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06

第三十三章

“我认为他不会再问那个问题了,”摩斯说,“恐怕我不得不越俎代庖了。”
    “你这么做有必要吗?”我说。
    “别开玩笑了,即使等真正的庭审开始之后,也不会有更难回答的问题了,你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答案。”
    “如果没人提出这个问题,它又怎能伤害到我呢?”
    “因为问题就摆在那里,克里夫,无论是否有人提出来。他们会看见你,他们也会看见他;然后他们会看到那些照片,于是他们自己就会提出问题。所以,我要先发制人。你要把你的话再说一遍。清场,把他带到这儿,我会让你看看,那是怎么发生的。耶稣,我爱死这句话了。你不是用轻率或傲慢的语气说的。甭管你干什么,只要别藐视法庭就行,这是底线。你就这么说,就好像毫不怀疑这次结果会和上次一样。我甚至有点想请求法庭准许,为你们俩特设一个拳击台了,仅仅是为了陪审团的利益。这把戏有点冒险,不过它可是很有看头的。
    法庭永远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不过这肯定会让他们明白,我们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要你说出这话,并且说话算数,陪审团就再也忘不了了。甭管那个坐在法官席上的老头,他再说什么,也都没用喽。“
    我们坐在莱文办公室对面的小咖啡馆里,对我的证词做事后检讨。莱文把我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占满了:现在4 点半,街灯全亮了。很难相信,今天早上我还在俄勒冈。
    我觉得沮丧,仿佛我失去的不是一个下午,而是整个一周。
    “下一次别再这么恶狠狠的,”摩斯说,“放松点。就当这是一场受欢迎的比赛,事实上,庭审也经常会变成这样。我知道对你这样的老古董来说,这有点讨厌,不过一个适时的微笑,只要不是强挤出来的,有时的确会带来巨大的好处。”
    我向他回以很白痴的一笑。
    “就是这样,”摩斯说,“现在你明白了。没人会作出对弱智人土不利的判决的。”他作手势添咖啡。“跟我回家吃晚饭吧。”
    听起来不错。他们都是好人,摩斯和他的妻子帕蒂,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我救的那个女儿已经十九岁了。
    她是个护林员,大自然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姑娘。我已经好久没见她了。
    不过今晚不行。“我想我得干会儿活儿,”我说,“我得好好利用一下今天剩下的宝贵时间。”
    “你真是个A 型血的人,克里夫,”摩斯端起咖啡说,“你最好能学会放松,伙计,不然的话,面对你自己身上的事,总有一天你会笑不出来的。”
    那辆兰博基尼停在莱文的办公室前。当时我正看着窗外。莱文正准备收工,而杰奇·纽顿和芭芭拉·克洛维—尔从车里走了出来。今天的丹佛天寒地冻。最初他们在门口挤作一团,接着莱文指了指那家咖啡馆,于是他们横过马路。摩斯肯定看见,我的身体开始绷紧了。他朝我看的方向望去,不过我们什么也没说。当他们走进咖啡馆,响起了一阵柔和的门铃。这间馆子人很多,惟一空着的几张桌子都远在墙边,他们必须得经过我们这儿才能过去。莱文看见我了,于是有点犹豫。他对杰奇说了些什么,接着他们全都看过来。杰奇笑了,说了些什么。他指着一张桌子,随后全都朝我们走来。芭笆拉从我两尺外走过。这几个星期,我一直都没见过她。现在她看起来形容憔悴、筋疲力尽,了无生气。
    “嗨,芭芭拉。”我说。
    她不敢看我。她的嘴唇开始颤抖,杰奇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强行从我们这张桌子推开。他们在远处一个角落坐下,离我们这儿不能再远了。
    摩斯的目光越过糖罐看我。“那就是克洛维尔?”
    “就是这位女士。”
    “她看起来快要精神崩溃了。”
    “一旦杰奇缠上你了,你是不会剩下什么活路的。”
    “等我开始对付她,杰奇就需要再露一手了。我真的觉得你没必要为她担心,克里夫。如果那是他们的主要证人,那他们就该有麻烦了。”
    尽管我不太信他的话,不过还是很高兴听见他这么说。摩斯并不了解,芭芭拉对杰奇的恐惧,已经是根深蒂固了。我知道这种恐惧,甚至压倒了被指控作伪证的威胁,或者公众的嘲笑。我想,这种恐惧可能跟求生欲望同样强烈。如果这种恐惧持续下去,而且一直看不见尽头的话,那么死亡,对她来说可能更有吸引力。
    “看来你不太相信我的话,”摩斯说,“我向你保证,克里夫,我懂得怎么跟她这种人打交道。”
    “是的,可是这以后她会怎样?”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你错了。你知道,她惟一的过错,就是被吓得脑子不好使了。”
    “她惟一的过错就是,她是一个自私的撒谎鬼。为了把自己的压力卸掉,她会不惜毁灭你或任何人。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同情她这种人。”
    可怜的芭芭拉,我看着那头的她,自言自语道。
    “还要点咖啡吗?”摩斯说,“我本想回家的。不过我不想示弱,让那些混蛋以为赶跑了我们。咱们再喝一杯吧。”
    我又要了一块苹果派。我们闲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中年以后,摩斯开始钓鱼了,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掌握飞竿的技巧。出于礼貌,他问我图书买卖如何,我告诉他,很大程度上就像在城里钓鱼。每个周末的早晨,垂钓者和书探子都要做一系列同样的动作,并经历同样的感情波澜。对他们两者来说,好收成意味着至少一打以上的战利品。寻找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追逐本身就是回报。
    我瞟了一眼莱文和杰奇的桌子,他们正盯着一堆文件和案情摘要。芭芭拉坐在他俩中间,眼睛盯着那杯无底洞一样的咖啡。似乎,如果她盯得足够深足够专注,尼斯湖怪随时都会浮出水面向她微笑。杰奇对她说了些什么,随后她点了点头;他又说了句什么,她看着他的脸色,就像在看一头怪物。接着,她望向我。即使隔着牛个屋子,我也能感到她的痛苦。我试着朝她微笑,并且忍不住冲她眨了眨眼。
    她道了声歉,然后起身走向狭窄的走廊,盥洗室就在那里。

    那一刻,我脑海里能想起的,只有莎士比亚的名言,懦夫在真正的死亡之前,其实已经死了无数次。
    死亡出现在我的脑海。
    突然我觉得很不自在。
    摩斯正讲着他这个夏天最精彩的一次钓鱼旅行。我应该去钓鱼,他说,对我们这些A 型血的人,这是一种很好的治疗方式。如果你有丰富的想像力,并且想适当地破破例的话,淘书的过程从表面看来,也许跟钓鱼有些相似之处。可它毕竟,是太过于紧张了,我需要些能帮我放松的东西,摩斯说。
    杰奇·纽顿在远处墙边盯了我很长时间。我不甘示弱地回敬他。莱文一边说话,一边把文件推来推去。摩斯正絮絮叨叨,谈论着他新发现的一种鱼饵,鱼能够闻到它的气味。一个女服务生把纽顿点的东西端了上来,并且开始在两位绅士和芭芭拉的空位子前摆餐具。
    “她在里面可呆了有一会儿了。”我说。
    “谁?”
    “克洛维尔。”
    我起身,向盥洗室走去。摩斯在我身后叫着:“嘿克里夫,你他妈的觉得自己在干吗?”他的声音有一丝忧虑,似乎他也能闻到死亡的味道,这声音和我内心深处突如其来的感觉,完全契合。我经过杰奇的台子。杰奇和莱文两人紧盯着我,目送我走进那条黑暗的走廊。
    我喊着芭芭拉的名字。
    走廊两边的门上,有不同性别的标志:裤子和裙子。
    我敲了敲裙子标志的门侧耳倾听,接着推开门往里窥视。
    “芭芭拉?”
    我盯着厕所隔间的外墙,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可是没有丝毫回应。“嘿,我进来了。”说完我就这么做了。
    我顺着那排厕所隔间巡视了一圈,她就在那儿,坐在地上。
    她手里拿着一柄小手枪,用那种劲头盯着它,就好像一个学医的学生,在毕生第一次手术前,紧紧盯着一把手术刀。
    眼泪在她脸上淌。她举起枪,对着枪管往里看。
    “嘿,”我伸手说,“别那么干。”
    这是一柄小巧的点22左轮手枪。不用费劲,也用不着持枪许可,你可以在丹佛任何地方买到它——一种体积很小的枪,专为妇女和儿童制造,不过足以胜任她脑子里想做的事。
    “嘿,芭芭拉。”我说。我努力挤出微笑,心里却没丝毫把握,不知道这笑容能不能看起来足够真实。这笑容的确是真的,不过却充满了恐惧。我温柔地说,“你知道魔鬼辞典是怎么解释自杀的,甜心?对暂时的问题的永久性解答。这对你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会给我带来安宁,她似乎这么说。我又走近了一步,心里开始盘算,我的机会到底能有多大。如果我猛然冲向她,那么,我可能会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在她扳上并且扣动扳机之前,把她抓住。也许她并不怎么了解枪支,——我方得一分。可是我离她还有十尺远,——对方得一分。
    “听着,我有一个好主意,”我说,“把那东西放回你的手袋,让我带你离开这儿。咱们可以到一个我熟悉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好吗?好吗?芭芭拉?我们会谈妥的。
    如果我不能帮你找到十个值得活下去的理由,那咱俩再——块儿自杀。还有比这更合理的建议吗?来吧,芭芭拉。我要请你吃一回豪华大餐,然后咱们一起,携手并肩把所有难题统统解决掉。我知道的,你不会想这么做的。“
    我闭上了嘴。她已经扳上了扳机,我惟一的希望也消失了。我觉得胸口一阵发紧,几乎就像透不过气一样。
    “芭芭拉,求求你……听我说……嘿,看着我。”
    她抬头了。她的痛苦又一次像灯塔般,照亮了整个厕所。
    “我向上帝发誓,咱们有办法摆脱这一切。”我说。
    “我发誓一定会有办法。我向你保证,不过,你可一定得做聪明事呀。”
    从她眼中,我清晰地看出,她正处于崩溃边缘,只差一点点。我见过三个人自杀,到最后阶段,对于即将到来的选择,他们都会毫不迟疑。他们看来如出一辙,都是一副彻底绝望的模样。
    我要失去她了。
    她开口了。她的声音冷硬干涩,说出的字句也断断续续毫不连贯:“我留了张字条……它会帮你洗脱……支持你所说的一切……”
    “如果你这么做了,那留什么字条也他妈的毫无意义,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芭芭拉,你在听我说吗?”
    “没有。”
    “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芭芭拉,让我向你证明我是对的。我甚至不会把枪拿走的,我有这个信心,你千真万确绝绝对对会改变主意的。让我告诉你一些事儿。
    纽顿拿我一点招都没有,我也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毫毛的。
    我有那狗杂种想不到的办法,我能把他修理得很惨,比上次还要惨一百倍。把枪拿开,让我告诉你,好吗?“
    枪已经对准她的太阳穴,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她就要这么干了,我却阻止不了她。简威,要是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最好立刻就说,因为,再也不会再有什么该死的明天了。
    “我认识一个家伙,他能够让纽顿后悔见过你。我不开玩笑。那天我跟你说的时候,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把枪放下点,让我说完,让我把话说完好吗,芭芭拉。纽顿善于利用法律制度,他能把整个制度玩弄于股掌之上,有金钱,有一个精明的律师,他知道他有什么权利,老杰奇一点儿也不含糊。法律制度全让杰奇。纽
顿这样的人渣收买了。所以,我们要在制度外想点办法。我当警察的时候不能这么干,不过现在我不是警察了,我他妈的现在肯定能了。咱们要按杰奇的规则玩他的游戏,明白吗?而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百分之百会后悔的。他再也不能碰你一下了。这是最关键的。等我们把他搞定,他就再也不敢瞅你一眼了。”
    “你不了解他,”她说,“你不知道他都能做些什么。”
    “哦,我了解。不过至少,我还知道他不能做什么。”
    她张开了嘴,可是什么也没说。我听到有个女人从我身后走来,在洗手池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说。
    “出去。”我说。
    她没动。我能听到她在我身后,我能听到她的呼吸。
    “女士,你最好照我说的做。转身走出去。”

    她走了。这回动作很迅速,我听到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马上该有人来了。”芭芭拉说。
    “别担心。谁也不能靠近你。”
    “警察……警察会来的。”
    “我会陪你过去的。现在这样,并不算什么大事呀。”
    我们对望着。我强烈希望,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足够真诚。我听到远处传来一些噪音,一个女人在尖叫,有人在奔跑,还有些尖锐、兴奋的声音。咖啡馆外,遥远的某处隐约传来一声警笛。
    “他们来得倒快。”芭芭拉说。
    “一个电话他们就能到,甜心。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巡逻车。”
    “简威……”她的声音变了调。
    “我在这儿。”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你肯定会这么想的。可现在你不能做这种决定。你根本不知道别的选择是什么样,你甚至还没给过我一次机会呢。”
    这时她的声音充满了怨恨。“你本来有很多的机会你什么也干不了……”
    警笛声越来越大。我知道,如果警察冲进来,她肯定会自杀的。我可能还有两分钟的时间,但她能否放弃我可毫无把握。
    她把枪放进嘴里,我知道,我的时间用完了。
    最后一次恳求。我绝望地叫道:“芭芭拉,看在基督份上,别这样做!”
    她眨了眨眼。
    “别这么做,”我说,“求求你了。”
    然后我看着她……慢慢地……从悬崖边上缩了回来她颤抖着。枪从她的嘴里拿了出来。
    我伸出手。她什么也没做,枪上的扳机仍然扳着不过现在,她拿枪的手虚弱地搁在大腿上。
    我碰到了她。我用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并且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我跪下来,注视着她的眼睛。
    外面,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伸手围住她的肩膀,帮她站了起来。“咱们一起见他们。”我说,“现在把枪给我,我来带你出去。”
    这时门开了。杰奇·纽顿站在我俩面前,挡住了去路“滚开,纽顿。”我说。
    他还是站在那儿,脸上充满了蔑视。
    “滚。”我说。
    他轻笑一声。“愚蠢的婊子。”
    我还来得及阻止之前,芭芭拉举起那柄枪,给了他一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06

第三十四章

他们把她押进警车,随后把证人隔离开来,目击者主要就是我。我当证人简直快要养成习惯了。这是两天来,我第二次向着穿制服的家伙做陈述,一五一十说出目击到的事实,再被告知,到角落里去远远等着,直到一位穿西装的警官到来。芭芭拉坐在车里,当一个警察探身过来,试图跟她说活的时候,她的身体紧紧缩做一团。当他们向她宣读权利的时候,我想:一旦你了解个中内情,又不再属于那个仅仅循例录口供圈子的时候,你的同情心就能够迅速从警察转到被告身上,这是多么神奇的事啊。一个便衣警探接手负责。他叫奥哈拉,是个魁梧的家伙。我认识他好多年了,不过并不太熟。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警察。我听见他指示那些穿制服的家伙说,直到她完全平静,能够理解问题并清晰思考,能为自己的话负责之前,别问她任何问题。她看来还处于震惊之中,一个穿制服的说,“那好,咱们马上把她带到下城去,找个大夫给她作检查。”
    这一切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儿,而此时,救护人员仍然在女盥洗室的地板上,抢救杰奇·纽顿。
    “老天,”奥哈拉看见我的时候说,“你就不能离麻烦事儿远点儿吗?”
    他回到盥洗室,几秒钟后就出来了。
    “我猜你终于料理掉那家伙了。”
    “嘿,我不过是拉拉队员而已,奥哈拉。要是我插手的话,她会有支更像样的枪的。”
    “好在她没有。”
    那一枪击中了纽顿的喉咙,穿过了他的脖子。子弹从头盖骨底部穿出。一塌糊涂,奥哈拉说,不过大概不会致命。
    不管是不是致命伤,救护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忙着他们的工作。
    “你想跟我说说吗?”
    我把整个故事告诉了他,毫不隐讳地说,纽顿这就是自作自受,他这样折磨那个姑娘,已经很长时间了。
    不过即便这样,也没花多长时间。我的主要陈述被安排在稍后的时候,在下城区警局里,那里有间烟雾弥漫带个速记员的小屋子。
    “你觉得我能见见她吗?”我说。
    奥哈拉大笑。“你这家伙。你知道不该问这种问题的,简威。”
    “我告诉过她,我会帮她度过这一切的,尽我所能。”
    “你不该跟她说这个。”

    “我相信她有权见律师。程序是这样,不是吗,奥哈拉?还是我走了以后,他们新改了规矩?”
    “你的律师在哪儿?”
    “就在那边。”
    我把摩斯叫了过来。
    “到下城区跟克洛维尔谈谈怎么样?”
    他冲我眨眨眼,看我的那副表情,就好像我突然始说阿拉伯语了。
    “我说真的。”我说。
    “你疯了,克里夫。你想让我代表那位女士?”
    “我想让你过去跟她谈谈,让她知道她并不孤独吧,摩斯,没人比你更合适了。跟她讲讲你最近那次鱼。讲的时候,还可以顺便提点免费的建议。”
    “克里夫,听我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做这种事。明白吗?我相信你懂得什么叫利益冲突。”
    “瞧,我不忍心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恐龙。”
    奥哈拉咆哮着,“你这家伙!”
    这时,他们开始把杰奇往外抬。他躺在一具担架上,头部被一个支架固定着,鼻子里和手臂上的管子晃个不停。他双眼张得大大的,那双可爱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极度恐惧。看见我之后,这恐惧又增加了一倍。
    “圣诞快乐,杰奇。”我说。
    他们把他塞进救护车,关上车门。警笛声又再响起,车子都开走了。
    “她没杀死他,真算他走运。”奥哈拉说。
    “噢,是的,她也够幸运的。两个月以后,她又得面对所有老麻烦了,外加一箩筐的法律问题。等她终于能出狱的时候,可能会发现杰奇·纽顿,就站在监狱门口等着她呢。”
    如果这样的话,我想,我也会在那儿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07

第三十五章

当我在警察局里忙活完了,还没到七点呢。坏人有了恶报,好人又可以扬眉吐气了,我跃跃欲试,只想干点什么。心血来潮的我,驱车前往斯坦利。巴拉德家。在门上,我看到一个牌子,写着“由约翰·贝利公司代理出售”,下面还有一个经纪人的电话。这房子看来有股悲伤的味道,仿佛刚刚失去了挚友。这是一栋优雅的老式房屋,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如今仍然充满了活力。
    那时候,他们还会建造这种久经考验的房屋,而不是现在搭建预制板拼凑的活动房屋。曾几何时,在丹佛,这样的房子只要公开出售,不到一天就能脱手。那时,石油生意正欣欣向荣,页岩一夜之间大受欢迎,落基山脉弥漫着经济上的兴奋情绪,可惜没能持久。石油很快就枯竭了,而那些商人从来也没弄明白过,如何能把页岩里的油抽干。于是,国家房屋与城市发展署就插手了房地产市场,开始把房子白送给人们。现在,巴拉德的房子闲置了,原因很简单,这儿的房屋供大于求。
    我走上门口的阶梯,从窗口往里窥探。借着隔壁的灯光,我可以看见整个前厅的大部分。里面的东西被搬空了,让这里显得有些不同。巴拉德兄妹把这儿洗劫一空,只留下了墙壁和地毯,哦,还有那些书架。这是一幢专为书探子设计建造的房屋,大而坚固,而且已以经装好了书架。我想知道他们要价多少。我绕到房子后,往里瞧,可那儿的能见度非常低,只能看出那儿的的还没被搬走。我穿过草坪,到车库那儿碰了碰运气。
    库门锁着,不过我还能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车库,停两辆车,外带工作间。一个人在车子停在这里之还有空余的地方,能放五千本书。
    我看见隔壁窗前闪过一个影子,格林沃德先生在瞧我呢。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冲他挥了挥手,走进了他家。他家门廊的灯亮了,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我。似乎他还没认出我来,不过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
    “我很惊讶,这房子竟然还没卖出去。”我指着那幢房子说。
    “要是他们不赶快卖掉的话,恐怕它就要倒了。”他说。
    “他们没好好照顾这房子吗?”
    他作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挥动手臂。“他们什么都不管。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他们就是想要钱,还有就是玩他们那愚蠢的游戏。”
    “什么游戏?”
    “互相仇视的游戏,打败对方的游戏。你可能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他们俩的样子,简直就像两条狗,中间扔着一块肉。这是我见过的最极端的嫉妒。他们一点也不在乎房子,只想确保一件事——即便只剩一块钱,对方也不能得到它。”
    “你知道他们给这房子开价多少吗?”
    “你有兴趣?”
    “我不知道,或许。”
    “进来,天气太冷了,别这么站着说话。”
    进了屋,他要请我喝咖啡,我很乐意地接受了。我们坐在厨房,被一屋子的书包围着,一起聊天。
    “他们开价八万,”他说,“对这个地方来说,这个价格相当合理,即使在现在。你觉得呢?”。我觉得也差不多,也点头了。
    “等到卖不掉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往下减价。听说现在的价钱,是六万五千块,可是还没有买家。我不理解。要是我有足够的钱,可能我自己就会买下来的。我不懂房地产,可我知道一点,对这样的房子来说,六万五根本算不了什么。十年前,斯坦利拒绝了一个人出价十一万。当然,那时还是好年景。”
    “有人总认为,好光景又回来了。”
    “然后,那些人就能找到更糟糕的方式,去挥霍他们的钱。要是我像你一样年轻,我会这么去做:把它作为一项投资买下来。我会还价4 万8 千5 百块。”
    “这个价钱他们不会接受的。”
    “他们会的。他们只想把它出手,除了房子以外的所有东西,都被他们彻底卖掉了。这房子现在,成了拴在他们脖子上的一个包袱。他俩恨不得再也不看对方一眼而这房子,则是唯一把他们绑在一起的东西。他们会接受这个价钱的,简威先生。事实上我认为,他们甚至会接受比这更低的价钱。”
    “我还以为您不记得我了。”
    “我的眼力不错,记忆力也不错。”
    “要是他们肯接受五万块,我会立刻买下这房子。”
    “试试看吧,去跟他们提。他们会抢着接受这价钱的。你会看到我是对的。我从没见过这种事儿,那种仇恨,简直是纯粹的怨毒。那么多的能量被浪费掉、燃烧掉,仅仅是为了恨。”
    “这是因为什么而形成的?”
    我们对视了一眼,我知道我开始怀疑什么了:这个老人的心里,藏着些从没对人说过的秘密。
    “是从哪儿开始的,格林沃德先生?”
    “有些事儿我不能说……有关名誉。”
    “有三个人死了。我懂得名誉,先生,可是外面有人杀了人,我要设法阻止他们。可是,如果我只有半付牌这就有点困难了。”
    他看来有点失神。然后,他牢牢地盯住我的眼睛“他们并不是亲兄妹。”他站起来,又给我们倒了点咖随后把咖啡壶放回炉子上。
    “你怎么发现的?”
    “这可不是我发现的,是斯坦利告诉我的——瓦伦泰是领养的孩子。”
    “嗯,这样解释就能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斯坦利的兄弟查尔斯,娶了一个娇弱的女人。她身体娇弱,你明白,脆弱。他们认为她不能牛育,于是就领养了那个男孩。几年后,她发现自己怀上了朱迪斯,中年得子,多让人惊喜啊。”
    “那是一定的。”
    “其实这也不一定会带来冲突。有时,这些事能很好地解决。斯坦利告诉我,他们真的努力尝试过。查尔斯和他的妻子尽了一切努力,在一个平等的环境里养育他们。可是从一开头,就出现了愤懑、怨恨和嫉妒。”
    “有点像该隐与亚伯。”我说。
    “可在那个故事里,归根到底还有爱,而在这儿,你能找到的只有恨。”
    “那天我问他俩时,就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对劲。朱迪斯说了些什么,当时听起来不太合理,所以我就没怎么留意。似乎是‘如果你寻找巴拉德家族的传人,我就是。’”
    “是啊。我不知道这消息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可能是个谋杀的动机。”
    “如果他们打算谋杀任何人,那也肯定是对方。”
    “也许。或者他们也有可能很享受这种仇恨。”
    “你这话可就让人听不懂了。”
    “你得允许人性里有怪僻。”我说,“也许他们喜欢相互间的关系。你懂吗?甜蜜的悲伤,仇恨其实是爱,只不过是同一种感情里的对立面。也许,要是没有对方的存在的话,他们反而会觉得失落。莎土比亚也描写过这种东西,对吧?要是干掉你恨的人,那你也就完了。用别的方法去折磨他,会好得多。在生意上打败他,榨干他的一切,这些都够你回味一辈子的。”
    “我可不信这套。”他说,可是我却有种感觉,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有点相信。
    “你还有事没告诉我。”我说。
    “没什么事……只是对任何人无害的小东西。”
    “我想,你得让我来决定,它到底是不是无害。”
    他摇了摇头。“不过是斯坦利说过的一些小事。它不可能跟你的案子有任何关系。”
    “我认为,要是斯坦利先生还在的话,从我对他的了解看,他会希望你告诉我的。”
    “也许,可他现在不在这儿,我也不能违背对他许过的诺言。”
    “这笔交易里,有些东西一点也不合情理。那个人有一万册书。我知道他从读书俱乐部买到它们的,我检查了近五十年的账单。它们都很合法,都写着他的名字,还有他手写的批注。他总在空白地方写上,他是什么时候收到那本书的,又是什么时候阅读那本书的。这些书曾经做过评估,而评估师,一个被人们推崇的权威,为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然而,最近两天以来,有两百册书出现在市面上。它们可不是俱乐部的书,都是精美的首版书,非常吸引人,非常值钱,也许共值两万五千块。我不知道,除了这幢房子以外,它们还能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令人难以置信,”他说。“人们真肯付那么多钱吗?
    仅仅是为了拥有一本首版书?“
    “有时候,比这还要多。格林沃德先生,你和巴拉都不知道首版书值钱吗?”
    “我们从来没讨论过钱的事儿。在我们那一代,金属于一个人的私事。再说,这话题很无聊。我们对钱在意。”
    “有人在意。那个女人来看书的时候,你在吗?”
    “我在忙我自己的事儿。完事儿以后,斯坦利把大致过程告诉我了。”;“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女人认为所有藏书一文不值?”
    “他是这么说的,是的。”
    “你从没见过那个女人?”
    “没有。”
    “有没有任何方法,能让我把你说服呢?”
    “我已经有问必答了呀。”
    “还有别的要告诉我吗?”
    “现在没有。”
    我起身准备离去。
    他也跟我一起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我。他不肯让我走,我想:有什么事让他困扰。他终于开口了,可说的却是那幢房子:“我认为,你应该买下斯坦利的房子,简威先生,我真的这么认为。”
    “我在考虑。”
    “要是一个人能用4 万5 千块买下那样的房子,只要他没立即动手,那他就一定是个大傻瓜。你可以把它租出去,赚到比你多得多的钱。只要几年的时间,谁知道呢?”
    我努力想看穿那堵墙。在我们之间,有一条谜一般的巨大鸿沟。
    “我听说,有时候房子会说话,”他说,“有时候,它们会告诉你一些秘密。没准儿这间房子就会呢。有时候,我还能感觉到斯坦利的存在,让人觉得他好像还在那儿,坐在书房里读书。那是座坚固的房子,简威先生。除此之外,还是个亲切的房子。要是我再年轻点并且有钱的话,我自己就会买下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08

第三十六章

这不过是个地理问题。瓦伦泰。巴拉德住在利特在市区的南边,朱迪斯。巴拉德。戴维斯住在帕克山,麦迪逊街只有几分钟的车程。所以,我先去了那儿。
    她隔着纱门盯着我瞧,努力回想我的名字。
    “简威警探,”我说,“记得吗?”
    “啊。”她说,然后就放我进去了。
    如果她知道我最近碰到的事,那至少她也没有提起。
    对她来说,我这个人的生活,在我走进她的屋门时才刚开始,走出去的时候就自动结束,而现在,又重新开始了。“你抓住那个家伙了吗?”她领我走进客厅,随口问道。我说没有,我还在努力。她示意我坐在一张塞满西的巨大椅子上,然后问我,想不想来点喝的。我说当然,她就弄了杯双份威士忌。她看着我一口吞下了三分之一,她的眼光一刻也不离开我。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警察了,而且当然我看起来也不像,可她却连一个问题都没问:我的领带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我的鞋子没擦我怎么能在工作时间喝酒。她只是看着我,等待着。
    “我刚去看过你们的房子。”我说。
    她似乎有片刻困惑。“噢,你是说斯坦利的房子。”
    “是个好房子。我很惊讶你们还没有把它卖掉。”
    “大而无用的废物。在丹佛的这种时候,白送都没有人要。”
    “也许你找错了房产经纪。我觉得那幢房子应该卖得掉。”
    “用你的钱来说话,简威警探。你能用相当他妈的宜的价钱,买走我的这一半。我是说非常他妈的便宜。”
    “我在听。”
    “你是为这个来的吗?”
    “不,不过我有兴趣。”
    “你开个价吧。”
    “我也还有房子住。我觉得,说出我能负担的价钱,对你可能是侮辱。”
    “请尽管侮辱我吧。我脸皮很厚,而且很想摆脱这一切。”
    “那我可真不好意思……五万?”
    “给我属于我的两万五,你现在就能拿着我的半座房子出门。”
    “你看,你哥哥会怎么想?”
    “能不能不这么称呼他呀?光是听到这个词,我的胃里就恶心。”
    “那你愿意怎么叫他?”
    “我对他的称呼,可不适合公开场合,那不是能在电台里播的。咱们来点高层次的吧,干脆什么也别叫他,就当他是无名鼠辈。”
    “好吧。那你认为,他会怎么说呢?”
    “他比我更需要钱。”她恶毒地笑,“赡养费。我希望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女人拿走。”
    “好吧,让咱们这么说吧,”我说,“只要是这个价钱,我一定会买的。”
    “警官,你让我乐翻了天。让我再给你添点酒。”
    我用手遮住杯口。“还是不了。我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要去见他?”
    “我必须得去,不是吗?”
    “待会儿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说了什么。我知道他会答应的。他能装腔作势一番,不过最终,还是会像我一样,乐于摆脱这个破屋子的。这个周末我们就能把文件准备好,不过,我又得见到那个白痴了。”她点燃了一根香烟。“那么,你来这儿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我一直惦记着那些书。我甚至找到了一些。”
    “那又怎样?”
    “它们并不完全是别人想的那样。”
    “我不想显得太失礼,可我为什么要关心呢?它们已经不在了,早就成为历史了,与我再也没有任何类关系了。”
    “你也许会改变想法的。”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警官。”
    “我觉得,你们或许把事情搞砸了。或者,也许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把事情搞砸了。”
    “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
    我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说谎的人通常都会看别处除非他们真是顶级的说谎大师。她毫不畏惧地迎着我的视线。
    “我认为,有人耍了个小花招,”我说,“我认为那些书,比任何人所知道的都要值钱得多。”
    “谁耍了花招?你是说那个被人干掉的小矮个吗?”
    “他只是工具。幕后还有人主使。”
    “而你认为,这主使人就是我们俩中的一个?”
    “有可能。问题是,是哪一个呢?”
    “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认为,你可没有这么笨,戴维斯夫人。”
    “请叫我戴维斯小姐。根本就没有戴维斯先生这这人,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戴维斯,是我妈妈的娘家姓。”
    我没说话。我看到,她的双颊开始闪光。
    “那个狗娘养的。”她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
    “确实有人是狗娘养的。”我说。
    她站起身,踱到窗前,又走回来。
    “让我把这事儿弄明白。你认为,我们俩其中的一个,发现了这批书的真正价值,雇用了某人买下了它们然后……你是这么想的吗?这就是他对我做的事吗?”
    我耸了耸肩。
    “那么告诉我,那个畜生侵吞了我多少钱?”
    我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
    “多少钱?”她逼问道。
    我把酒一饮而尽。
    她又点起一根香烟。“能给我一个直截了当的答案吗?基督,男人们怎么都这么肉?”
    “要是有答案的话,我会告诉你的。正如我说过的,我只见到了两百本书。”
    “那就先从这两百本开始吧。这两百本书值多少钱?”
    “谁也不能保证它们都来自这儿。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
    “别管什么猜测不猜测,请你说明白点。那两百本书值多少钱?”
    “在书店里,零售的话……两万。最多也许三万。”
    她的鼻孔张开,喷出一阵烟雾。看起来,她就像座一触即发的火山。
    然后她真的爆发了。
    “三万美元!两百本书就值三万美元!”她向前跨了一大步,把她的酒弄洒了。“他妈的狗娘养的!”她尖叫着。“你知不知道,那该死的房子里总共有多少书?”
    “图书是些很有趣的东西。”我镇定地说。“仅仅因为一本书值钱,并不意味着你能据此判断其他的书价值如何。”
    她面对我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警官,这意味着老斯坦利并不是所有人认为那么傻。这意味着,斯坦利很清楚他在做些什么。还有,简威先生,这意味着所有那些书,很有可能都是值钱货。基督,我们在谈论的,可是上百万美元呐!即便是那幢房子,跟这些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我要亲手杀死那个混蛋!”她说。
    “我可不会这么做。”
    “滚蛋!你倒试试看,看谁敢拦着我!”
    “如果你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我会阻止你的。”
    “你敢威胁我……”
    “我也在试着跟你讲道理。你是愿意听下去呢,还是愿意因准备不足,把这一切统统搞砸?”
    她坐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叉放着。杯里泼洒出的酒,正渗进她脚下的地毯里,而她却毫无察觉。

    “首先,”我说,“我们要清楚,事情是不是这样。其次,我还不能肯定就是他,没准儿可能是你。第三,无论是谁,他都杀了三个人。我可不是在打比方,戴维斯小姐。你见过被枪击中脸部的人吗?”
    她看着她的双手,那双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说你要杀死某人是一回事,真正去干又是另一回事。这家伙,无论他是谁,已经欠下血债累累了。他打爆了一个书探子的脑袋,还枪击了两个人的头部。你觉得你愿意牵扯进这样的事儿里吗?”
    她咬紧牙关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什么也别干……明白吗?别打电话,别到那儿惹是生非。坐好了,等着我。”
    “老天!”她喊道,“我怎么可能干坐着,眼看着那个大混蛋逃脱呢?”
    “没有人会逃脱的。九千本书不可能藏在谁的裤口袋里。我会找到那些书的,如果你别碍事儿的话。”
    她没说话,我接着说,“我能从你那儿得到一些直截了当的回答吗?”
    “关于什么的?”
    “你和他。”
    “没有我和他。从来也没有。他跟我一点瓜葛都没有。”
    “你们俩是一块长大的。”
    “这又不是我的错。”
    “戴维斯小姐,你们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儿?”
    “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不过是老掉牙的一见生恨’罢了。?BR>    “你们互相嫉妒吗?”
    “他总是嫉妒我,”她又点起一根香烟,并没有注意到,烟灰缸里还有一根没抽完。“他是个领养来的孩子,他为此恨恨不已。他恨我,而我从来就没机会跟他和好,从一开始就是。”
    “他有没有显出任何的暴力倾向,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
    “他从来也没那个胆子。总是鬼鬼祟祟的。”
    “怎么样鬼鬼祟祟?”
    “有次他往窗户里偷窥,突然被我抓到,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当然,总是那类的事情。”
    “你认为,他有实施谋杀的能力吗?”
    她好像突然软了下来,有那么一会儿,很奇怪的一会儿,我觉得她会哭。很快,她又振作了起来。
    “不。”她说。
    “能说出这句话,可真是不容易。” .“是啊。我很想说是,可是我真的不认为,他有胆子朝任何人开枪。不,他更像那类雇凶杀人的人。”
    我想起奈夫说过的那个龟脸人。
    “一个职业杀手。”我说。
    “当然。这个他干得出,没问题。我认为,他绝对能干出那种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09

第三十七章

我驱车迎向即将来临的暴风雪,一直往南开去。我想到了那辆u —haul卡车,还有波比。维斯福用去的里程数。我又想起格林沃德,还有神经兮兮的巴拉德兄妹,还有那个长着龟脸的男人。挡风玻璃上的雪花开始结冰,道路变得越来越滑。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个无所不知的魔鬼,在跟我同行,而他那邪恶的力量即将施展出来。奇怪的是,我居然记不起瓦伦泰。巴拉德的模样。
    我脑海里有他的声音,有他筛选伯父遗物时那忙碌的双手,还能想起他舔那些标签,把它们贴在一件件物品上时,他舌头轻轻地颤。可是,他的脸对我来说,仍然是一片空白。我能清晰地在脑海里描绘波比。维斯福的模样,而我和他,只不过在几个月前,见过很少几面而已我能清楚地看见彼得和普莱德,他们像两个沉默的乘客而那个魔鬼,就盘踞在他俩之间。来啊,伙计们,跟我说话呀。“说呀!”我大声说。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情。那个龟脸男人是谁?那些书在哪儿?丽塔。麦金利的评估结果,为什么会跟事实有如此大的天壤之别?
    我又核对了一遍地址。那所房子坐落在远离街边的小树林后。房子显得漆黑一片,树林把来自街上的灯全挡住了。一阵风刮了起来,卷起了车道上的积雪。我亮着车灯明日张胆地开了进去,然后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让那两条光柱在房子前面晃来晃去。在我看来,好像有人在家。我把灯关了,紧接着熄了火。黑暗让人压抑。
    我下了车,跟着手电筒的光,沿着一条小径,来到了门前。我按了门铃,然后开始敲门。没有动静。我沿着屋子绕了一圈,然后顶风步步维艰地穿过院子,来到了车库前。他去别处了,而且走得匆忙。车库门没关,水泥地上还有车胎的印记,院子里也还有车辙的痕迹,只被雪盖住了一半。 .我走回车旁拿出工具。我知道,要是有人开车进来,我就只能束志颓芰恕—我把车停在院子中央,根本无法逃脱。不过,即使这么做等于自杀,只要我做了决定,就再也不会瞻前顾后了。我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果。也许,我会蹲上个三到五年。没什么,随后我就用牙齿咬住手电?BR>撬开了前门。
    第一件事,是找一条逃跑的退路。那是后门。我穿过大厅和一条黑暗的走廊,终于找到了它。我检查了一下,确定能很容易地把它打开。很好。嗯,也许不是很好,不过已经够好了。就是它。我会告诉法官说,我来找巴拉德,房子里漆黑一片,可车库的门却开着,于是我就绕过去查看。他们就是这样,凑巧在后院里抓到我的。我会从那条后路溜出去,若无其事绕到屋子外面,而这,就是我将告诉他们的说辞。我还在屋后停了一下撒了泡尿,这是个有趣的细节,我想,能给这个无聊的故事加点可信度。
    想好了这一切后,我穿过房间寻找。找什么呢?我只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直觉,觉得自己甚至可能找到巴拉德的藏书。第一个要找的地方是地下室。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厨房里正好有一道黑黑的楼梯直通下面。
    如果他现在回家,我就死定了。忘了后门吧,我永远也跑不到那儿。我深深吸了口气走下楼梯。微弱的手电筒光亮引我来到一个精致的房间。这儿没有书,只有一张水床,一个五斗橱,一台大屏幕电视,一部录像机,还有摆满了一墙的色情录像带。一瞥之下我看到了架子上,那些诸如《苦月亮》和《夜夜夜狂》之类的标题让我知道,他到底喜欢哪一类的娱乐。这儿毫无意义。大厅旁还有一个房间,于是我去了那儿,推开门。没有书,这里基本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没有家具,只有几个箱子,而我一眼就看出,里面除了废品破烂以外,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没碰。下一处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阁楼了。
    巴拉德的阁楼,不是可以拾阶而上的那种,我只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一扇可以活动的小门。我用厨房里找到的扫帚把它顶开,抓住门洞的边缘,把自己拽了上去。我叼着手电筒,把探进洞里的头从一边转到另一边,接着体力不支掉了下来。我又如法炮制,这回是看另外一面看来,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阁楼里积了两寸厚的灰尘,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我检查了一遍客厅。这个无脑的痴呆儿,甚至连一本读者文摘精华本都没有。事实上,就我目力所及,巴拉德的整幢房子里没有一本书。由于记起了以前两次我到宝贝的经验,我特意检查了一遍厨房里的碗柜。这回可不走运。那就……去他妈的书肥。也许这回我能找到支枪。很多案子都是这样最终侦破的,由于凶手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无能和愚蠢,而被找到凶器。我走进卧室,找遍了所有可能藏枪的地方,可是什么也没有。
    最后,我来到了他的工作间。他连一本法律书都没有有。我从来没到过一个家里没有法律书的律师家,这个书斋几乎空无一物。他有个文件柜和一张书桌,都没有上锁。我拉开柜子,里面是一些老文件,老早之前—些案卷的副本。我翻了两遍里面的文件夹,希望能找到重要的东西。可里面什么也没有。
    最底层的抽屉里,塞满了色情杂志。我知道又是浪费时间。
    桌子上有文件架,还有许多小格子和抽屉。文件架是空的,小格子里铺了一层灰,抽屉里塞满了黄书。我可没兴趣检查这些垃圾,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律师的书房。
    在最后一处地方,我找到了些东西。在桌子上,一本黄色的拍纸簿被推得远远的,静静躺在暗处。最上面的一张纸上,画满了涂鸦和笔记。顶端有个名字——路比库夫,下面是一个数字——$1235.上面还有一个电话导码,我认出那是东部丹佛的号码,离我的书店不远。
    路比库夫,听起来很熟悉,可是我记不得在哪儿听过。
    他在这张纸的底部做了些乘法运算。他把8500这个数,跟许多数字相乘,从10到150 都有。每次得出的结果,墨迹都在加重,越来越多的划线,越来越多的愤怒。
    8500,大约就是老斯坦利藏书的数量。这些数字都是些猜测——有人觉得,要是这些书每册价值10元、50元、70元或者更高的时候,可以用乘法算出,所有这些书总共值多少钱。他不太了解书,从没听说这么大量的书,能按照一个较高的平均数来计算。不过话又说回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一本书的价值低于100 美元。
    路比库夫呢?我敢打赌,他就是那个龟脸人。我离破案越来越接近了,我想。
    我把那个电话抄在记事本上。我把所有东西分毫不差放回原位。然后,我就他妈的溜之大吉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10

第三十八章

我坐在车里,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一阵冰冷的恐惧从普拉特河上吹来。
    在离瓦伦泰家半英里外的加油站里,我往汉尼斯打了个电话。
    “是我,甜心。”当他拿起电话的时候,我说道。
    “噢,真是幸运的一天。”
    “你们在麦金利的磁带上有什么发现?”
    “我可不想在电话里说这个。”
    “莱斯特干了什么,往你身上安窃听器了吗?”
    “你在给我找一个大麻烦,克里夫。”
    “嘿,一个麻烦哪儿够啊。尼尔,赶紧告诉我吧。”
    电话里传来嘶嘶声,我静静等了一会儿。
    “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他说。
    “我想让你说,是的,好孩子,圣诞老人确有其人。
    我想听你放声高歌,唱那首‘挪威的森林’。我在想,也许你会在歌词里,插上两句麦金利录音带的事儿。“
    他叹了口气。“你干吗不过来一趟呢?”
    “因为我在两千里外,而且正往反方向跑呢。”
    “那么,恐怕我帮不了你了。我不能在电话里说这事儿。”
    “他们把声音分离了,对吗?”
    “我不想讨论这个……”
    “他们把声音分离了。”
    “我告诉过你,现代设备能产生奇迹。你想谈这事儿,好,我能谈上一晚上。自打跟你吃过午饭之后,我就变成了一个职业科学家,一个电子奇才。你知道吗,他们可以让十五个人同时在一起说话,然后那具机器能分离出每个人的声音!你知道这个吗,克里夫?跟音质和音调有关。而我以前一直以为,音质是伐木工人在树要倒时喊的号子。”

    “彼得说什么了?”
    “我想他喊的是‘要倒了,闪开’。也许他在俄勒冈时,曾干过伐木工。”
    “你是个混蛋,汉尼斯。”我说真的。
    “噢,是吗?无所谓。总有一天我会跟你坐在一起对笔记,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混蛋。”
    “是你,尼尔,你正在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有个消息告诉你,我一直都和他们一样。”
    “那就挂了吧,如果你没人话要说。”
    我们听着彼此的沉默,足有十来秒钟。然后他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怒气说:“克里夫,你在滥用我对你的友谊。你把自己的头伸到绞架上去。就已经够糟的了,还想让我也把脑袋伸进去;—还说什么看在过去的情份上?BR>    该死,这案子还没了结,你就会害我丢掉警徽的。“
    “你这么想我很抱歉。”我说,可我并没放下听筒,我知道,我的沉默对他能起作用。
    “该死的,”他说,“这样不对,克里夫。”
    我没说话。
    “那个混蛋什么都没说,行了吗?没有任何该死的话,可以让你或任何人用得上。你想知道他的原话吗?我应该知道的,我整个下午都坐在那儿,听那盘该死的磁带。他说,‘走开,走开。’他说了两遍。然后他说,‘你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人们已经知道了。’”
    “什么人们?”我自言自语。
    “你可以去问问他。”汉尼斯说。
    “什么人们?”我又说。
    电话里静默了两分钟。
    “那普莱德小姐呢?她说什么了?”
    “她说,‘哦,嗨,一切正常。’”
    我眨了眨眼,“她说什么?”
    “她说,‘一切正常,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沉默在继续。
    “你还等什么,再也没有加演节目了。”汉尼斯说。
    “就这些,言简意赅:我们是白费功夫。我希望你感到满意。”
    “是的,尼尔,我很满意。”
    “我想你开心,老朋友。如果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我为你效劳吗,伙计?”
    “谢啦。”
    “好。再也别这么折腾我了。”
    “是,我很抱歉——”
    可他已经挂了电话。


    我给丽塔·麦金利打了电话,尽管我知道这么做是徒劳的。
    可是,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她居然接听了。电话铃刚响一下,她就一把抄了起来。
    “丽塔·麦金利。”她说。我喜欢这样接电话的女人,干脆利落、镇定自若,很有职业味道。实际上,我期待的最佳结果不过是那具该死的答录机,和那单调的声音相比,就算她说“去死吧你这个笨蛋”,也要好上一千倍。
    “不会是真正的丽塔·麦金利吧?是她本人吗?是真正血肉之躯的丽塔。麦金利吗?”
    “简威!”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是你觉得太喜出望外,一下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吗?”
    “你他妈的到哪儿去了?”
    “到目前为止,今天所有接我电话的人,都会问这同一个问题。我还以为,你能给我来点什么新鲜的呢。”
    “我一整天都在给你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报纸上都有,阳光小姐。我知道你喜欢看罪案报道,所以我猜,可能你已经读过所有关于此事的文章了。”
    “我想见你。”
    “这才是向正确方向迈出的积极一步。在你把我放逐以后,我还以为自己在路易斯安娜州的麻风病院,还以为我只有勤练撑杆跳高,才有机会回到你身边呢。”
    “你能来吗?雪下得挺大的。”
    “如果让你下山,恐怕也一样困难,还是我跑一趟吧。你那儿有什么吃的?”

    “冰箱里有两块牛排。”
    “你怎么改变食谱了?”
    “别问。”
    “我一会儿就到。最好给我一个半小时。”
    “我会把门打开。”
    一阵寒战袭来。“别那么做。”我说。“瞧,现在是九点半,十一点钟我在大门口跟你会合。开你的车下来,要是看我不在,就过半个小时再来。”
    “你怎么不让我把门开着?出什么事了?”
    “见面再跟你说。”
    我开始向西行驶,一头扎进了暴风雪笼罩的山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11

第三十九章

这是一次艰难的跋涉。我在空寂无人的高速公路上艰难前行,然后一路滑下溪谷。到了十一点,我还没到达常青镇。我在一家加油站停下,给她打了个电话,不过这回,她又打开了答录机。我给她留了一段轻松愉快的口信,告诉她别担心,然后又接着上路了。溪谷里同样看不见人影,这让我得出一个结论:今晚,我是本州惟一在高速公路狂奔的傻瓜。车子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在错综复杂的溪谷小路上行进,听到的动静让我想起了催眠师用的手表。在我视线即将消失的边缘,似乎漂浮着一些幻象。我看见彼得在车旁行走,一副神经兮兮、鬼鬼祟祟的样子。他略一转身,打开了一道门,哦,黑暗里,仿佛有个巨大的洞,那就是我的书店。书店里空荡荡的,只有普莱德小姐。彼得很沮丧。他太沮丧了,以至普莱德小姐不得不打电话到丽塔家找我。此时画面消失。我知道那一幕还在某处上演,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就像画面消失的电视节目。我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可是我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普莱德小姐:让我跟他说话,彼得。把电话给我。
    运用你的推理能力吧,简威,理清头绪。想清楚吧,把那幅画面拼凑完整。
    有人出现在临街窗前。彼得。布奈玛隔着厚玻璃,跟死神四目相投。
    普莱德小姐:没人在接听电话。
    彼得发出极度恐怖的尖叫:是他妈的录音机!
    接着,死神就走进了书店。
    普莱德小姐:有人来了,我得过会儿再给你打。
    我听到的就这些。而汉尼斯,则听到了些其他的东西。
    彼得知道。他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
    走开!走开!你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人们已经知道了!“
    什么人们?
    这就是我心中那冰冷恐惧的来源。
    如果彼得能用那些名字换来最后几秒钟,那些人就会有麻烦了。无论他们知道与否,他已为他们签下了死亡证明。
    我的车灯照亮了她家的小路。这里看起来就隧遭光滑陡峭,遍布危险。
    我把车子改为四轮驱动,小心翼翼重新上路。

    我不太清楚还有多远。离大门大概还有几英里吧,我想,进门后还有几百码。车子丁丁当啷经过一辆滑出路面抛锚的车,继续前行。在这样的路上,你可万万不能停下来,必须让轮子一直转着,保持车轮跟路面的摩擦力,尝试一鼓作气爬上山。我开过一段最陡峭的斜坡那儿的路面突然爬升,你还没意识,它就上升了几百英尺。要是换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干爽日子,本也是小菜—碟,可现在就不这么容易了。我在路上压出的车辙上一路颠簸而行。在我右边,峡谷朦朦胧胧裂开一条大缝,吹来阵阵阴风。
    我已开过所有的柏油路。现在一点灯光都没了让我不禁怀疑身在何处。山势越高积雪越深,我不可能成功的,我想。每前进一英尺,我都能觉得车子就要离地飞起来了。脚下的路突然转了个U 形的大弯,峡谷从我右边转到了左边。除了雪我什么都看不见,不得不找地方停车,几分钟后就看到了:路面在某个拐弯处加宽了一点,仅此而已,之后的路面又开始爬升。我的前轮冲进路边的雪里,车子停了下来。
    这可真是太悬了。我没有外套——只有一件夹克衫。
    这件夹克如果在深秋午后,还不成问题,但对于现在的极地探险,却一点用也没有。我惟一一顶帽子,是后备箱里傻乎乎的针织玩意儿。在丹佛,人们就是这么死的:出门时不过想去散个步,可是却接二连三出现了预料不到的事,最后的结果,往往和开始想的有天壤之别。我晃了晃皮带上的枪,拉上夹克拉链。接着,从后背箱取出帽子,又给枪上了子弹,口袋里也揣上了几粒,随即出发。雪很深,不过我还算够结实,能走得起来。有几次我滑倒在地,不过也没什么事。我甚至还没觉得冷,这是落基山脉非常有欺骗性的另一个气候特征,在你察觉到寒冷之前,已经被冻了个透心凉,再也缓不过来了。

    在沿海地区,要是气温降到了冰点,你也会觉得冻僵。
    可在这儿,我曾在华氏三十多度穿短袖出门,从来没觉得需要加件毛衣。然而,半个小时之后,你会发现手指开始发青。哦,不会太远了。路在这儿开始变得平坦了,我还记得上次来还经过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小菜一碟,麦金利和我,会一起共度圣诞佳节,我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现在,路的脚钥始出现树木了,天依然漆黑一团。我一直咬着手电筒、低着头,努力保持乐观的心情。最重要的是,我一直走着,不敢停?BR>    最后,我看见了大门,这道海市蜃楼般的银色幻影,在静静地向我招手。可是我没看见她,这让我觉得不安。
    我看了眼表:差一刻十二点。她会不会是关上灯,在树丛里呆着呢?我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刚刚能勉强照到大门口,可是,在这样黑黝黝的夜里,它简直就像是希望之光。霎那间,一道强烈的光芒点亮了整个世界。
    闪光!她打开了车的前灯,简直就像引爆一颗原子弹。
    我吓得一下僵住了,结结实实倒退了一步。她打开车头们。,把灯光调暗,我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现在,我能看见篱笆后面那个憔悴的身影了。我看见她从车前奔过,一串钥匙发出叮当的撞击声。一会儿工夫,大门缓缓地打开。
    “你疯了吗?”我看不到她的人,她的声音却随着暴雪飘了过来。
    “晚上好。你最近好吗?”
    “难道你不知道,在这种天气穿这么一身,你会冻死的吗?”
    “我刚刚想到这点。别骂我,能活下来已经够幸运了。”
    我穿过大门钻进她的车里。里面的暖气棒极了。
    她倒是身着盛装:穿条厚厚的裤子,外套一直扣到了下巴。帽子拉到外套上,只露出了一小部分脸,能刚刚看到眼睛、鼻子,还有嘴。足够了。
    上帝,那一刻我爱上了她。
    我们上了山。那房子看起来甘美而温馨。它的确是。
    我站在走廊里,看着她脱下手套+ 我脑海里又涌现了那想法。基督,我爱她。在此之前,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真让人震惊。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问。
    她转过身直视我。“真是个傻问题。”
    “那你的傻答案是什么?”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回答,当然,那是多么可爱的沉吟。
    “我想我相信,”她说,“是的。”
    她的脸红了。
    “我真厌倦了一个人的日子。”她说。

    “那就不要一个人了。”
    “去你的。”她说,“去你的,去你的,简威。我生命中有很多不需要的事物,你是最没用的。”
    “我敢打赌你一直在想我。”
    “你是个无赖。天哪,一个警察!我和一个警察。”
    “我是个有教养的干瘪的珍稀图书交易商。”
    “就算有一本珍稀图书掉到脑袋上,你也认不出来。”
    “可我学起来很快。我学知识就像别人喝汤一样。我机智,我聪明。假如你没察觉,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是个笑话大师。”我停住了,突然悲哀地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嗓音不自觉变高了。几乎和那个晚上一样,当时普莱德小姐向我讨工作,用的就是这种半认真半玩笑的哀求腔调。
    丽塔正专注地看着我。
    “最精彩的是,”我说,“我愿意彻底服从一个女人。”
    “你可真够宽宏大量的,多么慷慨。”
    “难道你看不到,我的这些优点把整个夜空点亮了吗?简威和麦金利,令人叫绝,不是吗?”
    “六天之前,我还从未听过你的大名。那时我在五千英里之外,正享受日光浴。现在,你不但逐渐控制了我的生活,还要让我付出最高昂的代价。”
    “这其实也没什么。就像在无聊的电视节目里,那个一本正经最无聊的家伙,总会拿到最高的报酬。”
    “闭嘴,”她走近兰步。她的外套早已脱下,扔在了某处。我俩之间的空气好像通了电,她胳膊和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知道,只要我一碰她,这股电流就会把我们烤焦。
    她伸开双臂圈住我,使劲儿地吻我。整个世界都在为我庆祝。
    “这真是疯狂。”她的呵气钻进了我的衣领。
    我回吻了她。她的手搁在我的枪上。我能感到她的心跳,我能听见,就像远处传来的洪荒战鼓。
    “你从来也不关心书,”她说,“你不过是想钻进我的裤子,拼命施展诡计罢了。”
    “我什么也瞒不了你。”
    “嗯,”她说,“我想你赢了。”


    我记得路比曾经说过:这是一桩最令男人心醉神迷的事。当时,他是在形容图书生意,把它跟做爱相提并论。此时,我手里还握着枪,甚至都想不起来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俩和那柄枪最后一块儿倒在了床上。我紧紧抓住那把枪不放。这冷冰冰的铁块现在成了我的最后一丝理性。我在她身体里战栗着,她猛地拉紧我,把我带进了最深处。在我长驱直人的时候,竟然一刻也没有松过那把枪。这感觉太妙了,不信你试试,就知道这他妈的有多好。我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沉浸其中。噢,我完全迷醉了。此时,任何人都可以大摇大摆从前门进来杀死我们,我根本不会察觉,更不会在意。他们甚至可以派六个团的骑兵带着攻城槌来。
    “简威。”她说。
    “嗯。”
    “告诉我,压在我脑袋上的不是你的枪。”
    我用另一只手拿过枪,然后把自己撑了起来。
    她开始大笑。“这事儿倒可以大书一笔。我刚被一个拿枪的男人蹂躏一番,可这甚至不能算强奸。”
    “这只是你的想法,”我说,“我只是没得到机会那么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12

第四十章

到了凌晨两点,我们才腾出功夫对付那些牛排。“今天是我堕落生活的第一天,”丽塔说,“失去了贞操,又开始吃肉了。看来,我到底还是一个放荡的野蛮人。”
    “老天,难道你也是第一次?”我说。
    她抓着我的头发乱揉一气。我喜欢她这样。这至少意味着,在我们之间存在感情,而不仅仅是肉欲。我开了两听啤酒,牛排马上就要好了。
    我们开始吃东西。牛排很棒,我的女人更是没挑。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我们坐在壁炉旁,她才放松下来。“那天晚上,我跟你谈过之后,马上就给保罗打了个电话,”她说,“就是……出事的那晚。”
    “保罗是……?”
    “我本来要嫁的那个人。”
    “我喜欢你用的过去式。继续。”
    “他那边当时是凌晨三点。我把他从床上弄起来。我想本该等一会儿的,可不知怎的,这件事好像太大了。上帝,简直就像地震。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脱离轨道。”
    我吻了一下她的脸。
    “我打电话给他,跟他说了声再见。”她说。
    这一瞬间,再也没有无声的空白,我们的对话也再也没有那种永恒的等待。“我跟他是几年前认识的,在绿色和平组织里。每年夏天我都去那里,去广阔的大自然中工作。今年我拯救了一条鲸鱼,你相信吗?我穿着潜水衣,挡在那条鲸鱼和捕鲸人之间,不停骚扰他们,直到他们离去。直到那一刻真正来临,我才知道我有勇气这么做。此后,我就再也没有一丝犹豫了,我就是为这个活的。今年,我们失去了一位志愿者,你知道吗?有个年轻人在抗议核试验的活动中,被害死了。我跟他交情不深,可他的牺牲使得一切突然变得极为真实。我开始明白,我也可能死去,可我不想这样。每一分钟,我都做好了灰飞烟火的准备。你知道一柄现代的捕鲸枪有多厉害吗?想想都让人心惊胆战。而你却必须骚扰那些捕鲸人,嘲笑他们,骚扰他们,激怒他们,挡在他们的枪前面,逼他们向你射击。同时你也很清楚,如果能找个借拍到了我。保罗给了我~盘节目录像带,可我从没看过,录像里面永远不会有那种真实经历的震撼。海明威描写狩猎和战争时,就说过这种意思。如果你对那些经历随便谈起,那么所有这一切就都被糟蹋了。我以前读到时,曾经还想过,这都是些大男子主义的废话。可该死的,现在我知道他是对的。他们在新闻节目里播了二十秒的片断,而实际上,那是一场历时两小时对意志的考验。海明威一点没错,那个老混蛋。当你做了些人们称为英勇的事迹后,你不能谈论它,不能坐在摄像机镜头前,在一盘录像带上幸灾乐祸地大放厥词。你只能把这段经历珍藏在内心深处,即使稍微提起,也是对它的亵读。”

    她指着墙上那幅照片:一个穿潜水服的男子。
    “那就是保罗。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把他的照片拿走。”
    “没必要。”我说。我有资格表现得宽宏大量。我欠道,此刻保罗会宁愿和我换位置,希望挂在墙上的是我而呆在沙发里的是他。
    “他是个好人。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们总是没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火花?”
    “对,就是这词儿。他真是个好男人。像我这样的坏女人配不上他。至于你嘛,从另一方面来访……”
    “我想我能搞定你。”
    “你当然能。搞定我吧,简威。告诉我,你都想知道些什么。”
    “任何你愿意讲的事。”
    “噢,求你了。别现在才来传香惜玉。从我第一眼看见你,你就一直咄咄逼人。甚至比这更早,要是算上电话留言的话。”
    “那就告诉我一切。”
    她花了一些功夫定神,然后才开始讲述。白兰地让我们彻底放松下来,我们又往壁炉里添了些木块。
    “那时,我在达拉斯的一家书店工作。我们有个叫威廉。马龙的顾客。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啊哈。”
    “要是你在这行呆的时间够长,你会听说的。威廉。马龙是个藏书家。他的名字不常出现在《书合周刊》上。他是那种不喜欢被众人关注的人。这很像我,非常注重隐私,没有朋友,总是跟人保持距离。我猜,对那些不认识他的人来说,他充满了神秘感。不过,图书界所有的大腕儿都知道他。他无论在哪儿买书,都不必担心信用限额。你认识的流氓大概会把他叫财主。终其一生,他都钟情于图书,最爱现代文学。他是家族里最后一棵独苗,没结过婚,可是上帝——他真是一个让人钦佩的爱书人。马龙无所不知。他有一整堵墙的参考书,可他从来也不需要它们,它们全都装进他脑袋了。他生活的快乐,就是到书店中去发掘好书。他视金钱如粪土,对他来说这是一场游戏。别人要多少他就给多少,从不讨价还价,不管付出十块钱还是一万块,对他都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他想要一样东西,就能立刻得到它。”
    “马龙所掌握的图书知识,比十个书商所知道的加起来还多。住在达拉斯的时候,他是当地书店里的名人,尽管他总是不希望引人注意。我不知道最初是什么,使他喜欢上了我。也许是因为,每次当他走进书店,只有我没对他卑躬屈膝吧。我仅仅知道,突然之间他就走进了我的生活。
    “你当然能。搞定我吧,简威。告诉我,你都想知道些什么。”
    “任何你愿意讲的事。”
    “噢,求你了。别现在才来传香惜玉。从我第一眼看见你,你就一直咄咄逼人。甚至比这更早,要是算上电话留言的话。”
    “那就告诉我一切。”
    她花了一些功夫定神,然后才开始讲述。白兰地让我们彻底放松下来,我们又往壁炉里添了些木块。
    “那时,我在达拉斯的一家书店工作。我们有个叫威廉。马龙的顾客。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那不断驱使他光顾问一家书店的原因终于真相大白,就是因为我。我这么说是不是大虚荣了?从一开始,早在第一次交谈之前,我们就感觉到,彼此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好像空气都变得不一样,在我们俩之间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你了解那感觉,简威,我知道你了解。“

    “现在我了解了。
    “是啊,就是这样。当这种感觉出现时,你不会在他是谁,他多大年纪,他有多少钱。在乎这些东西的人都是傻瓜。还有种族、宗教、政治信仰等等,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后来有一天,马龙走进书店,问我是否愿意作他的助理。我当场就辞去了书店工作。我的老板是个混蛋,反正再过一个礼拜我也会辞职的。我甚至都没问马龙,我将担任的是什么样的助理工作。我不在乎,在图书行业里,我漂了好几年了,去过不同的图书馆、不同的书店,这已经让我厌倦了。我准备好尝试新的东西,而这时,马龙把新的生活给我带来了。”
    “接下来的四年,我们走遍了天涯海角。我们的脚步踏遍了全世界,为的只是找寻书籍。所有值得我去了解的知识,都是在那段时间学到的。我们在巴黎住了六个月,每年夏天都去英国。我们在各地买了许多杰克。伦敦作品集,其中最有趣的一套是在东京购得的,现在还有一部分在这儿,在那个大房间里。你能想像当时的情景,不用我再多说了。马龙再也没回德州,我也是。他买了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与世隔绝,喜欢房子周围的篱笆墙。现在,你再也不能修建这样的篱笆了——有太多的地区限制条例。不过幸运的是,他们也不会让你把原来的篱笆拆掉。马龙对科罗拉多一直情有独钟,他不喜欢游客蜂拥而至的夏天,只喜欢隆冬的科罗拉多。他最爱大雪封山,这个人总是与众不同。如果他还活着,我还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从不认为这是场疯狂的风流韵事,不是那样的,我只是知道,我会一直跟随他的。”
    “可是,他死了。”
    “你没必要再问这个问题了。我敢肯定你听过这个故事。
    你听到的是哪个版本?说我为了他的钱还是他的书而杀了他?“
    “人们乱嚼舌头罢了。”
    “是啊。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杀了他。
    他那时已经五十岁了。他抽烟抽得很凶,没办法戒,他抽了一辈子烟,终于死在这上头。有一天他对我说,‘丽塔,我不能死在医院里。’当时我就明白,要面对的是什么了。随后的几天,他一直专注地打理生意。他请来一位律师,口述了他最后的遗嘱。我知道他把所有财产留给了我。我们从没讨论过这事儿,可是我太了解他了。
    你可能不相信,财产我并不在乎,只希望他活着。一切都井井有条,甚至包括他希望的死亡方式,都按照他自己制定的程序进行。他选择了注射,我知道那支致命的针剂搁在哪儿,我也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等到那个时刻终于降临,我把那个东西从柜子里取出来,尽我所能帮助他。上帝,我真是一个懦夫。我禁不住痛哭失声,浑身哆咦,我从没亲眼见过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在他死时保持坚强,可我就是做不到。他给自己注射的时候,我把他的头搁在我大腿上。本来,这一切就该。
    到此为止了,可是……他就是死不了。人们告诉你那种针剂很管用,整个过程应该毫无痛苦,而且一弹指的功夫,你就会过去了。只是真正的情况,完全不~样!那个人就是,死……不……了!我以为是他打的剂量不够。那药使他昏了过去,而且他是那么痛苦!他痛苦地翻滚抽搐……
    而他还是没有死!于是,我往针筒里装上药,又给了他一针,这分量足以杀死一只恐龙……可他还活着!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然后,我想起了他的枪。

    “我知道枪在卧室里,不过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子弹。我不太懂论,可我想我能琢磨出来。我回房里坐到他身旁。他的呼吸沉重费力,他在挣扎,他在战斗,我拿出枪顶住他的脑袋,扣k 扳机。我记得我想,‘我怎么下得了手,我怎么能有勇气这么做、然后,他看起来好像放松了,我知道他要去了。他就这样”……慢慢地……去了……很及时,要是再过十秒钟,可能我就真有麻烦了。我甚至连怎么松开扳机都不知道。我扣动扳机,往墙上开了一枪。你还能看见那个枪眼。我想,警长直到今天都还怀疑我 .他何宣读遗嘱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儿,什么也没说。可是无论如何,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谋杀动机。我一向知道马龙富有,可当我知道确切数字时,仍然感到震惊。他从没告诉我,他到底有多少钱,这完全是他的事儿,我从来也没有刻意打听。我想我够幸运了。要不是马龙有先见之明,把他要做的事告诉了他的律师,那我可能真要费一番口舌洗脱自己了。即便这样,现在也有很多人猜疑我。对于这个山区的人和图书圈子的人来说,我是个谋杀了男人并逃脱法律制裁的女人。所以,我一直独来独往,从不跟任何人打交道。这就是我的故事,这就是我如何变得富有和有名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会慷慨解囊捐助慈善事业。我从不觉得,这些钱是属于我的。”
    这天拂晓阴冷潮湿。寒气逼人,我们又睡了好几个钟头。当我醒来时,她的头错在我下巴上,我的手则搭在她胸上。我静静地躺着,不愿意惊动她。可还是有个凶手没落网,事情该有了断了,时间不会为我停留。我想,我的推理已经缩小到了二选一的范围。这案子所有情节都变得合乎情理,除了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之外。
    只有这点,让我一直摸不着头脑。
    她翻个身睁开眼。她摸着我的脸说,“再爱我一次。”
    而我不能,实在不能说不。于是,我们在被子下面胶着爱抚,直至筋疲力尽。我们爱得天昏地暗,爱得日月无光。
    直到过了几百年,我才说我们必须起床了。她的回答是,“从今以后,我们没有义务必须去干任何事。”不过,她最终还是起来了,一丝不挂站在床头,简直太可爱了。她转身走开,紧接着我听到了淋浴的声音。我盯着屋子里最暗的角落,回味着所有的一切。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上帝保佑,我希望你没跟这件案子搀和在一起。否则,这会让我心碎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14

第四十一章

二选一: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我们下山的时候,在脑子里又掷了一遍骰子。我的启示是利特顿。我们慢悠悠开到了汉普敦,然后沿着圣塔菲路向南开。道路仍然很滑,不过已经是白天了,我只用不到四十分钟,就下了山。
    我开到一家名叫丹尼的餐馆前。
    “你就在这儿下吧。”
    “我跟你说过,简威,我天生排斥快餐。”
    “你会熬过去的。喝杯咖啡,看看报纸,在这儿等着我。”
    “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呀?”
    “直到我回来。”
    她作出一副坚忍的表情,“希望你以后不会一直这么对我。”
    她下车绕到我这边。我摇下车窗,她在那地盯我看了好一会儿,满头红色的秀发在风中飘舞。我想,即使二十年后,我也能记起这副情景:在糟糕的阴天里,她那张珍贵的脸定格在车窗上。她身体前倾吻了我。“别让人把你杀了。”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也是。”我说。可她已经转身,向饭馆去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喊,可她没做出任何回应。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我想:奇怪的女人,从头到脚充满了秘密。
    我想起了那天早上,我们的一次一针见血的讨论。
    “我希望你今天陪我。”我说。
    “听起来不错。咱们干什么呢?想去纽约吗?”
    “我要去抓那杀了那三个人的凶手。”
    “哪你要我干吗?”
    “我需要知道你很安全,”我说,“我想,他下一步可能要对付你。”
    几分钟后,我把车开到了瓦伦泰。巴拉德家。在早晨的雾气中,我远远看见那幢房子。如果沿路走上去,很快就能看见车库。车库关着门,那位法学博士在家。从路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这里到处是水坑,还有正在融化的积雪,根本不可能从上面找到任何痕迹。不过,他在后院压出的车辙不见了,一夜之间就被完全冲刷掉,上面也没有新的痕迹出现。
    看来,他回家已经有段时间了。
    我不知道该等待什么,我只希望自己有准备去面对。
    我用夹克盖住手里的枪,现在,我得步行三十码,穿过这片空地才能到房子。窗里黑乎乎的,任何一扇窗都是狙击手藏身的绝佳位置。我吸了口气继续前行,像推销员一样大摇大摆走到前门。我紧贴着墙倾听。房里的动静听起来,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换言之,鸦雀无声。我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在每扇窗户前停留片刻。
    我往里张望,门厅里什么都没有。继续前进,到下一扇窗。厨房。没有收获。一线曙光正从云中透出,穿过厨房窗户,在屋里变成彩虹。我蹑手蹑脚溜到屋后,转过屋角。下一扇窗是他的书斋,他就在那儿,坐在桌前,背冲着窗户。他什么也没做。我想他可能睡着了,就是那么一动不动。可是突然,他动了起来:放下腿,到处摸索一阵,然后点了一根烟。他坐着抽烟,我就站在外面,离他后脑勺不到两尺,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其实我只有两个选择。我选择的是正面进攻。绕到屋前,来到大门口,我按响了门铃。
    我听到他立刻就来应门了。
    他猛地拉开门说:“来得他妈的正是时候。”等他实党这个人不是他所期待的,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你他妈的是谁?”
    “简威警探。我跟你在伯父的房子里聊过,记得吗?”
    “嗅,当然。你来这儿干吗?天,现在才八点钟。”
    “让我进去跟你说。”
    “瞧,我正在等人,可没有多少时间。”
    “没问题,我不会占你很多时间的。”
    他很不情愿地从门口挪开。我走进门,枪仍然藏在夹克下面。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跟这种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我们走进客厅。这里看来隐约像是我曾来过。他问我要不要咖啡。虽然想得要命,可我嘴里却说不。我有条规矩,就是永远不跟那些可能杀我的人一起吃喝。
    他看起来倒不像:衣冠楚楚,穿一身干燥的衣服,头发梳得很整齐。事实上他看来蛮机警的,就像一个即将出庭接手大案子的律师。他也一定在打量我。“你看来好像刚打完一仗。”他说。

    “是的。”
    “我想那一定很有趣,不过正如我告诉你的,我在等人。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
    “你可以告诉我,你对伯父的藏书都了解什么。”
    他是个糟糕的说谎者。他目光游移,竭力想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全都谈过了。”
    “我们只谈了一些,可那并不是我要问的。瞧,你有要务在身,我也是。你是想告诉我呢,还是等路比库夫先生来了以后,咱们但再一块谈谈?”
    这一拳正中要害,几乎足以使他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他妈的怎么不马上给我滚?”
    “好吧。这是你的地盘。不过我会再来的,还有话跟你说,巴拉德。要想把你自个儿从这团乱麻里择出来,你需要一个比你棒得多的律师呀。”
    我起身要走。
    “什么乱麻?你在说什么?”
    “嗅,我想你很清楚。咱们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等等。咱们没必要这么恶请相向。咱俩能和睦相处的,我是说,难道咱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吗?”
    “我是没问题。”
    “坐下。”
    我缓缓坐回椅子上。
    “你怎么知道路比库夫的?”他说。
    “我有的是办法。有时候他们有点迟钝,而且笨手笨,脚,不过通常,到最后我都会发现些什么。比如,虽然我知道路比库夫,可是并不知道所有的事。你为什么不给我讲讲呢?”
    “告诉你什么?”
    我们在兜圈子。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我竭力想找一些话,试图打破这种僵局。
    “就假装我什么也不知道吧,我更喜欢这样。你告诉我路比库夫是谁,还有,你是怎么跟他搅和到一块儿的。”
    “他是我雇的一个私家侦探。”
    “继续。这件事儿跟那些书有什么关系?”
    “我要让他帮我找到那些狗娘养的书。”
    “让我搞清楚。开始你几乎要把那些书送人。现在,你却雇了个家伙,来帮你把它们弄回来。”
    “那时候,我还不清楚事实的真相。”
    “什么真相?”
    “它们价值连城,就这样。而且,它们仍然属于我,老友,这点可别搞错了。”
    “你已经把它们卖掉了,并且签上了名。”
    “我签了什么鬼东西并不重要。那笔交易是在欺诈下进行的。那个家伙知道它们的真实价值。等我找到那些宝贝,咱们倒要去看看,法庭会把它们判给谁。”。“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大约三个礼拜前,有个家伙来告诉我。”
    “啊哈。一个叫彼得。布奈玛的家伙?”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对他一无所知。我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那家伙说,我白白送掉了一大笔财富,还说,他知道那些书在哪儿。他自己有一些,如果我想全都要回来,当晚九点去东高尔菲斯街的一家咖啡馆见他。”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没有赴约。我一直等到十点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有种感觉,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等他没出现,我就说去他的吧,一个笨蛋在浪费我的时间。可第二天,他又给我打了电话,我一听就挂了,不过总觉得有些……对于图书,我可以算是一窍不通,我也不在乎。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有时候人就是有这种直觉。“

    我点了点头。
    “所以,那天晚上九点,我又到了那家肮脏的廉价咖啡馆。这次那家伙来了,坐在我桌子旁。他是个该死的无业游民、流浪汉,看在基督份上。我几乎要站起来走人了。然后,他打开一个盒子贸鲆槐臼椤T谖铱蠢矗这本书跟别的书没什么两样。‘看看这个。’说着他取出一本小册子,那是一个波士顿书商的图书目录。‘瞧瞧,’然后他指给我看那本目录里开的价钱。那可是六百大元啊,兄弟!我几乎要把饭喷出来了。一本他妈的破书就值六百块。接着,他又拿出一本书和另一本目录。三百五?BR>    还用我告诉你吗,此刻他已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你怎么回应的?”
    “我问他想干什么。他说他想要三分之一。我猜他事先作了些调查,无论如何,他知道这财产涉及到三方。”
    “你妹妹。”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咱们就这么说吧,那个家伙知道里头的利害关系。在他告诉我那些书的去向之前,我得起草一份协议,并且得让……你知道,签字。然后,我自己再签上字,并且作公证。我不在乎。那份该死的协议一钱不值,任何人都能随时解除这种以敲诈勒索和欺诈为基础的协议。于是我就说好吧,我会把它都弄好的,一切都会漂漂亮亮,并且合乎法律。他算是撞到枪律师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差劲。我当然签了字。稍后咱们法庭上再见分晓。”
    “可那家伙随后就被干掉了。”
    “是啊,那时候我就知道,发现了一桩罪行。”
    “于是你就雇了那个侦探。”
    “没错,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帮不少忙了。”
    “他都干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激动人心的事儿,你放心。如果你想听我意见的话,我认为他是个蠢材。”
    “昨晚你去哪儿了,巴拉德?”我突然发问。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给你打过几个电话。”
    “我开车去兜风了。我找不着路比库夫。我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还有他家里——除了报警之外,我什么都做了,可是除了那该死的电话留言之外,我什么也找不到。我付给这家伙的钱,比一个律师挣的还多,可是我打电话,却哪里也找不着他。最后,我终于联系上他了,可他居然不能见我。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在忙活另一单案子,这让我火冒三丈。他一整天都不在城里,你听说过这种事吗?这个偷窥者在圣塔菲跟踪别人的老婆,害得我白白浪费了一整天。他说他只能在今天早上,去机场时顺便跟我见几分钟,你能相信吗?我付给这个小丑八百块,而他也许能在早上八点、在为别人赶飞机的路上,挤出一丁点时间给我。”
    “所以你就出去兜风……”
    “没错。没什么特别目的,就是想消消气。有什么不妥吗?”
    “也许没有。我想跟你聊聊你伯父的房子。”
    “关于什么?”
    “我也许会有兴趣买下它。”
    “你在开玩笑。”转眼之间,他变得像猫咪一样温顺。
    “没有,不过我没有太多的钱到处乱撒。”
    “要买下我这一半,并用不了多少。”
    “戴维斯小姐也这么说。这也许是你们惟一达成共识的事。”

    “你说多少?”
    我耸了耸肩抱歉地说道,“五万。”
    “这周末,我就会把文件弄好的。我想尽快搞定这事儿。”
    “那很好,”我愉快地说。我问他那房子最近是否作过估价,有没有检查过是否有白蚁,管道有没有问题。
    我尽可能用了一切拖延时间的技巧,东拉西扯了老半天,几分钟后,路比库夫终于来了。我们听到他的车开进院子,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巴拉德的怒火升起了。“咱们倒来看看,那个狗娘养的有什么屁话要说!”他嚷道。
    “我不会给他时间说话。他在赶时间,因为他的飞机就要起飞。我付给这个混蛋八百块,这就是我得到的。”
    他走到门口摔开门。便道上传来脚步声。我慢慢地凑上前去,那柄枪还好端端地藏在夹克下面。我看见一个身影从窗前闪过。
    他俩的声音此起彼伏混在一起。路比库夫说他很抱歉,一两天之内他就会回来继续办这个案子,不过现在,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巴拉德冲着他大吼,“我才不管呢,朋友,你可以呆在他妈的圣塔菲!把我的钱还给我,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接着是一场混战。巴拉德挥出一拳,这一拳似乎没什么力道,因为两秒钟之后,—他就被放倒在地上了。那个家伙甚至都没挪地儿,就顺手把他打趴下了。我绕过巴拉德,他正挣扎着想坐起来,我盯住那个路比库夫的脸。
    不是龟脸人。没有引人注目的大鼻孔。他是个矮个子秃顶,一点都不像刚把自己客户打翻在地的私家侦探。
    “你也想试试吗?”
    “不,伙计,”我说,“我不过是来打个招呼。”
    我小心翼翼绕过去,顺着那条路走了下去,钻进我的车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6-24 14:15

第四十二章

丽塔拿着一份报纸和一袋热腾腾的食物,走出了那家餐馆。“好吧,”她说,“可我没看到后座上有铐起来的杀人犯呀。”
    “别激我,麦金利。上车。”
    我朝北往丹佛市开去,沿着圣塔菲路,加入了上班时间的滚滚车流。她给我买了一杯超大号咖啡和一个甜肉桂卷。在我喝咖啡时,她把肉桂卷掰成小块,一片一片喂我。
    “这东西可能会杀了你,”她说,“里面有一半是胆固醇,另一半是致癌的防腐剂。要是你要,我这份也归你了。”
    “谢谢,不过不了。每天早上来一剂毒药,也就够多了。”
    于是她把自己的肉桂卷吃了。
    在去丹佛的路上,我们碰上了塞车。她打开报纸,“今天早上有条有趣的新闻。你的朋友纽顿先生把自己剁碎了。看来你一如往常,又当起了目击证人。为什么你总不把有趣的事告诉我呢?”
    “因为你情绪不稳定。读给我听。”
    “当然,”她折起报纸开始朗读。
    没有我不知道的消息,除了克洛维尔还没对警察开活下来。报道末尾,扼要总结了杰奇跟警方的争吵,以及他跟我持续不断的麻烦。
    有那么一瞬间,我内疚地想起了芭芭拉。
    “我想这证明了一件事,”我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还证明了一件事,”丽塔说,“墨菲定律。”
    “哪条?”
    “时间会撕开所有旧创疤。”
    路比住在议会山上,汉堡特路1300号。我把车停在门前的街道上,叫丽塔留在那儿。
    他的公寓在三楼。路比开门时,脸上还睡意正浓。
    “这他妈是谁啊?噢,简威博土?”他还处于晕头胀脑中,这对于一个夜猫子来说,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他正在勇敢地尝试一件事,用第三杯咖啡快速启动他的心脑功能。
    他挥手示意,我坐到一张椅子上。只见他递给我一个杯子,冲炉子上的咖啡壶点了点头,随后消失在厕所里。
    我先听到水哗哗流的声音,然后是冲马桶的声音。我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环顾四周。这是个整洁的地方,真让我意外。我能看见后面的卧室,除了还没收拾好床以外,那里似乎相当整洁。这是间简朴的公寓,甚至可以称为简陋,有高高的天花板和老式暖气片。几张裸体人像和四幅可爱的版画,给这片光秃秃的墙壁添了不?BR>彩。我喜欢这里,甚至愿意在这种地方定居。
    路比一边扣着衬衫一边走了出来。他看来仍然迷迷糊糊,四肢还没能协调好呢。他坐了下来喝了口咖啡,慢慢地终于记起了他还有个访客。
    “出什么事了?这个时候你来找我干吗?”
    “你得多长时间才能醒过来?”
    “一两个小时。不到中午我没法开始运转。这个礼拜轮到我开店。本来应该是奈夫开门,可他就是不舒服。要是你问我,我觉得他想离那里远远的。这事儿把他吓坏了。要咖啡吗?”

    “有了。”
    “噢。”
    我转向他,双手紧紧握住杯子,用它来暖手。“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
    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基本的问题。不过,同时有些想法,在我脑袋里慢慢成型。
    “再跟我说说那些书的事儿,路比。”
    “什么书?”
    “就是彼得和普莱德遇害那天,奈夫在布卢菲尔德买:的书。”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是个女人,对吗?”
    “是啊,一个急着要搬家的女人。”
    “你跟这个女人说过话吗?”
    “在电话上,当然。”
    “听得出她的声音吗?”
    “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这位女士。”
    “她的声音是不是像某个你认识的人?”
    “老天,我想不起来。那种情况下,我可没想这么多。她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电话里的声音而已。”
    “这交易花了你多少钱?”
    “一千五百块。要是你觉得这种小钱不足以让你动心……”
    “你怎么凑齐款子的?”
    “有一两个家伙肯借钱给我,我们批发掉了一些存货,其余的由奈夫去借。”
    “你俩各自借了多少钱?”
    “我弄的很少。我们卖了一些书,搞到三百块。奈夫不得不借了一千。”
    “他从哪儿借来的?”
    “去你的,他也有自己的朋友,就像我一样。”
    “一开始,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女人的?”
    “她给我们打电话,在电话本上看到我们的名字。”
    “那是什么时候?”
    “同一天早上。”
    “你一定只花了两个小时,就把这笔交易搞定了。”
    “我们必须要快,不然那些书就没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得立即行动。”
    “你怎么知道是些好货色?”
    “有时候你就是知道,简威博士。开车去一趟又能有什么损失呢?那位女士看来挺了解书的价值。我的意思是,她对它们如数家珍、了如指掌。没有什么‘你打算出多少钱’之类的废话。她直截了当告诉我们都有哪些书,她想要多少钱。她给了我们不少方便,来想清楚这笔交易。她对自己做的事情非常清楚。当你跟一个这样的人打交道时,你必须得假设,她所有的话都是真的。如果她没有那些书,你就带着钱回家呗。”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完成这笔交易的?”
    “我们到……两点钟左右凑齐了钱。”
    “然后呢?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她不肯告诉我们号码,说她已经把电话线掐了,她会给我们来电。”
    “她倒是给你们打了。”
    “是啊,就在我们凑齐钱之后几分钟。她打电话说,三点钟在布卢菲尔德见我们。”
    “就在那时,她跟你说过话?”
    “是的,就一分钟。我接了电话。不过,她主要是跟奈夫打交道。”
    “你接电话时,她是不是要跟奈夫说话来着?”
    “是啊。”
    “他们同意会面……然后奈夫马上就出去了。”
    “没错。”
    “他大约……两点半离开的。”
    “我猜差不多是那时候。”
    “大约五点回来。”
    “是的,那笔交易几乎没花什么时间。那个女人确实有她说的那些书,而且全都是顶级的首版书。奈夫只用看看那些东西,再把钱交给她就行了,然后开车回来。”
    “然后他去上厕所,你就开始翻那些书了。”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了,简威博士?”
    “这个跟你说话的女人。你肯定以前从没听过她的声音吗?”
    “去你的,这问题我怎么答,简威博土。我只跟她说了几秒钟。”
    我拿起他的电话拨了丽塔的号码。等那个答录机开始工作,我把听筒放到路比的耳朵边。
    “我猜可能是她。现在想来,她听起来确实像某个人……”他边听边斜了我一眼。“丽塔·麦金利是谁?”
    我什么也没说。
    “那有可能是她。”路比说。
    “那天之前,奈夫和丽塔·麦金利见过面吗?”
    “嗯,我告诉过你,她来过我们店几次。他可能见过她。我倒是记得去年她来的时候。他不在,回东部去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去淘书了。我记得那次的整个过程,店里只有我和麦金利俩人。我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是个刚开始干这行的小孩。很长时间里,都没人能让我有那种感觉了。“
    “可是那时奈夫不在。”
    他摇了摇头。“你想得出什么结论,简威博士?”
    “我不知道,路比。”我看了看表:八点四十二分。

    “再跟我说说那些书。我当时往箱子里瞟了一眼,只看见;了几本。”。这下他可打开话匣子了,只有书能让他完全清醒。
    “这可是我们近几年来,弄到的最好一批货色。有时候,你能找到一两本这样的书,可是从没有像这样一下有五十本的。从没有像这样,一下子就能有三箱,而且每本都让人爱不释手。让我想想,其中有一系列东尼。希勒曼的东西,所有他早期的作品。《祝福》、《死者的舞厅》、《飞越围墙》,每本都值两三百。当你拿起这些宝贝,就像从箱子里往外拿百元大钞一样。你只需坐在那儿数数一共有几本书,就像数你银行里的钱一样。他妈的,这些书甚至比银行存款还好,因为它们会不断升值。希勒曼是最近最火爆的作家。还有一些四十年代的雷克斯。斯塔特系列,简直是热销得不得了,好得不得了。还有埃勒里。奎恩的处女作……我知道你老是
听我这么说,简威博士,不过这真的是至今为止世界上最棒的一本。还有别的一些东西……啊……”
    “《发条橙子》,”我提示道,“我看见那本了。”
    “是啊,多好的一本书啊,简直能要你的命。你读过吗?”
    我摇了摇头。
    “很棒的一本书。让我想想,里面还有一些黑人作品,一本理查德。莱特,一本拉尔弗。埃里森,半打恐怖小说。马蒂森的《地狱之屋》,保存得那么好,现在能卖上两百五十块。还有几本爱情小说,哦,对了,还有一本马蒂森的经典之作,《我是传奇》。还有一本真正的吸血鬼小说,有天晚上我百无聊赖拿来读,结果被吓得半死。听着,说到黑人作品,我们有一本托尼。莫里森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他妈的,连我都没见过那本书,品相绝佳,我敢打赌我们能弄个五百块。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柏林疯事》,值好几百块,还有一些冯尼古特和那个侦探灼书,轻而易举就能卖个两百五,还有一本精彩绝伦的布朗神父作品,你一看见那本书的护封,准保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我看了看表。我已经不听他说什么了。我知道他已沉醉其中,在所有爱书人都向往的广袤世界里尽情飘游。
    这是最能令一个男人心醉神迷的事,就像跟一个美丽的女人做爱。
    “你读过那本小说吗,简威博士?”
    我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本。
    “是我喜欢的东西,宝贝儿。当我把那本书从箱子里拿出来,全身的血液简直都沸腾了,它看起来就像是几小时前刚从印刷机里拿出来。即便我们不得不用批发价卖掉一些维持生计,剩下的也一定能让我们赚大钱的。这批书给我们注入了新鲜血液,你明白吗?让你的心脏重新扑腾起来了,让整个世界都为你而舞。等一下,还有……”
    “够了,路比。”
    “噢,等等,我才刚说完其中的一半。”
    “不管怎么说,这些已经足够了。我想,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我不明白。你他妈的到底在找什么?”
    我看了看表。“你的时间感怎么样,路比?”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认为咱们坐在这儿聊了多长时间——从我问你那些箱子里的书开始,你觉得过了多长时间了?”
    “也就一分钟左右,最多两分钟。不可能更长了。”
    “七分二十秒,如何?”
    他脸上现出一付惊讶的表情。
    然后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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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死亡约会》--作者: (美)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