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0
“你自己驾驶?我想,一个人需要很沉着才敢这样做。拐弯处令人胆战心惊。一个不留神,一下子没刹住车,就会摔下悬崖。这太容易了。”
他们现在加入到其他人中间。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大家介绍了他的朋友。他觉得有人拉了拉他的手臂。原来是内奥米。她拉着他离开众人。
“他是谁?”她凶巴巴地问。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惊地看着她。
“哦,我几乎不知道。我是说,我认识他有些年了——我们不时地碰见彼此,但谈到真正了解——”
他不说话了。他这些话都白说了,他身畔的姑娘根本没听。她站在那里,低着头,紧握着双手。
“他了解许多事,”她说,“他了解许多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无言以对。他只能无言地看着她,不明白是什么使她心神不宁。
“我害怕。”她小声说。
“害怕奎思先生?”
“我害怕他的眼睛。他能看透事情的真相……”
某种又冷又湿的东西落在萨特思韦特先生面颊上。他抬头看看。
“哦,下雪了。”他惊呼道。
“选了个好日子来野餐。”内奥米说。
她努力恢复了常态。
下一步做什么?大家叽叽喳喳提了许多建议。雪下得又厚又大。奎思先生提了个建议,大家都赞成。在那排房子的尽头有一个小快餐馆。大家蜂拥而去。
“你们带着食物,”奎恩先生说,“他们可以给你们煮些咖啡。”
那是个很小的地方,非常暗,那扇小窗户照不进多少光来,但是在房间的另一头闪着令人欣慰的火光,传来阵阵温暖。一个科西嘉老妇人刚往火里扔了一把树枝。火熊熊燃烧起来,借着火光,这些新来者发现原来已经有人在这儿了。
三个人坐在一张空木桌的另一端。在萨特思韦特先生看来,这情景看上去有些不真实的东西,而那些人看上去更不真实。
坐在桌子那一端的那位妇女看上去像位公爵夫人——
也就是说,她看上去更像人们通常想象中的公爵夫人。她是舞台上理想的贵妇人。她高贵的头颅昂得高高的,雪白的头发整理得完美元缺。她穿着灰色的衣服——柔软的布饰垂在她的周围,打成很艺术的褶层。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幅展开的纸卷Pate de foie gras。1她的右侧是个面庞十分白皙的男人,非常黑的头发,戴着一副角质框眼镜。他穿得极其华丽漂亮。就在那时他的头朝后一仰,他的左臂向外一挥,好像要做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说。
那位白发女士的左侧是位乐呵呵的矮个子男人,秃顶。
看了他第一眼之后,没有人再看他了。
只是刹那的犹豫,然后公爵夫人(那位名副其实的公爵夫人)说话了。
“这场暴风雨太可怕了,不是吗?”她愉快地说着,朝前走过来,别有深意地微微一笑——她在为福利机关和其它委员会工作时发现这一微笑非常有用,她说:“我想你们是和我们一样被困住了?但科西嘉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我只是今天上午才到。”
那个黑头发的男人站了起来,公爵夫人优雅地笑笑,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那位白发的女士讲话了。
“我们在这儿呆了一星期了。”她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有谁曾经听过这声音之后会忘记呢?它回响在石屋中,充满了激情——带着微妙的忧郁。在他看来,她说了些美丽动听,令人难忘,饱含深意的话。她的话是从心底里说出来的。
他急忙对汤姆林森先生说了句题外话。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维斯先生——制片商,你知道。”
那位退休的印度法官正极其厌恶地看着维斯先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1
“他制出了什么?”他问道,“孩子们?”
“哦,天哪,不,”萨特思韦特先生震惊于把维斯先生和如此粗鲁的话语联系在一起,“戏剧。”
“我觉得,”内奥米说,“我得再出去一下。这儿太热了。”
她的声音有力而且粗鲁,这使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看上去,她简直是麻木地向门口冲去,把汤姆林森先生拨到一边。但在门口她面对面地碰上了奎恩先生,他挡住了她的去路。
“回去坐下。”他说。
他的声音是命令性的。使萨特思韦特先生惊奇的是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服从了。她在桌脚旁坐下,尽可能离其他人远些。
萨特思韦特先生急忙走前去,强拖住那位制片人说话。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他开始道,“我的名字是萨特思韦特。”
“当然!”一只修长的、骨瘦如柴的手突然伸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亲爱的。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你当然知道纳思小姐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惊。怪不得那个声音那么熟悉。成千上万的人们,乃至整个英格兰,都曾为那绝妙的充满激情的嗓音所震颤。罗西娜·纳思:英格兰最有感染力的女演员。萨特思韦特先生也曾为她着迷。没有人能像她那样表现角色——展示出最细微的差别。他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有天赋的女演员,一个能理解、进入到她的角色的灵魂里的演贝。
没认出她是个难以自圆其说的借口。罗西娜·纳恩的爱好极不稳定。二十五年来她一直是金发。一趟美国之行,她回来时头发就黑油油的了,开始认真地研究悲剧。这个“法国贵妇人”的形象是她最近的心血来潮。
“哦,顺便说一句,贾德先生——纳恩小姐的丈夫。”维斯漫不经心地介绍了那个秃顶的男人。
罗西娜·纳恩曾有过许多任丈夫,这萨特思韦特先生是知道的。贾德先生显然是最近的一任。
贾德先生正忙着把那些从他身边那个有盖的大篮子里取出的东西打开。他对他的妻子说道:
再来些pate①,亲爱的?那些没有你喜欢的那么厚。”
--------
①法语:pate:馅饼。——译注。
罗西娜·纳恩把她手里的纸卷交给他,一边小声说:
“亨利总是能想出最醉人的膳食。我总是把给养留给他。”
“喂动物。”贾德先生说,大声笑了。他拍拍他妻子的肩膀。
“对她就好像对待一只狗,”维斯先生忧郁的嗓音在萨特思韦特先生耳边轻声说道。“为她切好食物。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萨特思韦特先生和奎恩先生放着打开的午餐。煮得很老的鸡蛋,冷火腿,格律耶尔干酪,大家沿桌分发。公爵夫人和纳恩小姐看起来专心小声聊着知心话。女演员深沉的女低音传过来只字片语。
“面包一定得轻微地烤一下,明白吗?然后只涂薄薄的一层柑梧果酱。卷起来,放进烤炉里烤一分钟——别多烤。
简直味道美极了。”
“那个女人为食物活着,”维斯先生小声说,“只为食物活着。她想不起其它任何东西。我记得在‘海上骑士’——
剧中——你知道‘我想要的是那种安静、祥和的氛围效果,,我死活得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最后,我告诉她想想薄荷冰激淋——她非常喜欢薄荷冰激淋。我马上得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一种穿透你灵魂的恍惚的神色。”
萨特思韦特先生默不做声。他在回忆着。
对面的汤姆林森先生清清喉咙,准备加入谈话。
“你制作戏剧,我听说,是吗?我本人很喜欢好剧作。
‘抄写员吉姆’那才是剧作。”
“上帝呀。”维斯先生说,全身打了个寒颤。
“放一点嫩蒜,”纳恩小姐对公爵夫人说,“你告诉你的厨子,这样味道美极了。”
她愉快地叹了口气,转向她的丈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1
“亨利,”她哀怨地说,“我甚至从来没见过鱼子酱。”
“你差不多就要坐在它上面了,”贾德先生欢快地回答道,“你把它放在你身后的椅子上了。”
罗西娜·纳思匆匆地找到鱼子酱,热情地朗坐在桌子四周的人们笑笑。
“亨利太了不起了。我太健忘了。我永远记不住我把东西搁哪儿了。”
“就像那天你把你的珍珠放在盥洗用品袋中。”亨利开玩笑地说,“然后把袋子遗忘在饭店里。好家伙,那天我可打了不少电报和电话。”
“它们是保了险的,”纳恩小姐神情恍您地说,“不像我的蛋白石。”
一阵令人心碎的痛苦的抽搐掠过她的脸庞。
当和奎恩先生在一起的时候,萨特思韦特先生多次有过在参与一部戏的感觉。他现在又很强烈地感到了这种幻觉。这是一场梦。每个人都在扮演各自的角色。“我的蛋白石”是提示他出场的台词。他向前倾了倾身子。
“您的蛋白石,纳恩小姐?”
“你带黄油了吗,亨利?谢谢你。是的,我的蛋白石。你知道,它被偷了。我再没找到它。”
“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哦——我出生在十月——所以蛋白石是我的吉祥物,而且因此我想要一件真正的绝妙的东西。我等了很久才得到它。他们说它是最完美的。不是非常大——大约两先令的硬币那么大小——但是,哦:那颜色像火一样。”
她叹了口气。萨特思韦持先生注意到公爵夫人一副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纳恩小姐讲下去了。她继续说着,她优美的曲折变化的声音使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像某个悲伤古老的传记故事似的。
“它是被一个叫亚历克斯·杰勒德的年轻人偷走的。他写过剧本。”
“非常好的剧本,”维斯先生职业地插嘴道,“哦,我曾经把他的其中一个剧本保存了六个月。”
“你把它制成片子吗?”汤姆林森先生问。
“哦’,没有,”维斯先生对这个想法感到很震惊,“但你知道吗,我一度确实想到这样做?”
“里面有一个很好的角色适合我,”纳恩小姐说,“‘雷切尔的孩子们’,这是那部戏的名字——尽管剧中无人叫雷切尔这个名字,他来找我谈这部戏——在剧院里。我喜欢他。
他长得很英俊——非常害羞,可怜的孩子。我记得”——一种美丽的恍倪的神情悄悄掠过她的脸庞——“他给我买了些薄荷冰激淋。那块蛋白石躺在梳妆台上。他曾去过澳大利亚,知道一些关于蛋白石的事情。他拿过去就着光线看蛋白石。我想他肯定悄悄地把它装在了他的口袋里。他一离开,我就找不见它了。你记得吗?当时一阵大惊小怪。”
她转向维斯先生。
“哦,我记得。”维斯先生咕哝了一句。
“他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那个空盒子,”女演员继续道,“他原本极其桔据,但就在这之后第二天他就把一大笔钱存入了他的银行户头。他假装解释说他的一个朋友替他赌马赢了钱,但他造不出一个朋友来。他说他肯定是无意中错把那个盒子放进了口袋里。我觉得那是一个非常站不住脚的借口,不是吗?他本可以找到一个更好些的理由的……
我不得不去作证。我的照片遍布所有报纸。我的新闻广告员说这是引起公众注意的好办法一—但我更愿意找回我的蛋白石。”
她悲哀地摇了摇头。
“要些菠萝酱吗?”贾德先生说。
纳恩小姐一下子笑逐颜开。
“在哪儿?”
“我刚给了你。”
纳恩小姐看看她后面,又看看她前面,看见了她灰丝绸的信封式女用小提包,然后又把放在她旁边地上的一个大紫色包拿起来。她开始慢慢地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更多的是为了满足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好奇。
里面有一个粉扑,一支口红,一个小珠盒,一束羊毛状物,又一个粉扑,两方手帕,一盒巧克力奶油食品,一把彩釉的裁纸刀,一面镜子,一个深褐色的小木盒,五封信,一个胡桃,一小方淡紫色的中国绉纱,一条缎带和一些羊角面包屑。最后是菠萝酱。’“Eurcka。1”萨特思韦特先生温柔地小声说。
--------
①Etlreka:希腊语。我找到了!我想出了!—译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1
“请您再说一遍?”
“没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匆匆地说,“多么漂亮的裁纸刀啊。”
“是啊,确实是。某个人送给我的。我想不起是谁了。”
“那是个印度盒子,”汤姆林森先生说道,“设计新颖的小玩意儿,不是吗?”
“也是某个人送给我的,”纳恩小姐说,“我拥有它好久了。它过去通常是放在我在剧院的梳妆台上的,我不认为它很漂亮,你看呢?”
那个盒子是用没有花纹的褐色木头做的。开关在侧面。
盒子上方是两片木头口盖,可以扭来扭去。
“可能不漂亮,”汤姆林森先生轻笑了一声说,“但我打赌你从未见过类似的盒子。”
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前倾了倾身子。他有一种激动的感觉。
“为什么你说它设计新颖?”他质问道。
“哦,不是吗?”
法官求助于纳恩小姐。她茫然地看着他。
“我想我不一定非得表演这个小把戏了吧——呢?”纳思小姐依然看起来一片茫然。
“什么把戏?”贾德先生问。
“上帝保佑,你不知道吗?”
他望了望四周疑惑的面孔。
“真想不到。我能把盒子拿过来一分钟吗?谢谢你。”
他把盒子打开。
“现在,谁能给我点什么东西好放进去——不要太大。
这是一小块格律耶尔干酪。这就很管用了。我把它放进去,关上盒子。”
他用手摸索了一会儿。
“现在看着——”
他又打开了盒子。里面是空的。
“哦,我从来不知道,”贾德先生说,“你是怎么弄的?”
“非常简单。把盒子上下颠个个儿,把左边的那个口盖转半周,然后关住右边的那个口盖。现在要想再让我们的那块奶酪回来,我们必须反过来。右边的那个口盖转半周,关住左边的口盖,仍然让盒子上下颠倒着。现在——说变就变!”
盒子开了。桌子四周一阵惊呼。那块奶酪在那儿——
但还有其它东西。一个圆圆的东西闪烁着彩虹的七彩光芒。
“我的蛋白石!”
叫声响亮清晰。罗西娜·纳恩直直地站着,两手紧紧握在胸前。
“我的蛋白石!它怎么会到了那儿呢?”
亨利·贾德清了清嗓子。
“我——哦——我想,罗西,亲爱的,肯定是你自己放在那儿的。”
有个人从桌边站起来,踉跄地冲到外面。那人是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奎恩跟着她。
“但是什么时候?你是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3
萨特思韦特先生看着她渐渐明白真相。她花了两分多钟才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去年——在剧院。”
“你明白的,”亨利抱歉地说,“你确实是乱扔东西,罗西。瞧你今天搁鱼子酱的事。”
纳恩小姐正在痛苦地对她的思路寻根究底。
“我随意把它放了进去,然后我想我是转动了盒子,碰巧拨弄了它一下,但是然后——然后——”最终她说了出来,“但是亚历克·杰勒德根本没偷东西。哦!”——一声洪亮的叫声,深深打动人心——“多么可怕啊!”
“哦,”维斯先生说,“现在可以纠正过来了。”
“是的,但是他已经在监狱里呆了一年了。”然后她使大家吃了一惊。她猛地转向公爵夫人间道:“那个姑娘是谁——那个刚刚出去的姑娘?”
“卡尔顿·史密斯小姐,”公爵夫人说,“已和杰勒德先生订婚了。她——对此事感到非常伤心。”
萨特思韦特先生偷偷溜了出来。雪已经停了,内奥米坐在一堵石墙上。她手里拿着一本素描,一些彩色蜡笔散落在四周。奎恩先生站在她身边。
她把素描本递给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粗糙——但很有天分。万花筒般的雪花漩涡,中心有个人影。
“非常好。”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奎恩先生抬头看了看天空。
“暴风雪结束了,”他说,“路会很滑,但我认为不会出什么事——现在。”
“不会出事的。”内奥米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萨特思韦特先生不懂的含义。她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突然灿烂的一笑。“如果萨特思韦特先生愿意,他可以和我一道乘车回去。”
他然后明白了,她曾是被多么深的绝望所驱使。
“哦,”奎恩先生说,“我必须得和你们说再见了。”
他走开了。
“他要去哪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盯着他的身影。
“我想,是回到他来的地方。”内奥米以一种奇怪的声音说。
“但——但那儿没有任何东西,”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因为奎恩先生正朝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悬崖尽头走去。“你知道,你自己说过那是世界的尽头。”
他递还给她素描本。
“非常好,”他说,“非常像。但为什么——呃——为什么你把他画成是穿着化装服装?”
她的眼睛在一刹那间和他的眼睛相遇了。
“我看到的他就像那个样子。”内奥米·卡尔顿·史密斯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一直不太确信是什么使他去登曼家做客。他们和他不是一类人——也就是说,他们既不属于上流社会,也不属于那个非常有情趣的艺术圈子。他们是很平庸的人。萨特思韦特先生第一次遇见他们是在比亚里茨”,他接受了他们邀他做客的请帖,赴约,呆烦了,然而奇怪的却是一次次去了又来。
为什么?六月二十一日,当他坐着他的劳斯莱斯汽车驶出伦敦时,他这样问自己。
约翰·登曼四十岁,体格健壮,在商界有一定地位,受人尊敬。他的朋友们不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朋友,他的观点更与萨特思韦特先生不同。他在他自己那一行是个非常机灵的人,但在此之外却是毫无想象力。
我为什么这样做?萨特思韦特先生又一次问自己——
而唯一能找到的答案在他看来又是如此模糊,如此荒谬,以致于他简直要弃之一旁。因为唯一的原因是,那所房子(一所舒适、设备完善的房子)的其中一个房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那个房间就是登曼夫人自己的起居室。
它很难被看作是她个性的体现,因为,就萨特思韦特先生目前的判断来看,她根本没有个性。他从未遇见过如此彻底没有表情的女人。他知道她在血统上是俄国人。约翰·登曼在欧战爆发时曾去过俄国,曾与俄军打仗,在革命爆发时侥幸逃生,带回了这个身无分文的俄罗斯难民姑娘。面对着来自他父母强烈的反对,他娶了她。
登曼夫人的房间丝毫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质地很好的赫普尔怀特家具①把房间装饰得非常出色——格调上有点男性化胜过女性化。但有一样东西与整个房间很不协调:一面中国漆器屏——一件奶黄与淡粉相间的东西。任何一家博物馆都会很高兴拥有它。它是件珍品,稀有而美丽。
--------
①HePplewhite赫普尔怀特式的家具。十八世纪英国的一种家具式样,以轻巧,雅致著称。——译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3
它与房间浓重的英国背景极其不协调。它本应是房间的基调,放置的一切东西都应和它精巧地协调。然而,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能归咎于登曼夫妇缺乏品味,整所房子的其它一切东西都极其完美地协调。
他摇了摇头。那件东西——尽管微不足道——却令他困惑。他完全相信,正因为这一点,他才一次又一次地来这所房子。可能,它是一个女人的一时兴致——但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当他想起登曼夫人的样子来时——一个沉默、面貌严厉的女人,讲着准确的英语,以致无人会猜到她是个外国人。
汽车在他的目的地停下来,他下了车,思路依然停留在那个中国屏风上。登曼夫妇的那房子的名字是“榛木坪”,占地五英亩左右,在梅尔顿市,离伦敦三十英里,海拔五百英尺,住在那儿的人们大部分收入富足。
管家礼貌地接待了萨特思韦特先生。登曼先生和登曼夫人都出去了——去参加一个彩排——他们希望萨特思韦特先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等他们回来。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便照这些吩咐做了:进了花园。草草地查看了一下花圃,他溜达到林荫路上,不一会儿来到一扇开在墙上的门前。门没上锁,他穿过门,出来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径。
萨特思韦特先生左右看看。一条非常迷人的小径,阴凉碧绿,高高的灌木篱——一条迂回曲折的老式乡间小径。他想起了那个盖着邮戳的地址:榛木坪,小丑路——也想起了登曼夫人曾经告诉过他的当地人给它起的名字。
“小丑路,”他温柔地自言自语道。“我想知道——”
他拐了个弯。
不是当时,而是事后,他疑惑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觉得惊讶见到他难以捉摸的朋友:哈利·奎恩先生。两个男人紧紧地握了握手。
“所以你来这儿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是的,”奎恩先生说,“我和你在同一所房子做客。”
“逗留在那儿?”
“是的。这位你吃惊吗?”
“不,”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悠悠地说,“只是——哦,你从来不在任何地方久住,是吗?”
“只呆必要的时间。”奎恩先生严肃地说。
“我明白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们继续默默地走了几分钟。
“这条小径。”萨特思韦特先生开口道,又停住了。
“属于我。”奎恩先生说。
“我想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不管怎样,我想肯定是的。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当地人结它起的名字。他们称它‘情人路’。你知道吗?”
奎恩先生点点头。
“但无疑,”他温柔地说,“每个村子里都有一条‘情人路’?”
“我想如此。”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微微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老了,与形势不相宜,一个瘦小于巴的老顽固。他的两旁都是灌木篱,非常青翠,生机勃勃。
“我想知道,哪儿是这条小径的尽头?”他突然问道。
“它的尽头——在这儿。”奎恩先生说。
他们绕过最后一个弯。小径尽头是一块荒地,几乎就在他们的脚下,是一个敞着的大坑。在里面,罐头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有一些已经生了锈成了红色的罐头盒,已经没有了光泽;还有旧靴子,报纸碎片;不计其数的零碎东西,对任何人都没有价值。
“一个垃圾堆。”萨特思韦特先生惊呼了一声,深叹了口气,愤愤不平。
“有时候,在垃圾堆上有很美妙的东西。”奎恩先生说。
“我知道,我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叫喊道,然后稍微有点忸怩地引述,“把那个城市里最美丽的那两件东西拿给我,上帝说。你知道后面是什么了吧,呃?”
奎恩先生点点头。
萨特思韦特先生抬头看了看座落在悬崖峭壁边缘的那座小屋的废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4
“不大可能成为一所房子的一道漂亮的风景。”他评论道,“我猜在那些日子里,这儿不是个垃圾堆,”奎恩先生说,“我想,登曼夫妇刚结婚的时候住在那儿。老人们去世后,他们搬进了大房子。那所小屋被拆除了,他们开始挖掘这儿的岩石——但没多少东西可挖,如你所见。”
他们转过身来,顺原路返回。
“我猜,”萨特思韦特先生微笑着说,“在温暖的夏夜,许多夫妇来这条小路散步。”
“可能。”
“情人们,”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词,根本没有英国人通常的局促不安。奎恩先生对他有很大影响。他继续说:“情人们……你为情人们做了很多事,奎恩先生。”
对方低着头没有答腔。
“你使他们免于悲痛——免于比悲痛更惨的遭遇,免于死亡。你一直是那些死者的辩护人。”
“你在说你自己——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是在说我。”
“是一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你知道这是一回事,”他坚持道,而对方并不开口。“你进行行动——通过我。
因为某种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你不直接行动——不亲自行动。”
“有时候我亲自行动。”奎恩先生说。
他的声音中有种新的口气。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自觉地微微哆嗦了一下。他想,那天下午肯定会变得很冷。然而太阳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明媚。
就在那时,一个姑娘从他们前面的拐角走了出来,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金发碧眼,穿着件粉红色的女棉上衣。萨特思韦特先生认出她是莫利·斯坦韦尔,他以前曾在这儿碰见过她。
她挥挥手和他打招呼。
“约翰和安娜刚回来,”她大声道,“他们想你肯定已经来了,但他们实在是不得不去参加那个彩排。’’“什么彩排?”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这种涂了层油彩的事儿——我不太知道你会称它什么。里面有唱歌、跳舞以及所有类似的事情。你记得来过这儿的那个曼利先生吗?他是个极棒的男高音。他演男丑角,我演女丑角。两位内行为跳舞而来——Harlequin①和科伦芭茵②,你知道的。然后有一个姑娘们的大合唱。罗斯凯梅尔夫人非常喜欢训练村于里的姑娘们唱歌。她实际上正在准备演出。音乐很美——但非常现代——简直没有任何主调。克劳德·威卡姆。可能你知道他?”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因为,如前面已经提到过的,认识每个人是他的m6tier ③。他知道关于那个雄心勃勃的天才克劳德·威卡姆的全部情况,也了解那个对爱好艺术的年轻小伙子有着Penchant④的胖犹太女人罗斯凯梅尔夫人的一切。他也知道利奥波德·罗斯凯梅尔爵土的全部,这位爵士希望他的妻子快乐,而且,在丈夫们中很少见的是,他不介意他妻子随心所欲地快乐。
--------
①Harlequin:意大利、英国等喜剧中或哑剧中剃光头、戴面具、身穿杂色衣服、手持木剑的诙谐角色,喜剧角色,丑角。——译注。
②Columbine.:意大利传统喜剧及哑剧中丑角Harlequin的情人。—译注。
③法语:职业,工作。——译注。
④法语:强烈的偏爱。——译注。
他们发现克劳德·威卡姆先生在和登曼夫妇吃下午茶,他不加选择地把手边的任何东西塞进嘴里,很快地聊着,挥动着他那双关节很长而且白皙的手。他那双近视眼透过一副大角质框眼镜凝视着。
约翰·登曼坐得笔挺,气色红润,几乎没有什么圆滑的可能意向,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注意倾听着。萨特思韦特先生一出现,那位音乐家就把谈话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安娜’登曼坐在那些茶点后面,像往常一样沉默寡言、面无表情。
萨特思韦特先生偷偷地瞥了她一眼。高大、眼睛凹陷,非常消瘦,皮肤紧紧地绷在高高的颧骨上,黑发中分,饱经风霜的面庞。一个常在户外的女人,从不使用化妆品。一个有关节的木偶女人,毫无表情,没有活力——然而……
他想:“那张脸的后面本应该有些含义,但事实上却没有。这就是一切不对劲的地方。是的,完全不对劲。”他对克劳德·威卡姆说:“请您再说一遍您刚说的话好吗?”
克劳德·威卡姆很喜欢自己的嗓音,他重新开始说。
“俄国,”他说,“那是世界上惟一值得人感兴趣的国家。他们进行实验。可以说,是用活人实验。但他们仍然进行实验。
太了不起了!”他用一只手把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又吃了一口他拿在另一只手里挥舞的巧克力奶油卷。“比如,”他嘴里塞得满满的,说道,“俄国芭蕾舞。”他想起了他的女主人,转向她,问她如何看俄国芭蕾舞?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4
这个问题显然只是另一个重点的序幕——克劳德·威卡姆怎样评价俄国芭蕾舞,但她的回答出人意料,完全使他乱了阵脚。
“我从来没观看过。”
“什么?”他大张着嘴,吃惊地盯着她。“但——无疑她的声音继续着,平稳而且没有感情色彩。
“我婚前是个舞蹈演员。所以现在——”
“照常工作的例假日。”她丈夫说。
“舞蹈。”她耸了耸肩。“我知道它所有的把戏。它不使我好奇。”
“哦!”
只用了一会儿克劳德就恢复了镇静。他继续说下去。
“谈到生命,”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和对他们进行的实验。俄国人做了一个代价极其昂贵的试验。”
克劳德·威卡姆突然转过身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大声喊道,“卡萨诺娃!不朽的,惟一的卡萨诺娃!你看过她的舞蹈?”
“三次,”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两次在巴黎,一次在伦敦。我将——永不会忘记。”
他几乎是恭敬地说。
“我也见过她。”克劳德·威卡姆说,“我当时十岁。一位叔叔带着我。上帝:我将永远不会忘记。”
他猛地把一块小面包扔到花圃里。
“在柏林的一家博物馆里有一草她的雕像,”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令人难以置信。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好像你用指甲轻轻一弹,她就会成为碎片。我看过她扮演的科伦芭茵,还有在‘天鹅’中扮演垂死的林中仙女。”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天才。再诞生另一个这样的天才需要好多好多年。她当时也年轻。在革命一开始的那些日子里就被野蛮地毁掉了。”
“傻瓜!疯子2笨蛋!”克劳德·威卡姆说。他嘴里含着一口茶,噎住了。
“我和卡萨诺娃学习过,”登曼夫人说,“我很清楚地记得她。”
“她很出色吧?”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是的,”登曼夫人平静地说,“她是很出色。”
克劳德·威卡姆离开了,约翰·登曼欣慰地长出了口气,把他的妻子逗得大笑。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不管怎样,那位老兄写的音乐确实是音乐。”
“我想是的。”登曼说。
“哦,当然。不过,会是多长时间——哦,那就不同了。”
约翰·登曼好奇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成功来得早了些。这很危险。一般很危险。”他看着对面的奎恩先生,“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你总是正确的。”奎思先生说。
“我们到楼上我的房间吧,”登曼夫人说,“那儿很舒适。”
她带路,他们跟着她。当萨特思韦特先生看到那个中国屏风时,他深吸了口气。他抬头一看,发现登曼夫人正看着他。
“你是个一贯正确的人,”她慢慢地朝他点点头说,“你怎样解释我的屏风呢?”
他觉得在某种程度上,这些话对他是个挑战,他几乎犹豫地作了回答,有点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词。
“嗯,它——它很漂亮。此外,它很特别。”
“你是正确的。”登曼从后面走过来。“我们结婚初期买了它。花的钱只不过是它价值的十分之一,但尽管那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5
哦,它还是使我们桔据了一年多。你记得吗,安娜?”
“是的,”登曼夫人说,“我记得。”
“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理由买它——当时是这样。现在,当然,情况不同了。几天前,克里斯蒂家低价出售一些非常好的漆器。正是我们需要的,使这个房间完美。这一下就全是中国风格了。把其它东西清除出去。你相信吗,萨特思韦特,我妻子不听这些?”
“我喜欢这个房间现在的样子。”登曼夫人说。
她脸上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萨特思韦特先生又一次觉得她在向他挑战,他被打败了。他看了看四周,第一次注意到房间里没有任何个人特有的格调。没有照片,没有鲜花,没有小摆设。根本不像一个女人的房间。要不是那面与房间风格格格不入的中国屏风,这房间看起来简直就是某个大家具公司的样品陈列室。
他发现她正朝他微笑着。
“听着,”她说。她俯身朝前,一时间,她好像不太英国式,而更确切地说是个外国人。“我对你说是因为你会明白。
我们买那个屏风用的不只是钱——还有爱。喜欢它,因为它漂亮,独特,我们没有其它东西,我们需要和想要的东西,也应付得过去。对于我丈夫提到的这些其它的中国的东西,那些我们只用钱买的东西,我们不应该付出我们自己的任何东西。”
她的丈夫大声笑了。
“哦,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吧,”他说,但声音里有一丝恼怒,“但它与这个房间的英式背景一点也不协调。这其它的家具什物,绝对是同类中的好产品,名副其实,不掺假一一但质量中等。挺好的最新无花纹赫普尔怀特式家具。
她点点头。
“优良,名副其实的英国货。”她小声温柔地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盯着她。他发现这些话后面有什么含义。英国风格的房间——中国屏风燃烧的美丽……不,它又溜走了。
“我在那条小路上遇见了斯坦韦尔小姐,”他随意地说,“她告诉我她将在今晚的演出中扮女丑角。”
“是的,”登曼说,“她也非常地棒。”
“她的脚不灵巧。”安娜说。
“胡说,”她丈夫说,“所有的女人都一样,萨特思韦特。
忍受不了别的女人被夸奖。莫利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所以当然每个女人都想不断找机会攻击她。”
“我谈的是舞蹈,”安娜·登曼奸像有点吃惊地说,“……她是非常漂亮,是的,但她的脚移动不灵活。你不可能告诉我其它任何东西,因为我知道舞蹈是怎么回事。”
萨特思韦特先生巧妙地把话题岔开了。
“你请了两位从大城市来的专业舞蹈家,据说?”
“是的。严格意义上的芭蕾。奥拉诺夫王子开车接他们来。”
“瑟吉厄斯·奥拉诺夫?”
这个问题是安娜·登曼问的。她丈夫转过身来看着她。
“你认识他?”
“我过去认识他——在俄国。”
萨特思韦特觉得约翰·登曼看上去心烦意乱。
“他会认识你吗?”
“是的,他会认识我的。”
她大声笑了——一种低低的,几乎是胜利的笑。现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木偶的表情了。她肯定地朝她丈夫点点头。
“瑟吉厄斯。这么说他带来两个舞蹈家。他一直对舞蹈感兴趣。”
“我记得。”
约翰·登曼突如其来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奎恩先生尾随其后。安娜·登曼走到电话旁,问了问号码。当萨特思韦特先生正准备像其他两个男人那样出去时,她打了个手势留下了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2:55
“请找罗斯凯梅尔夫人接电话。哦:你就是。我是安娜·登曼。奥拉诺夫王子到达没有?什么?什么?哦,天哪!
但多可怕啊。”
她倾听了有一会儿,然后将听筒放回原处。她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
“出了场车祸。这就是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驾车的结果。哦,他这些年来一点没变。那个姑娘伤得不很重,但擦伤很厉害,而且被惊吓得够呛,所以今晚无法跳舞。那位男士的胳膊断了。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本人没有受伤。魔鬼总是很照顾他,可能。”
“那今晚的演出怎么办?”
“不错,我的朋友。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她坐在那儿沉思着。不一会儿她看着他。
“我是个很糟的女主人,萨特思韦特先生。我没有招待好你。”
“我向你保证这没有必要。有一件事,登曼夫人,我非常想知道。”
“什么?”’“您是怎么遇上奎恩先生的?”
“他经常来这儿,”她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他拥有这一块地方。”
“是的,是的。他今天下午也这样告诉我。”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是——”她犹豫了一下。她的目光和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目光相遇了。“我想你比我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最后说道。
“我?”
“不是这样吗?”
他觉得很苦恼。他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心烦意乱。他觉得她希望他更深入一些,而这个深度是超过他的准备的,她想让他把那些他自己还未准备好承认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
“你知道的!”她说,“我认为你知道大多数事情,萨特思韦特先生。”
这是恭维,但这一次萨特思韦特先生没有陶醉。他以少有的谦逊态度摇了摇头。
“人们能知道什么呢?”他问道,“极其少——极其极其地少。”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不久她又说话了,声音奇怪地沉重压抑,没有看他。
“如果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不会笑吧?对,你不会笑的。那么,假如,为了继续一个人的”——她踌躇了一下——“一个人的职业,一个人的专业,这个人要是制造一种假像——这个人要是假装自己是某个不存在的人——这个人要是想象出某个特定的人……你明白,这是假装——没有别的什么。但某一天——”
“有什么事吗?”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这不是把想象变成了真事:想像的那件事——不可能的那件事——是真的:这是疯了吗?告诉我,萨特思韦特先生。这是疯狂的举动——或是你也这样认为吗?”
“我——”奇怪的是他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面。
“傻瓜,”安娜·登曼说,“傻。”
她一阵风似地走出了房间,把萨特思韦特先生留在那儿,还有他未说出的表白。
他下来吃晚餐时发现登曼夫人正在招待一位客人,一个将近中年的高大黝黑的男人。
“奥拉诺夫王子——萨特思韦特先生。”
两个鞠躬致意。萨特思韦特先生有一种感觉:因为他的介入,某个谈话被打断了,而且不会再重新继续下去。但并没有紧张的气氛。两个俄国人轻松自然地谈着那些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最亲切的话题。他是个非常有艺术品位的人,他们很快发现他们有很多共同的朋友。约翰·登曼加入到他们中来,谈话变得集中了。奥拉诺夫对车祸表达了他的歉意。
“那不是我的过错。我喜欢开快车——是的,我是个好司机。那是命运——运气”——他耸了耸肩——“主宰我们所有人。”
“你身上表现出了俄国人的性格,瑟吉厄斯·伊凡诺维奇。”登曼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