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42

杨玉环嗔怪道:“什么你呀我的,怎的这般见外?”
   看着冷清的周遭, 我不禁道:“这里就你一人住?”
   杨玉欢叹息:“一切不过虚幻,繁华富贵如烟云,转眼只在一瞬间。妹妹,你做的有些过了。”
  琴弦一响、,前生种种历历在目。我冷笑道:“我做的太过了?太真妃,不知是你过了还是我过了。是谁,在对付梅妃,郑贵人时不遗余力。皆以人之痛苦为己乐?是谁,为了败坏所谓圣君之名,骄奢淫逸,无所不用其极?又是谁为了报复李隆基,临死前发下毒誓,却让我承担个中罪名?杨娘娘,那是你,不是我叶赫那拉.玉兰。说句不好听的,你怨死马巍坡,也是因果循环。再者,也是你死前的怨气过重,方有今日的我吧。”
   杨玉环并不以为忤,但仍道:“正因如此,我才现身规劝于你,莫要步上我的后尘。我的确有错在先,死前也不应该怀着怨念发那么重的毒誓。这是我的不对,可妹妹,你没必要为我背上这许多的。”
   顺手拣起石桌玉盘里的一个荔枝:“难为娘娘还喜欢这个。倒也是,毕竟杨贵妃过的日子,古今能与之匹敌的,怕不会超过十人之数吧。”
   停下弹奏,杨玉环还不放弃:“妹妹,我以前一直怨恨,世人,世事,可当我死去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一切都是命,是孽,前世因,后世果,是我上辈子欠他们的。亏欠了别人的东西,终归得归还的。”
   我微笑:“是吗?可娘娘你想通了,我还未曾想通呢。但由此亦可见娘娘终日积攒下来的怨气有多重,有多浓,让我也难以自拔。不过不要紧,我此生欠别人的,下辈子慢慢来还也不要紧的。”又左右望了望:“为何不见寿王,又或者是那位风流天子?”
   杨玉环低叹一声:“妹妹,此番见面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正是有关寿王同皇上的事。他们现在…….”话尚未说完,天摇地动,眼前景象立时模糊起来。杨玉环后面的话也听不见了,一切再度重归混沌。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开口唤道:“小安子,给我拿杯水来。”虽然讲着话,但眼皮依然沉沉的,不想睁开。
   料想,话一出口,就听到翡翠又哭又笑的声音:“兰主子,您可算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随即便有人扶起我,将温水喂进我的口中。
   服侍我喝了水,翡翠擦干我嘴边的水迹,复又扶我躺下。还是全身乏力,懒懒的不想理会任何人。头一偏,又倒过头睡去,翡翠马上紧张不已,喊道:“小安子,小安子你快叫太医来啊。”
   话音刚落,奕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兰儿醒了?”翡翠泣道:“奴婢回皇上的话,主子方才是醒过。喝过水又晕了过去,叫也叫不醒。”
   奕詝唤道:“尹太医,快去给懿贵妃看看。”尹太医应了一声,走至床边坐下。翡翠把我的手腕从锦被里移出,方便太医诊脉。尹太医摸着脉,良久不语。
  经过这么一下,我已逐渐清醒起来。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一浮现脑中,心底不由得庆幸。看来这场以我的生命为赌注的赌局,我像是赢了。不过现下,怎样苏醒最为合适呢-----哭哭啼啼,倾诉委屈?不可,我这会的模样必定憔悴,哭起来更是难看。与所谓美人含泪,梨花带雨相去甚远。万一倒了奕詝的脾性,反而不好。刚才翡翠不是以为我是回光返照吗?好,我就来演一场回光返照的好戏。
   主意既定,我闭目哑声喃喃道:“载淳,载淳,载淳……”翡翠闻声忙道:“皇上,兰主子出声儿了。”奕詝挥退太医,自己坐到床边:“兰儿,兰儿…..”
   见我毫无反应,奕詝问道:“尹太医,懿贵妃因何还未苏醒?”
   尹太医的回答倒是极为配合我的想法,见奕詝开口询问,赶忙恭声道:“回禀皇上,懿贵妃脉息紊乱,且不稳定。臣估计尚有余毒未清。臣先开副药,让娘娘喝了试试。”踌躇了一下又道:“过了今晚上,娘娘便无大碍。但过不过得了今晚,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和娘娘的命了。”
   奕詝沉重道:“都下去吧,去把大阿哥带来,他也很久没有见过他的额娘了。”黄三“嗻”了一声,往外走去。很快,我就听到了皇后和载淳的声音。
   见过奕詝,皇后抱着载淳坐到床尾。把载淳放到我的枕边,皇后哽咽道:“妹妹,大阿哥来看你来了,你好歹张开眼睛瞧瞧他。”
  顺着这句话,我轻轻眨了眨眼睛,费劲地看向身边众人。环顾四下,我现正身在储秀宫西次间,即我平时里的卧室。而身边,坐着奕詝,皇后,载淳,小安子和翡翠等人侍立一旁。外边一群太医正在斟酌着如何下药。心中暗笑,今次我叶赫那拉回来,便不会再走了。
  正想同奕詝讲话之时,不经意瞥见了皇后。心下忽然一动,不若演戏演全套,利用此机会,收买皇后的心。皇后钮祜禄氏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长大后遴选入宫不久即被策立为中宫。除了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之外,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顺心由意的。不曾料到,却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答应身上险些栽了个跟头。此种优越生活中成长起来的人,大多受不得一丝失败和挫折。一旦发生,立时便心灰意冷,自觉看淡世事。因而也才有在咸福宫时,她主动提出要与我结拜的事。而现在,又正是我笼络她的一个大好时机。
   唇未启,泪先流。努力撑起身子,奕詝忙搂住我:“兰儿,快些躺下,你觉着好点没有?”
   含泪望了一眼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打量着房间里诸人的载淳,我靠在奕詝身上幽幽说道:“皇上,兰儿这次怕真是不行了。兰儿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阿哥,还有皇上您,兰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奕詝心疼道:“兰儿,你多心了,太医说你没事的。”皇后拿着丝帕抹泪:“妹妹,你这才刚刚醒,莫说这些丧气话。”
   我摇头道:“我怕再不赶紧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喘息道:“皇后娘娘,兰儿如今求您一件事。倘若兰儿先走了的话,求求您帮兰儿照顾大阿哥。孩子没了我,您便是他的亲额娘了,可成?”皇后已是泣不成声:“妹妹,你不会有事的,别再说了。”
  期盼地望住她:“娘娘,求您答应兰儿吧。”皇后点点头,眼泪也随之大颗大颗地滑落面颊。我又仰头看向奕詝:“皇上,兰儿也求您了,求您善待大阿哥。”奕詝不语,只是叹息。我又道:“皇上,听兰儿一句劝吧。后宫嫔妃虽多,但真心实意,不求汇报地对待皇上的不过仅皇后一人。请皇上勿要听信宵小谗言中伤皇后娘娘,好生…..”话刚说到一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这血喷在白色缎面上,略带紫色。看见我又再吐血,几位太医又急忙上前来救治。奕詝和皇后面色更为忧虑,但我知道,吐了这口紫血,我才真的活转过来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43

太医们忙活了好一会,下了方子,熬好药端与我喝过,瞧着我的脸色似乎渐渐好转起来。奕詝便让皇后带着载淳先回去休息,太医到外间候旨。当下人们都退下去之后,他单独留了下来。
   倚靠在床头上,我的气息仍旧有些不畅。奕詝沉默良久,半晌方道:“兰儿,你怎会这么傻,竟然去寻死?朕虽将你禁足,可你也看的出朕不过稍示惩戒,早晚也会让你出来的啊。”
  心念急转,是承认自己以死明志,还是?虚弱地一笑:“皇上明鉴,兰儿并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何来畏罪自尽之理?兰儿那日用过早膳,就觉得头晕目绚,腹痛如绞,却又出声不得,立时就昏了过去。后来的事,兰儿全然不知。况且兰儿一直深信,皇上必然会还个清白于我的,我又缘何寻此短见呢?”
  听我这么一说,奕詝不禁攒眉:“倒也是。乍闻你出事,朕马上从圆明园赶了回来。到了咸福宫之时,你已经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太医诊后也道唯今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尔。兰儿,你可晓得,朕当时心里有多后悔,多恼恨。强忍几月不见你,不是朕不信你,而是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你。朝臣们也都在眼看着,朕也只得等,等这件事淡了,朕再寻个名目接你出来。可巧这时,你就出事了,却还偏有谣言说你是自知难逃一死,自己先来个了断。朕现在,真的有些后怕啊。”
   伸手捂住他的嘴,我轻声道:“皇上,兰儿明白,兰儿明白的。这一切,都不是皇上的本意。”心中恨恨道:“必是肃顺这个老贼想趁机落井下石,斩草除根。可他终究还是失算了,奕詝在珮答应和我之间,最终选择了我。这笔帐,我会记下的,肃顺!”
   奕詝又道:“兰儿,朕知道这次是委屈了你。朕这便答应你,以后再不会轻信他人之言,让你受苦了。”紧紧环抱着他的腰,我低声说道:“兰儿也是决计再不肯离开皇上一步了。”
   想了想,奕詝开口道:“兰儿,你可知晓,你出事之前的半个时辰,秦太医在天牢里也割腕自尽了。秦太医是唯一的知情人,想是被灭了口。而此人还想下毒杀你,或许正是想把所有的罪名推给你背负。这人在禁宫之内竟有如此神通,这般机心,他究竟是谁,朕非得查清不可!”
   我沉吟道:“皇上,兰儿猜想,这人怕是不容易查出来的。”奕詝问道:“这是为何,朕要查的人会找不来?”
  我淡定道:“皇上,如果兰儿没有猜错的话,那日给我送饭的几个太监应该都已经死了吧?”见奕詝点头,我接着又道:“皇上再查下去,除了死更多的人之外,兴许再无所获了。而今兰儿业已苏醒,事件已然明了。那人想必也已知道,杀不杀我已无济于事了。他只会更深更好地隐藏自己。试问,皇上一时之间怎么找的到他?不若皇上先假意放风出去,完结此事,私下再着人调查。那人久不见动静,自会重新活动。到时皇上便可一举成擒,人赃并获,岂不是更好?”
   奕詝笑了起来:“兰儿,幸得你大难不死。没了你,朕的日子也不知会少了多少乐趣。好,就照你说的办-----引蛇出洞。”缓缓倒下,与我并头躺在一块,揽我睡在他的胸口上,一面道:“险些朕的这朵解语花就遭奸人所害,累朕不浅啊。”
   我故意喟叹了一声:“可惜却是‘花能解语添烦恼,石不能言最可人’呐。兰儿怕正是管的太多太宽,皇上对兰儿又太好太宠了些,兰儿才无故遭此横祸。此后兰儿倒真应该像七福晋学学了。”
   奕詝奇道:“向你妹子学,学什么?”
   我笑道:“哪是我的妹子,是七爷的嫡福晋,刘佳氏。蓉儿说她整日不言不语,难见笑容,像个木头。所以下人背后都管她叫‘七菩萨’哩。”
   奕詝不得失笑,对我说道:“老七那里朕是管不着。可你,朕还管得住。储秀宫懿贵妃听旨,朕令你马上休息,立刻睡觉,将养好身体。尽快痊愈,为朕分忧,朱批奏折,红袖添香。再者,万不可效仿七福晋。若有违者,朕便罚你每日为朕唱曲十支。”
   我嗔笑道:“有皇帝是这样躺在床上下旨的吗?”
   奕詝大笑:“你现在不就看到了。”奕詝将下巴放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摩挲:“兰儿,陪朕歇会儿。你昏迷这几天,,朕也没能睡个囫囵觉啊。”
   头贴在他的胸口,清晰的听到心脏跳动的“砰砰”声,我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四爷,兰儿谢谢你了。”
   把一支玉制的兰花为我别上发髻,小安子眉飞色舞地说道:“主子,你总算是康复了。您昏迷不醒的那几日,可把奴才们给吓坏了。见天儿守着您,寸步不敢离人。就怕您一醒过来,奴才没瞅见。”
   翡翠也忙道:“是啊,当时太医个个摇头,就差跪地请罪了。奴婢真是怕死了,就想,要是主子真个儿走了,奴婢也得一块跟着去,好继续伺候主子。”
   我笑笑:“得了,知道你们忠心。”神色一黯:“倒可惜秦太医那身好本领了。”小安子恭声道:“主子,再怎么着,任谁也不及您金贵。能为主子而死,那秦太医即使死了,也死的什么所的。”
  翡翠啐笑道:“死得其所啊,不懂就不懂呗,还想学翰林掉书袋。”小心环视四下,凑近我压低悄声道:“奴婢初时也和小安子一起被关了起来,心里又怕,也不知道主子怎样了,焦心的不得了。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那下毒谋害主子的人,没他这一招,皇上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心转意呢。”
   停下正在翻看的书,我抬眼看向两人:“我和皇后在咸福宫时,以及我出事以后,宫中妃嫔们的反应如何?”
  小安子赔笑道:“主子,您在咸福宫的时候,奴才们也被看管起来了的。外间的事,自是打听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风声传言的。不过听看守我们的侍卫谈话,宫里就像遭了大地震一样,不是没有幸灾乐祸的,但更多还是担忧自身,人心惶惶,惟恐祸从天降。连丽妃,春贵人这些个平日里闹腾的最欢的,也没蹦达上几天,也就莫名地泄了气,连素日间的聚会闲谈也没了踪影。”
   我笑道:“想不到我和皇后一出事,她们还就真没了主心骨。也是啊,所谓兔死狐悲,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了。嗳,那皇上呢?”
  翡翠答道:“主子,这事说起来真真可恨。您和皇后被软禁以后,肃中堂却业一直没找到更进一步的证据。皇上便有些动摇了,奴婢还听黄总管说,皇上都打算下旨开释了。可肃中堂倒像真下了心要置您于死地一般,连进谗言,并且还又找来一些美女送进圆明园。变着法子把皇上诓出宫,就盼着把这事搁置下来,让皇上忘掉。您和皇后也就…..”
   “啪”的一声合上书,我森然道:“当真?!”
   翡翠和小安子急忙跪下:“奴才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主子。”
   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我道:“起来,继续说下去。”
  与翡翠交换了个眼神,小安子说道:“皇上一去圆明园,这宫里就空了。万幸皇上临走之前指派六爷和七爷留守京畿,但肃顺也留了眼线在宫里。六爷他们除了暗暗活动,尽量开脱主子外,一时也没甚好办法。奴才再说句不当讲的话,幸好有人想要害主子,否则皇上沉迷在温香艳粉里,肃顺又刻意遮掩,一下子真会想不起主子来的。”
   翡翠也道:“这倒是,您中毒昏迷的消息,六爷特地用加急快马送到圆明园去。早上送过去,第二天皇上就赶回来了。一回来,就把主子和皇后放了。奴婢们跟着沾光,也一起出来侍奉主子。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44

发自心底地微笑了一下:“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了六爷了,有机会真要当面道谢才好。”心中忖道,奕䜣,此番还真的多谢他了。若非是他让我放手一搏,兴许我这会还在那冷宫般的咸福宫里呆着呢。奕䜣,谢谢你,只是经过此事,我明白自己更不可以放开你了。但口中仍问道:“那皇上呢?”
  翡翠笑道:“回主子的话,皇上也极是紧张主子您的。一看您人事不醒,太医束手无策,差点把太医全拉出去砍了。还好,被六爷劝了下来。奴婢瞧见还几位太医的脸都吓白了。前几晚,皇上都一直守着主子的。后来实在熬不住了,才回养心殿稍事休息。可巧皇上前脚刚走,主子就醒过来了。”
  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百味杂陈-------奕詝永远都不会有奕䜣那般在乎我,否则他不会轻易地就被肃顺用美女作为幌子给引到圆明园。可是,奕詝可以给我的,奕䜣却也是永远给不了的。世间事本就是这样,永无两全。要想得到,就必有失去,不管你是天皇贵胄,还是平民百姓……
  (二十二)玉漏迟
   咸丰十一年七月,热河行宫,烟波致爽殿暖阁。
   天气闷热,身旁虽放着窖冰,后有宫女打着扇子送风,我仍觉得酷热难当。小安子把一碗冰镇莲子送到我手边,轻声道:“主子,喝点东西消消暑吧。”
   搁下朱笔和奏折,我微微伸了个懒腰,翡翠忙上来为我按揉肩膀。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口,我问小安子:“皇上今儿如何?”
   小安子答道:“奴才回主子的话,皇上接近午时起身,喝了一碗奶子,又进了些益寿如意膏(鸦片),传了丽妃、容贵人,还有几个汉女陪着到一片云看戏去了。点了《平安如意》《秋胡戏妻》《夜奔》几出,现在正唱的热闹哩。”
  冷冷道:“哦,是吗?”继续埋头批折子。去年,英法联军以大清无诚意与其谈判为由,以枪炮敲门,首先由天津北塘登陆。之后不到两月就连连攻下军粮城,大沽口,八里桥。如入无人之境。情急之下,奕詝派出僧格林沁,胜保对战。惜败局难返,几月间,朝廷不断损兵折将。军士阵亡超过五千人,而联军阵亡居然尚不到十人。奕詝惊惧之下,竟暗示、授意大臣奏请“秋狝木兰“。借此为由,逃离京城。从圆明园奔往了四百里之外的热河。偏偏下旨着奕䜣为钦差大臣,便宜行事,办理和局。肃顺等人也跟从奕詝避祸热河,也将平时不与其附从的军机大臣文祥、桂良等,同奕䜣一并留守京城。
  奕詝的身子本来一向不算好,加上酒色过度,从咸丰八年间开始,就日显衰弱,却依旧沉迷于酒色难拔。对他而言,批折子早已是件苦差了,因而也就逐步地把批阅奏折的事情全数转手于我了。他则继续乐此不疲地游曳在花丛,脂粉之间。和我,也不再像以前把那样亲密温情了。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在意了,从我开始独自批阅奏折的第一天,我的全副兴趣和精力都被这乾坤独断,手握天下的快感所吸引了。
  其实去年的十月的十一和十二两日,英法两国的代表和奕䜣签定了和约后,已经陆续退兵了。三十日,奕䜣以恭亲王的身份上奏:“洋兵全数退至天津”,奏请奕詝回銮。可是奕詝天生懦弱,亦缺少领导之才。加之对奕䜣的忌心,故在肃顺几人的挑拨、撺掇下,并不相信奕䜣之言。在十一月初一的时候,发了一道《恭亲王奕䜣等合词吁请回銮折》的所谓谕旨。中言“退兵后,而各国洋员,尚有驻京者……设使朕率尔回銮,洋人又来挟制,朕必将去而复返…..朕意本年暂缓回銮,俟洋务大定后,再将回銮,一切事宜办理。”可这一暂缓,就缓到了今年的七月,并且仍未见到任何返京的迹象。不得感喟一声,吩咐小安子把批好的奏折整理发派,我出了烟波致爽殿,往着皇后处行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45

经过曹玉奴之事后,皇后后怕,懊悔之下,便开始安于现状,信起佛来。每日念佛诵经,极是虔诚,随之也没了以往那争崇献媚的心思了。我因代奕詝批改折子,为着方便便将载淳交于皇后代养。皇后和我结拜后,也算得上同我推心置腹,对待载淳更是尽心竭力。我现时和她倒真的走的更近了些。
   我进屋时,皇后正守着载淳练大字。见着我进来,皇后招呼我坐下。载淳难得见我,此时竟有些拘谨,躬身低声叫道:“儿臣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微笑着招手叫他到我身边来,把他揽到怀里,柔声问了他几句学业上的事。载淳怯生生地回答,仿佛与我甚是生分。心里有事,没管这许多,吩咐翡翠带载淳出去玩会儿。闷了半天的载淳,听到这句话,总算有了个笑容。努力压下笑容行过礼,出门赶着玩去了。
   见我略有疲态,皇后开口道:“妹妹,这些日子真难为你了,这么热的天儿。”
   我不以为然,笑着道:“能为皇上分忧,也算是尽了心,哪有什么苦不苦的。”
   皇后轻叹道:“偏生皇上把凡事皆交于你,每日便带着妃子和那些汉女们不是看戏,就是听曲,由着性儿糟践自己的身体,却…..”
   我冷笑:“姐姐,难不成你至今还没看出肃顺的用心?他已经不甘心做一个中堂了,再往后走,怕要做到摄政王去了。”
   皇后点头道:“我怎会不知道。我还知道自到了热河之后,他就瞒着皇上,利用自己身居内务府大臣之便,克扣妹妹的用度。”
   我笑笑:“无所谓,我倒要看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皇后道:“你看得倒开。你瞧瞧你现在,饮食用度分派,比丽妃尚且不如。甚至上次进贡来的鲜果,上面的不说了。下面点的婉嫔有,容贵人有,偏巧到你这就没了。皇上也不管,再这样下去,我真有些担心了。这肃顺不知还要使出什么招数来呢。”
   抿了口茶,淡定说道:“肃顺的心思摆明了是要整垮我。可是我还就不倒,看他能拿我怎样。他对我的诋毁还少了,也没见我怎么样啊。姐姐,你放心吧,玉兰没那么服输的。”
   皇后微微一笑:“既然妹妹另有打算,我也就不多说了。来,试试今儿刚摘下来的葡萄。”两人又聊了会子无关紧要的闲话,我也就告辞回宫了。
   几日后的夜间,我已睡下,正是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小安子走到床边轻声道:“兰主子,皇后那边的喜鹊求见。说是皇后有急事要见您,请您务必马上去一趟。”
   想起奕詝五日前突地卧床难起,却不许我晋见的事,心中一动,恐有大事。急忙起身更衣,带着小安子几人随喜鹊到了皇后的寝宫。
   一见着我,皇后就神色惊慌紧张地迎了上来。把喜鹊等人全部挥退,皇后拉着我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不得问道:“姐姐,怎么了?”
   皇后抬起头,泪光盈盈,语带哭腔:“妹妹,皇上恐怕没几天了!”
   尽管来之前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皇后亲口讲出这话来,我还是惊的后退几步。扶住椅背,我努力镇定心神:“怎么讲?”
   皇后颤抖着双手把一枚印章放到我的手上,我拿近细看,印章上刻有两个字-----御赏。看了看皇后,我沉声道:“姐姐莫要慌神,讲与我听听,咱们再做打算。”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方道:“皇上是在酉时召见我的。说自知自己已不久于人世,放心不下载淳这六岁稚童来面对这破碎山河。准备下旨指定肃顺等人为顾命大臣,又怕他们轻视幼主,擅自专权。故给我这个,作为日后颁布诏谕的符信。妹妹,这怎么是好?”
  掌心炙热,内心冰凉-------至此,奕詝病卧在床已有七日。他非但未有任何谕旨给我,甚至没有召见我,连每日例行的请安都省了。他究竟想置我龉和地?以前的山盟海誓,如今何见?又或者,这些都是肃顺矫旨所为?不行,决不可坐以待毙。这事情,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了。
   劝慰了皇后几句,我带着小安子和翡翠,心乱如麻地返回宫去。刚走到半道上,忽然侧路上蓦地钻出一条黑影来。顿时吓了我一跳,可还没等我发作,那黑影已低声道:“主子莫惊,奴才是黄三。”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46

“黄三?”他这会儿不是该呆在烟波致爽殿伺候奕詝吗,怎么会跑来这里,看来奕詝真的如皇后所说的,已危在旦夕了。让翡翠和小安子去着前后守着,我开口问道:“黄三,难得见你这般模样,莫不是…..”
   黄三又环顾一番,确定四下并无他人,安全无虞后方才悄声道:“兰主子,肃中堂看来是要对您下杀手了。”
   心中凛然一惊,但声音波澜未动,淡定道:“你听到了什么,统统告诉我。”
  又瞧了一下左右,黄三道:“兰主子,皇上在召见皇后娘娘之前,肃中堂就求见皇上。肃中堂一进来,就请皇上把奴才们全叫下去。幸好皇上身边不能缺人,皇上也尚算是信任奴才,故独见奴才一人留下,但也置于外进间候差。奴才心知不妥,就悄悄贴近房门偷听。肃中堂的声音极小,奴才起初什么也没听见。正在奴才着急的时候,忽闻皇上低呼道;‘你要朕效法汉武帝对钩弋夫人一般,杀其母留其子?!’肃中堂连忙叩请皇上细思,说此法免除了吕后掌国,外戚专权之虑。奴才自小伺候皇上,在南书房也听帝师讲过钩弋夫人的典故。心中惶然,才趁着这会儿,偷溜出来告知主子一声。主子您也靠提前做个准备,以防着肃中堂猝然下手啊。”
   心念急转,肃顺这奸贼居然怂恿奕詝在宾天前赐死我,以求将我除之而后快,还找了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肃顺啊肃顺,看来我和你注定只能活一个了!继续追问黄三道:“那皇上是怎么说的?”
   黄三忙道:“皇上只说了一句‘容朕再想想’,便叫肃中堂退下了,接着就传了皇后娘娘觐见。”
   我平静道:“好,有劳黄总管你了。这事我知道了,黄总管请回吧,别让闲人瞧见了。”黄三行过礼,转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时,我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次,除了奕詝,再没有谁,不管是谁,用什么办法也救不了我了。可是奕詝,他会选择让我殉葬还是让我作为大清的皇太后活下去呢?现时的他,喜怒无常,爱恶难测,对我也早已不复往日了。我的明天会怎样呢?他既已召见了皇后,给了她“御赏”之印,这是否正是准备处置我的一个前奏呢?
   一宿无眠,第二日天边刚露鱼肚白,黄三就过来传旨,奕詝召我至烟波致爽殿寝宫见驾。我看向黄三,黄三轻轻摇头,心底喟叹一声,罢,罢,罢,这次看看天意安排吧,缓缓随黄三而去。是福是祸,是生是死,终须面对,也无处可躲,顺一次命吧。
   已有不短的时间,我未曾踏足奕詝的卧房了。尽管我代批奏折的地方就在烟波致闩殿暖阁,与他的卧房不过数墙之隔。可没有皇帝的召唤和准许,亦不得越雷池一步。因而当我此刻走进这间混杂着龙涎香,如意膏味,药味,甚至还有着淡淡脂粉味道的房间时,我竟觉着充满了陌生感。
   快步走向龙床,盈盈福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靠在床头框上的奕詝喘声道:“起来吧,坐到朕的身边来。黄三,你们都退下,朕同懿贵妃有话讲。”
   待众人退下,我坐在床边望着奕詝。他已是瘦的皮包骨头,颧骨高凸了。所幸精神看起来还算健旺,我强笑道:“多日不见,皇上的身子瞧着似乎好些了。”
   奕詝却道:“你不用安慰朕,朕自个儿的身子,朕比谁也清楚。朕是没几天好活了,这会不过是回光返照,混时间罢了。”
   心中不禁酸楚,眼泪也就再包不住了,抽泣道:“皇上……”
  吃力地用锦帕擦去我面颊上的泪水,奕詝笑道:“别叫皇上,像以前一样,叫我四爷。”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难过。油然回忆起往昔,发觉这个男人其实对我是那么重要。在这一刻,如果奕詝真的要我殉葬,我也会毫不迟疑地答应的。因为在这一瞬间,我真切而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对我的感情。
   无力地握着我的手,我清晰地感觉着奕詝湿冷的掌心,看来他的确是沉疴难返,时日无多了。这时,奕詝先开口了:“兰儿,你听朕说。朕一旦先你们而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朕会立载淳为大清的储君,而你和皇后,则将成为两宫皇太后。”
   听奕詝的口气,似未打算要我殉葬。立时有了一种再世为人之感,只是当着奕詝的面,心头也着实难过。一半真心一般假意地哭道:“四爷,您若真有个什么事,您让兰儿跟您一起走吧。兰儿只愿生生世世都陪着四爷,兰儿不稀罕什么太后、太妃的。”
  奕詝微笑:“兰儿,你可知道,昨晚上肃顺求见朕,讲了半天,却是要朕效法汉武帝,为保江山而赐死幼君之母。可朕想过了,朕不是汉武帝,你也不是钩弋夫人,况且朕也并不完全相信肃顺。肃顺将会成为朕留给载淳的顾命大臣,不过本朝早有鳌拜专权之先例,朕不可不防。故昨晚肃顺走了之后,朕便召见了皇后,给了她一枚‘御赏’之印,作为发诏的符信。不过她的御赏印只为印起,诏书完结处仍需一枚‘同道堂’印章作印讫(结束)。”说完,就从枕边摸出一个锦盒递给我:“打开来看看。”
   依言接过锦盒打开,一枚印章现于眼前。拿起一看,“同道堂”三字赫然在目。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四爷…..”
  奕詝道:“收好它。这枚印章本应给载淳,但他现时年幼,故朕交由你代为保管。你记着,朕走后,你须得和皇后同心同德,全力辅佐幼主。在载淳亲政之前,所有的诏书和谕旨上‘御赏’和‘同道堂’之印缺一不可,否则均不能生效。虽不知何故,肃顺对你有如此大的成见,但军国大事上,你亦不得存私怨报复。”
   含泪点头道:“四爷,兰儿遵旨,兰儿决不会肆意妄为的。”
   奕詝歇了歇气后又道:“好了,正事说完了,该说私事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我半晌,奕詝冷不然道:“兰儿,珮答应的事儿是你做的吧?”
   万没料到奕詝会有这么一问,我一时显得有些慌乱:“四爷…..”
  奕詝却道:“兰儿,你不需承认,也无需否认。人人都道朕昏庸无能,这没错,不过爱新觉罗的先祖们不糊涂。明朝设置有东厂,锦衣卫。本朝世宗皇帝时,就设了粘竿处。朝野上下,无事不探,无事不了。只是后来日渐势微,也就被人遗忘了。里边的人啊,物啊,事的,也就和盛时不能比了。朕接掌天下,也就没把这放在心上,直至枚贵人之后,珮答应的事,不由得让朕心生怀疑,这才想起了这粘竿处。兰儿,你不用害怕,朕四年前会放你出来,现在也不会再追究。朕后来对你冷淡,一是觉得你逐渐强势,朕同你已难再找到初时之感;二来呢,朕确实有些心悸,能想出这般周全毒计的女子,朕害怕过于接近。偏生却也舍不得伤害她,除了疏远冷淡之外,朕真的不知道怎生是好?皇后已然幡然悔悟,洗心重生。可你,你却愈加的深沉了。”
   怔怔地看着奕詝发呆,他居然什么也知晓。只是瞒着我,我还自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瞒天过海。他为何这般容忍于我,我并非美到世间罕见,载淳也非无我难活,家世更不显赫。这是为什么,要知道,我杀掉的,除了曹玉奴,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奕詝的亲生孩子。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8

看出了我的疑窦,奕詝闷声却又略带些许惆怅地笑了起来:“朕讲出来怕你也不信。自朕十五、六岁时起,便时常做一个梦。这个梦断断续续,其中人物复杂且互为纠缠,又偏偏能连贯串接起来。”双眼仰看着床顶,奕詝又道: “朕经常和一看不清面貌的女子依依相惜,痛伤离别。梦境如真,甚至让朕醒来后仍有心痛的感觉。后面继续把梦做下去,才知道那女子原是被皇帝夺走,却未得善终。而朕梦里的那个男子亦因此郁郁寡欢,终致一病不起。在临死前发下重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和那女子再续夫妻情缘,二人能留下后嗣。兰儿,你是不是听起来挺耳熟的?”
   如遭雷击,我浑身僵硬,口中喃喃道:“《长恨歌》,杨玉环……..”
  奕詝道:“正是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公案。而朕七年前在桐荫深处遇见你,起先是被你的歌声所吸引过去的。可当你一抬头,那双与朕梦中人一模一样,宛如一人的眸子,立刻让朕相信了梦境成真真的存于世间,当玩就召幸了你。你也未曾叫朕失望,其后的事,也无需朕再多说了。朕了解,没有任何人是完全相同的,朕也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奕詝讲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他所说的话实在太让我震惊了。假如奕詝是寿王的转世,那么奕訢又是谁,我又到底是谁。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以前所认定的事情,结果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吗?
   “所以,兰儿你可以放心。不管怎样,朕即便冷落过你,疏远过你,朕心中依然喜欢你,也决计不会效法汉武帝,叫自己喜欢的人去殉葬的。“奕詝口唇泛白,面色突呈不正常的潮红。好不容易讲完这句话,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尽管我心神未定,见到他忽地病况加重,也反应过来他确实命不久矣了。忙叫进太医施救,趁着混乱,把那个装着“同道堂”印章的锦盒悄悄掖在了袖子里。
  等奕詝服了药睡下之后,我也就回了自己的寝宫。坐在床边,久久沉浸在奕詝方才的那番话里。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奕訢才是我命中注定的寿王,而奕詝只是夺他人所爱的另一个唐明皇。可今天这么一来,什么也颠倒过来了。不由得回忆起上次在幻境和杨玉环的一席谈话-----我问她为何不见寿王等人时,她告诉我,寿王他们业已转世投胎,故不见人。而我,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杨玉环的后世。可如果我真是她的转世,她又怎会出现的那么真实?我真的是吗?
   烦躁地将桌上的茶盏,果盘扫落一地,为何偏在这个紧要关头会出这么件让我大乱心神的事儿。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小安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兰主子,奴才有要事要禀告,求见主子。”
   小安子这句话把我从狂乱的状态里拉了出来,顿住纷扰的思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沉声道:“进来。”
   走进门来,见着一地的碎片残渣,小安子有些畏缩,忙低下头恭声道:“兰主子,您放在皇后身边的秋叶送信过来了。”
   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一口气讲完。”
  小安子说道:“回主子的话,秋叶说她偷听到皇后和喜鹊的谈话。皇后说,皇上除了给了她‘御赏’印鉴之外,还秘密留了一道遗诏给她。那遗诏正是针对兰主子您的。说只要您一有什么异心,不敬皇后或妄图把持朝政等非份之举。皇后即可凭此诏书,授令大臣除了您。”说完,小安子头也不敢抬,静待暴风骤雨的来临。
   而我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慢慢冷静了下来。奕詝,原来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信任我。好,既然你对我口是心非,我也没必要再顾忌什么。这大清的朝政,我是把持定了。而你那位看似贤良淑德的皇后,我也是欺负定了!
  又过了两日,即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六日。奕詝病危,在寝宫召见了肃顺等人,此时的奕詝已近垂死,手也不能握笔,只能口述,命廷臣承写朱谕。谕旨有二:一为 “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二为“皇长子载淳现为皇太子,着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尽心复辅弼,赞襄一切政务。”
   立了遗诏不及一日,第二日清晨,即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奕詝于热河行宫烟波致爽殿寝宫驾崩,时年三十一岁。十八日,大行皇帝入殓后,以载淳的新皇名义,尊正宫皇后孝贞皇后为皇太后,也叫做母后皇太后。而我,储秀宫懿贵妃则尊为孝钦皇太后,又为圣母皇太后。
   咸丰皇帝死后十三天,咸丰十一年八月初一,热河行宫。
   一身孝服,眼圈红肿的我对着奕訢哑声道:“六爷,肃顺几人自恃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处处为难,轻视我们孤儿寡母的。六爷、身为宗室,万不能视而不顾啊。”
   皇后亦垂泪道:“肃顺他们对我姐妹二人无礼也就罢了,可连皇上他们都不大放在眼里,凡事俱擅自专权。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咱们就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长此以往,再这样下去,不知还会怎样呢?”
  奕訢沉思片刻,方开口道:“皇上与太后不必忧急。臣弟既为宗族,自不会眼看着任由宵小犯上作乱。只是现时热河行宫均由肃顺等人掌握,臣弟此次面见皇上和太后也需得经过他们的首肯。所以,这时候,两位太后不妨暂时同他们虚与委蛇,万事应允。俟待臣弟返京…..”皇后频频点头,满口称是。瞄了一眼皇后的侧面,我心中暗忖,等收拾了肃顺那干狗贼,再把遗诏毁掉,就轮到你了!
  一个时辰后,奕訢离开热河,快马急奔京城。四天后(初五日),一道谕旨任命醇郡王奕譞为正黄旗汉军都统,掌握了部分实际兵权。初七日,准兵部侍郎胜保到承德。早前,我与皇后准了肃顺上奏,不许各地统兵大臣赴承德祭奠的谕旨。但胜保奏请到承德哭奠,念其忠直,特许。胜保率兵经河间,雄县一带兼程北上。十八日,宣布大行皇帝灵柩于九月二十三起灵驾,二十九日到京。其间肃顺专横跋扈,事事专权,所做的一切一切,我一直隐忍着,直到九月二十三日,大行皇帝梓宫由避暑山庄启驾。
  借着新皇年纪尚幼,我和慈安太后(在九月初一时,新皇便上母后皇太后为慈安太后,圣母皇太后为慈禧皇太后的徽号)又都是年轻妇道人家,路途诸多不便之由,只陪了梓宫灵驾一天,就走小道先期赶往北京。因为沿途由于下雨道路泥泞,所以灵驾行进缓慢。而我和慈安、载淳小道疾行,比灵驾提前一天到京,是为九月二十九日。
   当我们抵达京城西北门时,奕訢早已率领一众在京的王公大臣,出城迎候。按着一早已经商量好的,我使了个眼色,小安子便传旨:“诸位臣工平身。恭亲王随銮驾进宫。”奕訢谢过恩,随驾一并进入了紫禁城。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0

肃顺正是因为担心我们会猝然发难,便让载垣、端华、景寿、穆荫等人随驾而行。不过这么一来,赞襄政务的顾命八大臣里的三个核心人物----载垣、端华、肃顺也由之被分做了两处。
   到了养心殿,文祥、桂良,宝鋆等一众素与奕訢交好而被肃顺排挤,打压的大臣已然恭候殿外。
  行过君臣之礼后,不多废话,立时进入正题,商讨对付肃顺之策。奕訢侃侃而谈:“承皇上和两宫太后明断,巧计诏令由醇郡王做了步军统领。这么一来,我等便又掌握了京师的卫戍的军权。且现今醇郡王还兼管着善捕营事,不怕肃顺做什么,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待他一进京,即可杀他个措手不及。”
   桂良沉吟道:“可载垣,端华随驾返京。他们若是生疑,给肃顺通风报信?”
  我轻声唤道:“小安子,告诉诸位大人。”小安子会意,上前说道:“各位大人尽请宽心,咱们一样防着他们的。从热河到京城,载垣几人的行踪就一直有人盯着。这会儿,那几位赞襄政务的‘顾命大臣’,在恭王爷随驾进宫的时候就已商量过了。说是梓宫尚未进京,谅无大事,还说几条小鱼虾是翻不起大浪的。连日劳顿,不如各自回府休憩。等明日梓宫到京后再议。另外,奴才奉太后之命,已着人在他们的府第外守着了。甭说人了,连飞只鸟出来也会跟着的。”
   文祥等人连连点头:“太后果然思虑周全,臣等自是不及,臣等万分佩服。”
   奕訢又道:“可笑肃顺还想钳制咱们的手脚,让醇郡王和他一道随大行皇帝的梓宫回京。这倒无异是为咱们拘押他提供了便利....”
  隔着纱帘,我略有些痴迷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奕訢。也许奕詝才真的是寿王,因为寿王懦弱而无主见,一味退避。一辈子到死也不过是个宠妃的儿子,甚至连他的生母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想要推举他做太子,他依旧安于现状。结果却是爱妻被夺,忧郁终生。而奕訢呢,胸有大志,人亦有勇有谋。奕訢,的确更像一个帝王。如今谁会是谁的转世,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能得到和把握的。
   皇后轻轻碰了碰我:“妹妹,你觉得可好?”
   我这才猛然恍悟,收敛心神,平静道:“准奏,尔等下去预备吧。”
   底下众人齐应了一声,依序后退离开。纱帘升起,我起身离座-----肃顺,你不肯让我好好地过日子,那你就干脆不要再过日子了。明天,明天就是权倾一时的肃中堂你永生难忘的日子!
   咸丰十一年九月三十日,端华,载垣等人在乾清门军机处被捕,立刻押至宗人府听候议罪。当天晚上,在京郊密云,肃顺被醇郡王奕譞逮捕,押送宗人府。
   在奕譞所拟的,以八大臣不尽心议和,阻挠先帝灵柩回銮,反对两宫皇太后垂帘为名,责将八人解任,立即驱出军机处的谕旨末尾,我缓缓盖上“同道堂”印。这场即将完结的争斗,终以我的胜利为告终。没人可以,也没人能够阻止我叶赫那拉的脚步,没有人......
  七日后,肃顺被斩,载垣、端华加恩赐令其自尽留全尸。剩余几人革职的革职,发配的发配,所谓的顾命八大臣不过掌权三个多月。而我,当今太后,则说服了慈安太后,更改了由肃顺等人选定的年号。将“祺祥”改为“同治”,并由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这一天,我也将永生铭记,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一。
  (二十三)凤栖梧
  双手微颤,我低声念着:“懿贵妃今即生皇子,异日母以子贵,自不能不尊为皇太后。惟朕不能深信其人。此后她若能安分守己,则已。否则汝可出此诏,命廷臣传遗命除之。”即管早知道有这份遗诏的存在,可当我真切接触到它时,我才知道我有多怕它。它一日不毁去,我一日都不得安寝。
   慈安拉住我的手道:“妹妹勿需忧心。先帝当时不过是受了肃顺的挑拨,一时没想清楚罢了。妹妹,自大阿哥登基以来,咱们俩一路相互扶持,依靠,方有今天。你对我好,你的心,我还不晓得吗?前番我身染重疾,若非妹妹你不眠不休地照料,我恐怕连骨头都化了。”
   眼中噙泪:“姐姐,有姐姐这句话,我死也无憾了。”
   慈安拿过我手上的遗诏,走到一旁的蜡烛边上。取下灯罩,将遗诏置于火焰之上。我忙道:“姐姐....”慈安笑着摇头,把燃烧的诏书丢到铜盆里。看向我微笑道:“咱们姐妹之间少了这道阻隔,更可安心些。”
   假意作势欲跪拜于她,慈安急忙拉起我:“不要再讲了,这是我自愿的。”泪水夺眶而出:“姐姐,这叫我如何报答你才好啊!”
   慈安笑道:“咱俩不是好姐妹吗,老说这些。以后一起好生教养皇帝,不就是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可我心里却开始盘算另一件事了。
   半月后,我正在澄练桥喂锦鲤。如意急匆匆地跑来:“奴婢叩见圣母皇太后,太后吉祥。”
   懒懒地把鱼食抛进水池,我道:“起来回话。”
   如意起身道:“太后,母后皇太后今儿午睡起来,吃了块枣泥糕,喝过奶子之后,正逗猫玩的时候,突然就吐血昏倒。这会儿太医正在诊治,但说情况不太乐观。”
  眉毛一挑:“怎么才来禀告?小安子,前面带路过钟粹宫去。”一行人匆忙朝着慈安太后现在所居住的钟粹宫奔去。可惜人还未到,噩耗先已传至-----慈安太后突发急症,不治身亡。至此,朝中,后宫大权,由我一人独揽。皇帝,还不是亲政的时候,即使他拉出慈安太后这面大旗来。我要的东西,谁也不可以拿走,包括我的亲生儿子!
   数年后,御花园堆秀山御景亭。
   仍是我同奕訢两人独对,只是再无往日的温言柔情,唯余剑拔弩张。
  奕訢痛声道:“太后,是,你早已贵为太后,已非往昔玉兰。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祸国殃民,奢靡腐朽。你甚至对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你也,咳。”转头看见我平放在石桌上的《石头记》,他又道:“你素日最爱看这书。书中所言,天下女子皆为水做。可你呢,你是吗?水是像你这般的吗,会像你这般吗?”
   我淡然一笑:“谁说不是。饶是如此,我玉兰亦为水做。不过是祸水,里面还多加了些砒霜而已。”也不等奕訢说话,我已转身,顺着多年前的那条花径施施然走下了山。
   几日后,同治皇帝发布朱谕:恭亲王每逢召对时,语言之间,诸多失礼。着加恩改为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为郡王,仍在军机上行走。并将载澄(奕訢之子)革去贝勒郡王衔,以示惩戒。特谕。
   全剧终

Joni 发表于 2007-8-19 18:43

和史实偏差太多了,宫廷礼仪上的漏洞也是在明显不过的,看热闹还行

und 发表于 2007-8-20 15:28

:cool: :cool: :cool: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8-9-14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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