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6

“王爷就别为难如梦那丫头了,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吓唬她,害她成天提心吊胆的连觉都睡不安稳。”流裳说着起身,坐到窗前自己常坐的湘妃竹椅上,看着窗外池塘上漂着的朵朵睡莲,柳枝柔柔的垂下,微风惹起一池的涟漪,好一派祥和安宁之景,明天就再也看不到了,自己在这里相对安稳的日子算是到头了,眼前似乎闪过那被被阳光静静穿透的立在柳树下纯白的影子,流裳不觉突然一阵心痛,啸月,为什么偏偏是她的丈夫?一个自己最想对她好的人和一个可能是唯一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生平的第二次心痛,有如刀子,悄悄的在心口划过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次日流裳起了个大早,吩咐如梦在梨树下铺好毡条,又敲开织银的房门,也不理会啸月的脸色有多难看,便把织银拖到厨房,关上门,谁也不让进,也不知道两个人在里面嘀嘀咕咕的干了些什么,王爷昨天就带来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流裳亲自拿了一坛进厨房,另一坛早在昨天下午就叫如梦拿去埋在了梅花树根下,“可惜只埋了一个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只好试试看了。”拿酒给如梦的时候流裳笑着说道。

    “六哥好有雅兴。”六王爷带着七王爷谢修篁进入花园,一见着梨树下的毡条,修篁便笑着说道,“只可惜不是春天,在树下坐着喝酒,会有梨花飘下来。”六王爷一笑,让了修篁坐下,如梦赶忙去叫流裳拿酒。

    “姐姐回去歇着吧,剩下的裳儿来就好了。”流裳正提了食盒,一开门就看见啸月站在门口,忙回身把织银手中的提盒接了过来,正巧如梦跑过来,遂叫上她一道去把埋着的酒挖出来。

    “王爷让我也去。”一直看着流裳和如梦走远后,啸月才开口道,“阿织,你不去?”

    “就算你不让我去,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织银走下来,拉了啸月的手,“反正我是去定了的,你看着办。”

    “这么久了,你总算说了一句像你的话。”啸月微微一叹,织银见啸月应了,便也不管他嘴里嘀咕着些什么,二人并肩走进园子。

    “月兄来迟了,等会要大杯罚酒。”六王爷正倚在梨树上,正是流裳上次靠的地方,摆弄着茶盏,天青色的茶碗,茶水清澈透亮,带了三分茉莉的香气,闻着甚是清爽。

    “啸月见过七王爷。”略一欠身,便算行过礼了,“这是贱内,织银。”

    “坐,这里可是六哥的地方,六哥都没说,就别见什么礼了。”七王爷点点头,指指地上,“六哥,你叫了半天的酒呢?我怎么没看到?这茶倒也还罢了,借了点花香。”

    “流裳见过七王爷。”话未说完,身边已多了一个人,流裳笑着将酒坛子的封口敲开,酒香顿时四溢,如梦递上杯子,流裳满斟了四杯,一一敬过,便站在六王爷身边,“王爷尝尝,可还能喝?”说着,看向七王爷,不觉一愣,怎么是他?那天站在园子门口看到自己跳舞的人?是七王爷?七王爷见了流裳也是一呆,随即恢复常态,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竹叶的清香混着玫瑰的浓郁的香甜,还有一分梅花的清凉之感,“还不错,六哥这酒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那我可不知道了。”六王爷喝完酒,笑着看向流裳,“你只问她。”

    织银倚在啸月身边,酒一口未动,只微微皱眉看向地上,手指冰凉。

    “怎么了?”觉出有些不对,啸月低声问道,织银摇摇头,将手覆上啸月的手背,啸月一凝神,两人开始用密语传音。

    “你也看不到?”啸月盯着别处,举杯回敬六王爷,“我也是,应该只是重名,她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可能再出现?”

    “以你的道行也看不到,那她到底是谁?我只能确定她和蝴蝶也有些关系,莫非和那个人有关?”

    啸月看着织银,“你很喜欢她,不是吗?”

    织银点点头,将手收了回去,轻轻闭上眼,的确是有些奇怪,若说是那个人,又不可能,若说是那个人的后人,那个人又实在没有后人留下来,若说是和那个人没什么关系,也实在是说不过去,毕竟是好几百年的事了,那个人的相貌自己和啸月也都记不太清了,可是,为什么自己明明觉得她有些危险,却仍是喜欢她,接近时总不由自主的不设防,好像自己是从骨子里相信她知道她不会害自己一样,这种感觉……不对。

    “难得今天这么高兴,流裳。”六王爷一示意,流裳虽然明白,却颇不愿意开口,七王爷看在眼里,拍拍手,叫过如梦去让人把自己的七弦古琴送过来。

    “看来本王是有耳福了。”六王爷有些吃惊,修篁的琴艺已是堪称绝技,别说等闲,就是不是等闲的王公贵族也难得听到一回,听过的人都能扳着指头数出来,想听修篁的琴纯粹得靠运气,运气好了逢上修篁心情好,或许才会拨上几个音,今天他竟然让把琴拿过来,倒是意想不到的事了。

    不一时,如梦小心翼翼地捧了琴匣子,恭恭敬敬地双膝跪下,两手捧着将琴匣子递了上去,修篁接过,取出琴,就放在膝上,调了调音,略一停,便开始抚琴,空灵的音符缓缓流出,流裳只觉心头一撞,那琴音,竟似乎与自己的心跳合了拍,闭上眼睛,流裳缓缓走至中间,双手高举,整个人沐在阳光之下,忽然琴声转急,流裳的身影也开始舞动,回旋,飞转,跳动,静止,梨树下众人已经呆了,怕是天女散花也未必能有如此轻盈似风的舞步,就连翩跹在花间的蝴蝶也没有如此美丽灵动的舞姿,琴声飘荡在流裳身边,每一响,都与流裳的舞步配合得丝丝入扣,早已让人分不清谁宾谁主,只觉得天地万物时间都为之静止,只剩下这绝美如仙的舞蹈和这轻柔如风的琴声。

    一时琴声终了,修篁住了手,流裳也正好同时停下,脸上微微有些红,向六王爷行过一礼,又偷偷瞟了一眼啸月,却见他正皱眉看着织银,不由有些扫了兴,他竟然不看?该看的不看,不该看的倒看呆了,走回六王爷身边,不经意间看向修篁,他已收了琴,也正看向自己,,四目相撞,流裳不觉有些失神,那琴音,怎会如此勾魂摄魄?还是,这本来就是他为自己而作的?那天他的确是看到了,难道……

    “看来流裳倒与七弟有缘,还不谢过七王爷?”六王爷说着,一推流裳,“七王爷的琴可是国技,轻易是听不到的,今天……”

    “今天是我自己想弹。”自己倒了一杯酒,修篁接过话头。

    “那倒是,本王今天耳福倒是不浅。”六王爷呵呵一笑,“不过七弟的琴也不是白听的,七弟若是不嫌弃,六哥倒有礼物回送,依我看七弟倒和流裳有些投缘,倒不如……”

    “六哥割爱,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修篁笑笑,“时候也不早了,小弟也就不打扰六哥了。”说着起身,看了流裳一眼,流裳会意,叫了如梦拿上昨天就收拾好了的东西,向六王爷别过,跟了修篁出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6

“王爷。”门口红霜早等了多时了,见修篁出来,赶忙接住。

    “回去罢,叫人收拾落红小苑。”修篁挥挥手,流裳看见红霜,不觉一怔,回过神来,也赶紧上车,赶车的小厮一挥鞭子,马车驶了开去。

    “你觉得她……”待六王爷回府,啸月掩上房门,对织银说道。

    “不可能,她不可能再存在的,她早该死了才对。”织银倚在靠椅上,裹了裹盖在身上的皮裘。

    “而且,他也不在,对吧。”啸月在桌前坐下,“他和她,总是不离不弃的,那个时候是他这么跟我们说的,你也听到了的,她在哪,他也一定会出现,他不在这,所以这只是巧合,碰巧而已。”

    “你跟我解释什么,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知道我不想那样的,你……不说了,阿月,我们回去吧,别再搅这……咳咳…….咳……混……咳。”织银说得急了,一口气喘不上来,抚胸大咳了起来。

    “若是治不好你,我们回去干什么?况且你不是一直都想来的吗?”啸月心烦已极,“不可能的,我一定会找到的,你不会有事的。”

    “别再找了,阿月,你知道的,我当时根本就……”

    “行了。”啸月一拍桌子,“都过去了,以前的事还提它干什么?该不该都做了,人都……”说了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一时间两人不禁都沉默了下来。

    “你干吗把她带回来?她算个什么……”红霜正在修篁的书房里大发脾气,忍了一路,一直到让人带了流裳去安顿,自己到了书房才开始发作,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你一向都不跟六王爷来往,他送你舞姬你就这么收了?他平时就算是你生辰送你个镇纸你都要想法子还个砚台过去,你…….你这又算个什么?况且还是个大活人,来历不明的,万一是个奸细呢?你就这么放心她?再说了,你刚放出消息说暗舞阁和你有关他就送人来了,这不摆明了是……”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舞娘?还能让你发这么大脾气?我会处理的。”见红霜是真气了,修篁忙端了自己的茶盏送到红霜唇边,“来,喝口茶,消消气,你对我还不放心?”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接茶,红霜瞪了他一眼,还是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

    “那我索性跟你说了吧,她现在是我的侍妾,六哥送的人,我自然不能怠慢了她。”修篁拍了拍红霜的脑袋,“还有,叫那个,什么蝶衣,去服侍她。”

    红霜还待说些什么,却见修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便被推了出去,“什么跟什么嘛。”红霜赌气叫了罗扇来说了王爷的吩咐,自己回房去休息,她算个什么东西,哪还能劳动得了自己去伺候?可气的就是修篁居然还收了她,红霜越想越气,索性连晚饭也不吃了。

    “姐姐怎么了?”罗扇在外敲了敲门,便自己推门进来了,“姐姐晚饭怎么不吃?别是身子不舒服吧?”

    “没什么,吃不下,坐吧。”红霜笑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凳子,“就是没什么胃口,你……”想了想,红霜还是住了口,看着灯发起呆来。

    “都照王爷的吩咐做好了,现在王爷已经去了她的房间了。”罗扇一见红霜的脸色,立刻明白了她想问的话,“蝶衣是不是和她认识?两人刚见面时亲热的不行呢,又哭又笑的。”

    红霜不答,认识?当然认识,一个地方出来的货色,能不亲热?

    “姐……”罗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红霜的脸色,发现正越变越难看,本来是想来探探她的口风的,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正碰上她的气头上的为妙,“姐姐今天没吃饭,早些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嘴上说着,罗扇忙忙地跑出屋子,千万不能惹了怒了她,在这七王府里,除了王爷,惹了谁都不能惹了她,红霜,虽然名分上只是个丫头,王爷却一直宠着她,她除了有时出去为王爷办办差使,在府里几乎都有了王妃的特权了,罗扇心里想着,一边回了下房,只怕是王爷未来娶的王妃都要忌她三分,况且,王爷一直不娶,怕也是为着红霜的缘故,这几年王府里上上下下就连没眼睛的都猜出来了,只是王爷不挑明,大家也只好心照不宣的装个不知道。

    “你真的确定了,要帮他?”流裳房中已是吹熄了烛火,修篁坐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黑暗中总能看得很清楚,她的所有表情都收在了自己眼内,“若不是那天皇兄绊住我,你早该在我府里,你别以为你做的什么能有瞒得了我的。”

    “王爷说什么?流裳不明白,流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流裳不过就是六王爷送给王爷的一个侍妾罢了。”黑暗中,流裳早已换了一袭黑衣,眼底神色冰凉如水。

    “那我索性就挑明了,还真不知道六哥安的是什么心思,把你安排在那里不就是要让我买么?怎么自己反花了钱把你买了再送给我?怎么?做戏还要做足了十分?”暗中看不清修篁的表情,语气中却满是嘲讽,流裳不禁愕然,但没有吱声,只是静坐着等待下文。

    “那好,既然六哥都把你送来了,我也不能太马虎了,对吧?”说着,修篁突然走过来,一把抱起流裳,放到床上,黑色的纱衫,印着月光,一层一层,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里面的身体,细瓷般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修篁居高俯视着流裳,冷笑一声,伸手开始解她的衣服。

    “现在你跟本王说实话,没准本王还可以饶你不死。”站在床前,修篁开始自己穿衣服,背对着流裳,如果,如果她不是六哥的人,如果她没有被卷进来,自己或许真的会爱上她,只是,可惜,现实中根本就没有如果。

    “还不如,倚红楼。”流裳抱着被子,缩在床角,似乎想把自己尽量藏起来。

    “你说什么?”修篁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沐在月光之下脸色苍白的女子。

    “在倚红楼,若是红了,自然就可以拒绝那些不想见的人,现在,还不如倚红楼,从一家被送到另一家,不但自己一点也作不了主,甚至连礼物都不如。”流裳不理修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现在根本就和倚红楼里的人没有区别,为什么要让我出来?我还不如她们。”

    修篁看着她,一时不觉有些失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少跟本王来这套,省省吧,今天本王累了,没心情看戏。”说着,拉开门便出去,随手关上门,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屋里流裳脸色越发惨白,心底一片冰冷,手指紧紧抓着锦被,指节青了也不放手,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一滴血,悄然滑下,落在被上,和大红的被面混在一起,淹没了,那掩不尽的苍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6

“姐姐怎么这么早?”蝶衣端了水进来,却见流裳穿戴得整整齐齐,正坐在桌前看书,一本词集摊在桌上,却半天都没有翻上一页。

    “姐姐?”见流裳仍是看着书发呆,蝶衣上前轻轻推了流裳一把。

    “什么?”回过神来,流裳抬头看向蝶衣,顺手合上书,“怎么了?”

    “姐姐看书都这么入神了,原来都不是这样的。”蝶衣一面笑,一面绞了帕子递给流裳。

    “是么。”流裳脸色略有些黯淡,接过帕子在手中玩着,“蝶衣……你,什么时候……”

    “姐姐走了没多久,王爷就把我买回来了。”蝶衣停了停,想了想方才挤出了这个答案。

    “对不起。”流裳忽然起身,抱住蝶衣,“对不起,我当时没能带你一起走。”

    “姐姐别说了,蝶衣没什么的。”蝶衣似乎有些不习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只得僵硬地停在空中,“再说了,蝶衣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也可以再和姐姐一起了。”

    流裳放开她,细细地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还是放开了她,坐下又开始盯着桌子发呆,自从从倚红楼里出来以后,自己就越来越喜欢发呆了,真不是个好习惯,流裳自嘲地笑笑,那个时候她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蝶衣以后可以跟着自己,什么都不用想,现在自己这句承诺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了,连自己都没办法保证以后自己会怎么样,又有什么能力来保护她呢?

    “姐姐不出去走走?王爷上朝去了,还没回呢。”蝶衣见流裳闷闷的,忙笑着打岔。

    流裳摇摇头,这丫头,自己走了以后她怕是受了不少苦头吧,心里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苦涩,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蝶衣见流裳还是不说话,便也不再问,自己出去了。

    “裳姑娘好清闲。”蝶衣出去才没多久,门便又被推开了,红霜走了进来,脸上笑的颇为僵硬,流裳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头,仍是坐着。

    “王爷今天出门的时候说了,只有蝶衣一个人服侍姑娘,怕不周到,惹姑娘生气,所以红霜又去挑了几个人过来,听姑娘差使。”说着拍拍手,早就候在门外的几个人站了进来,丫头,小厮,倒是齐全。

    “知道了。”流裳瞟了一眼那群人,“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出去。”

    红霜一挥手,那几人又齐齐的退了出去,似无意的关上了门,“还有什么要说的?”流裳看着红霜,还是一副无表情的样子。

    “王爷说了,叫姑娘没事就别往外头去逛,外面太晒,又热,还是屋里凉快些,姑娘还是在屋子里面呆着的好,昨天有刚刚送来上贡的鲜荔枝,已经湃在井里了,等会子我让人送过来给姑娘。”

    “嗯。”流裳应了一声,懒得再费心思,走过去开了窗子,一丝风都没有,外面铺得平平整整的石板路,虽然还是上午,却还是被太阳晒得有些烫了。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红霜刚欲开门出去,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补了一句。

    “吩咐也不敢吩咐红霜姑娘,只有一句话,姑娘爱不爱听都要说。”流裳回过头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看上去不是友善,倒有些古怪,“红霜姑娘认为我凭什么是侍妾?王爷还没有王妃,侍妾应该是最高级别的吧。”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王爷封你为侍妾你就上了天了。”红霜已是十分的不快,本来今天来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反倒被她弄得自己没了主意,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发作了起来。

    “红霜姑娘自己想想吧,其实也挺容易想通的。”说着,流裳倚着窗子,眯起眼睛看着天,不再理会红霜,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流裳看着窗外似乎是在等候呼唤的刚刚那些面孔,不由得好笑起来,不一时,蝶衣端了荔枝进来,流裳甚是无聊,一颗一颗地把荔枝剥开,放在水晶盘子里摆好,看着晶莹的果肉慢慢变成紫色,又让蝶衣去把它们倒掉。

    “姐……”蝶衣见流裳安静得有些反常,不由有些担心,刚想问,却又被流裳支了出去。

    “呆在屋子里很闷吗?”修篁下午才回来,一进门便往流裳房里去了。

    “王爷说呢?”流裳站了起来,把窗户关上,“本来是不想出去的,被一群人这么守着,还以为外面有金子,不想也变得想了。”

    “走吧。”修篁冲她一笑,走出屋子,流裳跟在他身后,王府的花园极大,还有一个湖心亭,修篁带她走上竹桥,俯下身,流裳拿了袖中的糕点,掰碎了一块一块的丢在水里喂鱼。

    “你倒有兴致。”修篁倚在竹桥的栏杆上,吹着湖风。

    流裳不说话,直到把手里的糕都丢完了,才直起腰,拍拍手往亭中走去,水中的锦鲤见没了吃的,都渐渐散去,修篁盯着流裳的背影,步伐轻盈优美得就像在御风而行,在倚红楼打听的结果,却只有流裳擅歌,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跳舞,那,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几乎没有什么人间气象的如此绝美的舞姿的呢?况且,自己只看过一次,居然明知道她可能是六哥的人,还是想把她买下来,更何况还情不自禁的为她谱了那首曲子,还出奇的符合她的舞步,为什么?看着前面的女子,修篁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流裳走了几步,身后却没了声音,一回头,却见修篁正盯着自己,临风而立,夕阳在他的白衣裳镀了一层金色,黑发被金冠束起,额上勒着双龙戏珠的抹额,面如冠玉,双眸漆黑,流裳不禁呆了,心头没来由的一撞,只可惜,他不是他,只可以,她要帮他,只可惜,他要和他作对,只可惜……流裳心底暗叹一声,眼前似乎闪过那日西湖之上划着小船的白衣银发的身影,啸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7

“还不过去?只知道发愣。”正自出神间,修篁早已走过来拉起流裳,“临湖赏月喝酒,最好不过,既然来了,何不就等到晚上?”

    冷不防被他一扯,流裳倒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亭子里了。

    “红霜那丫头不懂事,明天我就让他把人都撤了,你什么时候想来园子就来玩,只别去我的书房。”坐在亭子里,修篁舒舒服服的靠着,闲闲地对流裳说道,“我回去会跟她说的。”

    “王爷若是喜欢,就给她个名份,若是不喜欢,就别老吊着她,女孩子最是经不得等,一等,就老了。”流裳坐得远远的,倚着柱子,“女孩子老了能干什么呢?一旦没了容貌,那就什么也没了,什么也不是了。”

    “我今生只娶一个人,她一天不出现,我就等她一天,至于红霜……再说罢,只是你怎么这么关心她了?”修篁看向流裳,湖风扬起她未束好的黑发,她美得似乎有些不真实,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只是看到她想到自己罢了,她好歹还有王爷撑腰,纵使不行,等了一辈子,也能在王府里善终,至少以后生活能保证安稳,流裳呢?以后能去哪里?若是这张脸老了,怕是哪里也去不了了,只好在路边等死罢了。”闭上眼睛,流裳一脸的萧索之意,“若不是因为相貌,六王爷是断不会买了流裳的,六王爷送流裳来的目的,王爷也必是清楚,不用流裳多说了,若王爷想让流裳效忠,倒是不妨去想想办法,去打听打听上次园中一起喝酒的那个人,六王爷之所以肯放流裳来,也只是因为流裳和织银姐姐感情太好,他有这张牌在手里,不愁流裳不听话,况且,王爷这里因该不止流裳一个人罢,流裳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六王爷应该都是知道的。”

    “你是说,那个人只是受迫留在……”

    “不是,他是自愿,但也可能不是自愿,流裳具体的也不知道了,王爷自当比流裳更清楚六王爷的手段。”

    “我怎么信你?我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和落寒串通好的?”修篁看着天边的晚霞,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天色慢慢的暗了下去。

    “王爷不妨去打听打听,要不就去问问若闲,六王爷可有打听出流裳的身世了?”流裳一笑,嘲讽之情显于脸上,“流裳明明知道,也没把这事说出去,王爷还不信么?”

    “条件呢?是什么?”修篁还是半信半疑,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流裳睁开眼睛,直视修篁,“还能是什么?只不过是能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罢了,流裳看得出来,六王爷不是可托之人,王爷倒还值得流裳一试。”满目的倦意,流裳脸上一时间似乎褪去了血色,“所以流裳今天才敢这么说。”

    “若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我可以保证。”修篁低低说道,暮色四合,红霜带了一群丫头上来摆好杯盏,看了流裳一眼,修篁一挥手,方才慢慢退了出去。

    “不说了,且先赏月,要不把这好景都给负了。”半晌,修篁才开口笑道,“我叫人建了这观月亭,今天还是头一遭来赏月。”

    “那还建它作什么?”流裳还是懒懒的,看着修篁自斟自饮,却想自己也早想如此临湖赏月,今夜恰是十五,虽没赶上中秋,月色倒也不差。

    “人不对,时候不对,心情不对,缺了一样就赏不成了。”修篁一口喝下一杯酒,拿起身边自己叫红霜送来的琴匣,“今天可有兴致?”

    流裳摇头,拿起另一个杯子,倒满,慢慢的啜着,他不在,自己又跳给谁看呢?

    修篁笑笑,也不生气,放下琴匣,“听说你第一次见六哥就叫了他名字?”

    “那又如何?王爷难不成还想治流裳的罪?”流裳不禁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来那天赶车的小厮依稀正是若闲,天,他到底还知道了多少事了?

    “谢修篁。”盯了流裳半晌,修篁才吐出三个字。

    “王爷难道也想让流裳这么叫?那流裳还要不要在这里活着了?本来红……”刚说了一半,流裳便惊觉不对,急忙改口,“本来流裳就招人恨了,王爷再给这么个特权,怕是这府里人人都要给流裳小鞋穿了。”

    “那就和六哥一样,就叫一次,如何?”修篁执了壶,替流裳又倒了杯酒,“虽然还是夏天,湖上风大,吹多了也容易生病,喝杯酒暖一暖。”

    “修……修篁。”流裳一呆,迟疑着叫了出来,脸上发烧,忙的别过头去,装着看水。

    修篁还拿着酒壶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略有些吃惊,一阵潮红爬上他白皙如玉的脸颊,二人心中不禁都是一叹,如果,这世界上如果有如果,那该多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流裳挪了挪位置,让自己靠得更舒服,倦意一阵阵袭来,流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思绪时断时续,罢了,且放纵一晚罢,最后,流裳对自己说道,一旁修篁却只是端着酒杯,呆呆的看着天上,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没对人说过的话今天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了一大半,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流裳。”一阵风吹来,身上微微觉得有些凉,收回思绪,修篁下意识地叫了声流裳,却半天也没等到回答,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流裳已蜷在长椅上睡着了,眉心舒展,一抹淡笑浮于脸上,月光静静的洒下,修篁不由得看呆了,缓缓伸手想替流裳理理额发,手伸至一半却又收了回去,犹豫了半天,修篁才下定了决心,抱起流裳,走出亭子。

    “王……”岸边红霜早得不耐烦了,见修篁出来,忙迎了上去,刚想叫,却见修篁皱眉摇摇头,便乖觉的住了口,却一眼看见修篁怀里睡得正香的流裳,红霜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收拾好东西,你也去休息吧。”修篁却装着没看见,低声吩咐完便走了,剩下红霜一脸寒意的继续在湖边吹着冷风。

    “姐姐醒了?”待到流裳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早上,蝶衣在外面听得响动,急忙进来。

    流裳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怔怔的看着蝶衣不说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7

“姐姐忘了?”蝶衣抿着嘴轻轻笑道,“昨天姐姐和王爷去赏月,赏着赏着姐姐就给睡着了,还是王爷抱了姐姐回来的呢。”

    “是么。”流裳这才清醒过来,想起昨天晚上,不禁脸上一红,赶忙下床,“你这死丫头,看我醒了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水来呢。”

    “是,是。”蝶衣一边笑着,一边跑了出去。

    房内,只等蝶衣一跑出去,流裳几乎是立刻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一只浅黄色的蝴蝶飞了进来,停在流裳手边。

    “浅笑。”流裳看着它,表情有些古怪,蝴蝶飞起,围着流裳转了几圈,又立刻飞了出去,红霜正好端了盆水进来,脸色已是难看已极。

    “流裳何德何能,劳动得了红霜姑娘的大驾了?”流裳嘴上说着,却不起身。

    红霜不答,拧好帕子递给流裳,服侍流裳洗漱,一时又接过身后小丫头端上来的参汤,流裳也不谦让,只是坐着,坦然而受,一时弄好,流裳示意小丫头端了早饭到房里来,红霜也不推辞,坐在流裳下首相陪。

    “红霜姑娘想问什么?”一直沉默着喝完一碗粥,流裳方才开口问道。

    “别害他。”红霜低低地说道,手指抓紧了衣角,“你害不了他的。”

    “我在哪里?”搁下勺子,流裳笑着看着红霜。

    “嗯?”红霜不解。

    “我在七王府里,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一女子?”流裳表情甚是轻松。

    “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霜低下头斟酌着言辞,“你……”

    “蝶衣。”流裳看在眼里,突然一阵不忍,扬声唤了蝶衣进来,打断了她,“收拾东西。”

    “是。”蝶衣一直候在门外,听到流裳一叫,马上跑了进来,红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好再多讲,只得出去了。

    闲得无聊,流裳正让蝶衣带路,在花园子里面东转西逛,忽见罗扇跑了过来,“裳姑娘在这里,叫奴婢好找。”

    “怎么了?”流裳看了罗扇一眼,“蝶衣啊,去帮我把扇子拿过来吧,我忘在妆台上了,红色扇柄的那把。”

    “哦。”蝶衣应了一声,转身便回去。

    “王爷找我?”流裳命罗扇带路,向修篁书房方向走去,“六王爷。”

    罗扇闻言一震,继而向流裳行下礼去,“原来姑娘知道,那就太好了。”

    “有什么话快说,这里没时间给你多罗嗦。”流裳足下不停,语气甚是冰冷,还夹杂了一丝的不耐。

    “王爷说了,让姑娘去抄一份名单,暗舞阁的首领名单,王爷已经打听到了暗舞阁直属于七王爷,现在只差首领名单了,罗扇找不到。”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看着面前的石子路,流裳漫不经心地问道。

    “四年,罗扇是十岁进的王府。”罗扇一呆,但还是很快的答道。

    “你呆了四年都抄不到,王爷怎么可能让我去找?”流裳斜睨着罗扇,“这么重要的情报,王爷还没对流裳信任到这种程度。”上次去江南,翩跹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六王爷要找的是暗舞阁传闻中的首领人物,红袖,结果却打听到红袖不过是阁中一个颇有权力的首领杀手而已,真正的领袖却是另有其人,暗舞阁虽崛起不久,但却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棘手的杀手组织,没人见过其首领人物,红袖也不过是一个中转站而已,所接的单子都是一击便中,干净利落,从未失手,现在在武林中已隐隐形成了一股势力,本来六王爷去江南应该是打算收买暗舞阁才是,结果,却打听到了七王爷也插了进来,也难怪他那么急着要启程回京了。

    “这……”罗扇一时没了别的话对答,顿时结巴了起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罗扇也只是传话而已。”

    “那么以后就别传了,本姑娘不喜欢被人骗,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其他的少管,我有本事知道你是内应,就有本事自己和王爷联络。”流裳心里一软,嘴上却硬,十四岁的年纪,还正是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候啊。

    “可王爷吩咐了……”

    “咳。”流裳咳嗽一声,瞟了一眼树叶,一抹淡黄的影子若隐若现,“王爷也吩咐过我,没事别去他书房,你居然敢假传消息,胆子倒是不小。”

    “罗扇不敢欺瞒姑娘,更不敢假传消息。”罗扇倒也反应快,立刻跪下,神色惶恐。

    “姑娘多心了,王爷看姑娘这么久了还不到,特命小的来接姑娘去书房。”树后,一名男子转了出来,看了一眼跪着的罗扇,“姑娘错怪了罗扇了。”

    流裳看在眼里,冷笑一声,一把拉起罗扇,向前走去,“那还真是对不住罗扇姑娘了,只求罗扇姑娘不要记恨才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7

“罗扇不敢。”戏还是得做足了,罗扇仍是一副惊恐万分状,那男子悄悄拍了拍罗扇的手以示安慰,便快步跟上了流裳,“姑娘这边请。”

    “姑娘就不问问小人是谁?”一路上,那男子见流裳无话,自己倒先开了口。

    “我只知道一个死士,话不该这么多。”流裳见问,侧头打量了那男子一眼,方开口回了一句。

    那人不料一下子就碰了这么个硬钉子,不敢再问,却是越发恭敬地跟在流裳身后,湖心亭不远便是修篁的书房,精巧的竹舍,掩在绿树环抱之中,那人抢上去敲了敲门,不多时,红霜走了出来,流裳不禁皱了皱眉头,也不多话,随她进去。

    “你来了?”修篁坐在案前,听见脚步声,红霜刚欲站到他身边便被他止住了,“你先下去,今天我不叫,谁也不要进来。”

    红霜脸色本已难看,听到这句话益发的沉下了脸,也不回话,瞪了流裳一眼便摔门出去了。

    “你这又是何苦?”流裳也不客气,不等修篁招呼,自己便挑了一个离书桌远的椅子坐下。

    “我若宠着她,你说我耽误她的终生,我现在开始冷淡她了,你又问我何苦?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修篁抬起头,看着流裳笑道。

    “我要你放她,和宠不宠没有关系,你要安心放她,又何必把她带到书房?知道的越多,想出去就越难,政治场上永远都不会讲情面,你最清楚了的,不是吗?”流裳幽幽地说道,心底突然泛起一股酸涩之感,煞是难受。

    修篁一时语塞,红霜,她的作用,流裳又怎么会知道?如果可以,自己当然也不愿意看着这个甜美如花天真可爱的女孩就这么在王朝的斗争中凋谢下去,可是,偏偏没有如果,低下头,修篁继续看奏章,流裳在椅子里挪了挪,换了个让自己更为舒服的坐姿。

    “找我有什么事?”一直等到修篁看完所有的东西,流裳才开口问道。

    “你说呢?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修篁从书中抽出一张纸,拿在手里玩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流裳,“落寒已经猜到我跟暗舞阁有关了,你又恰好进来了,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那你慢慢想,想出来了就把东西给我。”流裳气定神闲地坐着,压根就不着急。

    “把这个拿去给他。”懒得再兜圈子,修篁走下来把纸递给流裳。

    接过纸,流裳略扫了一眼,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应该不对,六王爷不可能派自己来做这么重要的事,要偷也应该是他更信任的人来,他很明白自己的不确定性,罗扇说的应该是假的,可是,修篁又为什么突然弄一份假名单交给自己?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收起这份名单,流裳没有心情再逛下去,一路沉思着回房。

    “姑娘。”罗扇半路上突然蹿了出来,倒吓了流裳一跳。

    “还想说什么?”冷冷扫了罗扇一眼,流裳颇有几分不快。

    “罗扇所说的句句是真,还请姑娘明察。”罗扇低头说道。

    “是真是假本姑娘心中有数,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看着罗扇,流裳心中不由犯了嘀咕,她到底是算哪边的人啊,懒得再听罗扇废话,流裳顺着石子铺的小径一路走了下去,路,永远都只能靠自己走下去,信任也只不过是筹码而已,没有人会帮忙,也没有人能够帮得上忙。

    房内,红霜冷着脸坐在桌前,镇纸,是他在自己十岁的时候送的,端砚,是自己从他书桌上抢过来的,风铃,是他说屋子里太闷了让人送过来给自己解闷的,还有窗前竹凳,是自己随口说了一句喜欢湘妃竹凳他就让人去买了来,还有桌上的茶具,笔筒……本来回房是想摔东西大发一顿脾气的,可触手所及,样样都与他有关,件件都是自己心头的宝贝,连儿时折的纸鹤,编的蚂蚱,现在都好好的躺在妆台上的文具匣子里,每拿起一样想砸,却又都因为舍不得而放下了,犹豫了一下,红霜走至妆台,打开镜匣,拿了放在最底层的钥匙,开了红木衣柜,从衣服的最里层拿了一幅卷轴,点起火折子想烧掉,火苗移近,又挪开,又移近,最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火星子溅了几溅,熄灭了,红霜懊恼的掷下卷轴,掩上柜门,还是只能坐下来生闷气,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真哄得修篁什么都不管了,连书房也她进去,红霜越想越气,居然还让自己出去?指甲死死的抠进花梨木的小几,忽然间一阵疼痛传来,红霜一惊,低头看时,两寸来长的指甲已经齐根断了,手上渗出血来,而那指甲也已深深嵌在桌上,红霜脸上变色,忙自袖内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先把指甲挖出来,又拿刀在指甲留下的孔旁边戳了好几个一般大小的洞,这才罢手。

    “姑娘在屋里?”刚刚收起匕首,蝶衣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进来。”收起所有难看的脸色,红霜走过去替蝶衣开了门,“怎么,姑娘还没回来?”

    “姑娘早回来了,一回来就让关门,连我也被姑娘赶出来了,姑娘说了,今天要没吩咐,谁都不让进。”蝶衣在红霜身边坐下,虽是笑着说了一串子话,脸色却有些古怪。

    “怎么,连你也不让进去?”红霜斜睨着蝶衣,“你们不是好姐妹么,怎么连你也瞒起来了?”

    乍听得这句话,蝶衣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半晌方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

    红霜冷冷一笑,只盯着蝶衣,当年那个倚红楼的小巷子里走出来的浅绿色衣裙对着自己巧笑倩兮神色天真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了,天真中掺进了沧桑,她分明已经老了,那天自己女扮男装跟着修篁去倚红楼的时候,看到她一身大红的衣衫陪坐在酒客身边强颜欢笑时,自己多少有些心惊,只是,没想到修篁竟然会买下她。

    “霜姑娘。”蝶衣被红霜盯得浑身不自在,原本想说的话也全被吓回了肚子里,“霜姑娘今天脸色不太好,别是中暑了吧,蝶衣去厨房做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8

“不敢劳动蝶衣姑娘大驾。”红霜心中不快已极,把自己挤出去也罢了,得意也别太过了头了,还要差个身边人来打探消息?这也欺人太甚了吧,想着,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出去,转告姑娘,就说我,红霜,承她的情了。”说着,走过去拉开了门,自己则站在门边看着蝶衣,蝶衣正摸不着头脑,看到红霜的表情,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只得低了头忙忙地出去,手心微微沁出汗来,一直死死攥着的纸再也不敢拿出来,好在人人都知道红霜今天生气,也没人敢碰上这个气头上来,蝶衣一路回去都没碰到人。

    “蝶衣。”流裳正倚在榻上养神,突然想起一事,开门让蝶衣去把罗扇叫过来,罗扇正在下房和蝶衣猜谜打发时间,忽听得流裳叫她,不敢耽搁,忙一溜小跑的到了流裳房里,关上门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不觉日已西沉。

    “行了,去罢,要有人问起,你只说在和蝶衣猜谜。”突然流裳止住滔滔不绝的罗扇,“下次再说,时间长了就有人要起疑了。”

    “是,姑娘。”罗扇半弯着腰施了一礼,方退着出去了。

    流裳又闭目躺了一会子,才叫蝶衣进来,自己来这里也有几天了,却一直没找着机会和她好好聊聊,也不知道自己走后她在倚红楼有没有受委屈,当时只怪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足以保护她。

    “也是时候该吃饭了吧,姐姐。”蝶衣却是过了好一阵子才提了个食盒进来,“王爷被招进宫了,怕是要很晚才回来呢,今天看姐姐一个下午连水也没喝一口,我特别让厨房做了几个酸酸的开胃的小菜,姐姐吃点吧。”

    “坐下和我一块吃吧。”流裳一笑,坐了起来。

    “姐姐也不看是什么时候了。”蝶衣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天都要黑了,我早吃过了,哪还等得到这个时候?”

    “你啊。”流裳笑着戳了一下蝶衣的额头,“还是改不了贪吃的毛病,好歹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偏你们两个私下里说悄悄话呢。”话音刚落,修篁的声音便自门口响起,流裳一呆,蝶衣回头看时,见修篁正倚着门柱,笑吟吟的正对着自己,蝶衣不觉脸上一红,杵在当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心乱如麻,脸上却早已红了。

    “瞧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吓成什么样了,进来也不知道先让人来报个信。”流裳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

    “再去拿副碗筷来,你就回房去吧。”修篁走进来,眼神却越过蝶衣,直看着流裳,蝶衣见修篁进来,越发的窘了,连话也不会说了,只低了头跑出去。

    等到蝶衣放了碗筷又出去,修篁这才坐下,“怎么今天没一大群人守着也不出去了?悟了?”

    “怎么还没吃饭?这都什么时候了。”流裳避而不答。

    “吃过了,不过看你一个人吃不下,我再陪你吃点,今天御膳房做的八宝丸子不好吃,我也没吃好。”修篁边说边拿起了筷子,“你这儿的看了倒觉得有胃口。”说着也不看菜,只看着流裳笑道。

    “蝶衣说今天特别作了开胃的菜,当然看着就有胃口了。”流裳装着听不懂,还夹了一点酸笋丝放在修篁碗里,“尝尝看?”

    “红霜可没你叫得好听。”不去看笋丝,修篁还是看着流裳,半天才叹了一句,“只可惜以后都听不到了。”

    流裳不觉心神一荡,拿着碗的手一颤,又连忙稳住。

    “昨天你倒舒服,赏个月还把你给赏睡着了,胆子也算不小的了,湖上风那么大也敢睡,真不怕生病?”修篁满肚子的政治场上的话,每次想说,看着流裳,一出口说的又是些毫无关系的别的话,试了好几次皆是出不了口,只得作罢。

    流裳闻言一呆,继而回过神来,脸上一红,不觉却又想起了啸月,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了。

    “难不成睡着了也有罪了?”嘴上却是不饶人,“王爷想罚就罚,流裳领着就是了。”

    修篁不禁一怔,本来只是打趣,听流裳这么一说自己倒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想了一回方才笑道,“先记着,以后想到了再说。”灯下,流裳目光流转,凝脂般白皙的脸上一抹淡红,娇羞不胜,却偏还带了三分倔强地看着修篁,娇媚之中带了一分可爱,三分天真,修篁迎着流裳的目光,却不由想起了那天晚上缩在华丽的锦被里眼神凄楚脸色苍白的女子,一时间不由颇为心痛,“吃完就休息吧。”撂下一句话,修篁仓皇起身,换了别人或可,可偏偏是她,这等面具上的神色,纵然是倾国倾城,也同样令自己难以忍受。

    身后流裳也是呆了,不是因为他态度转得太快,而只是突然觉得,他这一转身,似乎就是诀别,从此或天涯海角,或阴阳两隔,心底开始莫名地抽痛,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流裳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任由修篁离去,一抬眼,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正站在门口,明明近在咫尺,面孔却仍是朦胧,见她抬头,那男子也是转身就走,流裳再也忍不住,便似刀子生生在心口剜下了一块肉般,眼前一黑,栽到了地上。

    修篁正走到门口,听见响动,回头一看,不觉大惊,抢步上去抱起流裳,自己脸色早已急得惨白,“流……蝶衣,红霜。”修篁一边将流裳抱至床上,一边大声叫道:“来人,召御医,快去!”

    “姐……”蝶衣忙忙的冲进来,看到修篁正坐在流裳床边,便生生的改了口,“姑娘。”

    修篁闻言抬头,扫了蝶衣一眼,“大夫呢?”

    “大……红霜姐姐已经派人去了。”蝶衣站在门口,欲进不能,欲退又不舍,低了头嗫嗫地说道。

    “嗯。”修篁嗯了一声,低下头又去看流裳,却见她眉心紧锁,脸色惨白,不由心底一痛,一时间竟恨不得代她来受此煎熬才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8

“大夫到了,是现在……”蝶衣正杵在门口,红霜突然冲了进来。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进来?”修篁有些心急,冲着门口吼了一句,红霜一呆,刚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住,向外走去,蝶衣立刻如获大赦般的也跟了出去。

    “七王爷……”诊完脉,王太医也不忙着先写药方,却是很奇怪地对修篁说道:“这位……”停了一会,想好了合适的称呼后,王太医才接了下去,“这位姑娘的病,学生所学有限,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像是中毒,但怪就怪在这毒不平常,竟像是先天从胎里带出来的,学生能力有限,想是暂且无妨的,只是这位姑娘因为这毒本来身子就弱了,最近又劳了神思,加上刚刚急怒攻心,才致如此,学生且先开一付静心养神的方子,王爷只别太过担心伤了千金贵体才是。”说着,王太医躬身退至桌边,提笔写毕,又行了一礼,方慢慢退了出去。

    修篁坐在床边,握着流裳的手,沉默不语。

    “修篁……”过了好一会子,红霜推门进来,刚刚来得及叫了一声,便被修篁止住,“出去。”

    “可是,药……”

    “药放桌上,出去,今天我谁都不见,去告诉门上,谁来都一概给我回了,明天我不去上朝,我不叫,谁都不许进来。”修篁头也不抬,语气冷如霜雪,红霜听在耳里,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轻轻放下碗,关上门出去了。

    “红……”蝶衣缩在门柱边,一见红霜出来,立刻小声叫道。

    “你聋了吗?”红霜瞪了她一眼,“不许进去,要叫了才能进去,在外面好生守着罢。”口里说着,心里虽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最后还是亲自走到门上去传了话,又走回到蝶衣身边,离蝶衣远远的,盯着窗内的昏黄发呆。

    “姐姐们喝口茶坐坐歇歇吧,罗扇在这里守着,姐姐们辛苦了。”罗扇手里托着两钟茶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你自去睡好了,何必又多一个人听骂?”红霜压低了声音,酸酸的抱怨了一句,长这么大了,修篁还是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又是吼又是叫的,她生病了也不时她害的啊,从小到大自己闯的祸也不少了,就算是摔了先皇御赐的白玉羊脂杯,修篁也只是一笑置之,这次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吼她?慕流裳,红霜想着,一时间竟然忘了罗扇的存在,索性眯起眼睛抬头看月亮。

    “姐姐还是歇一歇吧,忙了这么老半天的了,若是身子有个什么不适,王爷岂不是要……”罗扇说了一半,抿嘴一笑,不再往下说了。

    “人小鬼大。”红霜心头一甜,笑骂了一句,也不理蝶衣,便自己回房了。

    “蝶衣姐姐也去休息吧,罗扇在这里也就够了。”看到蝶衣一副想走又不好说出来的表情,罗扇马上解了过来,“按理说姐姐和姑娘情同姐妹,姑娘病了,姐姐守着也是应该,只是万一要姐姐累坏了身子,姑娘见了心里岂不难受?”

    “那……那可就有劳妹妹了。”听得罗扇说得在情在理,蝶衣也就顺水推舟的走了,罗扇一直目送蝶衣走远,方把手中的茶泼在地上,将茶盏挨着墙角放了,自己站在刚刚红霜站着的地方,冷冷地看着窗纸。

    房里修篁看着流裳越皱越紧的眉头,心里越发的担心,说是安神的药,可喝下去却一点用都没有,改天一定要找个事由革了那王太医的职,心下打定主意,修篁伸手抚向流裳的眉心,触手冰凉,流裳额头已是密密的出了层冷汗,取出手帕替流裳拭去汗水,修篁怜惜地看着她,握着流裳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把流裳握得更加紧了,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流裳便会消失了一般。

    “慕……华……”流裳闭着眼睛,突然断断续续地说了两个字,声如蚊呐,修篁却立时醒了,凑过去听时,却又没了声音,皱皱眉头,替流裳掖了掖被子,自己索性靠在床头。

    窗纸渐渐透明起来,流裳睁开眼睛,心下暗自庆幸,总算是醒了,昨晚那个梦未免也太让人难受了,山谷中,开得缤纷灿烂的各色花朵,中心的榕树苍翠有力,仿佛一把大伞笼罩下来,他明明就站在树下,白衣银发,自己却偏偏离他很远,看不清,也动不了,想叫却又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啸月,流裳暗暗想着,用力将这个本来就已经烂熟于胸的名字又一次刻在心底,这样,就应该不会再忘了吧,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流裳微微动了动身子,好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却突然惊觉手被人握住了,而那人似乎也被惊动了,忙俯下身,“醒了?”语气焦急,流裳一时不禁愕然,继而回过神来,自己还是在七王府里,收起笑容,流裳轻轻点了点头,“你一直在?”

    修篁不答,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流裳,“以后,别再这么吓我了。”说着,便重重的靠向床头,闭起了眼睛,醒了就好,只要,她没事就好了,一抹微笑现于脸上,修篁心头一松,沉沉睡去。

    流裳心下感动,便不抽回手,只侧着身子,睡在修篁身边,一时感到颇为心安。

    窗外罗扇侧耳仔细听着,一直到里面再无响动方才转身离开,站了那么久,露水把衣服都浸湿了。

    “还睡不够?”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修篁正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笑道。

    流裳颇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眨眨眼睛,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早被修篁眼明手快的搬转了过来,“该起来了。”流裳装着没听到,继续在床上躺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松的手,心底泛起一丝甜蜜,如果,每天都可以在他的注视下醒来……皱皱眉头,脑海中闪过那个纯白的影子,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自己扼杀在了襁褓里了,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流裳抓抓头发,“你怎么还在?不用去上朝了?”

    “你怎么和红霜一样罗嗦?饿了吗?我要吃饭了。”修篁一阵苦笑,继而马上开始转移话题,流裳一愣,肚子立刻很配合的叫了起来,面上一红,修篁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叫了蝶衣进来替流裳梳洗,又叫罗扇把早饭也放在房里。

    “你倒真放心。”一直等到罗扇出去了,流裳才笑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修篁看了流裳一眼,“要不他怎么那么容易就知道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8

流裳抿嘴一笑,低头专心喝粥。

    “今天想不想试试打猎?”吃了一半,修篁突然笑道。

    “难道没人了?非要用这种法子?”流裳皱起眉头,这可信度也太低了些,随时都有可能被掉包。

    “他一向谨慎,喜欢同一份情报出自不同的手,内容大致相同了他才真信。”低下头搅搅碗里的粥,修篁神色中有一丝兴奋,“我早试出来了。”

    “轻敌了?”流裳挑眉看向修篁,“他有那么容易就被看穿了?”

    “轻敌之心不可有。”修篁正色道,“快吃吧,吃完带你出去逛逛。”

    有了这句话,流裳果然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吃东西,修篁看着她,嘴角不禁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穿这件吧,我已经悄悄把红霜派出去办事了,你再穿了这个,谁都不会怀疑是你。”吃完饭,修篁拿了一件男装过来,递给流裳。

    “看来她是常跟你出门的了?”流裳只追着修篁的话往下问,却不接衣服,“我不喜欢穿她穿过的衣服。”

    “这件她可没穿过。”修篁笑着解释道,“她的男装我都是让人来专门做的,这是我以前的旧衣服,我一直收着。”

    流裳这才接了过来,又把修篁推了出去,好一会子才弄好,让蝶衣在自己房里呆着,不许出来,自己则低着头紧跟在修篁身边,一路出去,果然没人注意。

    街上甚是热闹,流裳一路上左右乱看,走得慢吞吞的,浑然忘了自己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了。

    “好歹长了这么大了,怎么好像是从来没出过门似的?”修篁倒也不急,跟在流裳身边慢慢的走。

    “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没怎么出过门。”流裳拿起一个拨浪鼓,咚咚咚咚的敲着,“自我被卖到……那里,就再没出去过了,衣服首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送来新的,胭脂水粉蝶衣知道我用哪些颜色,也都是她去买的。”

    修篁不禁讶然,自己打听到的结果也是流裳除了打扫屋子的两个小丫头,贴身的就只有蝶衣了,按理说要传消息不是通过蝶衣就应该是自己出门,不过看现在的状况,蝶衣和落寒没有什么关系,那她是怎么做到的?是她在说谎?还是问题出在朱砂身上?还是整个倚红楼?还是落寒本人?修篁想着,眉头不由越皱越紧,自己也派了红袖去打听她的来历,却是什么都没打听到,难不成她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她说的会是真的?

    “喂。”正自出神间,流裳头上套了个面具跳到修篁面前,冷不防把修篁吓了一跳,“这个怎么样?”

    一路走下去,流裳逛得兴起,一手拿了串冰糖葫芦,一手在路边摊上乱指,见了新奇有趣中意的就点一下,修篁跟在后头又是付钱又是拿东西,十足的从王爷变成了跟班的,街边酒仙居楼上,六王爷一身宝蓝色袍子,临窗而坐,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走过的二人,拍拍手,浮生会意,退了下去。

    马车一路狂奔着驶来,拉车的马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任赶车的人怎么拉缰绳也收不住,原本井然的街道上顿时鸡飞狗跳,马车顷刻间就到了跟前,修篁一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掉了一地,闪身退到路旁,下意识的往身边去拉流裳,不料一拉之下却拉了个空,马车转眼间便驶过街角,原本站在路旁的几个人几乎是立刻冲到了修篁身边,腰间的佩剑已半出鞘。

    “回去。”修篁四下看看,脸色一沉,“谁让你们跑出来的,回去。”

    “可是,王爷,这恐怕是刺……”为首一人恭敬的说道,那天正是他领着流裳去的书房。

    “胡说。”他话没说完就被修篁一声打断,“你有见过刺客走了本王还是好好的吗?难道那刺客是来行刺你的?本王让你跟着是干什么的?她呢?不是叫你看紧了吗?”修篁压低了声音,面色已是十分的不悦,“去找,找不到她,你也就别回来了。”说着转身就走,楼上临窗的座位上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昨天还病了?”酒仙居的雅座小间里,六王爷上下打量了流裳几眼,方才笑道,“看来是罗扇那丫头小题大做了,看你今天在街上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谢王爷关心,王爷今天急着找流裳什么事?”流裳瞟了一眼窗外,是若闲站着,消息传得好快,昨天晚上的事,他居然今天就知道了,他到底在自己身边安了多少耳目?

    “也没什么,这么久没见你倒是怪想的。”喝了口茶,六王爷不紧不慢的地说道,“这可不像你呐,平常这个时候你早自己坐下了,哪用得着本王说?”

    “以前不同,现在流裳算是王爷的手下了,身份变了,怎么敢坐呢?”流裳长眉一挑,“王爷也知道流裳现在不能久留。”

    “罗扇说本王让你去拿暗舞阁的名单?”不再绕弯子,六王爷收起了嬉皮笑脸。

    “王爷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吧,何必明明知道还问,拐弯抹角的浪费时间。”流裳叹了口气,觉得脚有点酸了。

    “拿到了?”

    “流裳倒是想。”看了一眼门外,若闲仍是那个姿势站着,“罗扇在七王府那么久了,又是七王爷贴身服侍的人,她都拿不到,更何况是流裳这么个从六王府送过去的来历不明的人呢?一进府就封了侍妾,上上下下多少人眼红?盯着流裳想挑刺儿的人有多少?流裳就是想多走一步都不行啊。”

    “那天去书房,他跟你说了什么了?听说连红霜都被叫出来了,你昨晚生病七弟是守了你一整夜的吧。”六王爷显然有些不信,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十指交叉地紧盯着流裳。

    “原来王爷想问的是这个。”流裳一笑,“那流裳倒想先问问,王爷真的让流裳去拿暗舞阁的名单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9 17:49

“没有,是罗扇自作的主张。”六王爷倒也答得爽快,“本来本王以为你拿不到,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了,倒可以让你一试。”

    “七王爷只是问了问啸月,再没别的了,王爷应该知道七王爷这么做的意思。”流裳点点头,随口找了个托词敷衍过去。

    他只是问啸月?六王爷皱皱眉头,也对,那般人物,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掩饰不了他的光芒,也难怪他会上心,况且,他应该是想用离间才会那么做的吧,不过,那也太明显了点……

    “那你怎么说的?”

    “流裳自然是说实话了,人笨了也编不出什么好谎来,没的露出破绽,流裳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王爷和啸月是在西湖偶然遇上觉得特别投缘而已。”

    “你回去罢。”窗外若闲的手已经扣在袖内了,六王爷心知不能再留,“好好去找名单,本王会再找你。”

    流裳点点头,向外走去。

    “流裳。”身后六王爷突然叫道。

    以为还有什么话吩咐,流裳转过身,六王爷已经站了起来,“你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吧,你织银姐姐可是很想你呢。”

    看着了六王爷嘴角难以掩饰的一丝笑容,流裳突然感到一阵厌恶,也不回话,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姑娘请这边。”见流裳出来,若闲立刻在前面引路,“七王府的人已经到处在找姑娘了,姑娘请从后门走。”

    流裳抬眼看了若闲一眼,复又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若闲一直将流裳送至酒楼后的小巷里才转了回去,流裳缓步走出,街上几人正找得满头大汗,一见流裳出来,不由大喜,全都围了过来。

    “见过姑娘,姑娘受惊了。”为首一人抢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已经在府中等候姑娘了,小人清扬,王爷特命小人接姑娘回去。”

    “是吗?”流裳瞟了那人一眼,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好个伶牙俐齿的人,难怪修篁不敢派他去六王爷身边,就是话太多了,“那就回去。”

    “外面好玩吗?”清扬一直把流裳带到了书房,自己方才退了下去,房内修篁已是换了一身衣服,桌上摊着一本词集,正是流裳平常翻的那一本,“东西我都让人放到你房里去了。”

    “有什么好玩的?才走到一半就连个人影都抓不着了,一个人在街上傻走有什么意思?刚刚回来也不让人歇一会,水都还没喝一口就到这里来了,都快下午了,我都还只吃了早上的粥呢。”流裳半是嗔怪地瞪修篁一眼。

    “今天没去酒肆茶楼什么的吃点好的?我今天可是故意螣了半天的空来给你,也不知道好好用用?”修篁合上书,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道。

    “凳子都没让沾一沾就出来了,我知道就算我说实话某些人也只会信上个一半,没准连一半都没有,能有三成就算不错的了,不如你去找个你信得过的人问问,也省了我的口舌。”流裳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快,按理说他信不过自己也是常情,自己怎么火气就这么大?对六王爷的怀疑自己顶多也就是厌烦而已,怎么自己偏偏对他发火?心下虽然奇怪,但话既然已经冲了出去,就改不了了。

    “看来今天是饿上火来了,称呼都改了。”修篁忙笑道,又叫红霜去叫一桌酒仙居的上等菜送过来,“就算是我的赔罪如何?”

    流裳脸色一变,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了?

    “怎么?嫌酒仙居的菜不好?”修篁看在眼里,笑问道。

    流裳摇摇头,应该只是巧合,消息哪传得这么快?况且自己进去酒仙居后若闲一直在门口守着,他应该还没时间来报告这件事的才对,可是,那清扬为什么说自己在酒仙居门口等了很久?这只是他无心的话,还是是他早就设好了的局?为什么门口站的事若闲?不是浮生?

    “好了,去吃饭吧。”修篁看流裳怔怔的,还当她累了,温言说道。

    “嗯。”流裳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姐姐可算回来了。”一路思索着走回来,不觉已走到门口了,门内蝶衣早已张望了好久了,一见了流裳便赶忙开门迎了出来。

    “不过一天,就受不了了?”收拾好心思,流裳对蝶衣笑道,“等会子有酒仙居的菜送过来,我给你留点你最喜欢的?”

    “姐姐太好了。”蝶衣忍不住一声欢呼,“还好我一直忍着没吃晚饭。”

    流裳不禁笑出了声音,这小丫头,摇摇头,牵了蝶衣进房,在没碰到自己之前,她小时候应该是受了不少苦吧。

    果然很快就有罗扇就带了人过来摆了一桌子的菜,“王爷说了,请姑娘自吃吧,王爷被皇上召进宫去了,不能陪姑娘了。”

    “王爷,他经常叫外面的菜?”看着小丫头摆好桌子,快退出去时,流裳才有意无意地问了罗扇一句。

    “回姑娘的话,王爷这是第一次叫外面的菜。”罗扇说完,愈发恭敬地退了出去。

    房内流裳听完这个回答已是眉头紧锁,望着满桌的佳肴也没了胃口,只随便动了几筷子,蝶衣倒是吃得满嘴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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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蝶变》--作者:兰溪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