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1

很快,喜鹊叩门而进:“启禀娘娘,荣大人应召来了,现正在门外候见。”
   皇后道:“叫他进来吧。还有,你和翡翠,小安子进来侍候,别的先下去吧。”
   端坐于下首,荣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皇后问他一句,他答一句。皇后也不多讲,略略嘉奖了荣禄几句后,直接进入主题,要荣禄找几个信的过的人在外面去演场戏。
   荣禄听后,想了想方问道:“奴才多问几句,一是娘娘要奴才找的人,除了可信之外是否还有其他要求;二是,倘那楼浩正不畏强人,反而英雄救美,那岂不是倒便宜了他?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听罢,看向我,征求我的意见。我沉吟道:“这找的人呢,虽说不见得会留下活口,但也必须是能管住自个儿嘴巴的。二来,关于这楼浩正届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咱们应该怎么应对,预先该做些什么,就有劳荣大人了。此事也就全权交付于荣大人,大人莫要教皇后娘娘同我失望才好啊。”
   荣禄忙起身道:“娘娘的话,奴才谨记在心,到时奴才一定会为娘娘带回好消息的。后宫多有禁忌,奴才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皇后颔首道:“也好,再有什么事,自会派人告知。”荣禄行过礼,转身踏步离去。
   忽地记起一事,我叫住荣禄:“蓉儿好歹也是我的亲妹子,给她点教训就得了。大人还是请得顾着她,莫要真的伤了她。”
   “嗻”了一声,荣禄退出房间。皇后转向我道:“妹妹要他三日后行事,可急了些?”
   我苦笑:“急,我恨不得叫荣禄立刻行动呐。我最怕就是蓉儿行差踏错,到时候才追悔莫及,后悔晚亦啊。”
   房门又被轻叩,一个名唤秋叶的宫女进房禀道:“启禀娘娘,皇上身边的黄总管派人过来传话,说待会儿皇上要过来用午膳,请娘娘先准备一下。”
   微笑着站起身:“既然皇上要过来,玉兰就不多加打扰了,玉兰告退。”
   难掩面上喜色,皇后笑道:“妹妹好走。”
   保持着这个微笑走出了坤宁宫----我尊贵的皇后娘娘,这可是我为了感谢你,特地编着话儿,才哄的皇上到坤宁宫来陪你的哟,你可得好生珍惜呢。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特别是关系到蓉儿的婚事,间接又与我和载淳的将来有关,我不得不又多了一层焦虑。不过好在三天后的下午时分,小安子就带回了荣禄的回话:一切顺利,二小姐安然返家。娘娘可安排下一步。至于如何处置楼浩正,请娘娘示下。
  哎,总算是听见个好消息了。依照我的意思,蓉儿应该对老七已经留下很深也很好的印象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让蓉儿和老七来个意外的邂逅,加深他们之间的感觉了。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唤进小安子,给他吩咐道:“这会儿可以去通知内务府,说我额娘和蓉儿要进宫的事了。还有,你得守在那里,叫他们立马把日子给排出来,越快越好。办完这事之后,你去找下六爷,不管用什么法子,你告诉他,我有事相求,请他务必尽快进宫同我一见。”
   小安子应了一声,领命而去。眼盯着手上的书,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到底怎样做,才可以天衣无缝,让蓉儿可以老老实实,心甘情愿地嫁进醇郡王府。而这里面,少不得奕訢的帮助,但我怎么开口才合适,才不会让奕訢觉着我是在利用他呢?
  没多久,小安子就回来了,一脸的得意:“内务府那帮人,见着是兰主子您要接见亲属,满口的应承,没口的答应。全都把手上的事放下,给主子您挑日子去了。就连奴才也跟着您沾光,一进去就给请到上座。看着那群平时眼睛长头顶上的势利眼那趋之若鹜的样子,真是痛快极了。主子,现在在宫里,任谁也不及您的这份荣宠啊。”
   听了小安子的话,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道:“哦,是吗?那你给我记着,打今儿起,你和翡翠几个,更得给夹着尾巴做人,低着脑袋办事,少给我惹是生非,省的外边说我的奴才只会仗势欺人。违了我的意思,你们知道后果的。好了,日子订的什么时候?”
   小安子忙道:“瞧奴才这记性,一高兴起来什么都忘记了。依着主子的意思,就在十九那天,也就是五天之后。六爷那边,话也带过去了,许明儿就能回话了。”
   我点头道:“催紧些,务必要在蓉儿她们进宫前办好这事。”
   小安子道:“主子,您还是小心点的好。恭王爷虽然是皇上的亲弟弟,但终归叔嫂相会,总要忌讳点好。宫里嫉妒您的人,可多着呢。”
   我笑笑:“你瞎操什么心。六爷那么谨慎的人,他会想不到?你等着看吧,六爷会有嘱咐安排的。”
   陪着笑,小安子说道:“奴才愚钝,主子见笑了。”
   缓缓道:“小安子,多心可以,多嘴就最好小心些。”
   小安子慌忙下跪:“主子明鉴,奴才对主子赤胆忠心。从不曾多心,也没有多嘴,主子明鉴。”
   抬抬手:“起来吧,好好办你的差。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问你。”
   天色尚早,载淳正由奶娘抱着在回廊边上晒太阳,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疼惜地拍拍他的小脸,转眼间,载淳已经大半岁了,很快就可以下地活蹦乱跳的了。交代了奶娘几句,我回了房。
  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小安子蹑手蹑脚地进的房来,关上门,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道:“兰主子,恭王爷回话了。王爷说前几日他府上的大格格不是抱恙吗,皇后和娘娘您都赏下了东西派人去慰问了的。现下大格格已经康复,王爷正准备和六福晋找个适合的时间进宫谢恩呢。碰巧娘娘有意约见,可谓天赐良机。王爷说了,他后日下了早朝,就和六福晋一起过来。先到坤宁宫拜见皇后娘娘,再到储秀宫来拜见您。请您先做好准备,若有何变动,叫个人知会他一声即可。”
   我弯曲着手指轻敲着桌面:“后天,好。翡翠,你马上去趟太医院找秦太医,就说你最近睡的不好,叫他开些宁神镇静的药给你。听说六福晋最近睡的也不好,帮她也开点药。叫秦太医算好时间、用量,别给我弄砸了。”
   见翡翠离去,我方感喟一声:“上次在寿康宫就是这样,没曾想现时还得这样。这后宫啊,不由得你不小心啊。”小安子在一旁唯唯喏喏,再不敢多言了。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过,今天已是奕訢偕佳佳进宫的日子。早上起床后,瞧着那几大柜挂的满满当当的衣服,我有些踌躇----选哪件衣服,配哪些首饰,用什么香粉合适?就算我心里如今多了个奕詝,但我也决允许自己在奕訢心中的分量有丝毫的减轻。今天佳佳也会一起过来,我更是要做给奕訢看看。我,玉兰,是无可替代的。
   东挑西拣了好半天,我方才选中一件淡紫色的宫装,查了支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一支四蝶步摇和玉坠。轻轻敷上花制蜜油和水粉、胭脂,涂上蔻丹。将自己打扮的妩媚而不轻佻,端庄而不过于隆重后,趁着时辰还早,我出了宫门往琼苑走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2

御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正盛,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淡雅清幽的菊花香。数万盆菊花,上百个品种竟相绽放,留待君顾。信步走到一块菊花圃边,菊花的花瓣上仍残留着清晨的朝露。心下怦然,身手摘下一朵半开的“丹凤朝阳”,别在发鬓边。
   小安子马上又是一堆奉承话,我摇头笑笑:“回吧,有正事要办。”
   顺着西二长街,悠悠地漫步回了储秀宫,刚坐下拿起书,如意便进房向我禀告,恭王爷和六福晋前来谢恩,现在门外候见。
   对镜理了理云鬓,我起身复又坐下:“如意,你先请王爷和福晋到厅里坐会儿,我这就出来。”如意出门后,我对翡翠道:“翡翠,你也出去,好好地‘侍侯’ 福晋。可注意着点,别出岔子。”
  翡翠应声退出房间,我又掸了掸衣裳,方施施然地走向主厅。奕訢和佳佳一见着我,忙站起身离座朝我行礼。我笑着摆手道:“快别了,大家一家人,又没外臣在,何需这般见外呢。快请坐吧。”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奕訢,看到他眼中那抹惊艳与痛苦不舍交集,我不易觉察地对他温柔一笑。
   为奕訢和佳佳上过茶,翡翠收了托盘静立于二人身后。我瞄了翡翠一眼,翡翠微微福了一福,向两人笑说:“这是明前的极品龙井,味道还行。王爷和福晋尝尝看,比之别处的如何。”
   佳佳也笑道:“哪里的东西能比的上这宫里的贡品。何况皇上对贵妃娘娘向来宠爱有加,您这儿的东西就算在宫里也是挑尖儿的了。”说罢,便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品:“的确不是在外边能喝到的。”
   看了一眼佳佳,奕訢起身道:“臣弟今日和佳佳进宫,正是为了感谢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对大格格的关怀厚爱之情。现大格格业已痊愈,但一时间还出不得门,见不得风。故臣弟和佳佳才代大格格来向娘娘谢恩,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发现佳佳已微显倦态,我便道:“如意,岫玉,你们先下去,我同王爷和福晋聊聊。”两人闻声便和几个宫人带上门退了出去,房里就只留下了翡翠和小安子。我接着又道:“王爷和福晋也太客气了。算起来,大格格也是我的侄女呢。这侄女生病的,我不能亲自前往探视,只能送点东西聊表心意。你们二位这么一来,反叫我汗颜了。”
   佳佳抵不过药力,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强忍着愈来愈重的睡意,撑着笑道:“娘娘玩笑了,大格格哪担当的起呢。王爷和佳佳……”话音未落,人就靠在椅背上昏昏睡去了。奕訢眼光难明地看了我一眼,轻声唤道:“佳佳,佳佳….”
   见佳佳毫无反应,确定她完全睡过去之后,我开口道:“翡翠,拿件我的斗篷给六福晋搭上,莫要受了凉。福晋为了大格格的病,失眠多日,就让她好生休息一下。你和小安子一起伺候着,有事叫我,我同王爷有事相商。”
   小安子和翡翠连声称是,我向奕訢低声道:“王爷,请跟我到里间。”转身领头进了次间。奕訢怔了一怔,随即跟了上来。站在门边,待奕訢进了房间,我掩上门,望向奕訢:“六爷。”
   奕訢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喃喃道:“兰儿,兰儿,你可知我想这样和你在一起,想了多久了?想了有一年零四个月十三天了。兰儿啊兰儿,老天为何要这样折磨我?”
   靠在奕訢心口处,听着他的心跳,嗅到他身上那股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我搂住他:“六爷,这是命。兰儿也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念着你。”
   奕訢抬眼环视了一下房间,苦笑道:“以前一直以为你我可以同衾共枕,生生世世。没曾想如今要想见见你,有这么难。这间卧房,本应该在恭王府的。”
   仰视着他,我柔声道:“六爷,你若真是这么想的,你就更应该帮我一把了。”
   奕訢不语,低头吻住我:“兰儿,求你多给我一点时间,别说其他的,只陪着我,好吗?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被枚贵人魇魅,神智不清,生死难料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怕,有多急,恨不得立时冲进园子来照看你。兰儿,你就这么无动于衷!”抱的我更紧,生怕我不肯似的。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3

眼见着奕訢这样子,我既是心酸又是心安:“六爷,你道兰儿不肯吗?只是兰儿真是有件急事,要六爷帮忙,正是不想兰儿的妹妹步上兰儿的后尘。六爷,你莫要逼兰儿可好。”
   稍稍将手松开了一点,奕訢道:“你妹妹,莫非四哥也要召她进宫不成?”
   我叹道:“比进宫倒还好些。皇上打算给蓉儿赐婚,对方正是七爷。”
   奕訢道:“老七?不错啊。相貌、人品、才学也是上选,难道你妹妹还看不上?还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若是那样…..”
  我忙道:“不是这个。蓉儿家中最小,向被额娘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而今又仗着我得了些皇恩,愈加不把一般人放眼里。七爷不是不好,只是他已经有了嫡福晋,蓉儿即便是皇上指婚,也还是侧福晋。晓得皇上有这意思后,我曾叫额娘探过蓉儿的口风。谁知她一听,就断然否决。说若换作自己,宁可做平民的正房,也不愿当王爷权贵的小妾。如此盲婚哑嫁,哪有幸福可言。倘时候不能嫁与自己中意之人,情愿孤独终老。”
   奕訢却道:“你妹妹并没有说错啊。如果非是两情相悦,那即使凑做一对,勉强度日也是难捱的。兰儿,未必然你还不清楚吗?”
   我轻声道:“可是六爷,你也忘记了不成,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心意已定,再难更改了,正是君无戏言。我除了想法让蓉儿对七爷生情外,我真的没别的选择了。六爷,兰儿从未求过你,今天求你了。你当帮帮我,也许这世间就可以少一对怨偶了。”
   奕訢长叹一声:“我与你已是相逢对面不相识了,我又怎会希望别人如我一般呢。何况一个是我七弟,一个是你小妹。你可是要我把老七介绍给蓉儿认识?”
  我摇头:“六有娥,虽然我们要想法子撮合他们二人,但我们决不可以现身,或跟这事扯上任何联系。免得蓉儿和老七认为是我们串通戏弄他们,反而弄巧成拙。依我的意思,十九那天,我额娘会和蓉儿一道进宫探望于我。我让翡翠带着蓉儿带御花园去走走,蓉儿很是喜欢在澄练桥一带喂鱼,逗鸟。在那儿巧遇七爷,就再好不过了。”
   奕訢想了想说道:“只是你能肯定蓉儿一定会对老七动心?”
   伸手抚开他眉心的结:“六有娥适才不是说了吗,七爷的人才、风度皆是上等。蓉儿也恰是怀春年纪,平常时间又难得出门,瞧见个像七爷这样的俗世翩翩佳公子,还又不动心的?再说了,就算不成,我好歹也尽了力,也算是对得住他俩了。”
   奕訢道:“这好办。我回头就约老七在十九到御花园的澄练桥见面。我拖着迟些再过去,老七就能和蓉儿遇上了。只不过还是得有个确切的时间为好。”
   我沉吟道:“这倒是。早了,晚了,都不成。这样可好,就约在散朝后。一旦早朝结束,大概隔个一盏茶的时间,我就使蓉儿过去。”
   奕訢正欲开口,房门微响,小安子在外悄声道:“主子,时候差不多了,六福晋怕是要醒了。”见奕訢点了头,我方道:“就出来,你们先候着,陪着六福晋。”
   奕訢无奈道:“好难得能与你单独见上一面,却只有这么点时候。”踮起脚尖,在奕訢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六爷,你记着,兰儿的心里始终都只有你,兰儿更舍不得你。”不待奕訢反应过来,我已离开他的怀抱,推门出去,唯留下一抹余香和无尽牵念给他。
   坐回原处,见奕訢仍看着我,假意咳嗽了两声提醒他。奕訢坐下拿起茶碗,别过脸。佳佳眼皮微跳,似是要苏醒了。小安子忙轻轻取下搭在她身上的斗篷,收拾起来。刚收好斗篷,佳佳就醒了。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看清周围环境,佳佳蓦地清醒过来。慌忙起身向我说道:“娘娘恕罪,佳佳竟然在您面前谁过去了。佳佳失仪,请娘娘赐罪。”
   我奇道:“六福晋,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告什么罪啊。咱们不是一直在聊天的吗。而且你和王爷进来至多也就一炷香的时辰,我没见你打盹啊。是吧,王爷?”
   神情复杂的奕訢也站起身:“正是如此。佳佳近日因大咯咯的事,日夜担忧,休息不足而导致身子虚弱。失礼之处,奕訢代为赔罪。”
   我笑道:“王爷,福晋多礼了,我像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吗?但既然福晋身子不爽,王爷早些陪福晋回府休养,我就不多加挽留了。”
   与佳佳双双谢过,两人离开了储秀宫。当小安子回报二人已上了西一长街时,我盯着那件刚才搭在佳佳身上的斗篷,木无表情吩咐翡翠:“拿下去烧了。”
   与小安子互视一眼,翡翠小声道:“主子,这件斗篷是元狐皮的,您都没怎么穿过呢。真要烧了?”
   我冷冷一看,翡翠吓的立刻噤声:“奴婢该死,奴婢马上就去烧了它。”急忙抱着斗篷退了下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4

将一碗菊花燕窝端至我面前,小安子轻声道:“主子,用点东西,去去火。”
  看着那碗菊花羹,听着小安子一语双关的话,想着蓉儿的婚事,这火怎么消的下去?挥挥手,让小安子出去,我用手肘倚在嵌玉炕桌边沉思起来。不经意又想起了那件元狐斗篷,冷哼出声----但凡是我叶赫那拉碰过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再难容忍有别人妄图染指的。别人用过的,我宁愿把它毁掉,更何况区区一件斗篷!
   无意摸到鬓边的那朵“丹凤朝阳”,我浅浅地露出一丝笑意。奕訢,不枉我对你下这么大的心思,你的心,我永远都要占着!
   已是初冬时节,日头也就一日短过一日。寒风早起,人就懒懒的不想动。奕訢和佳佳走后没多久,干脆拿了本书躺到床上。看着看着,倦意渐浓,唤翡翠燃上熏香,放下纱帘,转而静静睡去。
   当悠悠醒转之时,瞄见窗外夜幕已然降临,依稀可见巡逻的灯火。慵懒地半撑起身子,叫道:“翡翠,给我端杯水来。”
   没人应答,但很快,一盏热茶从纱帘的缝隙中递了进来。接过水抿了几口,正想躺下,瞥见端着茶水的手骨节颇大,手指修长,绝非宫女、太监所有。心下一动,撩开纱帘,果真是奕詝。忙着就要起身,被他按住:“躺着吧,起来睡下的,当心着了凉。”
   我看着他笑道:“四爷何时来的,干吗也不叫醒兰儿,一个人枯坐着多闷啊。”
   奕詝笑笑,合上书对我道:“兰儿,这本《韩非子》可是你在看的?”
   不知奕詝何意,唯得应道:“正是。兰儿知道有违宫里的规矩,可实在喜欢....”
   打断我的话,奕詝说道:“你知道朕并不拘泥于这些个表面规矩,繁文缛节的。不过呢,这本书也不是那么好看的,朕倒想考考你。你可得认真作答,答的不好,朕也要罚你的。”
   明白奕詝并无怪罪之意,当下便笑道:“还请皇上赐教。”
   奕詝随手翻开一页:“考你个简单点的。《六微》:‘一曰权借臣下,二曰利异外借,三曰托于似类,四曰利害有反,五曰参疑内争,六曰故国废置。此六者,主之所察也!’这段话应该怎么解释的好?”
  略略想了想,我望向奕詝,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副玩味的模样。朝他展颜而笑:“所谓‘六微’是列举臣下危害君王,篡权夺位的六种隐蔽微妙的情况。而这六种情况,一是君主把权势‘借’给臣下;二是君臣利益不同,而臣下借用外力谋私....六是敌国设谋按他们的意图任免大臣。这六种现象,是君王必须明察的。”
   一边讲,一边偷偷观察着奕詝的表情。奕詝听过,点头道:“真想不到朕身边还有这么个才女,居然精通史略。解释的通透明确,所谓的仕子也就不过如此了。”
   我坐着道了个万福:“皇上过奖了,兰儿惭愧。”
   奕詝坐到我身边,把一件外刨与我搭上:“你怎会识的汉字呢?”
   我答道:“四爷,您有所不知。兰儿的阿玛做了差不多十三年的笔帖式(相当于现今的人事部秘书,翻译的低级文官),兰儿自小耳濡目染,也就学了些皮毛。后来因为自个儿喜欢,有兴趣,就又下了点功夫,今天才敢在四爷前面献丑的。”
   奕詝“哦”一声:“那你阿玛呢,现居何职?为何朕从没见他进过宫?”
  立时眼眶泛红,喉头哽咽:“回皇上的话,兰儿的阿玛早在几年前便抛下兰儿和额娘、妹子,病故了。当时家里的境况极是窘迫,埋葬了阿玛之后,捉襟见肘,全靠着借钱度日。倘不是兰儿的义父吴棠资助兰儿上京,兰儿恐怕连从安徽到京城参加选秀的路费也没有,更别提侍奉皇上了。兰儿....”到最后,已是语不成调,哀痛欲哭了。
   奕詝大是心疼,抚慰道:“好了好了,以后就由朕疼着你,宠着你。再不叫你过那颠沛流离的穷苦日子,至于吴棠,他是在朝为官吗?”
   拭去眼角的泪珠,我点头:“义父现任嘉定知县。”
   奕詝道:“日后有合适的职位,朕会提拔他的。兰儿,既然你识文断字,又精通满汉两语,以后就陪着朕批奏折吧。”
   我倒吓了一跳:“皇上,祖宗规矩,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违者重处。兰儿,兰儿不敢从命。”
   奕詝拍拍我的脸:“又不是让你拿主意,下圣旨。你只需把折子上写的什么替朕念出来,再把朕的意思写上去便是了。何来的干政?”
   我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做秉笔太监的活儿啊。这样,兰儿遵命,谢皇上厚爱。”
  奕詝俯下身子压着我,在我耳边轻笑道:“那些奴才哪能和你比,整个后宫都没人能和你相比。又善解人意,又多才多艺,红袖添香,闺房之乐,岂是那些个阉人,那些只知邀宠的人可比的。兰儿,明儿开始,就到养心殿来陪朕。朕早就盼着了....”淡红色的纱帘再度徐徐垂下,半掩着一室春光。烛光摇曳了几下之后忽的熄灭,剩下一弯下弦月的月光清冷地透过窗棂隐约地铺在房间的地面上,宛如一层轻纱,虽薄却难以抹灭。
   看着神情焦虑,满脸掩不住担忧的额娘,和青春少艾,年轻貌美的蓉儿,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叫她们快起身坐下。
   虽然心里搁着蓉儿与楼浩正的事,但久不见我,额娘还是很开心。一句又一句地嘱咐着我小心着凉,要好生伺候皇上,要善待下人,要仔细照料载淳....诸如此类的话,听的我是又好笑又感动。毕竟,除了自己的亲生额娘,还又睡会这么贴心而罗嗦地关心你呢?
   把玩着我送给自己的牡丹发钗,蓉儿笑的不似以往那般开心,防佛还带着些许的落寞:“姐姐,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宠爱你呢。见天儿的,不是好吃的就是好喝的好玩的东西成串成串地往咱家里送。咱家的门槛幸好还是铁铸的,要不啊,早就给来送东西的人踩凹了。”
   我趁机道:“这便是所谓的势利了。‘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蓉儿,咱家里现时即受尽恩宠,可你也千万不能忘了以前咱们过过的苦日子,不可得意忘形呐。若因之乐极生悲,真到了那一天,惨淡收场的话,我们不知自处,真真才叫后悔莫及了。”
   蓉儿难得的露出一丝幽怨:“人生不得意,又何谓之好,何谓之坏呢?”额娘见状忙道:“蓉儿这两日身子不太爽利,说话冲了些,你别怪她。”
   我笑道了:“额娘,我早说过了,这里没有外人,您别老这么拘礼,反而弄的我浑身不自在。”蓉儿也接口道:“就是啊,难不成姐姐还会怪罪我不成?”
   额娘却又是一通大道理,蓉儿听的眉头紧皱,拈起茶几上的茶点扳弄着玩。这时,小安子拿着一炉熏香进来,放到我的手边。这是表示早朝散了的暗号,一瞅蓉儿一副闷的发堵的样子,我柔声道:“蓉儿,你可是闷了?我和额娘想多聊聊,我让翡翠陪你到御花园去逛逛?”
   一听到我的话,蓉儿立马起身就往外跑。我叫住她,又朝翡翠道:“带点点心去,陪蓉儿‘多玩’会儿。”翡翠会意,提着食盒引着蓉儿向着琼苑西门过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5

见着蓉儿出了门,额娘马上看向我:“儿呐,小安子和把我的话带到了?”
  我道:“小安子一回来就全部告诉我了。只是额娘,蓉儿还小,可您怎会这般大意,居然让蓉儿…..被她绝食一吓,什么也就不做声了。您可有想过,万一蓉儿出了个差错,别说给故去的阿玛交代了,就是我同皇上也不好说啊。您怕是想不到吧,皇上已打算给蓉儿赐婚了,对象正是七王爷。”
   额娘更是不知所措,只有一脸的懊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家再出位王爷家的福晋,可就什么也齐全了。可如今,唉,儿啊,额娘也就是怕出事,才急急叫着小安子叫通知你的呀。”
   我佯道:“那蓉儿最近几日与那楼浩正可还是往来密切?”
  额娘点头又摇头:“说来也怪,自前两日出去过后,再没嚷着要出去了,更没见过那楼家小子。我也觉着奇怪,追问了她老半天,她也只说从今往后与楼浩正断绝交往,永不相见,叫我无须再为她操心了。也就没有别的了,我听了这话,心里着实高兴,但的确不晓得原因。兰儿,你可知晓?”
   我笑道:“额娘天天守着蓉儿,尚且不知。我整日呆在这深宫之中,更谈从何而知呢。或许是阿玛的在天之灵不忍见蓉儿泥足深陷,难以自拔,故而帮的她吧。既然已经没事了,额娘也就不要太过费心,您的身体也是要紧啊。”
  听了我的话,娘双手合十:“老爷啊,您可得保佑咱们这两个女儿啊。”接着又道:“只是蓉儿从那日起,就神情恍惚,神不守舍的。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长吁短叹,心不在焉的,同我讲着讲着话也会走神。唉,你妹子若有一分像你,我也不用这么劳心费神,,连睡觉也不塌实。这不,这心里正想着不能老让蓉儿这样一直下去,准备找你想想法子,可巧宫里就来信儿了。兰儿,你说蓉儿……”
  我浅浅一笑:“额娘莫急,蓉儿在宫里逛逛,换换环境,兴许就没事了呢。”
  额娘仍是愁眉不展:“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呐。”
  我道:“额娘,说说别的吧。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载淳去?”
  额娘终于展颜:“方便的话,我确实很想去看看大阿哥的。这孩子,自从他出生到现在,我见他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站起身,抬步前走:“小安子,前面带路。”
  当我和额娘谈论着载淳的成长,设想着他的将来,额娘喜笑颜开:“大阿哥长的大有福相,未来必定贵不可言。这么多天来,我这才是真正的开心。”
  说话间,主厅已近在眼前,未见蓉儿。问过如意,说是二小姐未曾回来过。我心中暗喜,这桩婚事看来是十拿九稳了。额娘刚坐下便道:“娘娘,麻烦您派个人去唤蓉儿回来了。那姑娘还是小孩子心性,一玩起来就不知时日了。耽误了规定的出宫时间,就不好了。”
  暗忖道这事须得收放有度,若即若离,浅尝即止最佳。现在也是时候该收线了,就派岫玉前去叫蓉儿回来。饶是如此,也过了将近一刻钟,蓉儿方才匆匆而返。
  一扫起初的无精打采,蓉儿此时可谓之容光焕发。又赏下些东西,交代了几句,便吩咐岫玉送额娘和蓉儿上轿离宫。看着笑嘻嘻的翡翠,我道:“成了?”
  翡翠掩口笑道:“回主子的话,成了。那二位一在桥上碰见,就没舍得分开。直到岫玉替主子来催二小姐回来的时候,主子,您是没瞧见,差点就演出十八相送了。”
  抿了口茶,我舒心地微笑:“小安子,翡翠,跟我去趟坤宁宫。出了这么个好主意,真得要去感谢一下咱们的皇后娘娘的。”
  (十七)醉花阴
   把手里的小暖炉交给翡翠,屈身向皇后问安:“兰儿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娘娘吉祥。”
   皇后招呼我坐到坐炕上,笑道:“我瞧妹妹今儿这神清气爽的模样,八成事成了吧?”
  连声朝皇后道谢:“成了成了。真多亏娘娘的妙计,否则我还不知要走多少弯路,费多大的周折,还不一定能把这事这么顺利地办下来呢。娘娘,大恩不言谢,兰儿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只是倘若日后您有何差遣,尽管吩咐便是。还有一事兰儿拜托娘娘,皇上如果真的给七爷和蓉儿指婚了,到了那么一天的话,您可要和皇上一道来为他们主婚啊。”
   皇后笑的开怀:“妹妹言重了。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动动嘴皮而已。说到底,还是妹妹你安排得当,谋划得宜,方才有这皆大欢喜的一天啊。”
   我微微低头:“娘娘太过谦了,兰儿也不敢当的。”
   挥退下人,皇后道:“你们都下去吧,留喜鹊在这儿伺候就得了。我和懿贵妃有些体己话想要说说。”见状,知皇后必是有话要问,我便也叫退如意和岫玉上外面候着,剩下小安子和翡翠这两个知情的在屋里。
   皇后向我道:“好妹妹,我也等了这么久,心里可好奇着呢。妹妹可否把这事由头至尾地告诉我知道?”
   我笑道:“什么行不行的,兰儿这趟过来坤宁宫拜见娘娘,除了给您请安外,也是要说给娘娘听这事的。这事要没有娘娘帮忙,哪有这么快就成事的呢。娘娘,依照您帮兰儿出的主意,在蓉儿和楼浩正……”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6

皇后出的计,也是教我棒打鸳鸯。当然,那根打散鸳鸯的棒子,决不会是我,而是几个地痞流氓。蓉儿为了楼浩正虽敢与额娘绝食相抗,但到底姑娘家还是有些顾虑。出门时,是决不敢带着丫鬟,家丁什么的。为了遮人耳目,还都打扮的普通平凡,以防被熟人人出。这样一来给我的计划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小安子发现蓉儿和楼浩正相会有一个规律,就是不管去来都是走京城大街街尾的一条小巷子。因为那里行人稀少,极是僻静,遭人撞见的可能性也就更小些。而且,她和楼浩正逢双日见面,所以我才找荣禄安排几个人去上演一幕小流氓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好戏”。实现也曾考虑过,如果楼浩正拼死也要维护蓉儿,反而就会让蓉儿对他更加的死心塌地,行事更为艰难。故此,我吩咐荣禄,找人去荣禄的字画摊上,趁其不备,在他的茶水里下了少量的蒙汗药。这样,即使楼浩正有心英雄救美,可一当药性发作,他也只得手足无力,有口难言,做个软脚虾,懦夫了。
   不过这场戏里确实还是需要一个“救美”的英雄,而这个“英雄”,便是早由我内定下的醇郡王奕譞。因此我才特意交代荣禄,务必要使奕譞在约定的时间内经过那条小巷。而我会这般笃定还有一个原因,经过详查,奕譞所喜欢的正是蓉儿这类长相秀丽乖巧的女子。
  荣禄作得护军统领,被亦出自奕訢的授意与安排。也是如此,他深知奕譞的脾性不喜铺排张扬。出门若无要事,身边至多带一两个贴身太监。至关重要的一点,奕譞一向怜香惜玉,决不会见死不救。奕譞眼下最有兴趣的就是斗鸟,自己也养了不少。荣禄趁机告诉奕譞,自己有只画眉鸟王,斗遍京城无敌手。约奕譞在那日的未时到春来茶馆一较高下,奕譞自是欣然应允,答应准时前往。
   当奕譞用过午饭,从自家的府邸到春来茶馆,依着他的性格,十之八九也会挑蓉儿他们所在的那条小巷走。当然,他若不走那条道,荣禄他们也会制造点诸如惊马之类的事情,非叫他往那里走不可。因为,一个正被人欺负的柔弱女子等待着他的“营救”。
   蓉儿每逢出门与楼浩正见面,都会带着食盒。等楼浩正收捡字画摊后,再同他一道返回楼浩正处。皆为午时左右出门,若无他事,经过小巷时正好离未时差一点。这时候,奕譞刚好迈出他的醇郡王府的大门。
   听到这儿,皇后不禁咋舌:“妹妹,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动动嘴,跑断腿。我想这法子不难,难的是妹妹能够把时间计算的这么准。几乎要分毫不差,方能成事,方像巧遇。还有给楼浩正下药的分量,多一丝儿,少一丝儿都不行的。”
  我轻轻笑道:“娘娘说的正是。‘动动嘴,跑断腿’,不瞒娘娘,为了能把时间拿捏准,我让小安子找了好几个身形、体态和七爷、蓉儿、楼浩正差不多的人,叫他们按照七爷他们平日走路的轻重、快慢。在早计算好长度的路上来回不停地保持同一速度走,直至能从中找到这三个人重合的时间点和地点为止。办法是笨了点,不过看来还是奏效了。至于药量计算的恰到好处,这还简单,多拿几个人来做做实验就行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发生的那么顺理成章了。满心欢喜,提着食盒与楼浩正柔情蜜意的蓉儿,在二人和往常一样,路经街尾的那条小巷时,突然冲出几个地痞无赖来。走了这条路多时也未曾出过事的蓉儿,此时却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全副身心去倚靠和信赖的心上人-----楼浩正眼见着她被歹人轻薄,自己不仅没有上前维护相救,反而吓的瘫软在地,手脚发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甚至连呼救也忘记了一样。
   正在蓉儿绝望无助,已经准备自尽以保自身清白之躯时,天降神兵。一个气度不凡,神态可亲的贵胄公子打退了众匪徒,救下了自己。
   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朝代,也不管是何等女子。她心目中所期望的那个人始终应是可以给予自己安全感、倚赖感,让自己可以放胆撒娇,对自己爱宠保护有加的男子。一个无用脓包样的男人与之相比的话,孰优孰劣,高下立现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9

有我和奕訢的旧情在前,我就很能理解蓉儿感觉被楼浩正背弃之时的心中所想。此时的她几无心防,恰遇上个英武的男子相救,又较那楼浩正强势许多,换作落尘仙子怕也会怦然心动的,更不用说这世间女子会顿生好感了,蓉儿也自不例外。而奕譞的及时出现,正好合乎这个要求。
  几个小“流氓”虚张声势一番后,就被奕譞打的落荒而逃了。见着吓得惊慌失措,哭的梨花带雨的蓉儿,奕譞大生怜惜之心。拿出自己的锦帕与蓉儿拭泪,好生抚慰。据暗哨的形容就是:“‘柔情脉脉,温柔呵护’。奴才一瞧那样,就知道绝对有戏了。”看看软瘫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楼浩正,再瞧瞧面前英姿勃发的奕譞,蓉儿心中所感可想而知。
  尽管和荣禄有约在先,奕譞还是询问蓉儿可需要自己送她回家。不过碍于姑娘家的脸面和矜持,对着这么个让人动心的救命恩人,蓉儿含羞带怯地婉言拒绝后,匆忙离去。甚至未曾留下自己的姓名,剩下奕譞一人怅然若失。几经下人的催促方迷迷糊糊地到了春来茶馆。这番与荣禄斗鸟,自是落败而归。
   但奕譞亦知荣禄人面广,踌躇了半晌,还是向荣禄开口请帮忙自己找个女子。荣禄心头透亮,自是满口应承。
   二人一待分手,荣禄立即通知了小安子。因为在这一步成功之后,我才可以开始第二步---约见奕訢,让他想法在约定的时间里把奕譞约到琼苑的澄练桥那里。不过任何与奕訢有关的事,我是不会向皇后吐露半句的,依旧算在荣禄的帐上。
   喝了口茶,我向皇后道:“娘娘,适才在琼苑的事,我是派翡翠去跟着的。见着她陪蓉儿回来的那样儿,就知事成了。也没耽搁,就带着她过来见娘娘您了。翡翠,你就把刚才的事讲来听听,可讲仔细了。”
  翡翠应声上前道:“奴婢遵命。回二位娘娘的话,奴婢奉兰主子之令陪着蓉儿小姐到琼苑去逛逛。因为蓉儿小姐向来喜欢在澄练桥那里喂锦鲤,所以奴婢就直接引着蓉儿小姐去了澄练桥。初时,蓉儿小姐尚有些显得郁郁寡欢,兴致缺缺的模样。奴婢怕她坐不住,就故意逗着蓉儿小姐讲话。好在没多会,奴婢就瞅着七爷从另一头过来了。七爷那样子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太开心,走路都走的有气无力的。蓉儿小姐是背对着七爷坐着的,而七爷见着这边有女眷,许是为了避嫌,就打算掉头回去。奴婢赶紧给七爷请安,蓉儿小姐.....”
  看见翡翠道福问安,依着宫规礼节,蓉儿也忙起身回头行礼。这一回头,就惊见那个穿着朝服,头戴花翎,被翡翠称做“醇郡王爷”的男子,正是前几日在陋巷中搭救了自己的少年公子,不禁脱口道:“是你!”讲出口才惊觉失言,不得满脸飞红,屈膝福道:“民女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原本打算回避的奕譞也在蓉儿回身抬眼的瞬间,出人意料地重逢了日前那个楚楚可怜,而今锦衣绣服的女子。只是他心里倒是开心后紧跟着就是一凉-----怪不得任谁也遍寻不得找不到她,原来她竟然是宫里人。瞧她的服饰,却又不像,难不成她就是肃顺他们送给皇帝的“汉人花儿”?可宫里也有规定,汉军旗外的汉女是严禁入宫的吗?再看在她身旁侍立的宫女,也不像是普通的小宫女啊。
  见到了那个女子眼中的惊喜,奕譞难捺澎湃心情,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前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宫女倒还机灵,忙道:“王爷,这是懿贵妃的亲妹子,蓉儿小姐。今日是和老夫人进宫看望贵妃娘娘,蓉儿小姐坐的无聊,娘娘才叫奴婢陪着小姐出来散散步的。”又转向蓉儿道:“蓉儿小姐,这位是醇郡王爷,当今皇上的皇七弟。”
  听了宫女的这番话,奕譞立时醒悟过来。原来兜兜转转多日,二人居然还沾亲带故的。下意识望向蓉儿,岂料蓉儿也在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蓉儿脸泛红霞,别过脸作势要往桥下走。奕譞一时情急,一把拉住蓉儿的手肘:“蓉儿,你别一见我就走啊!”蓉儿停住脚步,仍未看他,但并未挣开他的手。一旁的翡翠掩嘴偷笑,蓉儿有些气恼:“翡翠,你....”
   谁知翡翠竟道:“蓉儿小姐,既然您和王爷是旧识,那奴婢就不妨碍您二位叙旧了。您先聊会,奴婢替您准备茶点,也顺便帮您望风去。奴婢告退了。”也不等二人有何反应,已径直走下桥,往花亭去了。
  其后翡翠藏于暗处,只见得二人相谈甚欢,一副相逢很晚状。奕譞一反素日里无事均不在宫里多加逗留的惯例,陪着蓉儿在苑中四处游览。看样子也把和自己六哥的约会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至我派人去唤蓉儿回来,蓉儿方才心有不舍地和奕譞分了手。而奕譞傻楞了半天,兴冲冲地走了,怕是找人商量去了吧。
   皇后抚掌道:“没曾想妹妹你把个棒打鸳鸯的戏也能圆成皆大欢喜,我真是佩服之至啊。这聪明人呐,就是不一样,我自愧弗如。”
   我忙道:“娘娘又过谦了。若非有娘娘的张良计,玉兰的这等见不得人的小聪明,小伎俩又如何显摆的出来,更勿称可与娘娘您相提并论了。只是娘娘,玉兰估计要不了多时,兴许七爷就会向皇上要求赐婚了。到时候,还要烦请娘娘多多美言几句了。”
   皇后笑应道:“妹妹只管放心,只管等着去当老七的大姨子便是。我连棒子也做了,还不肯当这媒人不成?”
   谢过恩,起身告辞:“既是如此,我也就回去预备一下,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娘娘万福金安,玉兰先行告退。”
  自打我将蓉儿和楼浩正的事对皇后全盘托出,央她相助后,皇后自认为捏住了我的把柄,痛脚,对我的设防亦随之减缓少许。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我的目的也不止在此。凭我而今之力,想要在这后宫立足,好好地活下去,很难很难。毕竟,皇帝所要面对的诱惑有那么多,我并没有把握可以一辈子得宠。而我如果一旦不慎失宠,我的下场只恐比枚贵人只差不好。所以,我必须背靠一棵好乘凉的大树,借此养精蓄锐,图谋将来。而皇后,正是这深宫里最为理想的一棵大树。
   清宫选秀,首以家世为重,其次为妇德,妇容,妇工。也就是说,家世愈显赫,门第愈高贵,她在宫中的地位和保障愈大。(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相较而言,这容貌只排在第三位。而我,缺少的正是显赫的家世。如今能位至西宫贵妃,说穿了,大部分还是沾了载淳的光。
  今时今日的局面对我有利,正是因为整个皇室中,皇帝唯一的嫡亲子嗣仅载淳一人。不管是前朝的母凭子贵,还是现今的子凭母贵,只要不生意外,载淳都将会是大清咸丰皇帝的储君,未来的国君。就算只是为了这一点,我就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打乱我的计划。皇后,我会慢慢对付她,控制她的。
  皇帝的后宫,除非只得一人,否则纷争也永无休止。以前有个不自量力的枚贵人甘当炮灰,眼下她已不具任何威胁性了,宫妃们就会自动自发地找出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目标来继续这个绝难落幕的故事。我,虽想要翱翔凌驾于紫禁城之巓,可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扮演那只“出头鸟”。为了更好地掩护和保存自己,我选择了让自己暂时蛰伏在皇后“耀目”的光环下,等待可以一飞冲天的时刻的到来。
  至于皇后,我当然更不会天真到以为她会因为我的“效忠”之举而心慈手软,只不过她暂时也还觉得我还尚有些利用价值,而且皇恩正浓,不敢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动手除我罢了。我和她,都很清楚对方心中所想。在此时看来,我们似是盟友。但这个盟约极易破灭,因为我们都想做执棋之人,而非棋子。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0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位居中宫的皇后,她所在的位置是宫妃们最为艳羡,眼馋和嫉妒的。婉嫔,祺嫔,春贵人等数个有封号的妃嫔,她们除了品阶低于我外,任谁的家世、背景也是强过我的。再者,丽妃的身后还有个奕詝无比宠信的权臣肃顺。而我,除了载淳,除了与奕訢那段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旧情外,几乎一无所有。因而,我必须尽可能多地笼络对我有利的人。要得到,必定就有失去。相比较于以前被我所弃用的垫脚石,对于蓉儿,我已经尽力让她得到一个好的归宿了。倘是朝上真的传出奕譞要选侧福晋的消息,怕上门提亲着不知几许。说句良心话,与蓉儿所说的盲婚哑嫁相较而言,我给蓉儿的空间已经足够大了。
   处于沉思中的我突然被小安子的声音惊醒:“主子恕罪。主子冥想,奴才万不该出声烦扰您的。只是荣大人叫奴才过来请示主子,楼浩正已被关押在一处极隐秘的地儿。该如何处置楼浩正,荣大人想请主子示下。”
   我正想叫小安子告诉荣禄,尽快了解楼浩正和这件事。口中却问道:“捉他时可有被人发现,可有惊动谁家?”
  小安子邀功道:“主子,您是没瞧见。那楼浩正遇着歹人时,一副熊包样,屁都不敢放一个。对着二小姐,又装情痴了。一连数日不见二小姐,就按捺不住了,居然敢跑到您府上找去。幸好主子您高瞻远瞩,嘱咐荣大人早做防备。在半道上拦截下了他,一把把嘴给他堵上,一棒子打晕塞进麻袋里,送到城外,这才避免了这场风波。”冷哼一声又道:“也不想想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往主子您家府上去寻衅闹事。奴才听荣大人说,他们绑了楼浩正后,把他关到郊外的一处废屋里。本来抓他的时候,嘴里是给他塞了团破布的。到了地儿后,荣大人怕他憋死,就好心给他取了出来。嘿,可您猜怎么着,他还一点不领情。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一口一个狗奴才,一口一个为虎作伥。闹的没法,又只好给他再塞回去。荣大人说这样老关着他,也不是个长法,也不稳妥。所以才叫奴才请示主子,问问怎生处理他的好?”
   “哦,还真差点就闹上我家了?!还好事先作了预防,否则前功尽弃不说,更怕牵连出其他事情来。楼浩正这种无勇无谋,只会死读书的书生留着也是多余,更是个祸胚,决不可留下!”心里暗忖道,但再又一想,这人给我平添了这许多麻烦,极不知趣。不将他好生折磨一番,难解我心中拥堵与恨意,还有隐忧。
   打定主意,我开口说道:“小安子,附耳过来。”小安子忙凑近我旁边:“主子请吩咐。”
   面上泛起一股阴冷,我略带着些微快意道:“去告诉荣禄,我要他先阉了楼浩正,再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毁了他的容,切掉他的舌头。还有,把他身上所有的什么胎记,痣之类的全部挖掉。总之一句话,我要他变的连他的亲生父母和他共处一室也人不出他来!”
  小安子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我彷若未见,继续道:“你可听好了,我刚才所说的,你们动手时决不可以漏掉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少掉一个,我就在你们的身上补回来。重要的一点就是,处理完了楼浩正,别让他立刻就死。给他包上药,含上参片,随便扔哪儿,任他自生自灭。算给楼浩正留下条活路,就看老天爷心不心疼他了。”
   小安子赔笑道:“奴才谨记,一定,一定全按着主子您的意思去办。奴才这就去转告荣大人,奴才先行告退》”慌忙行过礼,急急出了门。我冷冷笑了笑,当主子的,就得让奴才对你敬畏齐集。
   端着驻香露,翡翠在我身边站住:“主子,温度正好,您可以服用了。”
   待服侍我喝过驻香露,漱了口,净完手后,翡翠瞧了瞧我,小心翼翼说道:“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奴婢虽人微言轻,但即使主子您责备奴婢,奴婢还是觉得有必要讲的。”
   “你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呢?什么事,说来听听,我不怪你便是。”
  思索了一下,翡翠方道:“主子,您向来深思熟虑,希望奴婢是瞎操心了。主子您安排二小姐和七爷的婚事可谓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既不露痕迹地就让二小姐主动舍弃楼浩正,满心欢喜地嫁进王府。而楼浩正不仅无处可诉,就算对别人讲了,也只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在砌辞狡辩,推卸责任。七爷那边呢,奴婢也瞧的出来,七爷对二小姐是大有意思的。请皇上赐婚,也是迟早的事。但是主子,不知是否是您不小心疏漏了一点,七爷在陋巷救下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身边还有一个楼浩正。这会儿,七爷正在意头上,许早不记得这事了。可以后日子长了,难免…..咱们满人虽较汉人少些礼教约束,可七爷终归还是皇族,贵为郡王。若是闹出什么不快的事来,对主子和二小姐自是不妙。所以奴婢也就多嘴说上两句,望主子明察。”
   眯着眼睛直盯着翡翠:“看不出你还这般细心,周全呐。那好,你来说说,我该怎么办的好?”
  被我盯的发憷,翡翠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强笑道:“奴婢除了会拾人牙慧,捡点现成便宜,跑跑腿外,实在是不懂别的。正因如此,即便约莫地知道一点枝节,也不晓得如何是好,怎生解决。最后还是得烦请主子您告诉奴婢能怎样做,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奴婢决不敢逾矩,对主子也唯有一颗忠心而已。”
   我笑了起来:“我又没怪你,你何苦怕成这样。弄的我像多么恐怖似的,瞧你吓的。这事啊,我还真没想到,倒多得你提醒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想应该怎么做的好。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翡翠收起托盘,道过福就准备退下。我忽又开口叫住她:“哎,你回来。”翡翠忙走回我身边:“主子有何训示?”
   随手从头上取下一根玉笄:“赏你的,拿着吧。”翡翠嗫嚅着口唇,不敢接下。
   将玉笄放到翡翠她手上:“说是赏你的了,嫌是用过的不成?”
   捧在手上,翡翠连忙跪下谢恩:“奴婢不敢,奴婢谢主子恩赐。”
   我摆摆手:“下去吧。和小安子好好做事,断然不会少你们的好处的。”又谢过恩,翡翠才捧着玉笄退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1

看着房门,我叹了口气-------这做奴才下人的,绞尽脑汁,削尖脑袋,也要想尽办法讨主子的欢心。可是啊,主子的心事哪能什么都让你们几个给揣摩透呢。做主子的有做主子的想法,身边的奴才,笨了不行,聪明了也不行。笨了,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聪明过了头呢,又常常自以为是,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自己不打紧,就怕拖累牵连到上面。翡翠和小安子都有这自作聪明的毛病,不过眼下这会子,我手上正须用人。而他们俩现下尚算忠诚,也不多舌,再等等以观后效吧。何况,再去培养几个贴心的奴才不容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的。这年头,当主子不比当奴才轻松多少啊。
  想起适才翡翠所说的有关蓉儿的那件事,我不屑地抽抽嘴角,这种问题果然只有那汇总自以为聪明的人才会提出来。是,这事给人的感觉是很容易被忽略,它又的确也算的上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似乎还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他们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蓉儿。蓉儿是我的亲生妹子,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有我这么了解她的。她的性格与我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我们出奇的相似。那就是,但凡是我们看中的东西,我们就会尽一切努力和方法去得到它,无论何物。为了得到这样东西,我们会不惜欺骗、撒谎、使诈,甚至以死相挟。正如她为了和楼浩正在一起,会绝食威逼额娘一样。而且就算日后,这样东西我们不再喜爱,但在我们未主动放弃它之前,任何人都是不可以染指,对它动念的。否则,宁可毁掉它。
   而今,很明显,蓉儿对奕譞的大有好感。那个楼浩正在他们一起遇到那场变故的那一刹那,已经被蓉儿决绝地从心中剔除了。现在,楼浩正跪在蓉儿的面前哀求,她也是不会再动容半分的了。因为,我已经成功地把奕譞放进了蓉儿的脑海里。
   只要蓉儿喜欢,她不会介意做侧福晋。而且我更相信,她完全可以把侧福晋做的比嫡福晋还风光。到时有她忙我推波助澜,依奕譞的性格,想不为我所用也难。她只要真喜欢奕譞,她就一定会设法掩盖楼浩正这个人的存在。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2

在奕譞救下蓉儿之时,她与楼浩正之间既无招呼应酬,更无肢体接触。这么一来,她就有很多理由来为自己辩护。比如说楼浩正和奕譞一样,只是正巧经过这里,见她被人轻薄,上前相助,却寡不敌众反而被人打倒在地。又或者干脆就说,楼浩正与那群流氓根本就是一伙。当时只不过是突发羊癫风才未及作恶。又或者....蓉儿的本事,她还可以讲出更言之凿凿,更多毋庸置疑的故事。
   想到这儿,我忽然省起的确有件事被所有人都跳过了。扬声唤进翡翠:“小安子一回来就叫他来见我,有事交代他。”
   翡翠忙答道:“回主子的话,小安子刚回来了,现就在外面呢。奴婢这就唤他去。”
   立时,小安子已站在了我的面前:“奴才回主子的话,主子的意思,奴才已经一字不拉地全转告荣大人了。荣大人万请主子放心,一定办的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表示满意地“唔”了一声后,我又道:“小安子,你再去跑一趟。让荣禄差人找个年纪,身形,个头都和楼浩正差不多的青年男子。夜半之时,将他连同楼浩正的居处一并放火烧掉。马上就去办,不得延误!”
   小安子试探着问道:“主子,楼浩正都已经那样了,为何还要这样?”
   我冷冷一笑:“你以为我这是多此一举,我告诉你,这才叫做永绝后患。你懂不懂不要紧,办好差事才是你的本分。”低下头,翻开桌上的词集:“梦魂惯的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也还算顺心由意。由皇帝指婚,蓉儿在次年的开春时分,就将正式嫁入醇王府,成为奕譞的侧福晋。叶赫那拉家族的荣光,至此,又增添了几分。
   随着飘洒大地的飞雪,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事项一一办下,只等着寒冬一过,春暖花开之际的“亲迎”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载淳也一天天的长大了。开始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学语了。
  因为正值隆冬,所以大都穿的厚重,而载淳更是像个棉花球一般被包裹在厚软的冬衣里。眨着黑亮的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面上呢,一味地咧着嘴开心地笑着,更显得愈加的可爱。使劲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乖儿子,额娘要想见见你不睡觉的模样还真够难的。往常过来,不是刚睡醒要喝奶,就是压根还没醒。怎么这么贪睡呐,我的大阿哥?”
   一旁的奶娘赔笑道:“主子无须担心。大阿哥尚未满周岁,是比大人渴睡的。老人们常说,这会儿的小孩子,越是睡的多,将来的身体才长的越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我和奶娘的对话,载淳的小嘴咧的更开,笑容也更大了。奶娘见状又道:“奴婢瞧大阿哥这模样,以后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福厚的慈善人呐。皇上每每看着大阿哥,都欢喜的不得了,非得抱上夸赞几句才肯放下呢。”
   逗着载淳,握着他的小手轻轻摇晃:“是吗,额娘的大阿哥要争气哦。额娘老了之后,可是要靠着载淳来孝敬的呀。”转头望向奶娘道:“大阿哥的咳嗽好了些没?”
   奶娘忙道:“回主子的话,秦太医开了两副药。喝过几次以后,大阿哥已经没再咳嗽过了。”
   我点点头:“那好,你们也多注意着点。别挨着过年了,你们就个个心里发慌。出了什么差池,饶不得你们的。”
   奶娘和旁边几个宫女连声称是。觉得手有些乏力了,便把载淳交给奶娘抱着,坐回炕上端起奶子喝了两口。这时间,如意进屋禀道:“兰主子,皇上差人过来召主子去养心殿了。”
   瞄了眼墙边的西洋钟,我“哎呀”一声:“怪不得皇上派人来催了,我在大阿哥这儿一呆就老半天,把时辰都给忘了。翡翠,把斗篷拿来,我得过去养心殿了。噢,金秀,照顾好大阿哥。大过年的,别弄的都不开心。”
   身后诸人齐声道:“奴婢谨遵贵妃娘娘的教诲,奴婢恭送主子。”我摇摇手:“都不用跟出来了,看好大阿哥便是。”
   没有坐轿,翡翠为我撑着伞,走在刚刚扫过雪,带着湿意的甬道中。凛冽刺骨的雪风,吸进鼻子里又酸又涩地很是难受。连忙用绣帕捂住口鼻,加快了步伐。走了几步,忽闻翡翠的轻笑声。朝她问道:“好好的,傻笑什么?”
   翡翠却奇道在:“难道主子方才不是因为看到英嫔才掩鼻快步走开的吗?”
  听了翡翠的话,我不由得慢下脚步,别过头回望:“英嫔,就那个在我没得势的时候,想借着皇后的威风对我不敬。结果自讨苦吃,被皇上罚到辛者库去的英嫔?皇上不是说,待我诞下大阿哥就放了她的吗,怎么还在那里面吗?”来路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只得路边铺积的薄雪处隐约可见双膝跪地的印记,即将被白雪掩盖。
  翡翠笑道:“兰主子,您没记错,皇上当时的确是这么讲的。可从辛者库释放一个由皇上下旨进到里边去的妃嫔,还是须得皇上在发个话的。可瞧皇上的样子,恐怕早就把英嫔忘的一干二净了。这放她的事,当然也就搁置下来,无人过问了。还有啊,这宫里众人,谁个不想往热处挤。主子您现在正如日中天,圣眷正窿。那些个奴才为了讨您的欢心,又知道英嫔再没有爬起来的可能了。加上以前英嫔气焰嚣张,素不得人心。他们就干脆使计把她从浣衣弄去洗碗碟的去了,存心搞的她蓬头垢面,满身油腻的。许是都也明白这事不妥,就掩的紧,主子您才不知晓的。奴婢看见您从英嫔身边过去掩着口鼻,以为您知道,所以才会失态的,请主子恕罪。”
  听完了翡翠的话,我寒下脸:“真真是群奴才,没事替我找事,觉着我一天没事做,太清闲了不成!翡翠,刚才你说的话记着,等会儿到了养心殿,一五一十地禀告皇上。”翡翠“啊”了一声,见我面色不善,立马“嗻”了一声。雪越下越大,天色更暗了些。一路无话,径直到了养心殿。
  见过礼后,我依着惯例,将内阁挑出来的奏折读与奕詝知道,然后再用朱砂笔按奕詝的意思在奏本上写下“知道了”“依议”“复议”等圣断。每题完一折,便交于奕詝过目。摆弄着一个西洋怀表,奕詝心不在焉地扫上几眼:“兰儿,以后凡是像‘知道了’这一类的简易朱批的折子不用再给朕看了,你写了放在一边就成。意思繁杂的,再呈给朕看吧。”
   一笔又写下个“知道了”,我笑道:“知道了。”
   奕詝笑道:“你刚开始替朕执笔的时候,朕还担心你应付不来。现在放心了,你的学识,不比那些大臣们差。”
   停下手中的笔,我蘸蘸朱砂:“还不是多亏皇上您的耐心教导和指正呐。承蒙皇上看重,不嫌兰儿愚钝。兰儿能为皇上分担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奕詝道:“朕听说你方才去看载淳了,他的咳嗽可好些了?”
  朱笔不停:“回皇上的话,大阿哥业已康复了。只是近几日不能见风,以免复发。”最近以来,我已很少为奕詝念折子了。只消那奏折中的重点和要点告知于他,他再做下决断便成。如此一来,效率也大大提高了。对我而言,读奏折,析奏折,批奏折,听、看、闻趁工们对各地方大小事务的汇报、处理、结果。再将奕詝的意思做个批复,看似不起眼的一个秉笔太监的活儿,却让我觉得大长了见识。原来,手握天下,乾坤独断果然是那么充满魔力,叫人难以抗拒的。只是愈是如此,我愈觉得我需要学的,需要了解的,我所欠缺的,都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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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兰祸天下(全) 作者:诡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