掌声和喝采声中,萨特思韦特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最终,他起身从众人之间走了出去。碰巧,他遇到了莫利·斯坦韦尔。她满脸红晕,激动不已,接受着大家的.祝贺。他也看到了约翰·登曼在人群中左推右挡,向她挤了过来,眼中燃烧着新的火焰。莫利向他迎上前去,可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拔到了一旁。他要寻找的不是她。

“我的妻子呢?她在哪儿?”

“我想她出去到花园里了。”

然而,找到她的人却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她正坐在一株柏树下的大石头上。他向她走了过去,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单膝点地,把她的手举到自己唇边,吻了吻。

“啊!”她说,“你认为我跳得很好?”

“你今天和以往一样,卡萨诺娃夫人。”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看来——你猜到了。”

“卡萨诺娃只有一个。任何人看过你的演出都无法忘记。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还会有什么原因?”

“你的意思是——?”

她谈吐一向简练。现在,她的话一样简洁。“噢!不过你会理解的。你阅历丰富。一个杰出的舞蹈家——她可以有情人,是的——可是说到丈夫——就不同了。他——他不希望有其他人出现。他希望能完完全全拥有我——可是卡萨诺娃从来不可能完全属于某一个人。”

“我明白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把他放弃了?”

她点了点头。

“你一定深爱着他。”萨特思韦特先生轻轻说。

“做出这样的牺牲?”她笑了。

“不全是。是为了让他开心。”

“啊,是的——也许——你说得很对。”

“现在呢?”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

“现在?”她停下来,然后又扬声向树影深处喊了一句。

“是你吗,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

奥拉诺夫王子应声走到月光中。他握住她的手,毫不仅恨地朝萨特思韦特先生微微一笑。

“十年前,我为安娜·卡萨诺娃的去世痛苦不堪,”他简单说道,“她对于我来说,就是我的另一半。今天,我又找到了她。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十分钟之后,在小路尽头,”安娜说道,“我一定不爽约。”

奥拉诺夫点头离去。她重又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一丝笑意在她嘴角若隐若现。

“怎么——你还不满意吗,我的朋友?”

“你知道吗,”萨特思韦特脱口而出,“你的丈夫在找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7

他看到一阵颤栗在她的面庞上一闪而过,可是她的声音依旧十分坚定。

“是啊,”她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吧。”

“我看到了他的双眼。它们——”他又猛地停了不说了。

她依旧无动于衷。

“是的,也许是的。一个小时而已。一个小时的奇迹,来自于往昔的记忆,来自于音乐,来自于月光——仅此而已。

“这么说,我说什么都没用吗?”他突然觉得老迈而灰心。

“这十年以来,我和我爱的人生活,”安娜·卡萨诺娃说道,“现在,我要去和这十年以来爱我的人生活。”

萨特思韦特先生沉默不语。他对此无法辩驳。而且,这其实似乎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只不过——只不过,不知为何,这并不是他希望的结果。他感到她把手搭在他的肩头。

“我明白,我的朋友,我明白。可是没有第三种办法。人总是在寻找一种东西——爱情,完美的、永恒的爱情……人们听到的是丑角的音乐。任何情人都无法使他们满足,因为所有情人都是人。可是这个丑角只是神话中的人物,一个无影无形的人物……除非——”

“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的名字是——死亡!”

萨特思韦特先生浑身一颤。她从他身边走开了,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不过,他猛地清醒了,觉得自己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他急匆匆地迈开步子,几乎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上小路的时候,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不是行走在现实中。奇迹——奇迹,月光!两个人影向他走了过来。

身着丑角服装的奥拉诺夫。起初,他这样想道。后来,他们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他明白自己搞错了。那个柔软而摇摆的身形只属于一个人——奎恩先生……

他们沿着小路继续走着——他们的步履轻盈得仿如踩着空气。奎恩先生回头张望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的并不是以前见到的奎恩先生的脸孔。那张脸属于一个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啊:他认出来了,那是尚未经历今日的春风得意的约翰·登曼的脸。富于渴望和冒险精神,既是一张小伙子的脸庞也是一个情人的脸庞她的笑声向他飘来,清晰而快乐……他目送他们远去;

远处闪着一间小农舍的灯光。他像梦中人一样凝神目送着他们。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把他粗鲁地摇醒了。他的上身被扳过去面对着瑟吉厄斯·奥拉诺夫。他面色苍白,焦虑不安。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她向我许了诺——可是她没来。”

“夫人沿着小路走了——独自一人。”

说话的是登曼夫人的女仆。她站在他们身后门的暗影里,手中抱着她的女主人的外衣,在那里等着。

“我一直站在这儿,看见她过去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萨特思韦特先生对她厉声喝道:

“独自一人?你是说,独自一人?”

女仆的眼睛惊奇地睁大了。

“是的,先生。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把抓住奥拉诺夫。

“快,”他低语道,“恐怕——恐怕。”

他们匆忙沿着小路奔去。奥拉诺夫不停地快速说着话,句子缺乏连贯。

“她真是不可思议的上帝的创造物。啊!她今晚的演出多迷人。还有你们的那位朋友。他是谁?啊!不过他真棒——绝无仅有。以前,她扮演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科伦芭茵的时候,从未找到完美的丑角。莫多夫,卡斯宁——他们都不够完美。她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对我说道一次。她一直和她梦中的丑角跳舞——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她说,和她一起跳舞的是丑角本人。正是她的幻想使她的科伦芭茵如此成功。”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着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8

“快,”他说,“我们得及时。嗅!我们一定要及时:“他们转过最后一个弯——来到大坑旁,里面躺着以前没有的一具女人的躯体,姿势美妙绝伦,双臂张开,头颅后仰。月光下死寂的面孔和躯体欢欣,美丽。

几个词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萨特思韦特先生脑中——奎思先生的话:“垃圾堆上有很美妙的东西”……他现在明白它的意思了。

奥拉诺夫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泪水顺着他的脸滑落下来。

“我爱她。我一直爱她。”他说的话和萨特思韦特先生今天不久前偶然想到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她和我。我们有相同的想法,相同的梦想。我会永远爱她。一。”

“你怎么知道?”

奥拉诺夫愕然看着他,为他话语中令人恼火的不耐烦的语气忿忿不平。

“你怎么知道?”萨特思韦特继续说道,“所有恋人都这样想——都这样说——真正的情人只有一个——”

他转过身,几乎撞在奎恩先生身上。他焦急地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把他拉到一边。

“是你,”他问,“刚才是你和她在一起吗?”

奎恩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

“如果你想这么说,也无妨。”

“女仆没有看到你?”

“她没有看到我。”

“可是我看到了。为什么?”

“也许,因为你所付出的代价,你可以看到一些东西,是别人——看不到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浑身发抖,像一只白杨树叶。

“这是什么地方?”他低语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今天对你说过的。这是我的小路。”

“情人路,”萨特思韦特先生嘟囔着,“人们都会沿着它走过。”

“大多数人,迟早会的。”

“在路的尽头——他们找到的是什么?”

奎恩先生笑了。他的声音极其轻柔。他指着他们视线上方破败的农舍。

“他们梦想中的房子——或者是垃圾堆——谁知道呢?”

萨特思韦特先生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一股狂热的反抗力涌到他的心头。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玩弄了。

“可是我——”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从来没有走到你的小路的尽头……”

“那你后悔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泄气了。奎恩先生似乎膨胀得硕大无边……萨特思韦特先生眼前的一切既对他形成威胁,又令他恐惧……欢乐,悲伤,绝望。他原本坦然、弱小的灵魂被吓得缩了回去。

“你后悔吗?”奎恩先生又问了一次。他令人感到恐惧。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嗫嚅道,“不。”

说过之后,他突然精神重振。

“可是我可以看到很多东西,”他喊道,“我也许只是一个生活的旁观者——可是我可以看到旁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你自己也这样说过,奎恩先生……”

可是奎恩先生已经无影无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3:03

犯罪团伙短篇集

第一章 屋内精灵

托马斯·贝雷斯福德夫人在长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去。窗外视野并不深远,被街对面的一小排房子所遮挡。贝雷斯福德夫人长叹一口气,继而又哈欠连天。

“我真希望,”她说道,“出点什么事。”

她丈夫抬头瞪了她一眼。

塔彭丝又叹了一口气,迷茫地闭上了眼睛。

“汤米和塔彭丝还是结了婚,”她诵诗般地说道,“婚后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年之后,他们竞能仍然和睦相处。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任何事情的结局都是你始料不及的。”

“多么精彩的言辞,塔彭丝。可惜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著名的诗人和更为著名的牧师过去也曾如此说过,倘若你能原谅我这样说的话,他们都说得比你更精彩。”

“六年前,”塔彭丝继续说道,“我就发过誓,只要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只要有你作为丈夫,我的整个生活就应该是一首辉煌的、甜蜜的诗歌。你似乎熟悉的某位诗人就是这样说的。”

“是我、还是钱使你厌烦了?”汤米冷冷地问道。

“厌烦?你用词不当,”塔彭丝友善地说,“我只是习惯于我自己的祷告,仅此而已。这正如人不到头疼脑热,就绝不会想到能用鼻子自由地呼吸是多么惬意。”

“你让我清静一下好吗?”汤米建议道,“你最好在附近找其他的女人,带她上夜总会去。诸如此类的事,随你的便。”

“这毫无用处,”塔彭丝说,“你在那儿也只能看见我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真应该完全了解体居然不介意其他女人,而你也绝不会相信,我过去对其他男人也不在乎。女人就是这样,通情达理。”

“男人们也仅仅是出于谦虚,才往往拿最高分的。”她丈夫低声说道,“塔彭丝,你到底怎么啦?为何老忘不掉令人心烦的事?”

“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想要有点什么事发生就好了。令人兴奋的事。汤米,难道你就不再想追捕德国间谍了吗?想想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危险而又刺激的日子。当然啰,我知道你现在或多或少还在干谍报机关里的事,但是那纯粹是坐办公室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倒宁愿他们把我送到最阴暗的俄国去,装扮成布尔什维克的走私贩酒者,或者类似的角色。”

“那可并不理想,”塔彭丝说,“他们不可能让我和你一块去。而我是那类特别闲不住的人。管他是什么,只要有事干就行。这就是我整天说个不停的意思。”

“真是妇道人家的见解。”汤米嘲讽道,挥了挥手。

“每天早餐后,只需二十分钟,我便能使一切保持尽善尽美。你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是吧?”

“塔彭丝,你的家务活是无可挑剔的。简直到了简单划一的程度。”

“我确实喜欢别人感恩不尽。”塔彭丝说道。

“你当然忙于你的工作,”她接着说,“但是,汤米,请老实告诉我,你就真没有暗地渴望着有点刺激,期望着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汤米矢口否认,“至少我不这样想。希望发生事情是非常合情合理的,然而所发生的事情可能会令人不快。”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塔彭丝叹了口气,“难道你内心深处对浪漫情调、对冒险、对生活压根儿就没有强烈的渴望?”

“塔彭丝,你最近究竟一直在看什么书?”汤米问道。

“想想看,那会多么令人兴奋,”塔彭丝继续说着,“倘若我们听到一阵喷喷的敲门声,走过去打开门,一具尸体就摇摇摆摆地闯进屋来。”

“如果是具尸体,那就完全不可能摇摆着行走。”汤米挑剔地说。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塔彭丝辩解道,“在他们奄奄一息之前,总是踉跄地倒在你面前,只能气喘吁吁地吐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几个字,‘花斑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我建议你认真学一学叔本华①或者伊曼纽尔·坎特的哲学课程。”汤米说道。

①叔本华(SchopenhaLjer):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译注。

“对,这倒对你很适合。”塔彭丝针锋相对,“你愈来愈大腹便便,无所事事。”

“谁说的:“汤米愤慨地说,“倒是你有闲心做健美运动去保持身材苗条。”

“人人都如此。”塔彭丝说,“当我说你愈发大腹便便,仅是一种隐喻罢了。我的真实意思是你愈来愈发福了,变得既时髦又潇洒。”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3:03

“我真不明白究竞是什么使你着了魔。”她丈夫说道。

“冒险精神,”塔彭丝压低嗓门说,“这要比渴望浪漫情调更让人兴奋。当然,有时我也追求浪漫。我梦想邂逅一位男人,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

“你可是邂逅了我。难道我还不能让你满足吗?”汤米说。

“一位棕色皮肤、瘦削身材而又特别强健的男人,他能驾驭世间的一切,能套住所有桀骜不驯的野马——”塔彭丝自顾梦呓着。

“还应该穿上羊皮裤,再戴上牛仔宽沿帽。”汤米讥讽地插了一句。

“并且,他长期居住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塔彭丝毫不理会,“我要他对我一见钟情,疯狂地掉入爱河之中。而我呢,当然要保持贞操,断然拒绝他的求爱。我肯定要信守我的结婚誓言。但是,我的内心却会秘密地与他同在。”

“妙极了,”汤米接着她的话头,“我常希望我能邂逅一位无与伦比、金发碧眼、美丽动人的姑娘,她疯狂地掉人爱河之中。与你不同的是,我并不会断然拒绝她——坦率地说,我敢非常肯定我决不会那样做。”

“那属于粗鄙的禀性。”塔彭丝说。

“你究竟怎么啦,塔彭丝?你平常可从不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汤米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以来,我内心一直如沸水般无法平静,”塔彭丝说,“要占有你想要获得的一切是多么危险,这也包括你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你看,商店里总有那么多的帽子出售。”

“你不是已经有大约四十顶帽子了吗?”汤米说,“并且它们都差不多是一个款式。”

“像那类帽子,它们倒真不一样,相互之间都有细微差异。今天上午我在维奥莱特商店就看见一顶相当不错的。”

“除了不断地去买那些对你毫无用处的帽子外,你就不会干点更有趣的事……”

“正是如此,”塔彭丝说,“你的话千真万确。倘若我有更有趣的事去做,我相信我应该处理得有条不紊。唉:汤米,我真希望有点令人刺激的事发生。我认为——我真的认为这对我们大家都好。如果我们能发现一个精灵——”

“哼:你说这番话,真让人莫名其妙!”汤米说。

他站起身来,向写字台走去。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小小的快照相片,并将它送给了塔彭丝。

“啊!想不到你把它们都冲洗出来了。这张是什么?是你拍房间的那张,还是我拍的那张?”

“当然是我拍的那张。你拍的无法冲洗出来。你拍的照片总是曝光不足。”

“这可真是了不起,”塔彭丝说,“你还能想出一件你能比我干得更好的事来。”

“荒谬之极的言论!”汤米不满地说,“但我暂时不与你计较。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小道白斑。

“这有什么,这只不过是在底片上的一条擦痕而已。”塔彭丝不以为然。

“你完全错了,塔彭丝。那是一个精灵。”

“汤米,你胡说什么?”

“你自己瞧!”

他递给她一个放大镜。塔彭丝透过放大镜仔细地审视着照片。是啊,稍稍凭借幻想,在照片上的那道斑痕确实显现出一个小巧的、长着翅膀的精灵,就站在壁炉围栏上。

“它居然长着翅膀:“塔彭丝惊叫道,“多么让人吃惊,我们的房间里竟会有精灵。噢!汤米,我们是不是应该写信告诉科南道尔?你认为她是否会给我们美好的祝愿呢?”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汤米说,“你整个下午不是一直很渴望发生什么事吗?”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瘦高男孩走了进来。从相貌上看,还真难判断他是个男仆,还是个小听差。他以十分温文尔雅的口气问道:“你有空吗,夫人?刚才有人在前门摁铃。”

“但愿艾伯特你不会去看电影。”塔彭丝叹了一口气。在她点头表示认可后,艾伯特走出了门外。“他现在正模仿长岛的男仆行事。感谢上帝:我终于纠正了他向客人要名片,再用托盘把名片送给我的习惯。”

门再次打开,艾伯特郑重其事地说:“是卡特先生阁下。”听他的口气,来者似乎是王室的成员。

“是警察局长!”汤米小声说道,颇感惊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3:04

塔彭丝欣喜若狂地跳起来,跑去迎接客人。来者高高的个子,满头灰发,目光敏锐,脸上露出倦乏的笑容。

“卡特先生,见到你真是、真是太高兴了。”

“非常感谢,汤米太太。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日常生活如何?”

“很满意,只是太乏味。”塔彭丝答道,两眼闪闪发光。

“那再好不过了!”卡特先生说,“我显然觉察到你情绪正佳。”

“是啊!你的话听起来多么让人兴奋。”塔彭丝说。

艾伯特仍然以长岛男仆特有的姿势把茶端进来。在他无可指责地做完这项工作后,便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这时,塔彭丝又大声说道:“卡特先生,您真有什么事让我们去做,是吗?你要送我们到最黑暗的俄国去执行某项使命吧?”

“并非如此。”卡特先生说。

“但终归有什么事吧。”

“是的——是有点事。我想你不是那种回避危险的人,对吧,汤米太大?”

塔彭丝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神情。

“我们侦察处确实有点事要做——我设想——我也是刚想到——这项任务可能会适合你俩。”

“请赶快告诉我们。”塔彭丝已经迫不急待。

“我发现你订阅了《每日论坛》。”卡特先生继续说道,随手从桌子上拿起那份报纸。

他翻到广告栏,用手指了指一条广告,并把报纸推给桌子对面的汤米。

“请大声读一下。”他说。

汤米大声读道:

“国际侦探所,所长:西奥多·布伦特;提供私家侦探服务。本所拥有大批严守机密、技术精湛之探员。绝对明察秋毫。免费咨询。地址:霍尔哈姆大街118号,邮区代码W.C。”

汤米疑惑地看着卡特先生,后者点了点头。

“该侦探所濒临关闭已有一段时间”他低声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下了它。我们正设法使其再次运转——比方,先尝试六个月。其间,该侦探所必须有一位所长。”

“西奥多·布伦特先生为何不接着干呢?”汤米问道。

“我认为布伦特先生办事太轻率。事实上,伦敦警察厅已经干预此事。女王陛下已批准将其拘留,他自然对我们想了解的东西不会透露半个字。”

“这点我明白,长官,”汤米说,“至少,我想我是清楚的。”

“我建议你向你的办公室请假六个月。理由是身体状况欠佳。当然,如果你想以西奥多·布伦特的名义开办一个侦探所,那也与我毫不相干。”

汤米坚定地看着他的上司:“还有别的指示吗,长官?”

“我相信布伦特先生已经办理过几件涉外事务。你要特别留意那些贴着俄国邮票的蓝色信封的信件。它们都是由一位火腿商寄出,他急切要找到几年前到我们国家来避难的妻子。你把邮票弄潮,便会发现写在邮票背面的数字十六。你要复制这些信件,然后把原件送给我。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到你办公室提及数字十六,不管是谁,你都必须立刻通知我。”

“我一定照办,长官!”汤米说,“就这些要求吗?”

卡特先生从桌子上拿起他的手套,准备告辞。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管理该侦探所。我还认为。”他双眼诡秘地眨了眨,“这项工作可能会满足尊夫人的好奇心,她可以在某些普通侦探工作中一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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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壶茶

几天后,贝雷斯福德夫妇正式全面接管了国际侦探所的工作。他们的办公室设在一座较为破旧的楼房的三楼上,地处布卢姆斯伯里。他们的办公室外有一个小小的写字间,艾伯特不再扮演长岛男仆,而扮演起办公室勤杂工的角色来。这种角色他表演起来可谓轻车熟路、维妙维肖。一纸袋糖、墨水弄脏的双手和乱七八糟的头发,俨然是这种角色所应有的形象。

从外面的写字间有两扇门通往里面的办公室。一扇门上赫然钉着“办公重地”的牌子;另一扇门上则是“非请莫入”。在这扇门的里面,是一个小巧舒适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硕大的写字台;台上放着许多标有精美标签的文件袋,但全都空空如也;另外还有几把硬皮座的椅子。在那硕大的写字台后,端坐着假冒的布伦特先生,他极力表现出一副一辈子都在精心经营侦探所行业的派头,当然,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台电话。塔彭丝和他已多次成功地排演了内部电话通话,艾伯特自然也熟谙其中奥秘。

毗邻的房间则属于塔彭丝,在这里她是位打字员。屋内摆着必要的桌子,椅子。这些摆设与那些在她顶头上司办公室里的相比较。显然档次要低得多,也不那么气派。房间里当然还少不了带环形喷头的小煤气炉,供煮咖啡用。

万事俱备,只欠顾客了。

塔彭丝首次处于这般狂喜的境地,她心中有不少奇妙的念头。

“这简直是太棒了!”她大声宣告,“我们将要追捕凶手,发现丢失的金银珠宝,找回失踪的人和侦破贪污案。”

在这当儿,场米感到自己有责任把她的狂热降降温。

“先别太激动,塔彭丝。你应该尽量把你消遣时所读的那些小说统统忘掉。我们的委托人——倘若我们真会有委托人找上门来的话,也仅仅是那些想对太大盯稍的丈夫们,或者想对丈夫盯梢的太太们。提供离婚的证据是私家侦探的主要职责。”

“咄!”塔彭丝不屑一顾,耸了耸她那高傲的鼻子,“我们根本不接什么离婚案子。我们必须把我们新工作的基调定高点才行。”

“是——是吗?”汤米疑惑地说。

在走马上任一周之后,他们非常沮丧地讨论着工作记录。

“只有三个白痴似的女人,她们的丈夫几星期外出未归。”汤米叹了口气,“我出去吃午饭时,还有人来过吗?”

“一位胖胖的老头和他那轻佻的老婆,”塔彭丝悲伤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总在报纸上看到离婚率发疯似的增长。但是直到上一周,我才似乎认识到问题果真如此严重。那天我还郑重宣布,‘我们根本不接离婚案子。’我为此非常懊悔。”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广告里强调受理这类案件了吗?”汤米提醒道,“因此,大可不必这样悲伤。”

“我敢肯定我们的广告词也是最诱人的。”塔彭丝忧郁地说,“反正不管怎样,我是绝不会打退堂鼓的。若有必要,我就自己犯一回罪,再由你来侦破。”

“那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多考虑考虑我的情感吧:就是那次在弯弓街——或许是在藤树街我向你深情告别时的心境。”

“你是在回忆你单身汉的日子吧?”塔彭丝直率地说。

“不对,伦敦中央刑事法庭,那才是我真正想说的。”汤米说。

“算了,”塔彭丝说,“总之,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我们都很有才干,并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可在这儿竟然没有机会去施展。”

“塔彭丝,我永远喜爱你那催人奋进的乐观主义精神。

你似乎对凭你的才能去做任何事情都充满信心。”

“那是当然。”塔彭丝把双眼睁得大大的。

“遗憾的是,你并不具备任何一门专业知识。”

“那倒也是,然而过去十年里出版的所有侦探小说我都读过。”

“我也都读过。”汤米说,“但是,我有种感觉,这些侦探小说并不能真正帮我们多少忙。”

“你永远是个悲观主义者,汤米。充满自信——那才真正了不起。”

“是的,你完全正确。”她丈夫接着说。

“再难办的事在侦探小说里都易如反掌,”塔彭丝沉思着,“那是因为作家都是逆向写作。我的意思是——如果作家事先知道了结论,他便可以自由安排案情和线索。现在,我想——”

她停顿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

“接着往下说。”汤米有点迫不急待。

“我有——个主意,”塔彭丝说,“还不成熟,但是正在成形。”她果断地站起身来,“我想我应该去买我曾告诉过你的那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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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