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史普立克熟不熟?"
"普通,安纳生介绍我们认识,见了一两次面"
"史普立克似乎也有习惯,在早餐前到河滨公园里散步,"万斯说,"你在那里遇见过他吗,帕帝先生?"
帕帝睫毛微微动了动,回答之前迟疑了一下。
"从来没有。"他终于挤出这句话。
万斯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否认。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看。
"我本来以为,从这里可以看见射箭场,但现在才发现,那屋角完全阻隔了视线。"
"是啊,射箭场还挺隐秘的,墙边甚至还有一条空巷子,所以更没有人能看到里头……你们认为,有人目击了罗宾被害?"
"是的,还看到了别的事情,"万斯回到椅子上,"我想,你不会去射箭吧?"
"那玩意儿对我来说太难了,狄勒小姐曾经要帮我培养对运动方面的兴趣,但我实在不是那块料。不过,我倒是陪她参加过好几次比赛。"
帕帝的语气中,隐含着极少见的温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也在喜欢贝莉儿·狄勒。显然万斯跟我也有同感,因为他接着说:"你应该了解,我们绝无意刺探他人隐私。但由于我们调查中的这两桩谋杀案,背后的动机依然不明,而罗宾先生的死,表面看来会让人以为是为了狄勒小姐争风吃醋而造成的情杀。如果我们能知道这位小姐究竟喜欢的是谁,或许对我们能有些帮助……身为这个家庭的好友,我想你或许知道答案,而且我们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这时,帕帝的眼神飘向窗外,叹息声也从他口中飘出。他说:"我总是有股感觉,她和安纳生终有一天会结婚,但那只是我在乱想。她曾经很笃定地告诉我,三十岁以前绝不考虑结婚。"(贝莉儿·狄勒为什么会对帕帝说这番话,其实不难想像。显然帕帝的感情也和事业一样,经历了挫败。)
"也就是说,你并不认为,"万斯接着追问,"她真的爱上了史柏林?"
帕帝摇摇头。"不过,"他补充道,"像他这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女人而言是很有吸引力的。"
"狄勒小姐告诉我,今天上午你去找过她。"
"我经常会到他们家串门子。"他很明显地有些不自在,也有些尴尬。
"你和杜瑞克夫人很熟吗?"
帕帝看着万斯的眼神闪过一股莫名所以。
"不是很熟,"他说,"只见过几次。"
"你有没有去过她家?"
"去过几次,但都是去找杜瑞克的。多年来,我对于西洋棋和数学之间的关联,一直很有兴趣……"
万斯点点头,说:"对了,昨天晚上,你和鲁宾斯坦的棋赛,结果如何?今天早上我没看报纸。"
"我在第四十四步时弃子投降,"他如斗败公鸡似的说,"鲁宾斯坦看出了我攻势中的破绽,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这个破绽。"
"狄勒教授告诉我,昨天晚上,当你和杜瑞克在讨论棋局时,杜瑞克已看出这个结果。"
当时,我搞不懂万斯为什么这样直截了当地提起这件事,他明明知道这会刺痛帕帝。马克汉也皱着眉头,暗暗责备万斯的莽撞。
帕帝脸色大变,说:"杜瑞克昨晚话太多了,"他语带讥讽地说,"就算他没有参加过比赛,也应该知道在棋赛期间那种讨论是被严格禁止的。不过,老实说,我也挺佩服他的。我以为我之前那一步已经解决了问题,但杜瑞克想得更远,他的分析一点也没错。"语气中有些自卑和嫉妒,我感觉得到,这温和的人,已经痛恨杜瑞克到极点。
"那盘棋下了多久?"万斯问。
"到一点多钟,昨天晚上一共才下了十四步。"
"很多人在旁观赛吗?"
"那么晚的时间,那样的人数已经算很多了。"
万斯把烟按熄后站起来。当我们朝大门走准备离去时,万斯突然停下,转过身来望着帕帝,说:
"你知道吗,昨天半夜,主教又发威了。"
这话一出,帕帝十分震惊,他站起来,仿佛遭到极大痛苦,脸色惨白。整整有半分钟的时间,眼睛动也不动的瞪着万斯,嘴唇不断微颤,一句话也没说。接着,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僵硬地转身走向大门,颤抖的手撑着门,让我们出去。
马克汉的座车就停在七十六街上杜瑞克家门前,当我们沿着河滨大道朝车子走去的路上,马克汉质疑万斯最后说的那番话。
"我的目的是希望,"万斯解释道,"让他大吃一惊,看看他是否对此事有所了解。但天晓得,马克汉,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竟然如此吃惊,我实在搞不懂,完完全全搞不懂……"
接着,他陷入沉思。正当车子在七十二街上转入百老汇大道,他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指示司机开往薛尔曼广场饭店。
"我想知道更多有关帕帝和鲁宾斯坦那盘棋的细节。说不上原因,我也还没想清楚,但自从狄勒教授跟我提起这棋局之后,我就一直有这个念头……从十一点钟下到一点钟……对于只下了四十四步还未结束的棋局来说,这确实花了很长的时间。"
我们的车在七十一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交叉口靠边,万斯下了车,身影消失在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里。他在里头整整待了五分钟,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张写得满满的纸条,但脸上没有雀跃的表情。
"我本来有个疯狂而有趣的假设,"他微笑说,"现在,这个假设有了具体的证据支持。我刚刚和俱乐部的秘书谈过,昨晚的比赛前后花了两小时又十九分钟,扣人心弦的一战,吸引了很多会员棋迷和看热闹的人围观。十一点半的时候,旁观的人都以为帕帝会赢,但接下来,鲁宾斯坦沉着应战,最后一一破解了帕帝的布局--正如杜瑞克所料。了不起,杜瑞克这人……"
万斯对这发现并不完全满意,是显而易见的。果然,接下来他说:"我刚刚在查这件事的时候,我在想,可能得学学希兹警官,做点一般办案程序该做的事,所以,我把昨天晚上的棋步借来抄了一份,等哪天闲着没事,或许可以拿出来复习一遍。"
他格外谨慎地把那纸条折起来,放到皮夹里。
16、第三幕
4月12日 星期二——4月16日 星期六在速食店用过午餐后,马卡姆和西斯还继续停留在下街。横在他们眼前的,将是一个繁忙的下午。马卡姆平时该做的事务已经积存了不少,加上罗宾命案调查,又接受了史普力格的案件,所以他不但要分别指挥二个不同的搜查单位,要整理所有的报告,回答上司的质询,还要满足大批新闻记者的欲望。班斯和我去妮朵拉画廊欣赏法国现代绘画展、在阳光茶艺中心喝茶、晚饭时到史泰微桑的俱乐部和马卡姆碰面。西斯和莫兰警探也在8点30分与我们会合,举行了非正式的会议。会议进行到半夜,可是并没有得到具体的结论。
接下来的第二天,除了挫折,依然没什么收获。杜柏士队长的调查报告指出,希兹交给他的那把手枪上,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海契杜恩队长证实,那就是枪杀史普立克的凶器,但这是我们原先就已知道的。被派去看守杜瑞克家后门的警卫,也是一无所获,没有人从屋子进出。晚上十一点钟,所有窗户都已一片漆黑,一整晚,房子里没有传出任何异声,直到隔天早上女厨起床之后,才划破宁静。八点钟过后,杜瑞克夫人出现在花园里;九点半,杜瑞克从大门出去,在公园里看了两小时的书。
两天过去了。警方派了一个人守在狄勒家,帕帝也在严密监控中。每天晚上,会有人在杜瑞克家门外的柳树下驻守。但是,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不论希兹多么努力,所有调查似乎都已经走入死胡同。为此,希兹和马克汉忧心忡忡。报章不断在这案子上做文章,检警双方对于这两件惊人凶杀案的束手无策,正迅速演变为政治事件。
万斯又拜访了狄勒教授,讨论部分案情。星期四下午,他也和安纳生谈了一个小时,希望能找出什么样的"公式",对案情的侦查方向有所帮助,但他对那次谈话的结果很不满意,并向我抱怨安纳生对他不够坦白。万斯还两度造访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试图从帕帝口中问出些端倪,然而,两次都碰了软钉子。我发现,他完全没有尝试和杜瑞克或杜瑞克夫人联系,当我问他原因,他说:
"目前为止,是无法从他们那里问出真相的,两人都不老实,也都害怕到极点。除非我们掌握更确切证据,否则盘问他们是弊多于利的。"
就在隔天,一个令人想像不到的情况下,出现了这个万斯所需要的"确切证据"。我们的调查,也因此开始走入尾声。这道尾声,充满了阴险恶毒、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剧性、难以言喻的恐怖、残暴而邪恶的幽默。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坐下来完成这份纪录,仍无法接受这一切。
星期五下午,气急败坏的马克汉召开另一次会议,安纳生要求加入。四点钟,我们大伙都到齐,包括莫朗督察,齐聚在马克汉位于老刑事法庭大楼内的办公室里。整个会议中,安纳生异常沉默,平日的嬉笑胡闹也完全不复见,他仔细聆听每个人的报告,刻意避免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连万斯询问他看法时也是如此。
我们约莫谈了半小时,史怀克悄声走进来,在马克汉桌上摆了张纸条。马克汉看了之后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在两张表格上签了字,交给史怀克。
"立刻将它们填好,然后交给班(作者注:班哲明·汉伦上校,地检处警务部负责人)。"他指示。史怀克出去之后,他向我们解释:"史柏林刚刚要求见我,说他有些讯息要提供,可能对我们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应该立刻见他。"
十分钟后,史柏林被带了进来。他对马克汉投以孩子气的微笑,且愉快地向万斯点点头,向安纳生微微弯了弯身子(在我看来有些生硬),安纳生的在场,似乎让他意外,也让他不自在。马克汉请他坐下,万斯递了根烟给他。
"我想告诉你,马克汉,"他有些羞怯地说,"这或许对你有些帮助……还记得,那次我和罗宾在射箭室里,你问我杜瑞克离开之后到哪儿去,当时我说,只看到他从地下室的门出去,其他的我没注意……最近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早上发生的事在我脑海里又出现一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现在一切都变得更清晰,有些--你们所谓的印象--我都想起来了……"
他顿了顿,眼光瞄向地毯。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继续说:"其中一个印象和杜瑞克有关--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今天下午,我……我假装自己又回到那射箭室,和罗宾讲话,窗外的一幕景象忽然闪进我脑海里,我想起来,那天早上我曾经望向窗外,看看天气如何。我见到杜瑞克先生坐在屋子后头的花架底下……"
"当时是几点钟?"马克汉问。
"就在我要离开,去搭火车前的几分钟。"
"你的意思是,杜瑞克先生并没有离开那房子,而是待在花架底下,一直到你离开?"
"看起来是这样的,先生。"史柏林似乎也不愿肯定这一点。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他?"
"是的,先生。我现在很清楚地想起来,我甚至记得他把腿盘起来的怪样子。"
"你知道,你的证词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马克汉说,"你愿意发誓,以上所言属实?"
"是的,先生。"史柏林回答。
在警长将史柏林带走后,马克汉看着万斯,说:"我想,这倒是我们有力的证据。" "没错,之前那女厨的证词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杜瑞克会极力否认,而她是那种死忠的德国人,只要危害到主子,她一定会替他圆谎。但是现在,我们手中掌握有力的证据了。"
"在我看来,"马克汉说,接着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有了足够的间接证据对付杜瑞克。罗宾被害前几分钟,人在狄勒家的院子里,他可以轻易地看到史柏林离开;由于他刚见过狄勒教授,所以也知道家中其他人都不在。杜瑞克夫人虽然否认她那天早上从窗户边看到任何事情发生,但是却在罗宾被害的那段时间尖叫。当我们找杜瑞克问话,她却显得惊慌失措,甚至警告他要提防我们,把我们称之为'敌人'。我猜想,她一定是看到罗宾尸体被放到射箭场上不久,杜瑞克回到家里。还有,史普立克被杀的时候,杜瑞克也不在房里,母子两人都尽量隐瞒这个事实,每一次谈到这两桩凶杀案,他都显得很激动,而且一再说这两件案子有关联。也就是说,他很多举止都非常可疑。我们也知道,他的精神有些失常,心理不平衡,爱玩孩子的游戏。照巴斯迪医生的说法,他极有可能徘徊在幻想与现实之间,在暂时性的精神失常状态下,干出这些案子。他不仅对那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张量公式非常熟悉,而且可能在和安纳生及史普立克谈过之后,在它和史普立克之间产生什么奇怪的联想。至于那主教的纸条,可能是他其中一个疯狂游戏,孩子都是这样,发现一个新玩意儿之后,总希望让大家都知道。选择'主教'这名字,可能和他对西洋棋的兴趣有关,刻意用这名字来混淆我们。还有,出现在他母亲房门外的那颗主教棋,更能吻合这项推测,他或许担心,那天早上的事被她看到,所以企图在不须承认有罪的情况下,警告她不许说出去。他可以不需要用钥匙,从屋子里头把后门带上,让别人以为留下棋子那人是从后门进来,也是从后门离开的。何况,那晚趁帕帝思考棋局的时候,从图书室中取走一颗主教棋子,对他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
马克汉花了一段时间,寻找各种不利于杜瑞克的理由。他非常彻底地找出每一个细节,几乎所有可能的证据都被他用上了。他组合各项证据时的锲而不舍和条理分明,的确很有说服力。在他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万斯缓缓站起来走向窗边,仿佛从自己绵密的思路走出来。
"或许,你是对的,马克汉,"他说,"但我最不认同的一点在于……对杜瑞克不利的证据都太完美了。一开始,我也把他当成可能的嫌犯之一,但随着他的举止越来越可疑,不利他的证据越来越多,我便开始改变想法了。策划这两桩凶杀案的人太狡滑、太聪明,绝不可能留下任何间接证据--正如你刚刚对杜瑞克所列举的证据。杜瑞克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论是知识或智慧,都超人一等,假如真的是他干的,不可能留下这么多漏洞。"
"法律,"马克汉回答说,"可不会因为一个人犯罪的证据太充分,而倒过来认为此人无罪。"
"但话说回来,"万斯继续说,仿佛没听见马克汉的话,"很显然,尽管这两件凶案都不是杜瑞克干的,但他一定和这些凶案有间接或重大关系。我的建议是,我们直接问他。史柏林的供词给我们带来了很好的理由……安纳生先生,你认为如何?"
"我没有意见,"他回答说,"虽然我只是个旁观者,但我实在不愿意见到艾多夫难堪的样子。"尽管安纳生口头上不明讲,但很明显,他也支持万斯的建议。
希兹则认为,要尽快采取行动,并解释了原因:
"如果他有话要说,一旦被抓起来,他就会讲。"
"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莫朗督察说,"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如果杜瑞克提供的证据涉及别人,而我们又抓错人,一定会被外界大大嘲笑一番。"
万斯看着马克汉,点点头。
"不然我们先和他谈谈,看看他是否真的难以被说服。你可以想办法让他安心,在道德上引导他。要是他仍然不肯开口或遮遮掩掩,再把脚铐拿出来,请警官把他送进牢里。"
隔天上午,柯瑞七点半叫我们起床,因为万斯要参与马克汉和杜瑞克的面谈。八点钟,我们在图书室里燃烧着的壁炉边用早餐。到总局的路上,我们被塞车困住,但当我们于九点十五分抵达地检处时,希兹和杜瑞克都还没到。
万斯悠哉地坐到一张大皮椅上,点燃一根香烟。
"今天早上,我觉得精神挺好的,"他说,"如果杜瑞克肯坦白招供,而供词和我想像中一样,我们就能找到破案关键了。"
话没说完,希兹气急败坏地冲进办公室,什么客套话也没说,就对着马克汉,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无助的样子。
"看来,我们无法再向杜瑞克问话了,今天早上不行,以后也不可能了,"他冲口而出,"昨天晚上他在家附近河滨公园的高墙上摔下来,断了脖子;一直到今天早上七点钟才被人发现,尸体正在停尸间里……这下可好了!"他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马克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他。
"你确定吗?"他问。
"他们把尸体移走前,我人在现场,是当地一名警员打电话通知我的,当时我正要离开办公室。我一直留在那里,尽可能地找出头绪。" "有什么发现?"马克汉正在和一股强大的挫折感奋战。
"不太多,公园里几个孩子今天早上七点钟发现尸体--因为是星期六,公园里好多孩子。当地警员立即赶过去,也通知了医院。医生说,杜瑞克应该是在昨晚十点钟左右,从墙上摔下--当场毙命。正对七十六街的游乐场边那道墙高约三十英尺,墙缘上有条步道,很多孩子经常在那里沿着石阶边缘玩耍,没人从那步道摔下才是奇迹。"
"通知杜瑞克夫人了吗?"
"还没,我跟他们说,由我来通知。但我想我还是先过来这里,看看你们打算怎么做。"
马克汉沮丧地往椅背上靠,说:"我看,我们也没什么戏唱了。"
"或许我们应该--"万斯建议,"通知安纳生,或许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天啊,马克汉,我开始觉得,这整个事件真的是一场噩梦。本来,杜瑞克是我们惟一的希望,正当我们有机会逼他开口说出真相,他却从墙上摔下……"他突然顿住,"从墙上摔下……"他一边重复这几个字,一边跺着脚,"一个孩子从墙上摔下!……一个孩子……"
他像着了魔似的,我们都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必须承认,他脸上的表情,使我打从背脊泛起一阵寒意。
他的眼神像撞见鬼似的动也不动,然后缓缓地转身面向马克汉,用一种连我都认不出来的声音,说:"又一起冷血恶作剧……另一首《鹅妈妈童谣》……这回,是《驼弟丹帝》!"
接下来的死寂,被希兹的大笑声划破:"吓死人了哦,万斯先生!"
"太夸张了啦!"马克汉认真地看着万斯说,"老兄啊,你已经被这案子弄昏头了,这根本没那么复杂,只是一个驼背的人,从公园中的墙上摔下来,我知道,这实在很惨,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他走过去将手放在万斯的肩膀上,"还是让我和希兹来处理吧--我们比较习惯了。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不如到欧洲去吧,以前你每逢春天都会去一趟的……"
"噢,说的也是,"万斯叹了口气,微微笑着说,"海风和一切,或许对我比较好,让我回到正常,好好疗养身心……我放弃了!这场悲剧中的第三幕正在你们面前上演,而你们竟然如此忽视它。"
"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马克汉很有耐性地回答说,"别再想了,今晚陪我吃饭,我们再聊。"
这时,史怀克进来,对着希兹说:
"《世界报》的崔南来了,说要见你。"
马克汉转过身来:"啊……老天!带他进来!"
崔南走进来,挥手向我们敬礼打招呼,把一封信交给希兹。
"又一封--今天早上收到的。我这么鸡婆,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吗?"
希兹把信拆开,大伙一起凑前去看。我一眼就认出那信纸和纸条。纸条上是这么写的:
驼弟丹帝坐在墙上,
驼弟丹帝重重摔下,
国王所有的人和国王所有的马,
都拼凑不回驼弟丹帝。
接着,是大家都熟悉的签名:主教。
17、长明灯
4月16 星期六 上午9时30分因为西斯曾和新闻记者们有过约定,所以把奇南赶走。办公室里持续几分钟因紧张造成的沉默。“主教”再度制造恐怖事件。事件到现在已经变成三重令人战栗的恐怖命案,解决问题似乎是遥遥无期。但是,给我们最大打击的,不是没有信心破案,而是从这个罪案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恐怖感。
踱来踱去的万斯,说出了他的困扰:
"马克汉,这恶魔实在太可恶了……公园里那些孩子,在假日中起个大早,就为了寻找他们的梦想、忙着游戏……但是,却让他们看到这一幕……难道你没看出他恶毒的地方?他让孩子们发现驼弟丹帝--和他们玩在一起的'驼弟丹帝'--躺在他们熟悉的墙脚下,死去。'驼弟丹帝'碎裂、扭曲,任凭他们怎么哭、怎么闹,就是不可能再拼凑回去了……"
他停在窗边往外望。雾气已经消失,一道春天的阳光洒在城里的灰石道上。纽约人寿大楼上的黄金老鹰雕像正在远处闪耀。
"当然,我们都不该太感情用事,"他转过身来面对我们,硬挤出微笑,说,"它会影响我们的判断,也会左右辩证的过程。现在,我们已经确定,杜瑞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所害,我们若能越快采取行动,对我们会越有利。怎么样,大家怎么说?"
虽然,他态度的转变有些勉强,但却将我们从恍惚中惊醒。马克汉立刻拿起电话,和莫朗督察沟通,要将杜瑞克的案子转给希兹侦办;接着他又打电话给法医,要他们立即送一份验尸报告过来。希兹猛然站起,连续灌了三杯冰开水,双腿张开站着,将帽缘拉到额头前,等待检察官指挥下一步行动。
马克汉不停地指挥一切。
"希兹,你看守杜瑞克和狄勒两家人那几个手下,今天早上你有没有和他们谈过?"
"我还没时间找他们谈,长官,我本来以为那是起意外。不过,我要他们留守在那里,等我回来。"
"法医怎么说?"
"只是说,看起来是场意外,杜瑞克大约死了有十个小时……"
万斯插嘴问了个问题:
"除了脖子摔断,他有没有提到头骨受伤?"
"这个嘛,他倒没有明确地说头骨受伤,但他表示,杜瑞克是后脑先着地的。"希兹点点头,接着说:"我想一定会有头骨受伤的情形--就和罗宾和史普立克死的状况一样。"
"毫无疑问,凶手的手法很简单,也没有破绽。他攻击受害者的后脑勺,把对方打昏或直接打死,然后再按照他要的方式,安排各种死法。毫无疑问,杜瑞克在墙边,完全暴露在他的埋伏之下。公园里雾气很重,周围视线也是模糊的,凶手悄悄掩至,重重袭击他的后脑,杜瑞克无声无息地倒下,凶手也完成了第三首《鹅妈妈童谣》变奏曲。"
"气死我了,"希兹怒道,"为什么高佛尔--我派去看守杜瑞克家的家伙--没有告诉我,杜瑞克一整晚不在家。今早八点他曾回到局里,我没遇到他。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在出发之前先问问他?"
马克汉同意这项建议后,希兹拨通了电话。高佛尔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从警察总局赶来司法大楼。希兹几乎是在他一踏进门就抛出问题:
"昨天晚上杜瑞克是几点离开那屋子的?"
"大概是八点钟--吃完晚饭后。"高佛尔忐忑不安地回答。
"他往哪个方向走?"
"他从后门出来,沿着射箭场,从射箭室的门走入狄勒家。"
"只是去串门子?"
"看起来是这样的,长官。他在里头待了好久。"
"那么,他几点钟离开的?"
高佛尔显得很不安,说:
"长官,我看不出他回过家。"
"哦,是这样吗?"希兹凶巴巴地说,"我还以为他在摔断脖子之后,还回家一趟呢!"
"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杜瑞克--那个你应该要盯紧的人--晚上八点钟到狄勒家去,然后你就坐在回廊下,睡你的大头觉!说吧,你几点钟才醒来?"
"听我说嘛!"高佛尔抗议,"我根本没睡觉,一整晚都盯着他们家。我只是没看到这家伙回家,不表示我在偷懒……"
"好吧,既然你没有看见他回家,为什么不打电话来报告,他一整晚都留宿外头?"
"我以为他从前门回去了。"
"你有没有大脑啊?脑壳坏掉了吗?"
"替我想想嘛,长官,我的工作不是跟踪杜瑞克,你是要我守着他们家后门,看看有谁进出,如果里头有什么状况就冲进去……哪,昨天的情况是,杜瑞克在八点钟到狄勒家去,我仍然盯着杜瑞克家的窗户;大约九点钟,他们家女厨上楼,打开房里的灯,一个钟头后熄灯,我心想她之后上床睡觉了。大约十点钟,杜瑞克房里的灯亮起来了……"
"什么?"
"杜瑞克房里的灯十点钟亮起,我看到有个人影在动。长官,换做是你,会不会理所当然地以为,那驼子是从前门回去了?"
"也许吧,"希兹咕哝了一下说,"你确定,当时是十点钟?"
"我没有看表,但我敢说,就在十点钟左右。"
"那么,杜瑞克房里的灯几点熄灭?"
“没有熄灭,一整晚都点着。那是个奇怪的家伙。仿佛没什么时间观念。到目前为止,也有二次灯都点到将近天亮。” “是这样啊!”班斯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着。“最近,要处理很多困难的问题哪——话说回来,怎么样,其鲁霍伊,德拉卡夫人房里的灯光是什么情形呢?”
“和往常一样。那个阿婆,总在房间里点了一整夜的灯。”
“昨天晚上谁负责监视德拉卡的正门呢?”马卡姆问西斯组长。
“6点以后就没有了。白天派一个人跟踪德拉卡,不过,等到其鲁霍伊派去后门监视时,就被撤回来了。”
在这一瞬间,办公室里出奇的沉默。接着,班斯转向其鲁霍伊。
“昨晚,你站在离开那二间公寓巷口多远的地方?”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回想当时情形。
“40尺或50尺左右的地方吧!”
“这么说,在你站的地方跟巷口之间,有铁栏栅或是树枝什么的吧!”
“是的。对视线多少有点阻碍。你问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有人从迪拉特家的方向过来,而你没有留意到,那么他就可以从那个出入口外出,然后又回来罗!”
“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刑警承认。“当然,如果那个家伙知道有人监视,而想蓄意逃避的话。昨晚雾很浓,四周光线相当的暗,还有从车道那边过来的汽车很多,噪音很大,那家伙若是有所警戒的话,一定使动作进行得无声无息。”
组长接着命令其鲁霍伊回本部等候下一个命令。班斯对于其鲁霍伊的话有些疑惑之处,说明他的看法。
“情况愈来愈错综复杂了,德拉卡8点在迪拉家,10时就被推到公园的石墙下了。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奇南刚才拿来的信,上面邮戳盖的是下午11点—一可见在凶手行凶之前,就已经打好了字。总之,主教就像把一出戏的情节写到剧本上一样,连寄给报社的信也事先预备好。实在是惊人大胆!不过,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推定——就是说,凶手可以正确的掌握德拉卡8点到10点的所在地点,预定行动。”
“这么说,”马卡姆说。“根据你的理论,凶手是从巷口进出的。”
“不!我的理论并没有说明什么。我问其鲁霍伊巷子的事,只不过想知道除了德拉卡以外还有谁从公园走出来。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可以假设凶嫌为了避人耳目,穿过巷子,然后就从街区中央的地带进入公园里。”
“凶手若是通过某条路,”马卡姆用沉痛的的声音说道。
“即使是和德拉卡一起走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的也是。正在演出滑稽剧的家伙,可能在警察严厉的警戒下大大方方的走进公园里,也可能是悄悄的从巷子潜入。”
马卡姆似乎没有同情心的点点头。
“但是,对我来讲最不可理解的是,”班斯继续说着:“那个晚上德拉卡房间的灯一直都亮着。几乎就在那个可怜男孩与世界永别之时,房间里灯亮了。而且根据其鲁霍伊的说法,在灯亮了之后,有人走动——”
班斯突然停住话,有几秒间一动也不动的站着,陷入沉思中。
“啊!组长,发现德拉卡尸体的时候,你知道他的口袋里是否放着大门的钥匙呢?”
“不,我不知道,不过可以马上问出来。口袋里的所有物品,在验尸后都被收起来保管。” 西斯走到电话机旁,打电话给68街管派出所的内勤组长。等了好几分钟,然后,不高兴似的把电话挂断。
“一把钥匙也没有!”
“啊!”班渐深深的吸进一口烟,再慢慢的吐出来。“照这样看来,我们应该可以断定主教搜走了德拉卡的钥匙,杀了人之后再潜进他的房间。听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这样说的话,这就是奇怪案件的全部过程了。”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什么目的让凶手这样做呢?”马卡姆感到不明白的提出抗议。
“到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想了解惊人犯罪的动机,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马卡姆神色严肃,从衣架上取出帽子。
“到现场看看比较好,不是吗?”
但是,班斯却没有走动的意思。仍然,站在桌子旁慢慢的抽着烟。
“喂,马卡姆。”班斯说道。“现在我想起来,首先应该去拜访德拉卡夫人吧!他们家昨夜发生了悲剧,有去向她说明的必要。到现在为止,或许德拉卡夫人心中拥有关键性的秘密也说不定。虽然我们还没有通知她德拉卡的死讯,但是附近的人一定都在以这件事为话题谈论著,这些闲杂风声,一定也会很快传到她耳里。我担心她获知时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我想,我们找巴斯帖医生一起去比较好。我来打电话联络他,如何?”
马卡姆同意了。于是班斯简单的向医生说明情况。
我们匆匆地搭车出发,找到巴斯帖医生,接着立刻赶往德拉卡家。按了门铃后,来开门的是葛莉蒂·曼彻尔。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得知德拉卡死去的消息了。
班斯向她使个眼色,从楼梯口把她带进会客室,低声的问道:“德拉卡夫人已经听说了吗?”
“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用恐惧颤抖的声音回答。“大约在一小时前,迪拉特家的小姐要来见太太,我告诉她太太已经外出了。我担心迪拉特小姐上二楼。一定是那里不对劲……”女佣人激动的哆嗦着。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曼特尔。”班斯安慰她似的,把手温柔的搭在厨妇的腕上。
“我也不知道。可是,太太一整个早上静悄悄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下楼来吃早餐……我也不敢上楼去叫她。”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不幸的消息?”
“今天早上——很早,在8点过后。送报的告诉我这件事。有很多人都向德拉卡家的方向看。”
“不用害怕,”班斯安慰女佣的情绪。“医生也跟着一起来一切有我们。”
班斯回到走廊的楼梯口,先爬上二楼去。走到德拉卡夫人房间前轻轻的敲门,但是没有任何回答,所以他就打开房门走进房间里。长明灯仍然点亮着摆在桌上。我发现床上整整齐齐没有睡觉的痕迹。
班斯默默无语的折回走廓。在那里还有二扇门,我们知道其中之一是通往德拉卡的书房。
班斯毫不犹疑的,选择那扇门,连门都不敲的推进去。窗帘垂下来,因为是白底半透明的料子,灰白的光线照进屋子,和垂挂在开花板上古典吊灯的灯光混合在一起,产生怪异的黄色光线,其鲁霍伊昨晚看见的亮光还没有消失。
班斯停住脚步站在门槛上。马卡姆抢先一步踏进去。
“啊,天啊!”马卡姆屏住呼吸,在胸前划十字架。
在小床铺旁边,德拉卡夫人衣着整齐的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两眼令人毛骨悚然的张开着,双手紧紧抱着放在胸前。
巴斯贴医生飞奔向前,蹲下来听她的心跳,接着站直身子,慢慢地摇摇头。
“死了,大约是在昨天夜里。几乎是立刻死亡的。”医生再一次详细的检查尸体。“正如你们所知,她患有长斯慢性肾脏炎、动脉硬化,此外还有心脏肥大症……一旦受到激烈的打击,心脏就会产生严重急性扩张……啊!几乎是和德拉卡一样,在同一个时间死亡的……10点左右哪!”
“是自然死亡吗?”班斯问道。
“是的,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不过,如果我当时在场,给她打一针肾上腺素的话,或许还有救……”
“没有凶案的痕迹吗?”
“是的,就像我所说的,只是因为受到打击而引起心脏扩张的死亡。症状很明显——从各种现象来看,是典型的心脏并发症。”
18、公园的石墙
4月16日 星期六 上午11点医生把德拉卡夫人的尸体抬到床上,用白布覆盖住,我们回到楼下。巴斯帖和组长说好在一个星期内就会把死亡证明书送达后,马上就告别离去。
“说是由于受到打击而自然死亡,在科学上来讲是正确的。”只剩下我们对,班斯说着。“可是,当前我们的问题是要了解那个激烈的原因。很明显的,和德拉卡的死有关连。不过,我认为不可思议……”
班斯冲动的转过身子,走进会客室里,曼彻尔仍然待在那里,似乎等待什么恐怖事件发生般的坐在椅子上。
班斯走近她身旁,用温柔的声音说: “德拉卡夫人,在昨天晚上因心脏麻痹而去世了。她不会知道儿子已经先她而去了,这不是比较好吗?”
“啊!上帝保佑,让她永远安息!”女佣态度虔诚的喃喃自语。“啊!这个结局比什么都好……”
“临终时间在昨夜10点左右。——曼彻尔,那个时间你睡觉了吗?”
“整晚都醒着。”女佣梦呓般的低声说着。
班斯半闭着眼睛看着她。
“请告诉我听到了什么?”
“昨晚有人进来。”
“那么,谁在晚上10点来访呢?——从前门进来。你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吗?”
“不!没听到。不过,我躺在床上,听到在德拉卡先生的房里有说话的声音。”
“晚上10点钟,在他的房间里有说话声音,不是很奇怪吗?”
“但是,并没有德拉卡先生的声音。他讲话的声音一向大,可是昨晚声音很低,而且有些不客气。”女佣人害怕的抬头望着班斯。“还有,另一个是太太的声音……太太从来没进过德拉卡先生的房间……”
“门关着,为什么你还听得一清二楚呢?”
“我的房间就在德拉卡先生房间的正上方,”女佣说明这点。“而且,由于最近接二连三的发生恐怖案件,因此,我格外留神。接着我就起来.走到楼梯的最高一层去听房间里的声音。”
“你倒很有警觉性嘛!”班斯说。“那么,听到些什么?”
“最初,我想是太太哭泣的声音,但是立刻又变成笑声,这么一来,又听到男方生气似的在说话。然后,很快的那个男的也传来了笑声。再来就是太太悲哀似的祈祷声——天啊!天啊!不断的叫喊着。男的继续说话——用相当沉静,低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这一次是太太发出声音——像是在朗读一首诗或是什么的……”
“再让你听一遍那首诗,能够回想起来吗?……——忧郁的驼子,坐城墙上。忧郁的驼子,从高高的城墙上摔下来……是不是这首诗呢?”
“啊!上帝!跟我昨晚听到的一模一样。”女佣脸上,又蒙上一层的恐怖。“啊!德拉卡先生,昨晚就从石墙上摔下来……”
“曼彻尔,其他又听到些什么吗?”正把德拉卡的死和儿歌串连在一起而陷入沉思的女佣人,被班斯公事公办的声音打断思考。
她慢慢的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接下来就静悄悄的。”
“有没有听到有人从德拉卡房里走出来?”
女人驱逐恐怖般的朝班斯点点头。
“过了3分钟,有人轻轻的打开门,又关上门。接着黑暗的走廊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久之后,楼梯发出吱吱咯咯声,有人关上大门走出去。”
“在这之后你做些什么呢?”
“因为听不到什么声音,所以我就上床休息,可是根本睡不着……”
“好了,曼彻尔。”班斯安慰般的对女佣说。“没什么可怕的。——留在屋子里,等我们再来找你。”
葛莉蒂·曼彻尔勉勉强强的上楼去。
“昨夜,在这里发生的事,可以想像出一个相当接近的情况。”班斯说道。“凶手取出德拉卡的钥匙,然后打开大门进来。他也知道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就在后面,他一定是打算在德拉卡房里整理一些事务,然后再和进来一样的离去。可是,德拉卡夫人听到了声音。夫人可能把那个男的跟自己房间前被追赶的黑主教联想在一起,认为儿子有危险。不管如何,她就匆匆赶到德拉卡房间去看看。只要稍微打开门,夫人就看见了闯入者,当然也知道那是谁。惊讶之外,夫人颤抖地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跑进来。也许闯入者回答他是来通知德拉卡的死讯——接着夫人哭泣,又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那个男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个开端一出必须争取时间的戏剧,那家伙正设法利用当时的情况来计划——无论如何要杀掉夫人。喔!这一点应该是勿庸置疑的,那家伙绝不会让夫人活着走出去。恐怕也费了不少口舌告诉夫人这件——悲剧吧!接着,他笑出声音。大概这个疯子为了满足自己,把一切的真相都说给德拉卡夫人知道。此时,夫人只有‘天啊!天啊’的叫个不停。那家秋还说明了是怎么把德拉卡从石墙上推落。他认为把这件凶狠至极的事,说给牺牲者的母亲听,她应该就是最理想不过的听众了。夫人过度敏感的脑袋,无法忍受最后的揭露。她恐怖地重复唱起儿歌来,严重的打击致使心脏破裂。夫人倒在床边。凶手亲自动手,把夫人的嘴巴合拢。那家伙一一的完成工作之后,静静离去。”
马卡姆在房里走来走去。
“在昨晚所发生的事件里,最令人百思不解的地方,就是为什么那个凶手在德拉卡死后,必须到这里来的这一点。”
班斯陷入沉思似的大口吸烟。 “关于这一点,实在难以解释,听听看亚乃逊怎么说吧!也许他会有什么见解吧!”
“是啊!可能这样吧!”西斯随声附和。有一会儿他都在玩弄他的烟卷,一张苦瓜睑。“啊!在这附近,有人可以再进一步为我们说明吧!”
马卡姆站在组长面前。
“你的部下们,不知对昨晚那几个家伙的行动有什么发现,你去把他们带来让我问问看。——当时,有几个人在呢?负责些什么呢?”
组长略带紧张的站起来。
“除了其鲁霍伊之外,有三个人,检察官。艾枚利跟踪帕第、希尼多金守在第75街及车道的角落监视迪拉特家。还有赫尼希安排在75街。——现在三个人都在发现德拉卡的地方待命。我尽快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组长的身影很快的从正门消失。5分钟不到,三名刑警已经回到办公室来了。这三个人我都觉得很面熟。很多刑警都在班斯插手调查的事件中一起工作过。马卡姆首先询问希尼多金,要获取与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件有直接关系的情报。其证言证明以下数点:
帕第6点半出门,直接到迪拉特家。
8点30分,蓓儿·迪拉特身着晚礼服,搭上计程车,朝河岸公园的方向前去。(亚乃逊随着她从家里出来,帮忙叫了计程车后,立刻回屋里。)
9点15分,迪拉特教授和德拉卡离开迪拉特家,慢慢地往河岸公园汽车道方向步行。二个人在74街穿越车道,转向跑马道。
9点半,帕第从迪拉特家出来,走到车道,然后转向城里去。
刚过了10点,迪拉特教授,又在74街越过车道,一个人回家。
10点20分,帕第从刚才去的同一方向回来,回到家里。
蓓儿·迪拉特由一群年轻的伙伴开车送回来,12点半到家。
接下来询问赫尼希。但是,他所说的话只限于证明希尼多金的陈述而已。从公园的方向,也没有一个接近迪拉特家,没有任何引起嫌疑的事物。
接着,马卡姆把注意力转向艾枚利。艾枚利6点接班,他说帕第在下午到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4点时回家。
“然后,就如希尼多金和赫尼希所说的一样,帕第在6点半出发到迪拉特家。”艾枚利继续说道。“一直到9点半,因为他走出来了,我就保持半条街的距离在后面跟踪。那个男的走到79街上坡路,然后走进公园的左侧,绕过大片草坪,穿过假山,往尤都俱乐部走去。”
“是否通过史普力格被射杀的那条路呢?”班斯问道。
“一定要通过,除了穿过大马路外,没有其他的路。”
“他走到什么地方?”
“是这样的,他在史普力格被杀的附近站了一会。然后走相同的道路回去,进入79街南侧有个运动场的小公园里,慢慢地沿着跑马道旁边的树木走。然后顺著有饮水喷泉的石墙最高处走,就在那个时候,发现老人和驼背的两人正在讲话。”
“你说帕第在德拉卡坠落现场的石墙旁,与迪拉特教授、德拉卡他们二个人碰面?”
“是的。帕第为了要和他们打招呼,停了脚步站住。当然,我照样走过去。穿过他们身旁时,听见驼背的声音,“为什么你今晚没有下棋呢?”总觉得他的口气似乎讨厌帕第站在那里,暗示自己受到了打扰。我沿着石墙走到74街,悠哉悠哉地步行着,那里有二三棵树并排在一起,因此我认为躲在那下面最恰当了……”
“因为你走到74街,从那里就看不清楚帕第和德拉卡?”
班斯插嘴问道。
“这个……说实在的,完全看不见。恰好在那时雾色渐浓,在他们讲话的附近也没有街灯。不过,因为我想帕第一定会很快回来,我就站在那里等着。”
“那时应该是接近10点了吧!”
“大约9点45分。”
“那时候有人来往吗?”
“没看到,由于雾气浓,都待在家里吧!——也不是什么暖和舒爽的好天气。就是因为这样,在我走路的那段期间,没有出现一个人。帕第也不是傻瓜,一再回头朝我看,好像怀疑有人在背后跟踪他。”
“接下来,直到抓住那个男的之前,你花了多少时间呢?”
艾枚利把身体再挪正一点。 “昨天晚上,事情并不如我所计算的那么顺利,”这个刑警毫无元气的苦笑着。“帕第从来时路折回去,一定是穿越79街。大概在30分钟后,我好不容易才藉著公寓的灯光,看到那家伙从75街的角落朝他家方向走去。”
“但是,”班斯问道。“如果你10点15分还在74街的话应该看到迪拉特教授通过。教授10点左右经过那条路回家。”
“的确看到了。等帕第等了大约20分钟后,教授一个人悠哉悠哉的走过来,越过马路回家。当时,我认为帕第和驼子还在谈话——当然,事后证实这是错误的判断。”
“那么,就在迪拉特教授走过你身边后大约15分钟,帕第从马路相反的方向回来了。”
“正是如此。当然,你知道吗?”马卡姆用沉重的声音说道。
“德拉卡从石墙上坠落时,就是你守候在74街的那段时间!”
“我知道。但是,也不能责怪我啊!在雾色深浓的晚上,亮一点的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进行监视的工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为了怕被发现,仅能趁着空档稍微探头出去看看……”
“我知道你的工作有所困难,”马卡姆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组长草草的把那三个人送出去。很明显的,对他们的报告并不满意。
“这件事,”组长抱怨的说。“愈来愈复杂了。”
“组长大人,提起精神来!”班斯向西斯提出忠告。“不要那么想不开啊!艾放利在74街的树荫下,眼睛张大地等待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去听听帕第及迪拉特教授怎么说,说不定会得到相当有趣的结论。”
班斯谈到这里的时候,蓓儿·迪拉特从后门进来,出现在前面的走廊下。一看见我们在会客室,蓓儿立刻走进来。
“德拉卡夫人到那里去呢?”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
“一小时之前我也来过了,可是葛莉蒂说她外出。怎么现在也不见人影呢?”
班斯站起来,让蓓儿坐到椅子上。
“德拉卡夫人,昨晚因心脏麻痹已经去世了。刚才你来访的时候,葛莉蒂因为害怕,所以不让你上二楼。”
迪拉特小姐有好一会儿,非常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接着眼泪就扑唰唰掉个不停。
“大概是听到阿尔道夫遇难的恐怖消息吧!”
“也有可能。不过,这里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大清楚。根据巴斯帖医生的看法,德拉卡夫人是在夜里10点左右去世的。”
“几乎是和阿尔道夫同一个时间嘛。”迪拉特小姐喃喃低语。“实在太可怕了!……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才听到派因谈起这件事——这一带,大家都在谈论不幸的事件——因此,我想立刻陪在德拉卡夫人身旁,才过来拜访。但是,因为葛莉蒂告诉我太太出去了……所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关于阿尔道夫的死亡,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奇怪……”
“小姐,你所说的话,是什么含意呢?”班斯站在窗户旁,不露痕迹地刺探她。
“我——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蓓儿·迪拉特断断续续的回答。“可是,就在今天下午,德拉卡夫人告诉我阿尔道夫的事,就是有关石墙……”
“什么,夫人说了那样的话?”班斯的口气比平常还温和,但是我知道他正全神贯注紧张的期待着。
“我去打网球途中,”迪拉特小姐继续低声说道。“我和德拉卡夫人一起,沿着运动场上的跑马道步行。——德拉卡夫人为了要看阿尔道夫和孩子们在一起游玩,经常到这里来——然后,我们有一段时间。越过石墙的侧壁,站在那儿往下看。一群孩子围在阿尔道夫四周,阿尔道夫拿着一架玩具飞机,说明如何使它飞翔。孩子们好像不当他是大人,认为他是孩子们中的一份子。德拉卡夫人感到为他骄傲,并且觉得很幸福。她眼中焕发光辉,凝望着阿尔道夫。接着,她对我说。‘蓓儿,那孩子的驼背对小孩子们来说,一点也不可怕。大家都叫他忧郁的驼子——那孩子就是足以让他们依靠的老朋友。我那可怜的驼背!在他小时候,曾掉下去,大家都说是我的过错……’。”小姐声音呜咽,拿出手帕擦拭眼泪。
“于是,德拉卡夫人就把孩子们称呼他忧郁的驼子一事告诉了你。”班斯慢慢地把手伸进口袋里寻找香烟。
小姐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情使她断然地抬起头来。
“是这样的。接下所谈的话就很奇怪了。有一会儿德拉卡夫人颤栗地从石墙上把身体挪开。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用发抖的声音说;‘啊!蓓儿,万—……万一阿尔道夫从这个石墙上摔下去的话——那就真的和忧郁的驼子摔落下一样了!’我听起来觉得得恐怖,但还是装出笑睑,说她是傻瓜,请她不要胡思乱想。不过,我的安慰没什么效果,德拉卡夫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两眼一动也不动的瞪着我看,那种眼光令人不寒而栗。她说:‘我不是傻瓜喔!罗宾被弓箭射死,约翰·史普力格被手枪射杀——都在纽约市里’。”小姐害怕地把视线转向我们。
“这不是发生了她所谈的事吗?——被她预言中了。”
“是啊!真的如同她所预料的发生这件不幸的事。”班斯同意的点点头。“不过,我们并不认为这是神秘的。德拉卡夫人有异常的想像力,她在精神方面比较容易胡思乱想。所有滑稽荒唐的事她都想的出来。因为对于其他两名死者与鹅妈妈的童话有关连的这件事记忆犹新,才会联想到孩子们叫他儿子的绰号,由绰号推测到悲剧的发生,不必特别惊讶。采用让夫人担心的同一个方法,来杀死她的儿子,恐怕不是偶然的——”
班斯停住说话,用力地吸口香烟。
“那么,小姐,”班斯若无其事的问她。“你是否曾经把你跟德拉卡夫人之间的谈话告诉别人呢?”
迪拉特小姐回答这个问题前,似乎有点吃惊似的望着班斯。
“昨晚,晚饭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下午我实在不放心——怎么说才好呢?——因为我一个人无法解决。”
“关于这件事,别人有什么意见吗?”
“我叔叔叫我少跟她来往——他说那个人因身体不健康,有点怪怪的。事情演变到这么可怜的地步,我也没有必要为德拉卡夫人隐瞒。帕第先生和我叔叔意见相同。他很同情德拉卡夫人的精神情况,还在说该用什么方法使她状况好一点。”
“那么,亚乃逊怎么说?”
“喔!席加特好像不当一回事——有时候我很气他那态度,好像我们都在开玩笑似的。还说什么,如果阿尔道夫在新的量子说尚未解决之前就滚下来的话,那就太可耻了。”
“谈到这里,啊!亚乃逊先生现在在家吗?”班斯问她。“想跟他谈谈关于德拉卡家的事。”
“他一早就到大学里去了。不过,午饭之前会回来。他一定会尽力帮忙,因为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德拉卡夫人及阿尔道夫唯一的朋友。现在,我帮忙照应一下,这个家只有葛莉蒂独自处理一切了。”
几分钟后,我们留下蓓儿,去见迪拉特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