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更新了~~~~
“啥,啥?外国人的约稿是假的?你们给我吃空心汤团啊!”王老板从沙发上跳起来,眼睛瞪得如电灯泡一般。这几天唐公馆的种种怪异事情快把他压垮了,尤其是今天金嫂的死,几乎就是致命一击。餐馆停业等于是自拆招牌,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对《时尚圣经》将来报道的希冀,那是他的救命稻草,是“公馆人家”重新振作的机会。谁知道,救命稻草结果成了把他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王老板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两眼发直。咪咪赶快上前给老爸捶胸抚背,并转过脸瞪了石语一眼。
“你不要急嘛。《时尚圣经》的约稿最后弄假成真,我给他们打过电话,已经敲定了。”王老板的反应如此强烈,倒是石语始料不及的。
“不过现在不谈这个,我只想弄清那个小同到底想做啥。我的感觉是最近这里出的事都和他有关。”石语接着往下说。
王老板好不容易还过阳来,对石语说的话一时还理解不了。他疑惑地看看石语,又看看咪咪:“什么意思?”
石语简单讲了小同和自己的交往,月塘老宅和陈家堰的发现,最后说:“……十八年前他给我看过那把刀,今天我把月塘的刀鞘和咪咪从友松那里拿来的刀对上了,而且咪咪也证实了打电话给我的小同,声音就是友松的。我月塘老宅里和隔壁弄堂23号留下的脚印一样大小,是不是同一双鞋子,等我冲出底片就晓得了。夜里的情况他也清楚,居然知道我见过金嫂,进过那个房间,蜡烛在我手边。你想,连我自己原先都以为那是做梦!还有件事是你不知道的,就是我去月塘前到医院太平间去弄小刮刀的指纹,咪咪捣蛋,和魏永成一道偷偷盯我的梢。当时接到小同的电话,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好像在看实况转播!可是我今天证实他那天的电话是在对过23号打出的。实在太怪了,我到现在还想不出是什么道理。
“他在唐公馆呆的日子比你都长,到底是什么目的?那几次有人见鬼,是不是都是他搞出来的?我就是想不出他怎么弄的,装神弄鬼的水平太高了。
“顶可怕的是几条人命。小刮刀、颐小姐、金嫂,还有侥幸没死的唐若琴——就是小陈娘,这几个人互相之间有什么联系,有人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还是刚才那句话,目的是什么?
“小刮刀死以前,你听他讲起‘石头’,后来我大概弄清楚了,就是指十八年前死在云南的竹叶家传的一块翡翠原石。不瞒你说,昨天夜里,那块石头莫名其妙地跑到我房间里来了——就是我发烧糊里糊涂出去兜了一圈的时候。这个小同也知道!假使石头是他放进来的,那又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至少竹叶的死和那翡翠原石有关,最近的事也跟它有关系。不过我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有小刮刀和唐若琴的话里提到那东西。还有,虽然我是外行,却也觉得这块石头不像很值钱的样子,不值得为它大动干戈,何况最后它居然会轻轻松松落到我这个外人手中——费尽心机弄到它的人那么大方?”
石语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听得王老板父女两人眼睛一起发直。
“你的意思是说,友松就是那个什么小同,那么多奇出怪样的名堂都是他搞出来的?几个人都是死在他手里?”王老板问。
“小同和友松是一个人,这个基本上可以肯定。他费尽心思把我骗进唐公馆,这个也没什么疑问。但是其他的,我只能做出这些推测,因为完全看不出动机是什么。何况——”
“何况他没有必要找你来碍手碍脚,和自己过不去。”王老板一针见血。
石语发现王老板确实有些分析能力。
“可是,如果我也是他猎取的目标之一?那我进唐公馆就是自投罗网。”
“那么,你有什么值得他猎取的,想想,你和那几个倒霉的……有什么共同的地方?看得出,你也没把手里的牌全部摊到台面上。”王老板一脸精悍之气,眼神像刀子一般投过来。
共同之处?石语早就想过。他和小刮刀、唐若琴是芒果寨的知青,都认识竹叶;金嫂、颐小姐和自己却浑身不搭界。如果小同想加害自己,在月塘就可以动手,自己毫无防备,而且谁都不可能怀疑到小同头上,哪怕福尔摩斯、波洛一起出山。那么,小同在利用自己?确实,自己好像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转……另外,对王老板,当然没有亮出所有底牌的必要,不过稍稍敲打一下还是应该的。
“你也想想,你和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小刮刀的老爹是唐家的包车夫;颐小姐是唐家的亲戚;金嫂是唐家佣人;唐若琴就是唐家人——第一次听说?再往前,竹叶曾经是唐大卫的女朋友。你和唐家的关系你自己清楚,而且现在还占着唐公馆……”
“兜了半天圈子,我们等于在白分析。当然倒霉的都是和唐公馆搭界的人,包括阿林老关他们,还有老克勒——他虽然死要面子牙关咬紧,大家都晓得上次他也肯定碰到啥了。对了咪咪,你怎么会认识友松?不过几天工夫,连刀都会送给你?”王老板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我来的第一天就认识他了。刀是我抢来的,不是他送的。”咪咪硬梆梆地掼出两句话,就闭上了嘴。 王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咪咪,他一向没什么办法,何况咪咪今天受了这么一番刺激,更不敢去惹她。这怪谁?怪石语,还是怪那个友松?本来自己女儿虽说娇憨不懂事,日子却过得平安快活,哪会惹这些麻烦上身?不过,就算石语不进门,咪咪也会硬住进37号来的,石语不管怎么说还能帮忙保护她。
关心则乱,一牵涉到宝贝女儿的安危,王老板的脑子里就如塞进一团乱麻。
友松,想想就后怕。女儿是不是对他有一点什么感觉了?还是他在勾引女儿?对了,福生走以前说起过……
“前两天福生说,友松要搬出去住,不过这个月的房钱已经付了。”
石语想了想,说:“我们去友松的房间看看。你有钥匙吗?”
王老板一听这话就头痛。今天早上就是石语想去“看看”,结果看到一个吊死鬼,伤了凯文,还差点伤了咪咪。
神秘友松,夜游神般在唐公馆上下游荡,又好像无处不在,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耳目……他的房间里会有什么吓人的情景,谁都没办法预料。
“你想过没有,那个友松或者小同,本身是人是鬼?”王老板惴惴不安地问石语。
石语没想过。但是这个人确实太神秘,有些现象无法解释。不过他真要是鬼,利用23号的电话线这种举动不免有些夸张。
咪咪抬起头来:“你有他房间的钥匙。”
王老板惊异地瞪起眼睛:“我?怎么可能!”
“金嫂身上的钥匙,老徐不是让你保管吗?”
友松的房门推开后,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咪咪。
和三层楼员工们的住房一样,陈旧斑驳的墙面,嵌花地板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发黑的木质百叶窗像是快要散架,在雨中发出单调的声响。
一张简陋的单人棕绷床,一张旧写字台,还有两把油漆剥落的椅子,一个双门衣橱。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被子衣物,没有任何日用品,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
石语摸了一下桌子,上面有薄薄一层灰尘。王老板打开衣橱,里面也是空的。
“奇怪,我前天进来过,这里还有些东西……”咪咪迷惑不解地说。
“他不会再回来了。”石语说。
“或者这里根本就没有住过这么一个‘人’。”王老板的声音里透出恐惧。
像刚才听到手机里友松的声音时一样,咪咪轻轻咬着下唇,脸色发白。
走出房门,王老板对石语说:“我已经在附近一个小招待所租了几个房间当临时宿舍,有车子搬场,总算稳住了那几个人。我看你也没有胃口住下去了吧……”
“不要管我,我今天回家住,零碎东西我自己有车子。我现在上去睡一会儿,好像又有点热度了。”
石语觉得又有些不舒服,不过比昨天晚上好些。他靠在床上,毫无睡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抽屉,取出了那一沓练习本。那些本子纸张陈旧发黄,墨水已经开始退色。想起小同在电话里说的话,他先把本子逐一翻了了一下。翻到第三本,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很新的样子,上面是一行打印的字:“石头一块,请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石语一头雾水。为什么让我来“物归原主”?这“原主”又是谁?莫名其妙,又是小同在故弄玄虚。这人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先不管他。
石语按照日期将日记本排了顺序,从1974年到1979年。
严格地说,这不完全是日记,因为并非每一天都有记录,竹叶像是兴之所至,随手写去,有时一连写几天,有时一两个月不着一字,有时追述前一周乃至个把月的事。本子中间似乎还有一些纸页被撕去,有的痕迹很旧,有的却很新。石语从头开始翻阅,很快的,有一段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1974年8月16日 阴雨
……小唐被害的消息传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一直不相信,直到昨天爹听杨主任亲口告诉了他。其实眼泪早已经流干,不相信,也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小唐,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
……
从那一天起,我再没写过日记,但是今天,我强迫自己重新开始写。有些话,不可能跟别人诉说,包括父母亲。那么,就自己对自己说吧。
寨子里的人,谁都不在我面前提这件事,只是这些天来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石语也是。
今天知道石语要走了,回上海念大学去。不知为什么,看见他,就想起小唐。两个人,同一天来到这个坝子,命运却完全不一样。琴姐问过我,我有时也问自己,如果时间倒转,可以再作一次选择,我会……?
还是小唐,不会是别人。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虽然,那次石语突然疏远我,是有人中间作梗,但是……
算了,一个死了,一个走了,所有的恩怨都被雨打风吹去,了无牵挂。 1974年8月20日 晴
今天石语走了,李二赶马车送的他。
昨天下午他向我告别时,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有“多保重”几个字。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也明白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
原想让他带话给小唐的父母,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们两人几乎全无交往。另外,我又算什么?我知道小唐家的秘密。他们家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
石语就算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也不会收到他的只言片语,就像前年大同走后一样。大同走之前要走了我的照片,说是留作纪念,却一去全无音信。无论是我,还是石语、琴姐,都没有收到过他的信。
石语轻轻一叹。聆听着二十多年前竹叶的心声,他隐隐感到有些歉疚,确实,他再也没有跟竹叶联系过。只是,竹叶想不到数年之后他们还会见面,而且是在她突然告别人世之前。
十八年来,以为早已和竹叶天人永隔,昨天却又亲眼看到了她……
另外,唐家究竟有什么秘密?不知后面的日记里会不会提到。
大同看来也是当年暗恋竹叶的许多人之一。石语那时好像有点察觉,只是他对自己跟竹叶关系的感觉都是朦胧加懵懂,对别人如何就更不会在意了。
接着往后翻,竹叶在日记里不时流露出对唐大卫的怀念。从字里行间看得出,这段感情对竹叶来说,只能用刻骨铭心来形容,唐大卫死后的那些日子,她真不知道怎样来排解她的伤感。
从日记里,石语看到了那几年芒果寨发生的一些事,婚丧嫁娶,收成年景,等等。不过,经常见到缺头少尾的篇幅,显然前后的页面是被撕去了。谁撕的?是竹叶自己,还是别人?
记录的日期会突然出现几个月的跨越。不过有时从竹叶的叙述中,也发现她往往长时间没有情绪落笔。
1976年的日记里,竹叶记述了许多事,大同复员回寨,小刮刀被捕判刑,杨主任升任公社二把手。
1976年3月7日 晴
琴姐来芒果寨。见过大同后,她又把我拉到河边的芭蕉林里。
她说大同真是倒霉,他爹又卷进右倾翻案风,再次下台,他也受影响被复员回芒果寨。这几年,他的生活像画了一个圈,终点就是起点。
我说,大同家虽说是高干,遭遇和我们家也差不多。只是,他的失落感,大概远远超过我。
琴姐说不,大同拿得起放得下,没有一点落魄的感觉。本来他就是这一带男知青里最出色的,当了几年兵,越发成熟了。
我问琴姐是不是看上他了?琴姐大笑,说她哪会看上这么个小阿弟。她下个星期就要结婚,对方也是在县城工作的知青,姓陈。
我替琴姐高兴,又埋怨她那么大的事不早告诉我,搞突然袭击。她红着脸悄悄说,再不办就来不及了……
她真幸福。
……
1976年4月18日 晴
琴姐来菜地找我,直截了当就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对方是杨在明。她说,这是杨主任在县里开会时托付给她的事。
我觉得很突然。我对杨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怎么能答应呢?琴姐说不急,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她还给我分析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我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更要为父母弟妹们考虑。她说,你应该面对现实,唐大卫那一页,可以翻过去了。
我心里很乱。这两年,追我的人不少,只是我忘记不了小唐,心里没有地方去接纳别人。
我感到琴姐不愿意提小唐。知青里几乎没有人喜欢他,但琴姐最为明显。
收工后回到家里,爹妈的神情告诉我,他们已经知道了。
我怎么办?爹是州里最好的中学老师。大同说过,在他面前,这些“知识青年”只能算是“识字青年”。虽然芒果寨的生活平静,安逸,他却做梦都想回到讲台上。但是,他这么一个摘帽右派……
这两年,爹妈又苍老了许多。
小唐的在天之灵,能给我一些启示吗?
有消息~~~~~
江南的最新消息哟~~~~~~
他最近要出去出差一周,,未来的一周可能都没得更新了~~~~~
各位筒子耐心等哦~~~~~~
另外谢谢胖妞MM,,抱抱~~~~~
也要谢谢琳琅满目帮忙顶呢~~~~~ 继续顶。。。 下一篇日记就在这一段下面,短短几行,只是日期跳到了5月2日。
为了这个家,我答应了。
石语的离去,是有人作梗。
小唐的死,我发誓,一定要找出真相。
石语觉得这一段文字语气很突兀,上下没有关联。第一句的意思很清楚,竹叶为了父母答应了杨家的亲事;后面突然提起自己和她的陈年往事,明白是指她未来的公公杨主任作梗;最后又转到唐大卫的死。
难道连唐大卫的死都有蹊跷?不过,好像竹叶到死都没有找出真相。
石语心里一动,竹叶的死,会不会跟她要找的“真相”有关?
下面,十几篇琐事流水账后,日记空缺了两个月。
1976年8月4日 雨
那一天快到了。心烦,不想写。
竹叶在婚前心情烦躁得很。石语理解,权势、利益构成了这次联姻,竹叶从心底里不愿意。
以后的日记变成了周记、旬记,敷衍潦草,甚至根本没有她结婚的记述。
又是一段日子的空缺后,出现的文字已经完全不同,而且竹叶改用了圆珠笔。这时,她应该已经嫁到了杨家。
1976年10月5日 晴
忍不住还是重新开始写了,当然,不会让那个人看见。
我也想不到会重新找回快乐。只是造化弄人,我已经出嫁了。
想起那一个晚上,我依旧有眩晕的感觉。有些事在不久前还是不可想象的,现在却成了现实。
原来雕花楼的夜晚也并不可怕。
今天阳光真好,天也特别的蓝。我在菜地里唱起歌来,他们都很惊讶,说是有两年没听我唱歌了。
是吗?我说。
我真的走出阴影了?未必,这所谓的婚姻就是个摆脱不了的恶梦。
但是人应该知足,幸福降临时,就不要拒绝,更不要抱怨。
恨不相逢未嫁时?嫁了又怎么样!
1976年10月7日 阴
V又要走了。
我心里好像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说,他就是漂泊的命,命中注定要四海为家。但是,他随时会回到我的身边。他现在更没法停住脚步,因为有我。
多情自古伤离别。我是否就是一次次经历离别的命?
……
1976年11月4日 晴
“在遥远的地方,那里云雾在荡漾。……你同从前一样,时刻怀念着我。你是每日每夜里,永远不断地盼望,盼望远方的友人,寄来珍贵信息……”
记得从前唱过这首歌,是在河边的芭蕉林里。
眼下的心情就跟歌里唱的一样。
一个月前V和我也坐在芭蕉林里。他问我,这里时常会闻到一阵香气,是从哪里飘来的?
我说,你来这里比我都早,还问我?
现在走过河边就想起他。他说过,他也会想我。
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可是,等待的每一天都是漫长的。
这是一首苏联歌曲,薛范翻译的。石语记得,就在那片芭蕉林里,他教竹叶唱这首歌,那时,他也曾闻到似乎是天外飘来的芳香。
二十多年前的这番情景在竹叶的日记里再现,石语已经无心去感慨怀旧。他被日记的内容震惊,怪不得小同在电话里说让他注意日记最后两三年的内容。
竹叶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男人。如果把自己也算上,这是和竹叶有过密切交往的第四个男人。而且,他们幽会的地点,居然是在雕花楼。
可以想象得到,竹叶被迫嫁给杨在明后,满心愤懑,这时,一个出色的男子出现,走进她的视野。于是,还在新婚燕尔之际,杨在明便成了“那个人”,而竹叶终于红杏出墙,生生给老公戴上一顶绿帽子。一切都顺理成章。
“嫁了又怎么样”,如闻其声。一纸婚书束缚不了竹叶。这是她性格的另一面,有决断,有狠劲,石语过去就了解,也感到有些不安。
只是,被竹叶称作“V”的男子是谁呢?竹叶眼高,心高,长相性格都不错的杨在明,这个“吃国家大米”的丈夫都不放在心上,那么,能得到她青睐的人应该不俗,至少不比自己和唐大卫差。
下面的日记很快就写到了竹叶和那个V的再次相会。再后面的内容,几乎就是两个人的热恋记录了。V隔三岔五出现在菜地边的芭蕉林,夜晚的雕花楼里,山上的魁星塔下,没有固定的周期。
1976年12月16日 晴
昨天晚上V又回来了,跟往常一样,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我说,你可以少跟我见面,不要弄得自己那么累。
他说,我做不到。
不知道雕花楼的可怕传说是怎么来的,对我来说,这里只有温馨。
他说,世界上许多事都是人们自己吓自己弄出来的。小刮刀凶吧,在这里也被吓坏了,因为他脑子里先存了害怕的念头。
我问,那他到底遇见了什么?
他说,我。说完就笑了。
他不爱笑,其实他笑的时候很好看。
V是个男子汉,我却要天天面对那个人。不提他了,扫兴.
琴姐的儿子应该已经过了满月,什么时候抽空去看看。 石语想起知青们打的那个赌。小刮刀要夜进雕花楼,附近寨子的上海知青都兴致勃勃地等待结果,最后看到的是他一脸惨白。知道这件事,而且能预先躲在楼里吓唬他的应该是上海知青。那么,这是谁呢?从竹叶的叙述看,这个V总是从外面来和她幽会,而且,经常要消失很长一段日子。附近的插队知青当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如果是周围农场知青的话,那就没法猜测是谁,因为人数太多,自己又大部分不认识。
1977年1月10日 晴
昨天搭卡车去县城。
琴姐的儿子长得像她,白白的很好看。
琴姐说,你结婚后精神好多了,更漂亮了,应该谢谢我这个媒人。什么时候你也生一个?要是女娃就给我当儿媳妇。
我笑笑不答话。
其实她哪里知道,我们的婚姻从第一天起就有名无实,真有了娃娃,那就要起风波了。
我倒是愿意给V生一个,只是现在还不行。
昨天他在老地方给我留了张纸条。
琴姐要是知道我出门就去见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给我带来了手表、衣料,还有一只翡翠面的戒指。我不要,这些我都没有办法穿戴出去。
我只要他在我身边,只想跟他走,到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过日子去。
他说,现在还不行。至少你把戒指拿走吧,就说是你爹妈给的。
我爹妈给我的陪嫁就是一大块翡翠,外面包着石皮,我没带走,不想便宜杨家,所以戒指我也不要。以后我带着陪嫁嫁给你,做几百个戒指。
他说,那块石头我见过。拿它打戒指?这就叫做大材小用。
我们一起大笑。
石语明白,“琴姐”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公馆人家”领班小陈。
“石头”第一次在日记里出现。
真是个热恋中的小女人。整个1977年,竹叶只写了几十篇日记,在字里行间倾注的都是对那个V的柔情蜜意,看得石语不胜其烦。但是,他还得硬着头皮仔细阅读,生怕漏掉了什么有用的东西。竹叶很谨慎,从不记述V的具体情况,譬如来自哪里,做什么营生,显然怕日记落到别人手中。
日记里,“小唐”消失了, “石语”两字更是早已见不到,只有满纸的“V”。
王老板敲门进来,他说那些人快搬完了。
石语说:“我等一歇就走。”
他发现天色越来越暗,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灯继续往下看。
渐渐的,竹叶想跟V远走高飞的想法一次次在日记里出现;V总是表示不到时候,然后就消失一段日子。
到了1978年,竹叶渐渐烦躁起来,为了她丈夫杨在明,也为了那个V一再推搪。
1978年3月12日 晴
爹对我说,他回州里的事有了眉目,是我那个公爹主任联系的。
他们对我爹的事倒是很积极,以为等我爹妈一走,我就可以回心转意,现在我的态度就是因为他们答应的条件没有兑现。
小人之心。
这样也好,爹妈他们走了,我就没了牵挂,和V远走高飞去。
只是他的态度不明朗,他顾虑什么呢?
那个人对我软硬兼施,没用。他再硬也没什么招数,我比他恶。有时候看他也可怜,但那是他自找,谁让他非要娶我。
他说小刮刀要放回来了。
……
1978年6月20日 雨
今天送走了他们。爹算是离讲台近了一步,希望他如愿以偿。多少年了。
昨夜跟妈睡在一起,说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又一次生离死别。
V在哪里?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
1978年7月4日 阴
……
我问小刮刀,你回来后也不干活路,吃什么?
他说,大同也不干活路。他吃什么,我也吃什么。说完,看我的眼神有点怪。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也傻,何必去招惹他。
原来小刮刀是那时候放出来的。听说他也是跑边境倒卖走私货,不过半年左右就随知青回城大潮返回了上海。大同就不一样,复员后做了好几年走私生意,据说还和杨主任家有些关联。
石语知道,在当时做这种生意还能赚到一些钱,只是风险大。不但政府要抓,道中人还常常黑吃黑,弄不好身家性命都会陪进去。大同精明干练,小刮刀心狠手辣,才敢干这一行。 1978年8月15日 雨
那么长一段日子,V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想家人,也想他。这些天,真是度日如年。
昨天这个没良心的终于露面了。他说最近太忙,到处奔波,却做得不顺,赔了不少。这些天在和南湾的一个公社主任商量合作的事,却没有结果。
我说家里人都离开了,我也没了顾虑,你带我走,我们一起干,什么苦我都能受。
他说不是苦不苦的事,生意很难做下去,两个人比一个人更难过日子。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受苦,等赚够了钱一定带你走。
我说,商人重利轻别离。
他回答,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听了想哭。他知道怎么来软化我。
看我不高兴,他说,我们现在是很难,两家的父母过得更不容易,也要为他们想想吧。
我不能太逼他。他有难处,除了我,还会有谁帮他?对了,我还有那份陪嫁。
今天等了半天不见他的人影。
外面下着雨,一个人在雕花楼里,不知暗中藏着些什么东西,我又害怕起来。
1978年8月16日 雨
我们像做贼一样避开人们的耳目,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了。
古人都敢私奔,我们为什么不能?V一向很有决断,偏在这上头犹豫不决。其实这么做最难的是我,我都没有什么顾忌,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爹妈已经回到州里,杨家鞭长莫及;他家里自然不比从前,但还能怎样?他从来不是靠父母庇护的人。
竹叶越来越焦躁,只要V出现,她谈的一定是两人私奔的事情。慢慢的,那男人开始松动了。两人商量将竹叶的陪嫁带走做本钱……
竹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石语看到了她最后一次回娘家的记录。
1978年12月25日 晴
这次告别爹妈,不知哪一年才能见面。我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
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心里头像压着大石头。当然有事到临头的忐忑,但是还有别的原因。
妈一眼看出我怀了娃娃,她还很高兴,觉得两个人应该会好好过下去了。我把陪嫁的石头带上,妈认为这也是夫妇和谐的好兆头。她哪里知道真相。
昨天离家时,我哭得天昏地暗,妹妹也抱住我大哭,以为我不要他们了。她太小,理解不了。
我给爹留下了话,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一脸惊疑。
爹,妈,多保重!谁知道今世还能不能相见。
1979年1月28日 晴
那个人问我,肚子里的娃娃是哪个的?我说不知道,肯定不是你的。
从来没有见他这副恶样,像是要把我吃了。他拿起扁担想打我。我盯着他的眼睛,最后还是他退缩了。他哭得很伤心,然后回供销社睡去。他在那里睡了有两个多月吧。
随着日子的临近,心里的阴影越来越浓重。我有预感,会出什么事。不单是因为那人已经看出来了,我感到还会有别的危险。不愿意去多想。迟早要迈出这一步,我无法回头。
不知为什么,寨子里有的人看我的神情都是怪怪的,每张脸的后面像是隐藏着一些东西。暗中似乎有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盯得我心中发毛。也许是心理作用?
那个人走后,我也哭了。我哭自己的命太苦。
1979年2月1日 晴
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这两天马上走。V的意思是他先安排好住处,准备好日用品再接我过去。当然,最好先做成一笔生意。
我说一路上要翻山越岭,再过段日子我还走得了吗?总不能生了娃娃抱起走。
他居然说,这个娃娃真是我的吗?
我给了他一巴掌。这个时候,本来就心乱如麻,他还要说这种话!
他搂住我哄我,陪不是,说不该开这个玩笑。
这一下打得他鼻子流血,淌在我肩膀上。我也心疼,哭着告诉他,我害怕,什么都怕。我一直觉得头上总有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再不走,不知会有什么事会发生。
他握住我的手,半天没有作声。
我慢慢平静下来。我发现,我软弱的时候,还是需要有一个坚实的肩膀来倚靠。
商量好了。看着他慢慢走进树林的背影,我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盼了好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事到临头,我反倒忐忑起来。
眼睛,暗中的眼睛。
1979年2月1日,这是石语进芒果寨的前一天;第二天,他在寨子里见到了快乐、俏丽的竹叶;第三天,竹叶毫无生气的躯体横陈在寨外,最后在晚上的火焰里化为灰烬。
石语身上开始寒颤。他屏住呼吸,读着最后一行字。这几个字和前面一段文字隔了几行,字迹很大,歪歪扭扭,没有日期,像是在恐惧和匆忙中写下:
真相在塔里!
石语倒吸一口凉气。显然,竹叶突然感觉到危险迫近了。那么,在写两段文字之间的时间里,确切地说,在石语见到她以后,她究竟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让她匆匆留下了这句最后的遗言?
下面的小半页被撕去了。
谁是那个V?“暗中的眼睛”真的存在,还是竹叶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产生的幻觉?那让竹叶恐惧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应该已经有人从塔里找到答案了。
竹叶生前的容貌,死后的容貌,最后被火焰烧得卷曲翘起的躯体,随着石语纷乱的思绪交替出现。
毫无征兆,头上的灯突然熄灭,石语陷入黑暗之中。
原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江南的话~~~~~
有的网友催我,但我写得比较慢,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只好说声抱歉了。距结局还有几万字,谜一层层揭开。不管是人是鬼,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举动。嘟嘟说“快了”,快不了。这一章所描写的当天晚上至第二天早晨,石语发现许多问题已经明朗,大家也可以跟着猜出来一些。第一层谜底在下一章揭开,如果最近不被发到上海去的话,约二十天以后贴出。
以后各章暂定标题:第十三章 真的有鬼 第十四章 魁星塔(或雕花楼) 第十五章 亡灵归来(在新浪用的书名,后决定作为章节标题) 尾声
也许十四、五章合并。
前面一帖贴出以前还在改,主要是考虑应该慢慢放出什么线索。这两天先写全书的大结局,写到一半又回过头写十三章的后半部分,然后回到十二章作修改,没改完又再写结局……总之来回跳跃,跟着灵感走。有时候因果时空在脑子里都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