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1

ZT 活祭——有关记者生活的恐怖故事--作者:纳蓝天青 (完)

序曲: 热线 
  
  Nj市2004年非正常死亡人数:
   交通事故:561人
   自杀:143人
   疾病:356人
   生产事故:32人
   其它(包括斗殴致死等):47人
   失踪:1266人(其中18起已侦破为凶杀)
  
  序曲 1 nj市电视台的流言
    nj市电视台,一栋19层的建筑,据说刚建好时死过人。
  流言有好几个版本,最出名的,说刚建好,开庆祝会,天花板掉下来,砸死了两个倒霉的记者。然而那一年并没听说什么人因此受了牵连,可见流言极可能就是个流言。
    因为是电视台,所以每晚都有人值班,做些半夜里的突发事件,于是又有一些流言,说半夜会听到厕所有奇奇怪怪的声音,或者地下停车室有跟在身后的脚步声。电视台工作繁忙,压力大,人们听后一笑,没时间,也没精力起劲传播,所以流言起得快,灭的也快。
    时光匆匆,电视台——一个铁打营盘流水兵的地方,原来的旧人淘汰的淘汰了,高就的高就了,流言慢慢了无痕迹。
     序曲 2 现场
    三月份,风拍打在脸上感不到一点凉意。
  肖丽骑着摩托,在夜色中风驰电掣的往电视台赶。
    这已是这月的第三次,接着热线,说特大交通事故,赶过去后却什么都没有。该找跑公安口子的记者给热线做个监听,肖丽想。
    在一楼还了PD-150,坐电梯上15楼办公室,电梯门关了一半,突然又打开,来来回回好几次,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电梯口。肖丽骂了一声,用力摁住关门键,电梯门关上,缓缓上升。肖丽觉得电梯好像抖了一下。
    时间已是晚上11点半,肖丽回到办公室,值班的人居然提前走了。
    打开文稿系统,调出通讯员傍晚送来的一条稿子,想把素材先看一遍,回家就可以先想好怎么写。
    画面非常血腥,一老太,晒衣服时从21楼掉下来,整个人都摔散了,姿势扭曲着,仰面朝天。通讯员到得很及时,所有画面都拍下了,拍到最后警察才到。
  肖丽来回拖动着播放窗口下的进度条,匆匆浏览着画面,并没想别的,只是满意!
  这样的画面,意味着她可以拿到4分,则合Volk币大约200元,分值时有变动,而通讯员能拿到150。当然,通讯员肯定不会只送给她们一家,实际上拿的还要多。
    肖丽随手记了些能用的同期,用眼角余光撇着回放窗口,突然看见位于回放窗口一角死去的老太笑了下,肖丽一惊,一身冷汗,仔细看采访对象身后的老太,老太仍静静躺着,嘴巴张得像个黑洞。
    这段时间是干得太累了,肖丽想。但也怪自己,月开头光顾和男友吵架,没发稿子,只好靠最后几天冲刺,完成任务。
    老太的邻居借着老太的死纷纷上了次镜头后,肖丽电脑突然一片黑暗,耳机发出一声尖厉的怪声!肖丽一下跳起来,摘了耳机,办公室静悄悄的,只一群电脑发出单调的嗡嗡声。
    厕所那里突然有脚步声响起,肖丽想起刚进台时听人说过得厕所怪声,紧张的攥着耳机。脚步声在拐角停了下,直直得向大门口走来,肖丽摸出手机,悄悄给男友拨电话,她想,无论什么事,男友那边都能听到。
    脚步声停在门口……
  门一把被推开,原来是保安,探头探脑的,带着张纸,叫肖丽签名。
    电话那头传来男友的“喂喂”,肖丽说:“没什么事。等一会儿,我给你电话。”
    保安走了,肖丽恼怒的拍了下电脑,先前记得同期全没了,刚换的这套文稿系统简直狗屎,三天两头出毛病。
    肖丽再也不想在办公室呆了,灯和计算机都关掉,拿了包就进电梯下楼。
    电梯门还是有问题,关了几下关不上,肖丽刚要按关门键,电梯一沉,好像有什么人进来了,电梯门就关上,直直的向下坠去。
  。。。。。。。。。。。。。。。。。。。。。。。。。。。。。。。。。。。。。。。。。
    肖丽死于一场特大交通事故,一辆黑色凌志轿车突然冲入反道和一辆卡车相撞,紧跟其后的出租车躲避不及,也撞了上去,再后一辆出租车猛打方向,结果将一边行驶的肖丽撞飞,肖丽撞到护栏上,弹回来,被撞了她的出租车再次从身上碾过……
没人知道,半夜里,肖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里和她回家的方向南辕北辙。
    凌志轿车上三人和肖丽当场死亡。等警方赶到时,已经到了三名通讯员和两家电视台新闻栏目记者,PD—150上的聚光灯把现场照得一片雪白,无数灰尘在其中沸沸扬扬。一片聚光灯下,一名记者正在死者旁边出境;另一片聚光灯下,压死肖丽的四十几岁的出租车司机,哭得像个小孩。
    警方开始有条不紊的勘查事故现场,和记者、通讯员们互不干涉,各行其事。
    尽管警方发了一篇干巴巴的通稿,但因是特大交通事故,所以肖丽还是得以在两家平面媒体的头版露了一下趴在地上的背影,在本地的六家电视新闻媒体中出现了大概15秒,为12名记者、四名通讯员一个月的发稿任务中积累了3到4分,则合Volk币50到200。
    然而真正有趣的,都在新闻背后。
    警方在调查目击证人时,有2名在街边摆摊的店主分别说,被撞死的这女人,这月至少来过三次,问附近是不是发生过特大交通事故。
    死者男友在陪死者父母接收遗物时,偷偷对接待的一男一女两名警察说:“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讲?”
    避开死者父母,男友对两名警察说:
    “肖丽跟我说,她最近常做一个梦,她梦到一个‘现场’,一辆黑色的凌志轿车……”
    负责接待的男女警察对看一眼,事故现场给死者家属复述过,两人怀疑男友悲伤过渡。
    但当男友说到,在肖丽的梦里,两名通讯员为了争机位打起来,男女警察的眼神变了。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死者家属也没能去事故现场。
    “肖丽说,她在这梦里找不到她自己,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很小的侏儒,视角是从地面看上去得。到现场报道的是她们台另一个女记者,和她斗得很厉害,她觉得这个梦的预兆是自己要被电视台淘汰了……”
  联想到事故现场两名摊主古怪的证词,女警察脸上显出一丝害怕的表情。
  “你告诉我们这个,是什么意思呢?”男警察不动声色地问。
  “我……只是觉得古怪……真的是凌志轿车……”
  “不要多想,巧合。”男警察说:“这种事,多了去了。”
  肖丽男友,嘴里咕噜着,出去了。
  “真的巧合?这么巧?”女警察问男警察。
  男警察一笑,:“等你干的时候长了,你就知道了,比这巧的事多着呢。”
  男警察一顿,说,“不过,你千万不要去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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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2

序曲

   “叫自己值班,是不是表示自己已是单位的一员了呢?”
   薛萍萍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玩着自己的手机,百无聊赖的想。
  还有几个月才能从学校毕业,但和所有同学一样,薛萍萍用实习的借口,把自己空投到了理想中的单位,指望着毕业后能自然而然的留下。
  “应该只是纯粹的帮个忙吧。”
  薛萍萍趴着,翻来覆去的琢磨着那点心事,连热线响了也没有在意。
  “值班的人呢?”一个叫朱训的记者做电梯上来,听见热线响个不停,没人接,问薛萍萍。
  “啊,是我,是我,是我值班。”
  薛萍萍如梦方醒,从转椅上跳了起来,一把拿起热线手机。
  “喂?喂!这里是nj电视台,生活在线栏目编辑部,请问您有什么事么?……噢,是车祸?在什么地方啊?……”薛萍萍一边想着热线那边那个人报出来的地点,一边略有点迟疑的问道:“请问现场严重不严重?有人死亡么?”
  朱训在一边也把耳朵支了起来。
  “有……,有几个人啊?很多?”薛萍萍兴奋得看了一眼朱训。
  “地点您能再报一遍给我么?能留下您的电话么?我们可能有线索费给您的。好的,好的。”薛萍萍挂了电话,兴奋得对朱训说:“特大车祸!”
  朱训说:“特大车祸?哼,太大了也不好,小心宣传部不许发。”
  薛萍萍做了个鬼脸说:“去了再说。”
  “你有取机器的单子?”朱训问。
  薛萍萍一下僵在那里,苦着脸说,“没有,而且,我的出入证还没开通,有单子也不能领机器。”
  朱训笑了,说:“请我吃饭啊?”
  从抽屉里面抽出来一张领摄象机的单子抵给薛萍萍,然后把自己的出入证掏出来。
“走,一起下楼,我来带你刷卡。”
  “朱训大哥最好了!”薛萍萍拿过单子,眉开眼笑。
  “谁叫你代班的,单子也不给你,也不问你卡开通了没,要不是我,你准备怎么办?”朱训奚落着,一边和薛萍萍下了楼。
  在机房领了台PD-150,薛萍萍提着,就准备出门打车了。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
  “热线我带着吧。”朱训想,好人做到底。
  “太谢谢朱大哥了。”薛萍萍笑嘻嘻的把热线手机递给朱训,然后蹦蹦跳跳的出台打车了。
  朱训带着手机到负一楼的车库,坐到自己的富康车里,把热线手机拿出来,准备调成震动,防止路上噪音大,漏接。
  朱训突然发现,热线电话的最后一个已接来电号码是:44444444。
  “还有这样的号码?”朱训心想,一时好奇,就播了回去。结果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居然是:“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实后再拨。”
  朱训耸了耸肩,没多想,就把手机揣到口袋里去了。
  “真是什么故障都有可能发生。”
  一直到第二天,朱训回想起这件事,才开始觉得后怕。但朱训谁也没有说。他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免得自己也卷了进去。
  。。。。。。。。。。。。。。。。。。。。。。。。。。。。。。。。。。。。。。。。。。。。。。。。。。
  第二天,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机房的人才找到15楼的生活在线栏目组。
  “19号机你们昨天晚上就借出去了,怎么现在还不还。”管机器的老王,挺着肚子,气呼呼的对栏目组的制片人——三十多岁的妇女——张玲喊。
  “机器不准在外过夜,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张玲疑惑的问:“谁借的?19号机?就是那台PD-150?”
  老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机器借出条,说:“朱训。”
  “朱训!”张玲对着自己办公室外面的员工办公室喊了一嗓子。
  “主任,什么事啊?”
  朱训从外面进来。
  “你昨晚上借得机器呢?”
  “噢,19号机,不是我用的,薛萍萍拿去用了,昨天不知道谁值班,叫薛萍萍带班,正好有一起特大车祸。”
  “特大车祸?”张玲疑惑的说,然后翻开手边当天节目的串联单看了看,“没什么车祸啊?”
  “不会吧,说是死了不少人呢?难道是假消息?”
  张玲说:“王师傅,你等一下。”
  然后拿起电话给几个报社的朋友打。
  “哎,我是张玲……对,对,昨天晚上……”
  电话挂了后,张玲对朱训说:“昨晚没有什么大的车祸。”
  “那就怪了?”
  “会不会这孩子看是假消息,就带着机器直接回家了,早上看到她的么?”
  “没有。”
  “王师傅,你看等拿机子的人来了,我叫她送下去。新来的,不懂规矩。”
  王师傅说:“哪怎么办呢,不过下班前一定要送过来,否则要扣你们部门钱了。”
  “好的,好的。”张玲暗示朱训把老王送了出去,接着就从通讯录里查到薛萍萍的电话,开始拨。
  然而一直都是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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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从这以后,再没有谁在这世界上看到过薛萍萍。
  电视台找到薛萍萍的学校,发现那天晚上,薛萍萍就没有回去。
  “我们以为她回家了呢。”薛萍萍的舍友说。
  薛萍萍的暖壶里还闷着两个鸡蛋——女生都喜欢这样给自己补充营养——衣服挂在床头,床下还堆着小半箱快餐面,但薛萍萍这个人却不见了。
   学校和电视台都向当地派出所报了案,薛萍萍的家人也从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来了。
  “最近……她有什么思想负担么?”负责接待的小警察用记录的笔的笔杆挠了挠脸颊。
  薛萍萍的舍友相互看了看。
“思想负担?”看起来机灵一点的说:“没有吧,除了担心能不能留在电视台工作,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烦心的事。”
  小警察问薛萍萍的家人:“最近你们有没有给她什么压力呀?”
  “没有,怎么会呢,我们都跟她说,在市里找不到工作没关系,回来,我都给她联系好工作了。”薛萍萍的父亲像是小县城里的一个有点儿权势的小官僚。
  小警察又用笔杆挠了挠脸。
  这样的事太多了,以至于才工作了一年半的小警察见怪不怪。有的有原因,家里吵架,拉不下面子,玩失踪。有的表面上看不出原因,但其实也有原因,工作压力啊,学习压力啊,曾经有个被找到的失踪者,离开家门卖烟的时候突然消失,被找到后,说起消失的原因,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说到底,我们对自己身边的人了解多少?直到有一天,他们出了事,才会去思考,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他(她),平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女儿绝不会出走。”薛萍萍的父亲说。
  “她从小学习就好,听话的不得了。”
  小警察又用笔杆挠了挠脸。
  制片人和过来报案的台领导不知道在这个场合说些什么,就没吱声。难道说,报案,有人偷走了我们的摄像机?现在人都找不到了,这样讲不是招人家父母的打么。
  制片人张玲在心里暗暗担心的是——“不是这孩子上了黑车,被人杀了吧?PD-150尽管不是专业摄像机,但也值两三万,而且19号是新机子。”张玲没敢说出来,怕薛萍萍的父母担心。
  “把摄像机的型号和编号都登记下来,还有你们的手机号码,有什么结果会通知你们的。”小警察说。看来,他和张玲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玲回去后,再例行晚会上重申了一遍,夜间值班,出门拍片子时,一定要男女搭配。
  朱训也知道了情况,在下面听得两手直出汗。那个奇怪的热线电话到底要不要说呢?
   几乎出于老记者的直觉,朱训觉得还是不说的好,他觉得,这件事,千万不能卷入太深,他几乎闻到了一股不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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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萍萍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是以两块钱一个字的代价,出现在了当地四家主流报纸的寻人启事栏里,在配发一张照片的情况下,也不过四分之一名片大小。而且很快淹没在这个城市浩如烟海的寻人启事中。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4

一、牐犕环⑹录报道组

“花伟博。”
尽管花这个姓时常出现在各种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里,但真有一个姓花的人站在面前,还是让制片人张玲多用了五秒钟来审视。
看的出,姓花的人家生个男孩还是很烦恼的,名字里又是伟又是博,但伟博本人却还是瘦瘦小小,肤色苍白,而且递上来的卷子,字迹也是一笔清秀。
“不合适啊。”张玲默默地想:“这么内向的人,怎么做记者。”想完又看了看跟自己一起来招人的几个手下,都是五大三粗,或者瘦瘦的透着一股子精明。
“啧。”张玲又看了看花伟博的卷子。
“笔试第一,不选又太可惜。”张玲想。
“不指望能出去找选题,哪做点突发事件吧。也不用和人多打交道。”张玲想。
“哪,花伟博,你就从突发事件报道组开始做起吧。”
“嗯。”花伟博答应了一声,拿回自己的卷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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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接到热线,七点35分才赶到车祸现场,nj市晚高峰时段的交通,已到了人能忍受的极限。
花伟博从出租车里钻出来,坐前排的摄像正在等计价器吐出来的发票。
不远处,乱轰轰的围着一堆人,四处充斥着电动自行车刺耳的刹车声和机动车的轰鸣,空气干躁而充满灰尘,吸一口,喉咙就好像被小石子硌着了。
摄像撕好发票,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把话筒递给花伟博,然后小跑着冲向人群,挤了进去。花伟博迟疑了下,也跟了进去。
死者被送走了,不知是医院还是火葬场。
摄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举着Pd-150猛拍,没了死人的车祸现场,就像没了主角的电影,注定是卖不出好价钱的。
花伟博倒是暗自庆幸,这次逃过一劫,不用看血淋淋的场面了,更何况,这次的车祸又是如此惨烈而奇特。
Pd-150上的聚光灯,把现场照得一片惨白,满地的碎玻璃在灯下不停的闪烁,一大滩暗红色的血也反射着幽幽的光。碎玻璃下埋着的自行车已经扭曲成了麻花,前轮的下半部,在重压下向上折弯,和上半部折叠成一个半圆。
“您看到现场了是么?请问当时是什么情况?”
聚光灯“啪”的打到了现场围观的一名市民身上。
这位男性市民,四十几岁,打赤膊,一身黑色横肉,在聚光灯下露出了羞怯的微笑,同时徒劳的用手去遮挡像女人一样下坠的胸部。
“呵呵,呵呵呵,它这个车子么”市民一只手捂住胸部,另一只手指了指肇事车辆,“上面不是运的玻璃么,到这个地方不是拐弯么,哪个骑自行车的正好走在它旁边,结果它拐弯的时候,上头的玻璃一下子都掉下来了,全部都压到旁边这个骑自行车的人身上……”
摄像一边拍着,一边不停的皱眉头。这种采访应该在现场全拍完了再开始,因为围观者一般一直都会围观到结束,轻易不会离开,而现场,在警察和清障车的清理下,很多镜头都是转瞬即逝。
“到底是新人。”摄像心里想。
市民再次露出羞怯的、讨好的、有点蒙娜丽莎式神秘的微笑,看着花伟博,看自己的回答是不是让他满意了。
不少市民现在都和三流名人一样知道如何应对媒体,记者稍暗示,就知道说什么。
然而聚光灯没再他身上更多的停留,而是直接转到了车祸现场。因为一名警察正准备清理自行车。
花伟博也跟了上去,这才发现,砸中那个倒霉的骑车人的不光光是玻璃,还有用来固定玻璃的沉重铁架。
“哗啦啦……”,自行车从铁架下抽出来,车上的碎玻璃一泻而下,又过来一名警察,两个人把车子抬上了清障车。
铁架和不少碎玻璃上都汪着血。
“要是我,情愿就不活了。”
花伟博身后一个妇女说。花伟博回头看了她一眼。
“全身,脸上插的全是碎玻璃,要活下来,清理伤口要多疼啊!”
妇女解释。
花伟博打了个冷战,没说话。
摄像兴致勃勃的拍着血迹的特写,然后反过身,对那妇女说:“大妈,你能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么?”
大妈就在聚光灯下,局促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摄像觉得不好,又让大妈重复了几遍。
“你们还去医院啊?”同属一个台,另一个频道新闻栏目的女记者过来问花伟博。
“要去的话,我们跟你们打一辆车。”
“不去了,”花伟博说:“去了,画面也不能用,她说死者身上插满了碎玻璃。”花伟博指着先前的那个妇女。
“哦。”女记者露出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画面冲击力太强了。”她说,然后就拉着那个妇女去采访。
花伟博不知道这女记者叫什么名字,只知姓秦,是个强人,谣传一次长江二桥上的事故现场,这长相甜美的女人在涂满死者脑浆的现场旁出境,结果粘了一脚脑浆。
采访、采访、采访,找尽可能多的人采访,警察、清障队员、现场目击者……以便回去后能找出最精彩的。
终于,连围观的人都走了,现场除了一地碎玻璃,其它也都清走了。
摄像收起摄像机,把话筒线绕到机器上。一边还不断的有过路的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松懈下来的花伟博才开始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花伟博晕血。
摄像拦了辆出租车,花伟博强忍不适,上了车,像瘫了一样躺在后座上。
左后脚跟一阵阵的刺痛,花伟博弯腰一看,一颗碎玻璃钻到了凉鞋里,插在后脚跟上,花伟博颤抖着手,把玻璃拔出来,脚后跟上一个极小的伤口,但玻璃上居然有不少血,不知道是花伟博的,还是那个全身插满玻璃的骑车人的。花伟博厌恶的把碎玻璃扔到了车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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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伟博晚上睡觉时,仍庆幸没看到那个惨烈的死人。然而午夜两点,花伟博尖叫着醒来。他梦见,那个插满碎玻璃的死人,从地上爬起,带着羞怯的笑,对他说,“我是当事人,你怎么能不采访我呢?”
梦的画面如此真切,以至于花伟博在梦里的聚光灯下,都能看见穿透了死人面颊的一块狭长形玻璃,在死人说话的时候,从嘴里闪烁着一点耀眼的光。
花伟博坐在黑暗里,口干舌燥,两耳满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5

二、回程

  热线是凌晨两点半响起来的。
  花伟博值班,一同值班的女同事已回家了。
  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十五楼回响了六遍,花伟博才不情愿的爬起来接电话。
  秋天了,广电大楼的空调停了,只抽风机呼呼响,花伟博用四张凳子拼起来,躺在上面,盖着同事的一件厚大衣,才睡了两个多小时。本来《生活在线》栏目组是不要求记者值通宵班的,女记者10点,男记者12点就可以回家,但花伟博一个人住,又远,12点公交车也停了,于是就干脆留在单位。
  打电话的,是女的,好像身处一个非常空旷的地方,说的话都带着回音。
  “朱老师在么?”女的问。
  “朱老师?”
  “朱训老师。”
  “朱训老师?”
  “你新来的?怎么朱训老师都不知道?”
  “哦,您说的是朱主任吧。”花伟博问。
  朱训已作了栏目组的主任助理,一般人都叫他朱主任。
  “啊?就是的吧……”那女的迟迟疑疑的说。
  “不在,现在是凌晨2点37分,朱主任要到明天早晨八点半上班才来,你最好九点打电话过来。”花伟博说,一边在悄悄地暗示女的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现在是凌晨?”女的问。
  花伟博心下奇怪。
  “是啊。”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是这样的,明天见到朱主任,你能不能带我带个话,就说……薛……萍萍……很想……他,谢谢……他……把卡借给……想回来……我…,想回……”
  女的声音突然像一架没了电的录音机播放的磁带那样,拉长了,而且断断续续,接着电话啪哒断掉了。
  花伟博看了看话筒,叨咕了句“神经病”,放下电话又回去睡了。
  办公室的电脑都开着,发出单调的“嗡嗡”声,但花伟博没理会,裹紧厚大衣,很快睡去。
  5点多钟,热线再次响起来。
  一个声音沙哑的中年人报了一起火灾,可能用的小灵通,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背景也嘈杂。花伟博拿了单子,下楼叫醒管机器的老王,领了台150,又领了电池和大灯。
  “就你一个人?”老王把东西都交给花伟博之后,把头伸出机房门四处看了看。
  花伟博笑了下。“小火灾,还要几个人?”
  老王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不是我多嘴,你们栏目不是有明文规定,晚上出去要男女两人么。”
  花伟博把电池按到150上,把小DV带装进去,试了试,笑着说:“难到我现在打电话把和我一起值班的从被窝里叫出来?那还不把我骂死。”
  老王看着花伟博,终于忍住了没多嘴多舌。
  在台门口打了车,直奔火灾现场。
  夜里,电视台门口总是停着几辆出租车等生意。
  花伟博打的这一辆,司机话多,可能是夜班开多了,找不到人说话。
  出租车的收音机里播着本地的一档晚间成人节目,一个中年妇女打电话进去,问主持人,她老公和她做的时候喜欢骂脏话,问正常不正常。女的叙述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而节目主持人则用一付大义凛然的腔调不停的让女的继续。
  “这不呆X么,要我说就该骂!”出租车司机说。花伟博礼貌的笑了笑。
   司机见花伟博不怎么搭理他,也就不言语了。车里只有中年妇女欲说还休,平时绝不启齿,如今却通过电波说给千万人听得故事。
  然后,又是一个男的打电话进来,说自己的阴茎太小,担心……节目主持人又开始说,什么在节目里一再说过,女性的快感和阴茎的大小无关……
  这时,火灾地点到了,是一座黑漆漆的居民区。
  司机打开车里的小灯,给花伟博找钱,这时看见了花伟博150上的台标,惊讶得问“你是生活在线的?”
  “是呀。”
  “一个人?”
  花伟博有点奇怪,怎么老王和这出租车司机都问这问题?
  “就一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司机匆匆忙忙把钱找给花伟博,把发票撕给他,然后说:“我在前面那家华城超市等你,你要是好了来找我啊。”
  花伟博说:“好。”
  然后提了150就出去了。
  司机匆匆忙忙的发动车子,开到了华城超市门口——这超市是24小时营业的——进去给自己买了个茶叶蛋,坐到门口的椅子上,边吃边看着花伟博消失的地方。
  “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吧……”司机想。
  。。。。。。。。。。。。。。。。。。。。。。。。。。。。。。。。。。。。。。。。。。。。。。。。。。。。。。
  火灾、火灾……
花伟博一边脑子里想着,一边进了居民区。
  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座破旧的老小区里黑黢黢、静悄悄,尽管知道每栋楼里都住满了人,但仍阴风嗖嗖,叫人心里发慌。
  花伟博在黑暗里掏出热线手机,回拨报料的人。
  果真是小灵童,有彩铃,不过彩铃也是断断续续的。
  原本应该是一首歌“请你等等,机主马上就回来……”,听到的却都是断断续续的“回来,回来……”
  没人接电话。
  花伟博把手机挂了,然后在小区里四处寻找,不要说火灾了,灯光都没有一个。
  小区另一个出口的街对过有一家水果摊还开着门,灯光惨白。一个瘸子坐里面。
  花伟博上前问。
  “师傅,这附近是不是刚发生过火灾啊。”
  瘸子翻了翻眼,看了看花伟博,说:“你问这个干嘛?”
  花伟博把手里的150举起来,说:“我电视台的,来拍新闻。”
  瘸子爱理不理的用手指了指对面。
  花伟博也不知道瘸子指的是哪里,但觉得受到轻视,心里不舒服,掉头就走。
  “17栋,地下室,已经灭掉了”
  瘸子突然在花伟博背后喊。
  花伟博回头说:“谢谢。”
  快步走回小区,打开大灯四处照,找到17栋,果真一股浓浓的烟味,但一个人影都没有。
  “来都来了,拍回去看看吧。”
  花伟博想着,推开楼门,地下室黑洞洞的,好像还在往外飘烟。花伟博没多想,打开灯就跳了下去。
  居然跳到了水里。
  脚全湿了。大灯往下一照,地下室里波光粼粼。
  “操。”
  花伟博暗骂一声,回到楼梯上。心里明白,这是救火时浇得水。
  灯在地下室里来回晃了一下,没什么值得拍得,几乎看不出什么烧过的痕迹。
  好几只死老鼠泡在水里,载沉载浮。花伟博心里一阵恶心。提了灯就出来。
  出租车仍然在华诚超市门口等着,司机见花伟博出来了,明显的松了口气。
  “脚怎么全湿了?”司机问。
  “别提了。倒霉啊。”花伟博叹息着,上了车。
  “回去?”
  “嗯。”
  出租车倒了一下,开上了回程。
  广播里成人节目都结束了,正在放些轻音乐。
  司机好几次预言又止,花伟博心里烦,也就当作没看见。
  车子一直开到仁贵山隧道门口,等红灯。司机突然递给花伟博一根烟。
  “谢谢,不会。”
  “不会,你点起来叼到嘴上。”
  司机的口吻是命令式的。花伟博很奇怪,抬头看了眼司机,见司机脸色惨白,早已叼好了一根烟,目光看着车窗外面,外面没有车也没有行人,仔细一看,才发现司机死死盯着的,是不远处路灯的阴影下,一个穿蓝白条纹衫的女人。
  “怎么了。”
  司机不说话,把打火机抵到花伟博的面前。花伟博只好把烟点了,随即就被呛着了。
  跳到绿灯,司机缓缓起步。然后加速冲过了那女的身边,等有一段距离了,又突然减速,用几乎在15码的速度,一直开出隧道。出了隧道后,有了居民区,就热闹了,路边摆着好几个大排档。
  “怎么了?”花伟博见司机不哪么紧张了,就把烟掐了,扔到了车窗外。
  司机小心翼翼的开着车,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刚才那个女的不是人。”
  “啊?”
  花伟博瞪大眼睛看着司机,心想这人有病啊。
  司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个,但我刚才是亲眼看到她从路这边飘到路那边去的,脚不沾地。”
  花伟博见司机说的郑重其事,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怕起来,说:“不会吧,哪有那么邪的事情。”
  司机看了花伟博一眼,然后掉头继续开车,说:“仁贵山隧道哪块本来就邪,每年多少车祸,你要不信,去问问交警四大队就知道了,他们管这块。”
  “是不是和它的地理位置有关系,容易发生车祸。”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反正我们开夜班的不少司机都在这里看到过脏东西。其实你们哪个栏目组比仁贵山隧道要邪多了,今天碰到这东西,可能都跟你有关。”司机终于忍不住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花伟博怀疑的看了一眼司机,脑袋里面几乎下意识的浮现出“神棍、骗局、迷信、愚昧……”等等一系列的词。司机似乎也意识到了花伟博的反感和怀疑,就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一直到台。
  司机把发票撕给花伟博,花伟博把钱给司机,司机低头在座位下面找了好几个硬币,递给花伟博,花伟博拿了机器就下车。司机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头伸出窗外,对花伟博喊:“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建议你白天去庙里烧烧香,我白天就去。要不了几个钱,即使求心里个安生,也是好的啊。”
  花伟博见司机说的真诚,就说:“嗯,谢谢。”
  把机器带到15楼,准备白天再还给楼下管机器的老王。
  把鞋子脱了,袜子也脱了,在厕所,也不管水多冷,冲了一遍,找了同事的一双拖鞋穿。
  然后缩到了凳子上。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老出租车司机见到脏东西的时候,都是点一颗烟,以烟代香祈求保护。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7

三、年

  七点十五分,早晨有采访任务的记者到办公室了,又过了十五分钟,司机端着个茶杯也到了。
  办公室热闹起来。
  很快,一批一批地出去采访,又安静了。
  八点十五分,正常上班的记者到了,花伟博见不可能再安静,就起身,拿着茶杯,到茶水间打了水,又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八点二十八分,办公室全是人。主任助理朱训站到办公室前面,喊:“点名了,点名了……”。
  开始点名。
  尽管出入集团大楼时刷得出入证,原本就能记录下进出时间,但是《生活在线》栏目仍然保留着每天早晨点名的习惯。
  制片人张玲从办公室出来,给记者们分析前一天的节目及收视率报告。
  花伟博昏昏欲睡,靠在角落的一角,什么也没听进去,尽管这样的分析,几乎都能听到些有用的东西。
  会一直开到九点二十,花伟博把手机和记录观众热线的本子移交给当天值班的记者,然后静悄悄从办公室消失,回家睡觉去了。
  一觉一直到下午四点半,又回单位开一天的选题会。
  不要说庙里烧香,一觉下来,前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花伟博都快记不得了。
  选题会上,因为一个星期前报的一个选题一直没落实,花伟博劈头盖脸挨了顿批,被骂的找不到北。之后,整整十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一次倒霉的值班,很快就被花伟博忘得干干净净。
  再往后几个月,就快过年了。所有的记者,为了春节能多放几天假,都忙得脚不沾地,做当天节目的,做预留节目的。七楼的剪辑室天天都有很多人留下来值大夜班,广电大楼也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活力,即使再深的夜,也是灯火通明,大楼里,四处都能见到那些八十年代出生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忙忙碌碌。
  这样着,一直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中午,发了年终奖,电视台还算殷实单位,记者们拿着自己的红包,一看,个个喜上眉梢,这时还顾不上相互攀比,这是过年后的事;这时都着急的给自己的父母、老婆报喜。有些刚参加工作的,还是头一次手上攥着这么多钱,更是沉不住气,在电梯里就打起了电话,欲言又止,呢呢喃喃的向家人报告着好消息,而电话哪头的家人,也一定是激动的不得了了!
  这时就觉得,一切的辛苦、压力以及生存的艰辛,都是值得的了。
  下午,集团的各频道都开欢庆会,但参加的人已不多了。大部分年轻的记者,家都在外地,有些还没恋爱,口袋里又有了钱,更是归心似箭,早就码好,买了大年三十下午的车票,向主任们请了假。平时苛刻的主任们,这时因为播出任务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也就乐得准假,放这些心都已散了的小子们,丫头们回去和父母团圆。
  但花伟博没走。
  春节实行的是滚动假期,每个人都要上两天班,花伟博因为是大年初一和大年初二值班。所以准备过完年再走,这样回去就能一直歇到初七。
  之所以没和别人换班,是因为花伟博大年三十值大夜班。这种时候的大夜班,肯定是找不到人换的。
  下午的欢庆会,尽管人不多了,但还是挺热闹的,家在本地的,基本上都没走,电视台本来人才济济,会唱歌跳舞的,本来就多,唱不起来歌,跳不起来舞的,也能弄俩恶搞得节目。
  晚上聚餐,人开始少了,不过领导们都来慰问,领导一到,也就还算热闹。
  分管花伟博这个频道的副台长,是一小老头,看上去其貌不扬,可做起事来,雷厉风行。
  喝酒。
  喝到高兴的地方,朱训,还有几个其它频道的小头头,包括几个刚工作的愣头青,一人一手提个酒瓶子,一手拿个酒杯,在酒场四处游弋,找人拚酒。酒场四处都时不时爆出大笑声。
  喝到了尾声,领导走了,然后其它的人也都慢慢离席。
  晚上九点半,能走得都走了,不能走的,张伟博和其它几个频道值大夜班的记者,另外,还有几个喝高了的。其中包括朱训——他因为今年终于当上了主任助理,太高兴,喝多了。
  值大夜班的,把各自频道喝高的都抬到了3楼的小会议室,扔在沙发上,横七竖八一屋子,然后都聚在了另一间小会议室里。一共八个人,一个年纪大的看春晚,一个在另一房间上网,还有四个打牌,花伟博和另一个,到四楼的值班室睡觉去了。
  忙碌了一个多月的广电大楼安静了,只有几个房间的灯稀稀落落的亮着。
  ……
  热线是凌晨四点半打来的。

热线是凌晨四点半打来的。
当时花伟博睡得不省人事,还是和他一起睡得另一个频道值班的醒了过来,活生生把花伟博叫醒,就差往他头上浇一盆冷水了。
花伟博迷迷糊糊的接听热线。
“喂,这里是生活在线栏目组,请问您有什么事?”
……
“喂、喂……”
就在花伟博准备挂电话时,电话那头突然冒出一句。
“朱老师在么?”
打电话的人似乎处在一个非常空旷、冷清的地方,话带回音,过年的热闹气氛似乎一下全被哪个空旷的地方吸走了,花伟博甚至打了个寒颤。
“您是朱老师家人么?朱老师今天晚上喝多了,睡在单位了。”
“我能和他通个话么?”
……
“您等等,我去叫他。”
花伟博把大衣披起来,穿好拖鞋,心里有点不满,想:“通什么吊话,都告诉你了。”
和另一个值班的打了个招呼,下楼。
电梯做习惯了,尽管只有一层,但还是径直走到电梯间。
广电大楼共四座电梯,停了两座,还有两座正常运行。
两座电梯都停在最高层,19层。
花伟博一边不耐烦的按着电梯的钮,一边想,整座楼应该就三四层有人,那么是什么人上去没下来呢?
两部电梯一起,慢慢下降。
同时停在四楼,接着同时打开。
花伟博似乎看见左手的哪座,在门打开后,轻轻向上提了一下,就象有什么人出来了一样。
花伟博略微迟疑,就进了右手的哪座电梯。
光滑、锃亮得不锈钢电梯门缓缓关上。
这时,花伟博听见连接着漆黑电梯间的漆黑的广电大楼的大厅,传来了一声清清楚楚的叹息声。
“是风?”
花伟博想着,电梯门关紧了。
按了三层,花伟博才突然发现,电梯是向上的,不知什么人按过了19层。
19层——最高层,是广电集团领导们呆的地方,难道这么迟了,还有人在不成?
花伟博叹了口气,靠在电梯壁上,等着电梯上去,再下来,一边轻轻的扣着热线手机显示屏下面的一小块突起。
热线手机已换了好几部了,因为是公家的,所以也没人爱惜,不是丢就是坏。现在的这部飞利浦,换了还没半年,先是电池丢了一块,现在显示屏也坏了,看不到来电显示,短消息也看不起来。
小小的突起,被花伟博扣的“扑扑……”作响。
“声音会传过去吧。”花伟博突然意识到,把手机送到耳边,怕那边问话,自己不回,会生气。
然而那边沉默的像是口深不见底的井。
“喂……”花伟博涩着嗓子问了一句。
完全没有反应。
“喂!”花伟博加大了声音。
“啊……”一声尖厉到瘆人的凄厉惨叫突然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告诉朱训!我是薛萍萍,我要、我要、我要、要、要、要、要、要、……”
啪,那边的电话挂掉了,这边的手机也掉到了地上,花伟博被吓得一屁股坐到电梯地板上。紧接着,电梯一阵剧烈抖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好像一只巨兽从肚子里发出来的咆哮,花伟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用力的往电梯地板上一贴,电梯飞速上升。
花伟博紧紧抱住头,瞪大眼,看着电梯的楼层指示。
电梯是三棱的,楼层指示显示在一大块液晶显示屏上。11、12、13、14、15……速度快的都来不及显示。
19……
20?
21?
22?
23?
24?
花伟博的大脑一阵空白。
25!
26!
27!
28!
29!
……
电梯猛然一停,把花伟博一下掀了起来,头狠狠地撞在电梯的扶手上,花伟博一下就撞蒙了,叫也没叫出来,就趴到地上。等撑起身子,用眼角的余光看见电梯的显示屏上显示的居然是99!
紧接着,电梯又发出一声巨兽一样的轰鸣,花伟博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跳,电梯开始急速下降。
很快,花伟博就发现,电梯哪是下降,是在往下掉!
“我要死了……要死了……救命……我要死了啊!”
花伟博伸手抓住栏杆,长大了嘴,却喊不出盘旋在脑海里的话,同时一点也没觉得,口水正顺着嘴角往下流。
电梯“砰……”的一震,再次把花伟博掀了起来。
花伟博看见显示屏上的是12。
再次上升,不过很快就停了。
21。
又下降,不过速度恢复到了正常,停在了3层。
电梯门安安静静的打开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花伟博连滚带爬的冲出了电梯,靠在墙壁上,这时才吓得撕心裂肺的痛哭出来。
电梯门安安静静的开着,地板上的热线手机在灯下幽幽的反着光,像是一只眼睛,嘲笑的看着花伟博。电梯门上面的上下指示灯,这时都亮着,表示没有需求,这部电梯可上也可下,就暂时停在这一楼层。
花伟博边哭边偷偷看着敞开着口的电梯,越看越觉得胆寒,爬起来,扶着墙,跌跌撞撞、哭哭啼啼的跑向三楼,朱训睡觉的小会议室。
他以为,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
而实际上,这一夜,恐怖才刚刚绽开它狰狞的笑容。
……
Nj市电视台,从大门进入后的格局是这样的……
一进门,是一间200平方米左右的大厅,高三层,大厅正对的是二楼和三楼的外走廊;右边是上二三楼走廊的旋转式楼梯,左边是电梯间。
花伟博从三楼左边的电梯间跌跌撞撞,一路啜泣着奔向外走廊,三楼值班室在外走廊的另一头,与外走廊呈直角的一条内走廊上的300平方米演播厅的里面。
电梯间出来后,花伟博顺利的跑过了外走廊,转过旋转式楼梯,再穿过那条200米左右的内走廊,进入了300平方米演播厅。
演播厅里一级级的台阶,花伟博顺利地跑过了一半,就在看到值班室大门时,花伟博的衣服被椅子勾了一下,脚下一空……
接下来的6秒,花伟博经历了这一生里最恐怖的瞬间。
……
Nj市市立第一医院。
大年初二,晚23:36。
徐兆祥医生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上着网。
因为家住的近,所以每年节假日,精神科都是徐兆祥医生值班,其它医生回老家。
“徐医生”办公室门被推开,值班的小护士王丽娜进来了。
“17号的情况不太稳定,你来看看么?”
“哦?”徐兆祥站起来,和王丽娜去17号床。
“17号?就是昨天大早送过来的?”
“嗯。”
两个人边走边说。
医院大部分的病人都已回家过年了,整个医院不超过20人。
“从刚才就一直这样。”王丽娜说。
徐兆祥点点头,看着17号——也就是花伟博。
脸色潮红、急速的喘息、一只手无意识的捂在胸前。
徐兆祥把手轻轻的按在花伟博的额头上,感到花伟博的眼球在急速转动。
“在做梦,可能梦见了让他受到惊吓的东西。”
徐兆祥说。
“典型的惊恐症患者,可能有心脏绞痛。”徐兆祥指着花伟博捂着胸前的手,小声对王丽娜说“很难碰上,临床极易误诊为冠心病。”
王丽娜点了点头,问“要打一针艾司唑仑么?”
徐兆祥沉吟了一下,说:“再看看吧,这药太容易上瘾,而且损伤病人的内脏器官。你辛苦点,多来转转。”
“嗯。”
徐兆祥付下身,轻轻地摇着花伟博的肩膀,摇了老半天,花伟博才猛地惊醒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徐兆祥医生小声安慰着,说“做恶梦了?”
花伟博挣着恐慌的眼睛,点了点头。
“要喝水么?”王丽娜在边上问。
花伟博摇了摇头。
“有什么事情,按铃啊!”王丽娜说。
花伟博点了点头。
徐兆祥医生和王丽娜护士又问了几句,一前一后出了病房,留下花伟博一个人,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即便位于市中心,但医院的早晨仍然比较清静——不过大年初三,街上本来人也不多。
徐兆祥医生伸了个懒腰,开始打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徐医生打了一半的哈欠被活生生的憋回去。
一个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壮壮实实,圆手圆脚,剃了个板寸头的男人在门口向里面张望。
“有事么?”徐兆祥医生问。
“医生,我是nj市电视台的,我们有一名记者在您这里住院。”
徐兆祥说:“电视台?哦,就是前天送来的,哪个……姓花的?”
“对、对、对……”圆头圆脑的男人连连点头。“他现在怎么样了?”
徐兆祥医生说:“进来说吧。”
圆头圆脑的男人走进来,坐到徐医生书桌边上的凳子上。
“情况不是很妙,好像留下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
“啊?”圆头圆脑的男人说:“怎么会呢?”
徐兆祥医生说:“哪要问你们自己啊,你们电视台到底有什么东西,把那小伙子吓成了那样?”
“是吓的?”
“你们以为是怎样的?”
“我们一直以为是酒喝多了,跌跤跌的。”
徐兆祥摇了摇头。
“跌跤跌不出惊恐症来。”
“惊恐症?”
徐兆祥医生点了点头,说:“小伙子命大,亏好是我在值班,看出来了,不然,哼哼哼,弄不好会死人的。”
“什么惊恐症?”
“你等等。”徐兆祥医生说,然后从书桌下面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本极厚的医书,有一指厚,翻开来找了一会儿。
“惊恐症、惊恐症、哪,在这儿……”
徐兆祥把翻好的书递给圆头圆脑的男人,手指指着书里已用笔划好的一段。圆头圆脑的男人拿过去一看。
惊恐症:又称间歇性发作性焦虑,基本特征是反复发作的强烈恐惧,伴有多种身体症状,如心前区疼痛不适、心动过速、胸闷、头晕、出汗等,每次发作酷似心绞痛。惊恐发作大多从青年期开始,但也可发生于儿童和老年期,女性为男性的两倍。最初的惊恐发作可能有一定的诱因。大多数病人由于发作时有惊恐感,自觉呼吸的空气不足,常导致过度换气、肢麻、出冷汗、手颤抖、站立不稳,少数病人有上腹不适或腹内空虚的感觉,很多病人有快要死去的恐惧。每次发作持续时间短者仅数分钟,长者可达数小时,因而患惊恐症的人十分痛苦。严重者可能死亡!
在这一段的下面还有一段注意。
  注意:目前,许多人不理解这种心理疾患,医生和病人通常也会把惊恐发作时的身体症状,误认为严重的躯体疾病,如把心慌、胸闷、出汗误认为“心脏病发作”,将头痛、眩晕、肢麻等理解为“中风”。他们反复到心内科或急诊科检查治疗,而忽略了心理疾病的可能,长期误诊、误治。因此,只有正确认识这种心理疾病,才能引起人们的重视,并采取正确的治疗对策。
“惊恐症的诱因一般是一些比较惨烈的交通事故,或者较大的自然灾难。我就奇怪,你们电视台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成这样。你们发现他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啊?”
圆头圆脑的男人把医书合起来,说:“没什么啊,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不醒人事,躺在演播厅里。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圆头圆脑的男人说:“要说吓人么,我们电视台里肯定不会有什么交通事故了……倒有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但你知道。”圆头圆脑的男人一笑:“都是谣传、无稽之谈,该不是被这些谣言吓倒了吧。平时从来没见他说过这些东西。”
“哪倒不一定,这样,你先去看看他吧,在4号病房,对了,不要特意的问是什么原因啊?”
“好,我这就过去。”

 圆头圆脑的男人拎着一袋水果,去了4号病房。一进病房,就看见花伟博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顶着天花板。
  “花伟博?”
  花伟博不理他。圆头圆脑的男人叹了口气,坐到病床边上的椅子上。拿出几个苹果,到盟洗室去洗了,又回来,掏出一个小刀削皮。
  “花伟博啊,有好多事是不能相信的,就是眼睛看到了,也有可能是假的,灯光暗,很多东西都是想象出来的,人的想象力……”
  说了半天,见没有反应,圆头圆脑的男人又说:“新闻工作者,都应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你这样太让人失望了,以后怎么能独挡一面……”
  “薛萍萍是谁?”花伟博突然出声。
  圆头圆脑的男人手猛地一抖,小刀把拿着苹果的手削了道小口子。
  花伟博目光仍然瞪着天花板,啜泣起来。
  “朱主任,我没见到什么鬼怪,我只是经历了一次死亡……”
花伟博衣服勾到椅子上,然后脚下一空,摔出去时,眼前突然闪起一片刺目的光亮,然后在花伟博的身下,居然浮现出了一片居民小区,都是80年代左右建的七层楼房,非常陈旧,然而对街的一面都刷成了崭新的姜黄色——像涂着性感眼影的老太太一样丑陋。花伟博知道,前两年,为了一场全国范围的运动会,本市很多老小区都这样刷——为了所谓的街景。
  这是小区边缘的上空,隔条街,就是一栋有院子的平房。平房的院子里种了很高很大的梧桐树,其中一棵树的枝叶完全覆盖了楼下的小街。
  街这边,楼下,一楼的阳台被打通了,做成了门面房,好像卖的是米、变蛋、干得豆腐皮以及晒干吊着的咸鸭、咸鸡,门口支着一面黑板,写着价格之类的东西。
  街对过,院子门口,坐了三四个老头老太,晒着太阳。
  街的远处,一个人,身子挺得笔直的,脚上下动个不停,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宁静,花伟博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和刮过耳朵的风。
  有一秒,花伟博睁大了眼睛,看着,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到了这个地方,从上而下俯视着一切。
  下一秒,花伟博的心里突然一空,从睾丸到小腹升起一条麻飕飕的直线……花伟博开始自由落体。
  0.37秒,花伟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自己的身体……
  0.78秒,心肝五脏传来尖锐的痛苦——加速度的作用,内脏被狠狠搓揉。
  地面急速放大。
  1秒,由于恐怖,花伟博全身的肌肉开始痉挛,瞳孔放大,想喊,但喊不出来,声音连同呼吸都被剧烈的风和加速度产生的冲击狠狠的压在喉咙里。
  1秒36,落地。
  坚硬的水泥地面,被震得抖了一下。
  花伟博趴在粗燥的水泥地面上,最先涌入脑海的,是强烈的呕吐感。
  大脑受到了强烈震荡。
  紧接着,血从花伟博的身体下,像蛇一样涌了出来,按城市规划时,路面承接雨水后的流动方向,蜿蜒着流向阴沟。
  宁静的居民小区,在大约2秒26的绝对安静后,沸腾了。
  花伟博困惑的眨了两下眼睛,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
  这是自己的手么?
  这是一双女人的手,肥嘟嘟的,手心红彤彤,在同样肥嘟嘟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子。
  花伟博又艰难的眨了两下眼睛。难以忍受的疼苦,从四肢和躯干传了过来。
  死亡的过程,如此漫长。
  四面全是人的脚,乱哄哄的声音。
  慢慢的,慢慢的……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
  花伟博猛地睁开了眼睛。
  300平方米演播厅并不是一片黑暗,还亮着两三盏灯,昏暗的灯光,勾出演播厅密密麻麻椅子的轮廓。
  花伟博从演播大厅一半的地方摔了下去,这会儿正四仰八岔的躺在离演播厅舞台不远的地方。
  全身肌肉仍在剧烈的痉挛,非常非常地痛。心脏像疯了一样的跳,太阳穴也在突突的跳。
  “呕——”
  除夕晚会上吃的东西从嘴里剧烈的喷射出来,酸涩的胃液从嘴和鼻子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花伟博喘息着,扶着椅背,爬起来。
  喘息、喘息……
  透过泪花,花伟伯看见自己扶着的椅被上,被白色油漆刷出来的字——“12排21座”
  12、21,对了,还有一个99,还有一个99……
  接着,花韦博就失去了意识。
  
  “朱主任,发生这怪事前,我接过一个古怪的热线,其实已是第二次接到了,打电话的是个女的,自称叫薛萍萍,她说谢谢你把什么证借给她了,说她很想你,另外……她想回来!”
  5号病房里,响起了椅子脚和地板频繁、猛烈的碰撞声,坚定地新闻工作者,nj市电视台《生活在线》栏目组,主任助理朱训,被花伟博的几句话,吓得身体剧烈颤抖。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8

其实世界上并不缺少古怪的事,缺少的是能记住事的人。
比如1908发生在西伯利亚通古斯的,让北半球出现连续白夜现象,相当于1000颗广岛原子弹的大爆炸,到现在也不知什么原因……
比如花伟博的除夕惊魂……
经历了一个多月频繁而痛苦的惊恐症后,花伟博慢慢恢复了,同时恢复的,还有被花伟博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朱训。
“薛萍萍是以前《生活在线》栏目的,但她失踪了……”
“失踪了?”花伟博知道失踪的意思,但第一次在自己的生活中和这个词产生了联系,还是有一会儿反映不过来。
“是的,失踪了,就是没有了,消失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前天晚上还在跟我说话,第二天就找不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PD—150没有19号机么?从18号直接跳到20号,因为19号机跟着她一起失踪了”
“啊?”花伟博张着嘴巴。
“啊什么啊?失踪还不正常,我们这,失踪的算少的了,上海一年要失踪两千多个呢!”
“啊?”
朱训焦躁的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这是花伟博出院10天后了,地点是花伟博的出租房里。
怕父母担心,花伟博没有把自己出事的情况告诉家里,只说值班,赶不回去。
“她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花伟博就又说了一遍。
“她?说跟我借得证?她没说什么证么?”
“说了多少遍,没说阿!”
朱训皱着眉头,又坐到凳子上。
“这个细节,确实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啊?”心里暗自想。
“你能听出她在哪里么?”
“听不出来,只听出来很空旷的一个地方。”
“来电显示……”
“都说了多少遍了,而且你自己也知道,热线的显示屏坏了阿!”
朱训沉思了会儿,说:
“热线后来在电梯里找到的。”
“我知道,我丢哪里的。”
朱训古怪的笑了笑,说:
“现在还在用呢,不过我不敢接了。你说,这薛萍萍是不是根本就没事,躲在什么地方有意来吓我们。”
“当时她父母都来得,而且……没有必要吧……再说,正好和那些怪事碰在一起,也太巧了吧。”
“谁知道呢,都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朱训问。
“我想换工作了。”花伟博说。
……
“也好,是该换个环境。”

Nj市电视台,15楼,生活在线栏目组。
花伟博端着自己的茶杯,到开水间给自己冲茶。
说换工作,最后却仍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找不着新工作。
尽管媒体的流动性大,但还是讲机会的,年底的大跳槽刚结束,整个媒体圈又没有新栏目开办——不缺人,也就去无可去了。
一个人在nj市生活,房租要钱、吃饭要钱、水、电、气、上网费、物业费、垃圾费、剃头费、洗澡费……没有一项是不需要钱的,即使再恐怖的遭遇,在钱的压力下,也不得不忍耐了。
只不过花伟博申请退出了突发事件报道组,专门去做投诉。钱拿的少,工作也比较辛苦,但不用接触大量血腥的场面,不需要加班,也不再和热线有关系了——所有选题全部来源于负责投诉热线的主任。
花伟博端着茶杯回到投诉组的小办公室。
“操!”
一个叫王宣的同事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花伟博笑笑,从他边上过去了,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同事在做本市一家超市发行的代币券被假冒的稿子,有市民买了好几千的被假冒的代币券。
“他妈的,什么人?说我们只对报道感兴趣,对他们把钱要回来没什么用,所以不原意浪费时间接受我们采访。”王宣对花伟博说。
“他妈的,我是媒体,我不对报道感兴趣,我该对什么感兴趣!”王宣气得直拍桌子,“我对他说,要回来钱我们可能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其它市民看见了可以防止受骗,他妈的,他说这管他什么事,把电话挂了!”
花伟博说:“不会吧。”
王宣说:“真他妈什么人都有啊。”
王宣又开始打电话,找新的采访对象,花伟博把茶杯放好,也开始为手头的一条线索打电话。
一直忙到下午3点,花伟博的事全约好了,王宣的事却一直没有进展。
“啪!”电话被王宣狠狠摔到桌子上,然后趴在桌上,好一会儿不说话。花伟博担心的看着他。
“伟博,你说这社会现在怎么这样了,不讲嫉恶如仇,跳出来和坏人搏斗,就光出来讲讲,提醒别人不要上当,还是我们上门去,一个个都不愿意!”
王宣坐着,把椅子往后一梗,对花伟博说。
“这算什么。”坐在花伟博和王宣对过的另一位同事,把身子从办公桌的隔板上伸过来,说:“上次有一个人来投诉,我带她连打车来回的钱都要回来了,结果拿到钱就变卦,不愿接受采访了!说是上电视难看,其实她哪点破事我都知道,被投诉的人给了她两百块钱,说不要上电视,私下解决吧,她居然同意了,现在的人,都利益至上,根本不管别人的。”
王宣一只胳臂挂在椅子背上,来回晃着椅子,一只手指着电话说:“刚才这也是个王八蛋,说给我们采访,提醒市民不要上当,也行,但是要给他发信息费!真他妈滑稽到家了。”
三个人各自唏嘘了一阵,又忙了一会儿文字方面的东西,花伟博一看表,5点多钟了,收拾收拾,就准备走。
天一擦黑,花伟博就坚决不会再留在这栋19层的广电大楼里了。
与天一擦黑就不留在大楼里相同的规矩,还有绝对不会一个人坐电梯,如果恰巧碰不到一起走的人,情愿走楼梯。
“我今天碰到怪事情了。”
花伟博在电梯里遇到了朱训,朱训见电梯里就他们两人,劈头就讲。

“今天我路过大办公室,听见我们的热线响个不停,我走过去,看见热线手机就在值班的记者手边,但他不接。我记得你遇到的事,就多了个心眼,问值班记者,说‘热线怎么不接啊?’,结果他说,‘什么热线?’,我说响成这样了,你听不到?,值班记者就古怪的看着我。一直在旁边的一个女记者也问:‘什么热线啊,我怎么也听不到’。我笑笑,说跟你们开玩笑呢,就走了,然后……哪个……哪个热线……就响了一下午,连值班记者接热线电话的时候,都响着……”朱训的脸色都变了。
“一直响,我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电梯突然“咯吱”一声响,两个人都吓的跳了起来。
“叮咚”一声,原来这层有人按了电梯钮,这会儿,电梯停了。
两个打扮时髦的姑娘,一边讨论着“SKⅡ、only、ck……”,一边进来了。
两个人脸色惨白,相互看着,一直到一楼,逃也似的出了广电大厦。
“这不是办法啊?”
朱训把花伟博拉到台楼下一家卖江鲜的小馆子里,要了一份酸豇豆炒鸡杂,一份中盆的沸腾鱼,就着两瓶啤酒,凑在一起密谋。这事他们谁也不敢告诉,就怕被人当神经病。
“对了,你哪天晚上,说是还注意到了几个数字?”
“是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什么玩意头儿。有几个数字老在我面前晃,是……21、12,对了,还有99,我事后想起来,这些数字我是不止一次的看到。”
“21、12、99……”
朱训用一支方便筷,蘸着啤酒在桌子上划,几个数字写了好多遍。
“出现的顺序是什么样的阿?”
“每次出现都不一样,第一次出现是在电梯里,一下升到了99层,又跌倒12层,又一下升到21层,最后才回到3层。”
朱训把三个数字在桌子上写出来,然后说。
“好像是个日期。”
花伟博一看。
“99/12/21”
“真的。真的是日期,我怎么没想到呢!”
“99年,12月21号……”朱训开始沉思
“发生过什么事呢……”
99年12月21号,花伟博还在上学,对那一年发生过什么事,根本就没有一点映像。
朱训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了什么。
“想起来了?”
朱训摇摇头,说:“不一定,要核实,核实了再和你讲。”
花伟博狐疑的看着朱训。
“我可能记错了,要核实一下才好说,里面牵涉到你不认识的人。”
花伟博点了点头。
一份沸腾鱼吃的差不多了。
“老板,上饭,酸豇豆炒鸡杂快一点。”
服务员答应了声,把饭送了上来,温的,不是太烫,两个人扮了点沸腾鱼的汤,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老板,酸豇豆炒鸡杂再不来,不要了!”
“来了来了……”
“再盛一碗饭。”
……
“明天我要把热线的问题搞明白,你也过来吧。热线一响,我就来叫你。”
饭快结束的时候,朱训对花伟博讲。
花伟博想了想,说:
“好。”

第二天中午,花伟博刚从外面采访回来,就被朱训一把拉到了小办公室里,朱训“贵”为主任助理,自己有间小办公室。
花伟博手上还拿着150的话筒线,脑袋里还是投诉人和被投诉人喋喋不休的申述。
整个广电大楼都昏昏欲睡,小办公室里也是静悄悄,热线电话和朱训自己的手机都放在桌上,花伟博问朱训:“这是没在响吧?”
朱训点了点头,拿起热线电话给花伟博看,原来被关掉了。
破旧飞利浦的显示屏在日光灯下一闪,花伟博觉得一阵恶寒,心知惊恐症要犯。
花伟博对着朱训连连摇手。
“等一下,我不舒服,你让我休息一下。”
爬到朱训办公室的破沙发上,花韦博拿起朱训的杯子,也不管卫生不卫生,喝了一口,然后摸索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个白色的小药瓶,磕了一颗阿普唑仑。
尽管开处方的医生一再强调,这玩意儿伤五脏,而且会成瘾,但这会儿花伟博烦不了了。
全身汗出如浆,心脏“咚咚咚……”地要跳出来了,还有把小刀在里面搅,疼得不得了,天旋地转!而一股莫名的恐惧,像潮水样,一波波冲刷着已被腐蚀脆弱的脑神经。
15分钟后,血液里阿普唑仑的浓度达到了峰值,花韦博全身放松,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
朱训递上一杯新打来的开水给花韦博。
“这东西能不吃,尽量不要吃……”
花伟博用力甩了甩头,消了脸上的傻笑,说:“没办法,太难过了。”
“没事了么?”
“嗯。”
朱训就把热线拿了过来。
这时,花韦博脸上的傻笑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
吃了这药,明明没什么好事,心里却欢愉的不得了,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笑,止都止不住。
“你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呵呵,没事”花伟博笑着说,“你不要管我,该干什么干什么,他妈的,是这药,我止不住。”
朱训狐疑的看着花伟博,最后还是没理他,把热线手机打开了。
“叮……”一声,手机一亮,然后又暗了下去。
屏幕仍然是黑乎乎的——坏的。
手机刚刚启动完毕,铃声就大作。
做热线的这款飞利浦非常陈旧,不支持人声、不支持mp3,也不支持和玄,来来回回的只是一段单调的江苏民歌《茉莉花》的片段。
花伟博脸上的傻笑有点呆滞,朱训是整个脸都白了。
《茉莉花》,一遍一遍。
突然,外面大办公室有个人吼了一嗓子——
“哪个值班,怎么不接热线!”
花伟博“噗——”的大笑起来,直笑得拍起了沙发扶手。
朱训长长的出了口气,按了热线手机的接听键。
“喂?喂!”
“喂,你好,这里是生活在线栏目,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喂,生活在线么?我跟你说啊,我是你们的忠实观众,我……”
电话打了足足十分钟,哪个四十岁左右的男的才挂了电话。
热线手机才放下,《茉莉花》又响了起来。
“我们热线什么时候这么热了,你刚才关了哪么长的时间,漏接的狠了,被主任发现你死定了。主任扣起钱来……呵呵,可比什么薛萍萍的要狠多了。”花伟博一边为自己并不好笑得话傻笑着,一边拿起热线,准备接听。
“啪——”热线手机被朱训打到了地上,接着被朱训一把按住。
“等等。”
近距离看着花伟博傻呵呵的笑脸,朱训有点后悔叫他来了,还不如自己解决呢。
《茉莉花》——
响了快三分钟,大办公室仍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抗议。

花伟博的傻笑僵硬了。
“人都下楼吃饭了?”
花伟博再次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
朱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热线去了大办公室。
大办公室,人都在!
睡午觉的睡午觉,找资料的找资料。
朱训在睡午觉的边上站了半天,睡午觉的照样睡得香。
悄悄走到查资料的身边,查资料的毫无知觉,直到朱训说:“找什么呢?”才被吓了一跳似的回头看。
朱训脸如死灰,直直的走回小办公室,沿途被翘着的塑料地板拌了好几下。
两个人对着桌子上叫个不停的热线,面面相觑。
朱训一咬牙,把热线电话的电池卸了,然后拔出sim卡,装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地方打来的。”朱训咬牙切齿的说,他的手机显示屏是好的。
装好后,朱训的手机安安静静。
过了大概有5分钟,突然,朱训的手机响起了单调的《茉莉花》!
朱训“贵”为主任助理,用的是最新的一款“mp3手机”——索爱w800c,铃声应该是蒙语版的《吉祥三宝》。
朱训颤抖着手,拿起了w800c,一看……
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是44444444。
朱训一把扔了自己的新手机。
“薛萍萍!是薛萍萍,薛萍萍回来了!”朱训不知所措的冲着花伟博喊。
W800c躺在地板上,不依不饶的唱着《茉莉花》,好像薛萍萍不依不饶的重复着“告诉朱训,我要回来、我要回来、我要回来……”
花伟博血液里阿普唑仑的浓度这时已经趋向了平稳,脸上的傻笑也没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朱训。
朱训一把抓起他时髦的w800c,不顾一切的拆电池。
“啪!”电池盖上的小搭扣被折断了,朱训一把把电池拉了出来。
然而茉莉花仍然不依不饶的叫着。
Sim卡也被拉了出来,扔在地上踩。
茉莉花仍然还在不依不饶的叫着。
阿普唑仑在花伟博的身体里仍有残留,花韦博愣愣的看着朱训,缓缓地说:“找你的,接不接?”

电梯缓缓上升,一会儿就从1楼升到了7楼,“叮当”一声,电梯停下,不锈钢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挤的满满当当的电梯箱里一下子出去了一大半的人。
7楼是广电大楼的剪编室,全广电集团有4、5个频道的十几个栏目都统一在这里对采集来的素材进行加工,制成成片后再拷贝到DVCPRO带上,拿到各自的演播厅播放。
电梯里混杂着三四种香水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体臭。花伟博往中间站了站,看着电梯的指示灯从7慢慢的跳到8、跳到9、跳到10、11……电梯在13楼停了一下,又出去了几个人,13楼是集团另外一个重要频道新闻栏目的办公室,接着电梯继续上升,在电梯到了13层和14层的中间的时候——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茉莉花》了!
朱训没接电话,从哪以后,他再没接过任何一个电话,因为每一部靠近朱训的电话,都会自动响起《茉莉花》,没有和玄、没有人声,单调重复的《茉莉花》的一段片断,对朱训不依不饶。
“连家里小孩的玩具电话,都……”朱训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对花伟博说,眼睛下面是两个青色的眼袋。说这句话时,两个人在电视台附近的小饭店吃饭,饭店的固定电话和每个吃饭人的手机,都响着《茉莉花》,吵得两个人说话都听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呢?”
“反正我不会上当,打死我也不接,我看她能怎么样!”朱训瞪着眼睛,恶狠狠的对花伟博说。
14楼没人下电梯,电梯缓缓升到了15楼,一出电梯门,花伟博口袋里的手机就“嘀”一声响起了茉莉花。
花伟博装着像其它人一样不知道,拿着话筒线,偷偷回自己的办公室,路过朱训的办公室时,透过玻璃往里面扫了一眼,朱训在办公桌后坐的笔直,脸色惨白,两个眼袋更青了,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什么。花伟博看了大约两秒,朱训似乎通过茉莉花,听见有人在办公室外停留,把目光扫过来。花伟博一缩脖子,躲了过去。
离开朱训办公室大约15米,手机没声音了。
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正在打游戏的王宣就说“刚才朱主任来找你的。”
“哦。”花伟博答应了一声。
“叫你回来后就去找他。”
“我知道了。”花伟博说。
花伟博把话筒线放到桌子上,把东西才整理了一下,就听见《茉莉花》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知道朱训又过来找自己了,慌里慌张的拿了一张纸,一支笔,就对王宣说:“我到七楼写稿子去了。”
临出门,又对王宣说:“不要告诉朱主任我回来过了。”
王宣只顾玩着游戏,也没问为什么,就说:“好的。”
花伟博才从办公室的侧门出去,朱训就猛地把办公室的大门推开了。
“花伟博回来了么?”
王宣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拉出来,看了一眼朱训,被朱主任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刚要说:“去7楼写稿子了。”想起来花伟博叮嘱的,临时改口:“去……啊……啊,还没回来吧。”
朱训怀疑的目光盯着王宣,把王宣盯得脊背上直起鸡皮疙瘩。朱训的目光一挑,看见花韦博丢在桌子上的话筒线,用力“哼”了一声,狠狠带上门出去了。
“怎么了?”王宣摸不着头脑。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8

花伟博坐消防电梯下七楼。
“找我也没用,我也没法子啊……”
花伟博自己安慰着自己。
消防电梯里有四五个保洁员,准备去各层楼打扫卫生,一会儿电梯“叮”一声停下来,出去一个,一会儿“叮”一声出去一个,几乎层层停。
花伟博边想着心思,边跟着电梯到了七楼。
“我也是真的没法子……嗯?怎么还听见茉莉花?”花伟博这个念头还没结束,电梯门打开了。
因气愤而扭曲的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花伟博的面前。
“花伟博!”
一气之下,从15楼冲到7楼来堵花伟博的朱训,咬牙切齿的说:“你倒是一点事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朱训就冲进电梯,去掐花伟博的脖子。
“都是你惹出来的,你倒一点事没有了!”
两个人扭打着,都跌倒了地上,都一半身子在电梯外一半在电梯内,电梯门“哗——”的关到一半,被挡住,“哗——”的又回去。
电梯里等着下的清洁工过来拉,七楼看机房的也慌慌张张的过来,但却不敢拉。
花伟博的脖子被朱训死死掐住了,眼睛里满是朱训狰狞的面孔,眼睛下青的大眼袋,惨白的下巴上一根根乱七八糟的胡子,一股口臭喷薄而出。
大张着嘴,却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花伟博由吃惊变成了恐慌,紧接着变成了恐怖,再接着,心脏开始剧烈绞痛,手脚筋挛,来回抽打着地面。
几个身强力壮,正在剪片子的摄像赶过来,连揍带拉,才把花韦博和朱训给分开。
花伟博在地上缩成一团,剧烈的喘息,而朱训被两个高个子的摄像架着,由暴怒,慢慢变成了痛哭流涕。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越来越多的《茉莉花》在看热闹人的手机上响起,慢慢得,居然变成了统一的节奏,像一首巨大的交响乐。
救护车呼啸而来,而朱训的工作离朱训而去——在43岁的生日,老男人朱训因为斗殴被广电集团开除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电池又好了?”
电梯里,15楼生活在线栏目的一名记者对身边的同事说。
花伟博默默地站在电梯最里面,两眼盯着电梯的地面。
“哪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充的电,半天就没了。害得我好几次都差点误事,我还去了一次诺基亚的维修点,他们也找不出什么原因。”
花伟博瞄了一眼说话的人,原来是办公桌正在朱训办公室门外的一名记者。
“我也是,前段时间,手机电池用的特别快,但没你那么夸张。”
“我告诉你怎么回事。”第三名记者用一幅知晓一切的口吻说,这记者是跑通讯条口的。
花伟博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可能哪几天移动公司搞网络切割,信号不太好,手机搜索信号比较吃力,所以就不停的搜索,当然耗电了。”
“但也不可能那么夸张啊?”
“你怎么知道不那么夸张?”
“哦,原来这么回事。”埋怨手机半天就没电的记者说。
花伟博一声不吭,把头又低了下去。
为什么电用的那么快?每次花伟博进办公室的时候,哪记者的手机都声嘶力竭的叫着《茉莉花》呢!
电梯到15楼,门开了,世界清清静静。
路过朱训的小办公室,花韦博往里瞄了一眼,里面堆满了箱子。
朱训一个星期前被开除出门,新的主任助理还没来的及进驻小办公室,所以暂时就堆满了还没来得及发的,新一年的台服。
把一个星期没收拾的桌子收拾了下,拿着整理出来的垃圾,去扔。
垃圾桶在楼梯拐角吸烟室的外面,花韦博刚扔好,就听见隔着一道门的吸烟室里有人在说话。
“在编的!就这么开掉了!”
另一个声音说:“你以为,不就开掉了。我们这些台聘、部聘(台聘指广电集团聘用,部聘指频道聘用)还更不是想开就开。”
沉默了一会儿,又一个声音说:“不过这事还是怪他自己,短短一个多月,四起播出事故,开玩笑,就是台长也开除了。斗殴不过是个由头。”
第一个声音说:“还有不接电话,三次不接就算旷工一天,你说他多少电话没接了,算起来多少次旷工了!”
第二个声音又说:“我说啊,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多少人盯着他的位子,哪都是狼啊,逮着机会还不把他搞死。”
又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哪个声音,说:“好了好了,反正跟我们也无关,我们只管干活拿钱,他开不开除,我们也不少块肉。”
花伟博在外面低头听着,然后心情沉重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然而,无论对于花伟博还是朱训,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小孩不到一岁,每个月的奶粉就要一两千,白色富康,尽管配件便宜,油耗低,但每个月一千也是要的。另外,作为高中老师的老婆,正是要抓住青春最后一点尾巴的年纪,病态的爱打扮,这个买买,哪个买买,一个月至少要三百到四百。父母哪里,每个月五百是不能少的,另外房屋贷款还没有还清,一个月要两千多,还有……
被开除了,还怎么活?
于是,朱训的尸体,在被开除两个月后,被发现在他原来的小办公室里。
尸体是被早晨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的。当花伟博毫无预兆的到办公室时,朱训的小办公室外已被围的水泄不通,花韦博扒着人群往里一看,正好看见朱训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他,吓得花伟博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办公室里,新的主任助理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看得出朱训是想把小办公室从新布置成他在的时候的样子。连一个巨大的一人多高,两米多长的铁皮柜子,都被他一个人从走廊里又拖回了他的小办公室——铁皮柜子里还塞满了纸和杂物。
朱训穿的整整齐齐,坐在老板椅上,有人记得,就是他在刚刚做上助理那天穿的衣服。左手拿着一支笔,而右手,则拿着桌子上固定电话的话筒,两只手都耷拉在身边——他终于接了电话。
花韦博惊恐的看着警察来了,惊恐得看着警察开始检查现场,惊恐得看着警察用力把朱训抓在手上的笔和话筒摘下来,朱训抓的如此之紧,以至于离得远远的花韦博都听得见朱训的指骨被被掰断时,发出的脆响。
这一切,花韦博都经受住了。可紧接着的一个念头,让花伟博惊恐症终于成功地复发,让花韦博不得不往嘴里连送了几颗阿普唑仑,这个念头是——
“薛萍萍回来了!”

“请你来,主要是想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其它没什么。”说话的警察,不知是什么职务,但对老百姓来讲,只要披着警服的,都有资格问话。
说配合工作,态度也很好,但问话的几个人面前横着桌子,花韦博往对面一坐,隐隐还是有了审问的味道。
“是这样的,朱训去世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花韦博看了看他们,迟疑的说:“警官,你们相信鬼么?”
几个穿警服的相互看了一眼,还是一开始说话的开了口。
“鬼——”吸了口气,显然在考虑怎么措辞。
“当然,您本身是没有义务接受我们的讯问,但是,作为公民,从道德的范畴来讲,应该是积极配合我们的破案工作……”
“他没和我说什么。”
陷入僵局。
“其实是这样的,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朱训是被害的,”左手第一个穿警服的年纪比较大的人打破了僵局,“但有些事情确实比较蹊跷,我们觉得有义务弄清楚。”
那人递给花韦博一个信封,上面有花韦博的名字,花韦博不知什么意思,接了过来。
“这是朱训留给你的东西。”
花韦博一惊,信掉到了地上,几个警察都看在眼里。
“不好意思,没经过你的同意,我们就看过了……”左手年纪大的警察说,花韦博摇了摇手,表示没关系。
“你能告诉我们,朱训留给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么?”
花韦博小心翼翼的捡起了信封,用手捏了一下,信封薄薄的,好像里面没东西。
花韦博的表情像是在抓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给几个警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里面就是一封信。”
花韦博抬头看了眼忍不住发话的警察,然后用手在信封两边一挤,往里面一看,果真,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笺。
信笺是白色的道林纸印的,非常精美,在信笺的下面印着本市一家著名的5星级宾馆的标志——这是朱训的风格,在他还是主任助理的时候,有很多应酬,他就喜欢收集各个上星级的饭店的信笺、铅笔、火柴之类制作精美的东西。
信笺的正中间画了个人的笑脸,简笔画,但仍能看出这个笑脸里透出一股强烈的幸灾乐祸的味道。在笑脸的边上,写了三个字——播出带,写的很用力,以至于带的最后一笔都把厚厚的道林纸都给划破了。
花韦博把信笺翻过来又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其它东西了。
“朱训一共就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给你的这封信,另外一样,是一份价值几百万的人生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他的老婆和小孩。你总不会说,和你一点关系没有吧。”
最早说话的警察说。
花韦博说:“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他留给我的这封信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也确实知道一点他为什么会去世,但我知道的你们又不会相信。”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会不相信?”
花韦博点了点头,说,“好,你们要是能听我说,我就说。这件事情其实最早发生在去年十月份左右……”
花韦博就从自己的第一次值班,接到哪个倒霉的热线开始讲起,讲了大约20多分钟,一直讲到《茉莉花》,几个警察都坐不住了,相互交换着眼神,觉得花韦博精神有点问题。
“花记者”终于,左手的那个年老的警察说话了。“其它的不谈了,你能告诉我们,播出带是什么意思么?”
“播出带?播出带指的就是我们的节目播出带吧,我们每天的节目做好后,就录制在这盘带子里,以前是beta带,现在是数码的dvcpro带,然后送到播出机房去播出,播完后再拿回来,送到带库留存。”
几个警察又相互看了一眼。
“好了,我们也不绕圈子了,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左手的老警察说:“从我们现场的侦查和尸检来看,朱训被害的可能性基本为零,现在的问题是,朱训投保的保险公司坚持认为朱训骗保,并提出了很多疑点,希望我们能够帮助做出解释。”老警察咳嗽了一下,“朱训在投保了一个礼拜后就死了,而且还留遗书似的,给你留了东西。尸检表明,朱训是死于蛛网膜下腔出血,也就是脑出血,而脑出血的原因,像是剧烈的性生活引起的,也就是俗称的马上风,然而,你也知道,现场并没有女性,朱训也没有发生性行为。你能不能帮我们作出一点解释呢?”
花韦博看着警察,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都跟你们说了,但很明显,和我一开始说的一样,你们不相信。其它的我也不知道了。”
年老的警察叹了口气。
“好,今天就到这边吧,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几个警察都站了起来,花韦博也站了起来。
“这边走。”
警察们给花韦博引着路,送了出去。
临出警察局,花韦博问那个年老的警察说:“如果那些疑点一直存在,是不是朱训的老婆和孩子就一直拿不到赔偿?”
年老的警察摇摇头,说:“不会的,保险公司事先带朱训做了身体检查,他们也承认检查本身没有问题,也没检查出问题,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表明朱训骗保,所以无论疑点多多,合同还是会履行的。”
花韦博说:“那就好。对了,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神经病?”
年老的警察看着花韦博笑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花韦博说:“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讲。”
年老的警官没说话,一直到把花韦博送出警察局大门,他才突然说:“小伙子,其实我们碰到过的怪事,比你想象的要多,呵呵。”一笑,老警官回去了。

有一段时间,朱训的小办公室彻底成了杂物间,新的主任助理不敢再在里面呆,四处打着游击办公,而走到哪里,又被知情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是靠逼死了前任爬上去的,结果半个月,日日度日如年——打败活着的朱训,最后却被死了的朱训逼走了。
新主任助理一走,nj市广电集团看《生活在线》里剩下的几个有希望升的都是势均力敌,害怕再弄出个朱训来,于是空降了一个主任助理。新新主任助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居然是80年生人——一个小姑娘——其实也不奇怪,领导上想在《生活在线》栏目里作一些新得尝试,借借年轻人的闯劲。
小姑娘主任助理知道朱训的事,但因为没和朱训见过面,而且和生前的朱训也没有任何纠葛,所以也不是很惧怕,偷偷一个人在小办公室里烧了一炷香。
“朱大哥啊,我和你可是无冤无仇,你可不要来害我啊。”
唠叨几句,做了几个揖。就把小办公室重新布置了起来。大铁皮箱子是早就抬出去了。巨大的老板桌和老板椅也抬了出去,弄了副小小巧巧,和外面大办公室一样的电脑桌电脑椅进来,和小办公室倒是很配——原来的老板桌和老板椅都巨大无比,塞在小办公室里,人连转身都有点困难。
小姑娘不要老板桌、老板椅,但电脑却要了个好的,前任留下来的电脑还是586,只能写写稿子,前几任对电脑都不怎么懂,放着也是摆设。小姑娘要了一部奔腾4处理器、独立显卡、一G内存的品牌机,还是液晶显示屏,也不知小姑娘怎么打得报告,让上面就乖乖的拨款买了。然后,现代科技就战胜了封建迷信,小姑娘的电脑吸引了一堆年轻的摄像和记者,有空就钻过来玩,而小姑娘脾气好,来者不拒,电脑桌面上很快就被一大堆游戏图标占领了。和游戏图标一样花花绿绿的,是小姑娘的毛绒玩具——和电脑平分了桌上剩余的空间。
细细带子的黑色双肩包、大市场上5块钱一对的卡通耳环,一件已穿得松松垮垮的职业上衣,一条牛仔裤,一双小靴子。
皮肤黑黑,但长相漂亮的小姑娘第一天来上班,开晨会时,往大办室前一站,大大方方的说:“大家好,我是大家的新同事,我姓张,叫张晓晓,以后请大家多光照。”
当时,坐在角落的花韦博,正用钥匙上的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无意识的修剪着指甲,一点也没意识到,这小姑娘将和他发生“非同一般”的关系。



“花韦博!”
花韦博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时值中午,花韦博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午觉。
“花韦博,明天《耳机的秘密》这组报道的第一条,一定要出现在一审里。主任早晨开会时已经发火了。”
张晓晓从对面的办公桌伏身过来,对花韦博说。背光,她黑色的影子在花韦博面前一晃一晃的。
“什么《耳机的秘密》?”
“就是耳机不给维修的那条投诉。”张晓晓说。
“哦。”花韦博愣了一会儿神。
“不行,肯定来不及。”
“别人能来及,你为什么来不及。”
“那条稿子下午还要去私人维修点拍,拍完回来才能写。而且因为牵扯到sony公司,同期比较多,还都是电话采访,点不好掐……”
“你下午什么时候能拍完回来。”
“大概4点半吧。”
“你不能值个班?最多到晚上8点半就全弄完了啊。”张晓晓尽管是80年生人,但对电视新闻的所有环节都是拿的起,放得下,所以一下测出了需要的时间。
“天一黑,我就会走。规定下班时间是5点半。”花韦博干巴巴的说,头都没抬,就又趴到了自己的胳臂上。
张晓晓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尽管媒体常会发些企业违规用工、或者加班不给加班工资之类的稿子,但其实记者自身也是拿不到加班工资的,都是计件制,甚至大部分跑一线的记者都是没有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失业保险、生育保险、伤残保险、没有合同、没有公积金、没有档案的黑户,俗称新闻民工,和我国农民一样,享受不到半点国民待遇。但记者们也就认了,所以很少会对加班这种“家常便饭”提出异议的。
“但你明天出不来的话,主任那里怎么办呢?主任那里也就算了,主要是sony那里,已通过广告部开始对我们施加压力了,不尽早发出来,可能就发不出来了。”
花韦博说:“哪就把我这条稿子给别人做吧。”
“你晚上有重要的事?”
“不是。”
“哪为什么。”
花韦博抬起头来看了看张晓晓,张晓晓一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因为我害怕。”
张晓晓露出了幅匪夷所思的表情,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说:“是因为……”
花韦博点了点头。
张晓晓沉思着说:“嗯……我知道了……我也……听过一些你的事,不会是真的吧?”
花韦博点了点头,刚想说,就被张晓晓打断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你不要吓我。”
张晓晓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又沉思了一会儿,说:
“不行啊,明天必须要出来……这样吧,今天晚上我陪你值班,两个人就不用害怕了,好吧!”张晓晓不等花韦博答话,就起身走了。
细带双肩包在她的背上上下跳动,几本名字古怪的书被她捧在胸前,她是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去nj市图书馆还书。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19

从电子城的私人维修点回来,花韦博立刻就投入了紧张的写稿过程中,可惜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天就黑了,这时同期声刚刚听好,四条稿子,第一条才开了个头。
“去吃饭吧,吃完再来写。”
花韦博一抬头——张晓晓。
花韦博摇摇头,说,“我要尽快写完,你自己去吃吧。”
张晓晓在花韦博四周走了走,说:“那我去吃了,给你带吃的回来啊?”
花韦博没吱声,张晓晓就走了。
办公室里这时人还很多,晚上的选题会刚刚开完,不少记者还在讨论刚才被毙的选题。
六点半,人开始渐渐少了,两个保洁员拖着一台巨大的吸尘器来打扫卫生,办公室响起巨大的轰鸣。
七点,保洁员走了,办公室一下冷清下来,刚才保洁员打扫卫生时,能走得记者都走了,值班记者也拿着热线手机去了食堂,在那里可以边吃晚饭,边看本市其它台的新闻栏目,并做记录,供第二天晨会,把“敌台”的新闻读给其它记者听,看完“敌台”后,他会在食堂和其它频道的值班记者打扑克。
七点半,在六楼演播厅串节目的主任张玲和主持人、编辑都上来了,短暂的热闹后,各自锁好了各自的办公室,各自回家。
八点十五,花韦博把第一条稿子的最后一个字敲完,一抬头,发现整个15层就他一个人了,连以前走得很迟的配音、后期、审片也都走了,大办公室空荡荡,静悄悄,只没关的电脑们发出单调的“嗡嗡……”声。
所有领导的办公室都关好门,锁了起来,只朱训生前的小办公室门大开着,里面还是黑的。
花韦博咽了口吐沫,站起来,心里把要陪他值班,现在却不见了的张晓晓骂了个半死,但另一边,他的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地把他往朱训生前的小办公室带去。
“把门关起来……”
他这样想着,慢慢走过去,肾上腺激素喷泉一样涌出来。
从侧面慢慢挪到张训的小办公室门口,眼角余光,似乎看见里面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心咚咚咚的跳着,想先把一边的玻璃门推上。
手刚接触到玻璃门冰凉的表面,电梯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叮咚”——有电梯停在了这一层……

电梯门一开,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花韦博还没来及有反应,大办公室的门就被一把推开了,张晓晓一手提着个塑料袋,一边大步进来。
“不好意思,都是杨建他们,非不让我走。”杨建是《生活在线》栏目里一个不老不少的记者,能哄。
张晓晓两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也就是以前朱训的办公室,然后一把打开了电灯开关。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在明亮的灯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也是一切都正正常常。
张晓晓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上,让后把黑色双肩包脱下来,放到椅子上,整理了下桌上的东西,突然愣住了。
花韦博当时正站在门口,考虑是不是掉头就走,以表示对张晓晓这种做法的不满。
正当此时,张晓晓尖叫起来,然后飞快地冲出了自己的办公室,逃到了大办公室中间,电脑桌边上的字纸篓都被踢飞了。
花韦博也吓了一大跳,一下子蹦到大办公室中间。
“怎么了……”花韦博问。
“你、你……你为什么站在我办公室门口,是不是我办公室里面有什么东西,你、你不要吓我啊……”张晓晓说,都快哭了。
“我!”花韦博不知说什么。
“我只是去关门。”
“那干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跟你说过的,我害怕,我怕有什么,但是我还没看见什么,你就来了。”
张晓晓怀疑的看了看花韦博。
“真的?”
“真的。”
张晓晓笑了起来。
“给你吓了半死。”张晓晓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带了石锅拌饭,你饿死了吧。”
张晓晓把电脑桌上的塑料袋打开,一锅石锅拌饭——这东西是韩国料理,广电楼下原来有一家专门卖,开始生意并不好,但随着《大长今》的热播,吃的人越来越多了。
“连‘石锅’都给你带来了,和老板说了半天好话才同意的。”张晓晓把“石锅”盖子一掀,热腾腾的。
花伟搏也真饿了,也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在桌子上顿了顿,然后吃起来。
“第一篇好了吧?”
“嗯。”
张晓晓把电脑打开,调出文稿系统开始看。
花伟搏边吃边支楞着耳朵,想看这个年轻的主任助理能看出个什么道道来。
张晓晓边看边提了几个问题,花伟搏边吃也就边回答了。问得都中矩中轨,但都在点子上,看得出,这80年的主任助理是受过比较正统的新闻训练的,不像花伟搏这群人,都是半路出家。
张晓晓又看了会儿,说:“好了,这稿子我只能改到这地步了,明天再给主任看看吧。”
花伟搏凑过去一看,稿子只改了几个错字,一个自然段作了一下调整。改得还是比较让人信服。心里不禁就很舒服,觉得自己的劳动受到了尊重,对张晓晓的好感又多了一点。
“这个我马上送回去么?”花伟搏指着“石锅”问张晓晓。
“啊,不急,明天带过去就可以了。”张晓晓说。
“对了,这个给你。”
花伟搏一看,张晓晓递过来一包“红中华”。
“怎么?”
“算我个人给你发加班工资。”见花伟搏不接,张晓晓接着说,“我同学结婚,放在桌上的喜烟,桌上没人抽烟,我就拿过来了,不过我自己也不抽,给你吧。”
花伟搏笑了下,就接过去了。
“谢谢你的‘中萃’。”
这是《生活在线》栏目里的黑话,把中华叫中萃,张晓晓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笑着说:“是啊,中萃。”
花伟搏慢理丝条地把烟盒撕开来,用手一弹,弹出一根,塞到嘴里,随手拿起不知哪个记者还是摄像丢在张晓晓桌子上的塑料打火机,点着了。
尽管花伟博不抽烟,但中萃还是不拿白不拿的,不管是求人办事,还是给摄像,让摄像多做点活,这玩艺儿都是蛮管用的。
“你怎么在这里点?”
花伟博疑问的看着张晓晓。
“你不知道非吸烟区吸烟,要罚款一千的啊。”
“又没人看见。”花伟博闷声闷气的说。
张晓晓指了指头上,花伟搏一抬头,一个摄像头——本来办公室里是不按摄像头的,只走廊上有,但可能由于朱训“自杀”,所以一些办公室现在也按上摄像头了。
“晚上都录像的,要是正好检查,被看到就惨了。”
花伟搏于是用手挡住烟上的火头,低头出办公室,往吸烟室走,张晓晓一人呆在办公室,有点害怕,迟疑了下,也跟去了。
所谓吸烟室,其实是广电大楼楼梯间,楼梯和楼梯拐角的地方。
花伟搏进了吸烟室,把灯打开,16楼和14楼还是黑的。从楼梯间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nj市的市中心,这会儿正灯火通明,那片儿,连天都是亮的。广电大楼这一片儿,由于居民区比较多,所以相对就没那么“灯火阑珊”。
窗户也打开,夜风呼呼呼的灌进来。
身后的门咯吱一声,张晓晓也进来了,伸手和花伟搏要了根烟,也点着了。
两人不抽烟的人,相对无话。
张晓晓坐到通向16楼的楼梯台阶上,花伟搏对着窗户,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同时因为无聊,随口哼起小曲儿。
尽管“茉莉花”曾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但因听的多了,这会儿调子一出来,居然就是那段“茉莉花”。
翻来覆去,哼了一遍又一遍,张晓晓突然说:“你怎么会这首曲子的?”
花伟搏愣了下,先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哼万分惧怕的茉莉花,再接着,就奇怪了。
“为什么不能会,不就《茉莉花》么?”
张晓晓摇摇头,“这可不是《茉莉花》,尽管非常像。”
见花伟搏一副及其怀疑的表情看着自己,张晓晓说:“真的,这真的不是《茉莉花》,市里去年曾讨论过把《茉莉花》作为市歌,当时这组报道就是我做的,为了做出些有特色的东西,我特意去采访了师范大学音乐系的良伟明教授,他能唱四十几种《茉莉花》。所以我知道,你哼的这个,真的不是茉莉花,尽管非常像。”
“哪是什么?”
张晓晓笑笑,说:“说来话长啊,正好有时间,我说给你听。”
把燃烧了三份之一的“中萃”在身边的台阶上摁灭了,张晓晓清清喉咙,说:“《茉莉花》原名《鲜花调》,是新四军小战士何仿1942年冬天在南京六合金牛山区采风的时候发现的——何仿,现在是老先生了,我也采访过的——《鲜花调》一共歌颂了三种花,茉莉花只是其中一种,后来何仿在改编时,觉得主题太分散,就改成了一种花。鲜花调我还记着,是这样唱的。”
张晓晓又清清喉咙,居然小声清唱起来。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好一朵金银花,好一朵金银花,金银花开好比勾儿牙,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奴骂;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开碗呀碗口大,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
声音又清又脆,连花伟博听的都有点忍不住想鼓掌。
唱完一段后,张晓晓说,“而《鲜花调》的来历,就更早了,据说明朝开国时,就已在扬州地区传唱了。”
张晓晓边说边无意识的把手里三分之二的“中萃”一点点扯碎。
“除了时间久,这歌还流传的特别广,全国各地,从东北到海南,各个地方都有,甚至英国的一个老头儿到中国旅行,还把这歌带到了国外,意大利歌剧《图兰朵》里的《鲜花调》就是这么来的。因为流传的广,所以版本也特别多,现在唱的《好一朵茉莉花》,其实并不是江浙地区的,而是河北版本的。”
花伟博说:“你做条稿子,都要做这么多积累啊?花这么多时间,你靠什么混工分,不吃饭了?”
张晓晓笑笑。
花伟博说:“哪我刚才哼的,到底是什么?”
张晓晓说:“我把你哼得和正宗的《茉莉花》都再哼一遍,你听听是不是一样?”
张晓晓把两首曲子一前一后哼出来,果真听出不一样了。
张晓晓说:“你哼的这段,是这歌的副歌,差别还小,后面差别可就大了。”
张晓晓继续哼了下去,曲子竟然越来越悲,最后甚至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花伟博眉头紧皱,说“这到底什么啊?”
张晓晓说:“严格说起来,这也是鲜花调,但它是鲜花调这个家族里最特别的一首,是一个什么少数民族的版本。”
吸烟室的灯一跳,暗了一下。
“据说,它是这少数民族送葬的歌……”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20

广电大楼的自动玻璃门无声无息的打开,花伟博斜挎着个休闲包,两步进去,然后掏出出入证,按在门口用来打卡的电脑的感应板上,“嘀!”一声,“您好。”电脑的合成女声响了起来,然后,花伟博的两寸免冠照片出现在电脑显示屏上,花伟博低头看了一下照片下面的一行小字——显示的是花伟博到达广电大楼的时间,8:27分45秒。还好,没迟到。
花伟博看看不远处的电梯间,一大群人站在哪里,电梯好像一下下不来,就没动,等了大概30秒,花伟博的照片从电脑屏幕上消失了,花伟博把手里的出入证再次按倒感应板上,“嘀!”一声,合成女声说:“再见。”花伟博这才收起出入证,去了电梯间。
后勤部查这东西,如果发现光有进没有出,是单数的话,一个月积累到15次以上,就要扣钱。花伟博被扣过150块,不过可笑的是,由于记者的不固定的工作性质,所以没早退这一说,也就是说,在进的时候把出去也刷了,这一天就不用管这破事了。
电梯间至少有二十几个人,而电梯全部在向上。过了4分钟,才有一部下来,人呼的全涌进去,电梯“嘟嘟”的响了起来——超载了。花伟博站在最里面,而且他瘦,就没动,在门口同时进来的几个人都相互尴尬的看着,都不愿出去,每个部门,迟到扣的钱都不少,最后最胖的那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才出去,电梯门口一个瘦子窜了进来,电梯居然没再响,关上门,上去了,电梯里一阵哄笑声。
花伟博被挤得紧紧的靠在电梯壁上,电梯里香水味儿、臭味儿,还有人吃的早饭的大肉包子里的大肉味儿,萝卜丝包子的萝卜味儿,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偷偷抱怨,唯花伟博没有,他正为这结结实实的安全感而陶醉呢。
什么是恐怖,当你一眼看不见人的时候,就是恐怖,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眼,会看到什么。
会看到什么?
前几天,花伟博和张晓晓在吸烟室讨论《茉莉花》,当时张晓晓把花伟博哼的“茉莉花”唱了一遍,然后告诉花伟博,这不是《茉莉花》,是一个少数民族版本的《鲜花调》,说完后,吸烟室的灯光一跳,暗了一下,花伟博把眼光从张晓晓的身上移开,抬头吐烟,一抬头,看见在张晓晓的身后,通向十六楼楼梯的拐角平台上,已经死去的朱训面目扭曲、模糊的站着,死死盯着他俩,和他对视了两秒后,突然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另一边,这时,张晓晓“据说,它是这少数民族送葬的歌……”话音才落。
张晓晓说完,一抬头,只见花伟博脸色惨白,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身后。
张晓晓吓得尖叫了一声,往前一跳,转过身来,身后什么也没有。
“你这人怎么这样,吓唬人很好玩啊?”
花伟博僵硬的转过头,对着张晓晓咧开一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在这栋楼里唱《茉莉花》——不管它叫什么,你都不要唱。”
“为什么?”
“叫你不要唱就不要唱,你问什么问!”花伟博强行按捺下去的恐怖,终于爆发了出来,对着张晓晓大声咆哮。
张晓晓畏缩在墙角。
“花伟博,你吓着我了……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花伟博站在哪里,看着张晓晓,脑袋一阵阵发麻,同时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花伟博把手按到上衣口袋上,按到了一块硬硬的圆形的东西,心里安了一点——哪是阿普唑仑片剂的瓶子。
“当当当当当!”张晓晓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声音,花伟博的心脏随着剧烈的跳动起来,紧接着,就靠着墙坐到了地上——心绞痛。
张晓晓胆战心惊的看着花伟博,接了电话。
“好、好……”
接完后,张晓晓对花伟博说,“你没事吧,我要走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花伟博摇了摇手。
张晓晓赶快打开吸烟室的门,出去了,小跑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拿了包就走,她吓坏了。
进了电梯,张晓晓按一楼,电梯门缓缓关上,突然一双手一下抓住了电梯门的两边,张晓晓吓得头往后一仰,电梯门打开,是花伟博,花伟博低着头,身体佝偻着,也不说话,跌跌撞撞的进来,蹲在电梯的一角,电梯门再次缓缓关上。
张晓晓第一次觉得,从十五楼到一楼,电梯运行的如此缓慢。
到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张晓晓看没出事,又看花伟博蜷曲在电梯一角,全身不停的颤抖,恻隐之心又起,就问花伟博:“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同时低下头去看,结果一看,张晓晓吓尖叫起来,冲出了电梯门,跑了。
她看见花伟博低着头在偷偷的笑,笑得全身颤抖。
电梯门又要关上,花伟博笑着伸手挡住,跌跌撞撞的出来了。
被张晓晓的尖叫引来的门口的保安看着禁不住笑意的花伟博,不知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啊,这么好笑。”一个脸熟的保安问。
花伟博的笑变成了苦笑。
为什么笑?因为他情绪极度激动下,吃了过量的阿普唑仑。

电梯在15楼停下,花伟博一步跨了出来。
对过的电梯正好也停在这一层,同事们从电梯里接二连三的走出来。
对面电梯出来的人群里,有张晓晓,看到花伟博,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张晓晓正常的来上班了,本来花伟博以为,她要被自己吓得好几天上不了班呢。
“对不起,昨天晚上的事,我可以解释,是这样的,我有惊恐症,昨天我被你说的话吓着了,”花伟博觉得这样说,比较可信,就乘张晓晓和别人说话的过程中,插了进来,他怕张晓晓因为害怕,不敢和自己说话 “就吃了这个东西,”花伟博把阿普唑仑片剂的药瓶递给张晓晓。“这东西是一种精神舒缓剂,可以让人放松,但副作用就是让人傻笑。”
张晓晓表情古怪的看着花伟博,然后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把药瓶子还给了花伟博,说:“啊……没什么。”
一时很尴尬,花伟博就没说话,走了。
从那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进了大办公室,人还没全到齐,张晓晓把包丢到了小办公室里,拿了点名册出来点名。
主任出来分析前天的稿子。
9点半才开完会,花伟博上了一会儿网,到nj人才网查了查自己投出去的简历,没有任何回应,这表明自己还要这栋广电大楼里继续呆下去。
到了10点45分,突然有一个同事出来叫花伟博,说:“花伟博,张晓晓找你。”
花伟博一惊,赶紧站起来,去了张晓晓的办公室。
“啊?花伟博啊,我正找你呢?”
“嗯,我知道。”
“是这样的,今天有个稿子,我想你去一下。”
“好的。”
张晓晓递给花伟博一张邀请函。花伟博拿过来一看,邀请函古色古香,正中间写着。
“隆基寺今日将举行普院升座大典,经国家宗教事务局和中国佛教学会批准,净华法师为隆基寺住持,敬请各位嘉宾前来随喜。”
然后后面写了一大堆这个什么净华法师的事迹,什么台湾讲学、菲律宾佛法交流……等等等等。
花伟博不解的看着张晓晓,不明白这种稿子,为什么要自己去。
“听说这个净华蛮厉害的。”张晓晓不看花伟博,说:“你顺带请他帮你看看,能不能帮帮你……”
花伟博愣了一下,说:“谢谢。”
出来找编辑拿了领机器的单子,交给了摄像。刚要走,记者杨健从外面进来了,看见花伟博,一嗓子就叫开了。“花伟博,听说你要去赶和尚的场子啊!哈哈哈!”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花伟博没说什么,杨健自己又喊开了:“不过现在和尚也有钱的一腿,上次我去宏源寺,一个人给了150呢,比她妈的公园搞活动给的都多50,有钱的一腿,方丈坐别克君威,社会上的事,不要太了解,妈的,在庙门口等我们,看到我们后,直接送钱,也不用信封包一下,直接把钱往你手里塞,嘴里还讲‘哎呀、哎呀,杨老师辛苦了,辛苦了。’我说:‘哎,不好不好。哎呀,不好不好啊……’,就是这个钱数尴尬,哪有给150的,要么200,要么100,我们都怀疑,他妈的老和尚一个人昧了50。”
“哈哈哈……”
花伟博在一片哄笑声中,带着摄像做了电梯下楼,然后叫了辆出租车,直直的向隆基寺而去。

192837 发表于 2006-5-15 08:20

和尚真的在庙门口发钱!
花伟博吓了一跳,晕头转向的接过和尚给的,和摄像躲到边上一看,有一百块钱,有一副用玻璃纸包着的木头手珠,上面介绍说是绿檀的,一副同样用玻璃纸包着的玉佛吊坠,两者都说是开过光的。花韦博和摄像都唏嘘不已,心想这和尚竟真的和杨建说的一样,跟得上时代。
然而后面的遭遇,更让两人吃惊。
进了庙门,一眼看见收门票的地方摆了个破破烂烂的小学生的课桌,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和尚,坐在后面,也不管面前人来人往,哪些是要买票的,哪些是不要买票的,就低着头,猛玩面前的一部半旧不新的手机。
在他的旁边,另一个年级差不多的小和尚站着,同样不管买票不买票的事,一只脚支着身子,另一只脚斜伸着,一抖一抖得,左手居然捧着一包“妙脆角”,右手时不时从里面摸出一个,塞到嘴里,吃的“咯吱咯吱”响,边吃边东张西望。花韦博从“妙脆角”袋子的颜色看出,还是巴西烤肉口味的。
两人继续唏嘘。
进入庙门不远,一个巨大的广告牌挡在了面前,上前一看,一幅一幅的照片和说明。
肥头大耳,白白胖胖的净化法师被国家宗教局领导接见,照片上净化法师弯着腰,伸出两手去和领导握手;被**省领导接见,法师和领导都弯着腰,各伸出一支手握手;被nj市领导接见,法师和领导各坐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面对镜头,笑容满面……
绕过广告牌进去,是一座大院子,右边一溜儿是各种各样的佛堂,左边一溜儿是佛法物品交流处,这会儿,交流处门口的一名小和尚正跨上一辆破旧的烧油的小助力车,然后一拉油门,在花韦博和摄像的目瞪口呆下,“吱溜”一声,划出个小小的弧线,甩着尾巴,骑着出去了。
两人对看了一眼,继续走。
院子正对面,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佛像的左边,一个僧不僧俗不俗,穿着条纹夹克衫的人,正在给一个香客算命,两人站在边上听了会儿,算命的见有人来听,更是来劲,说得口沫横飞。
正这时,接待的和尚终于来了。
接待的和尚说:“请问你们是……”
眼睛一瞄,瞄到摄像手上拿的PD—150的话筒上的台标。
“哦,你们是《生活在线》的阿,请跟我到接待室来,媒体的朋友都在哪里,吃个便饭……”
和尚边在前面带路,边唠唠叨叨的说,他说:“我们方丈你们要下午才能采访了,他现在在陪领导吃饭。”

一桌子素斋,但偏偏名字都叫作“毛栗子烧肉”、“红烧肉”、“糖醋排骨”、“毛豆烧仔鸡”之类的名字。当然,都是豆制品,但做的很像,外形像,口味也像,外形不说了,口味是通过可疑的,粘稠的,浇在菜上面的调味汁来模仿的。
所有的人都边吃边猜,这种“肉”是什么做的,那种“肉”是什么做的。
花韦博在内心感慨,这和尚想吃点荤,真不容易啊,要花这么多心思。
吃着、喝着,所有人都一嘴素油的时候,方丈驾到。
先到的,是方丈爽朗的笑声,然后人才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省长来随喜,刚走,来迟了,对不起啊。”
“哪里话,哪里话……”一个不认识的记者站起来说。
方丈满脸红光,坐到了别人空出来的首席上。
“净华大师,来来,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另一个记者站起来。
净华法师竟然也站起来,就把“代酒”喝了。
饭桌上气氛慢慢热烈起来,花韦博边吃边听,终于听明白这个“净华”大师了不起的地方了。
原来这个隆基庙,在文革的时候破四旧,就全破掉了,连庙都被小将们扒了,而这个净华法师,在改革开放后,竟只靠自己化缘,化回来几千万,化出了一座庙。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然后采访法师,几家电视台商量了下,把话筒都交给一个记者,由他来统一提问,然后所有摄像同时拍,这样一次就能全采访好,然后各自回台,至于各人回去,同期声都是一样的问题,就没人去管了。
“把话筒拿低点。”一个记者提醒拿话筒的记者,防止一把话筒都出现在镜头里。
花韦博站在一边看。
拿话筒的记者问了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然后又有意问了几个让法师露露脸的问题,接着边上的记者也接二连三的提了几个问题,有两个记者为了显示自己有知识,居然暗暗较起了劲,一口气问了好几个让方丈头上冒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其实这些问题肯定都上不了新闻的,毕竟,媒体在处理宗教方面的新闻上,还是有诸多顾虑的,只可怜,把方丈弄得张口结舌,肥脸上直冒油汗。
“好了好了……”一个老记者看不是事,跳出来圆场。
“就这么多,够了。”
两个较劲的记者,各自横了一眼,不说话了。哪里摄像们也都如释重负,各自把机器收起来,把话筒线绕到机器上。几个其它台的摄像还都瞪了两眼哪两个记者,嫌他们多事,害得他们多扛了会儿机器。
准备走了,又不知哪个记者发毛病,居然掏出来一张名片,非要和方丈交换,其它记者一看,不甘落后,也纷纷掏出来,结果方丈说:“我名片在办公室。”
然后所有的记者和摄像,都跟在方丈后面,一条长龙似的,到办公室去拿名片。
方丈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大叠淡绿色的名片,还散发着一股檀香味,一个一个发过来,发到花韦博,看了花韦博两眼,突然眉头一皱,但终没说什么,又发到下面去了。
花韦博拿着方丈的名片一看,中间一个法号,下面和反面一堆什么佛学理事的头衔,而最下面的电话,只有一部固定电话的号码。
花韦博在先前方丈开抽屉的时候,正好站在方丈边上,明明看见里面还有一叠子黑色烫金的名片,上面有手机和小灵通的号码。显然,方丈觉得,记者们还不够格拿那种名片。
又寒暄了一会儿,各自散去。花韦博见这地方太不像佛门圣地,而方丈又太势力,没有得道高僧的味道,所以自己的事提也没提,也跟着走了。
懒懒散散的跟在队伍后面,《生活在线》栏目的播出时间比较迟,也不急,和摄像又四处看了看。
走着走着,居然又碰到了方丈,方丈和两人打了个招呼,擦身而过,走了多远了,方丈突然又回来,表情上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很矛盾的事情要决定,最后终于对花韦博说:“这位记者,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啊。”然后递给花韦博一张黑色烫金的名片。
名片递出来,花韦博去接,方丈居然又不松手了,来回用力拉扯,场面极其尴尬。最后方丈终于大声叹了口气,一松手走了,留下花韦博和摄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
“烦恼皆因强出头,烦恼皆因强出头,这下惹上大麻烦了!”方丈大师懊恼不已的回了自己的禅房,准备闭门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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