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28
早上尽管已经出去走过一圈了,不过心境全然不同。早上那会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现下却是对敌之势了。说一点不急倒也不是,因为我虽摸得清枚贵人,但我却看不透奕詝。对,就是奕詝,他是整件事里的变数,关系这每个人的命运起落。初时我以为他不过一酒色皇帝,只是时间越长,越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这并非是说奕詝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而是…..唉,连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对他的认知了。
奕詝毕竟是皇帝,是高高在上,凌驾世间的天子。没有人敢说真正了解他,能完全揣度他,至多也就是投其所好尔。奕詝的身边人,枕边人,我,皇后,丽妃,枚贵人所接触到了,大概只是奕詝诸多面中编录的最为突出的几面而已。从古至今,帝王规则中至关紧要的一点,便是不可以让任何人见到,知道自己真实的内心,特别是对于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天下人间,皇帝许是最为善变、多疑之人了。任用、宠信、冷落、贬斥,其实都只在他的一念喜怒之间。我在奕詝身边呆的越久,就越觉得不甚了解,也就愈加小心。因此,我对奕詝此时此举暂时也不敢妄加揣测,只得静观其变。而枚贵人自缢之举,已是孤注一掷了,成败几率各为一半。现时冒险成功,看样子,这一时半会是决不会松开奕詝这根救命稻草的了。只是我下一步怎么走才好呢?
边走边想,心绪繁杂,连身后翡翠与小安子的声音也未听见,冷不防就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正欲抬头看清来人,面前之人已向着我打千行礼了:“臣弟奕䜣(奕譞)给懿贵妃请安了。”而小安子和翡翠也已经朝来人跪下:“奴才给恭王爷请安,给醇王爷请安,二位王爷吉祥。”
奕䜣,奕譞来圆明园所为何事?迎向身着便装的奕䜣与奕譞,我略略福了一福:“二位王爷吉祥。”
因不知我与奕䜣自静太妃争取封号之事而后所发生的事情,奕譞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一时间找不到话说,顿时就显得有些冷场。奕䜣方道:“臣弟有事要觐见皇上,在九州清晏等处遍寻不着,连黄三也找不见。懿贵妃可知皇上现下何处,劳烦告知臣弟。”
我侧身让开路:“王爷多礼了,皇上现在应该是在方壶胜境枚贵人那里。二位王爷尽快过去吧,莫误了正事。” 奕譞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谢过,拖着奕䜣带着随从匆忙离去。奕䜣回首看了我一眼,我低头避过他的眼光,奕䜣轻轻跺了跺脚,与奕譞相伴远去。
不禁叹了口气,当日我如果顺当地嫁与了奕䜣,又会是何种情况了呢?还是这种整日夺宠,步步为营的日子吗?只是那些平淡如止水的生活真适合我,我可以乐在其中吗?加之日久生情,我心中不知何时又有了奕詝的位置,偏生还是放不下奕䜣,这倒真比和皇后,枚贵人她们交手更令我头痛伤神。但是,不论怎样,我都不可以放走奕䜣,即使我有一天不再爱恋他。为了载淳和我的将来,我也必须要拥有他的心。
游船划至福海上的荷花之中停了下来。荷香阵阵,我畅快地呼吸着。蓝天碧水,凉风习习,花叶轻摆,我靠在船头伸手摘下一朵半开的荷花。所谓良辰美景也就不过如此吧。正是心旷神怡之时,风中隐隐传来若有似无的笙乐之声,配合着水上风景,只道是天上人间。
侧耳听了一会,我问道:“这乐声哪里传来的?曲调挺熟的。”
小安子仔细听了听,接口道:“回主子的话,像是从‘一片云’那边传过来的,想是万岁爷传戏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蓦然想起,挑眉冷笑:“我说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枚贵人拿手的《拂舞》曲啊。这太医院的药还真见效,就这么一会,枚贵人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倒也是,总算苦尽甘来,不大肆宣扬,昭告天下怎成了。”
摸不透我的心思,小安子和翡翠低头不语。顿了一下,我复又笑了起来:“也好,我在船上悠哉游哉地赏荷,枚贵人为我奏乐相陪,不要辜负她的这番心意才好。”小船轻轻晃动,我漫声吟道:“罗袖动香醒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船已近岸,忽闻人声:“此诗是唐玄宗贵妃杨玉环的《赠张云容舞》吧?”
望住奕䜣,我由着小安子扶上岸:“没曾想杨贵妃这么冷僻的诗,王爷也晓得。”
上了岸,我与奕䜣前后而行,下人们尾随其后。我笑问向奕䜣:“王爷可找见皇上了?”
奕䜣点头,语气里稍带着些凝重:“臣弟进园来是为了禀告进犯广州的英军已被击败的事情。皇上听了一高兴,就立刻传升平署到如意洲唱戏了。本来皇上也叫臣弟一同听戏,只是京城里事务繁多,不敢耽误,只得先行告退。不想一过来,碰巧就遇上了娘娘。”许是怕我多心,又撇开话题问我:“娘娘可知杨贵妃因何作此诗的?”
我沉吟道:“我记得《新唐书.礼乐志》和《资治通鉴.唐纪》上记载,唐玄宗制成霓裳舞后,教授于宫中各人。其中尤以杨贵妃和她的侍女张云容跳的最为出色。一次,她们跟着唐玄宗到绣岭宫时,张云容表演了一段。杨贵妃大为赞赏,故而写了这首诗赠与张云容。王爷,我讲的可对?”
奕䜣点点头:“懿贵妃广览群书,博学多才,不输须眉。奕䜣有首诗,烦请娘娘帮忙解解。”
我笑道:“王爷真是过奖了,我那能和王爷相比。王爷不清楚的,恐怕我也是不成的。不过既然王爷开口了,我即管试试。讲的不对,王爷不要见笑才好。”
奕䜣停下脚步,看着天际,沉声道:“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特别是后一句话,奕䜣不甚了了,娘娘赐教。”
我不加思索便道:“此乃唐人李商隐所作《龙池》。指玄宗皇帝在兴庆宫的龙池上举行宴会的情形。而后一句是说,宫廷宴会结束之后,薛王因心无挂碍而沉沉入睡。可寿王却因心事重重,辗转难眠。夜间寂静,唯得计时漏壶的滴水声为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驻足叹息:“六爷,您这是何苦呢?”
奕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落寞一笑:“臣弟告辞,娘娘请留步吧。”旋即转身大步走开。一股莫名的冲动上涌,我脱口道:“王爷请等等。”
奕䜣站与原地,却不肯回头。我急步走到他身边,将我刚才采自福海上的那支荷花递给他:“王爷若是不嫌弃,请拿回去插花瓶吧。这花还未及绽放,王爷拿去放上水,兴许还能看着它开花。今年虽已立秋,可天气依旧燥热。望这孤荷,可为王爷缓解心中烦闷。”
接过荷花,奕䜣微不可闻地说道:“兰花,荷花,一切原来不过取决于你而已。”不待我讲话,已然匆匆离开。很快,他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也消逝于我的视野中了。
我伫立福海边,慢慢沉溺往昔------奕䜣,别怨我,怪只能怪为何御极太和殿的那个人不是你……..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28
接下来的几日,奕詝都留连于方壶胜境,间接证明了世态炎凉之含义。往天里门可罗雀的方壶胜境如今变的人流不息。枚贵人的身影也随着奕詝的脚步出现于园中各处。显而易见,丽妃等人也就更是心急了,似乎连坐也都坐不住了。幸得尚算听了我的话,强忍着按兵不动。而我,虽非胸有成竹,却真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吃过几次暗亏的枚贵人,自是学的精乖不少。再像以前那样用药的话,难保成功,还难免以枚贵人以反咬一口的机会。况且,她眼下把奕詝粘的极紧,什么也须得防着奕詝,决不可轻举妄动。这样一来,倒让我颇为踌躇了。
意兴阑珊地翻看着书,不期然又念挂起了紫禁城中的载淳。离宫也有些时日了,不知载淳可习惯了那额娘不在身边想陪的日子。奕詝嘱托皇后代为照管,宫里也日日报平安,皇后那里也时有密信送来。可孩子,总还是觉得呆在自己的身边最好,最为妥帖。想念载淳粉嫩的小脸,身上淡淡的奶香,短肥短肥的小手小脚。应是速战速决了,我想要回宫了。可是到底使什么法子好呢?静立了一会,复又拾起了茶几上的《战国策》。
恰在这时,如意进房向我福道:“启禀主子,醇郡王府上差人给主子您送了些东西来。”
奕譞,好端端地他送我东西干嘛,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返身坐下,淡然道:“东西收下,打赏点银子,让他回去吧。”
如意应声道:“奴婢记下了,东西是否给主子呈上来?”
我动动手指:“拿过来瞧瞧。”如意退下,即时便把一个是品盒带了上来,将其放于我手旁的圆桌上。揭开盒盖,一盘吃食现了出来。色泽红亮,闻起来还有着淡淡的甜香,清淡而不浓腻,想来味道也不错吧。
如意把盘子从食盒中取出,搁上筷子,端放在我面前。看着里边呈梅花状的六块糖藕,心下一动,问道:“醇郡王可有话带过来?”
如意点头:“奴婢问过来人,他只说这是糖渍莲藕。瞧着简单,做起来也颇费心思。适于这伏天食用,祛暑避热的。哦,醇王爷还说,这是福海里的荷花所成,请娘娘好生品味。”
心中明了,这是奕訢假托奕譞之名送与我表明心迹的。这糖渍莲藕我在浙江老家时,额娘也曾做给我和蓉儿吃过。自进京后,俗事杂琐,想也没怎么想过了。此时乍见,心头顿时百般滋味萦绕。不觉感喟奕訢的用心良苦。可惜,造物弄人,往日的挚情抵不过现今的权位了。
翡翠用筷子夹起一块糖藕放入小碟里,递于我:“主子,说怕坏了,一路上都用窖冰保着送来的。趁着还没染上暑气,您尝尝。”
把碟子里的糖藕送进嘴里,轻轻咬下。莲藕的香脆,糖汁的甜滑,冰爽透凉地伴随着我喜爱的桂花香味瞬时蔓延于唇舌之间。思忆不觉回到我和奕訢在别有洞天石画舫上订情之际。翡翠见我神思恍惚,出言相问:“主子,可是不合您的口味?”
我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细细咀嚼着糖藕。藕片之间还夹杂着花生末,芝麻等物,做工精细,技艺独到,远比宫里的御厨门做的来的好。吃完一块,觉得口齿留香,意尤味尽,又自己动手夹起一块糖藕吃下。一经咬下,却又是淡雅的兰花香。念及奕訢与奕詝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不知何故追忆起太宗皇帝(皇太极)与其十四弟多尔衮。当年的孝庄文皇太后,可是亦如我这一般模样?一念至此,也就没了心思,搁下了筷子。
翡翠用湿巾给我擦手,一面道:“奴婢没见过莲藕之前,总不解藕断丝连的意思。直到后来亲眼见过了,吃过了,方知果真如此。”
我喃喃自语:“是啊,藕断丝连。怎么断,怎么砍,怎么切,也是连绵不绝的。”
翡翠忽地笑了起来:“奴婢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哪吒要借着莲藕小人附身,再世为人了。敢情这莲藕不断,他就再不会死了。可要这莲藕彻底断掉,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莲藕小人为身!”灵光一现,我突然有了主意。对啊,我不方便对枚贵人下手,我自己动自己总成了吧。真亏了这盘莲藕和翡翠的无心之语了。定下心神,我要好好策划一番,把它设计周全。朝着翡翠几人道:“你们下去守着吧,我一个人静静歇会儿。把糖藕留在这儿,不用收捡。”
翡翠带上门,退了出去。我慢慢踱到窗口,盘算起来。这一次,又要用上秦太医了。不过呢,这次不需要他再制蛊下药,只要他演演戏就成了。还有皇后那边,也须得知会她一声,与我配合。这时该用上皇后留在圆明园的后着了,那是叫谁来着?像是茹园的贞姑姑吧。
直至基金乌西坠,我才差不多有了全盘计划。这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决不会给枚贵人再次翻身的机会了。回身夹起一片糖藕,还是我所喜爱的味道,梅花香。
很快,我就给小安子和翡翠下了几道指令----通知云灵姑姑今天晚上过来一趟;通知秦太医明天早上过来请脉。还有,明天下午,我要去茹园逛逛,通知管事的贞姑姑一声。
晚间,待我见过云灵姑姑,交代她给我从方壶胜境弄些东西来,顺便把一封她大弟写给她的家书交于她。照旧询问了几句有关枚贵人的事后,便让她回去“桐荫深处”了。
这几日来,枚贵人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不仅歌舞琴萧齐上,主动请缨陪着奕詝到“御春阁”胡天胡地,据说连唐代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也抄背了下来。不过看架势呢,奕詝倒是很受用。枚贵人也不是全没脑子的,她唯一做错的,便是时运不济,让我选择她做了敌人。
今夜我睡的很香,甚至半夜里的惊雷也未曾闹醒我。是以翌日清晨,我神清漆爽地推窗揽镜自照的时候,见着外面的积水和被暴雨打落的花枝草叶时,还小小的吃了一惊。深吸了一口大雨过后,早晨带着水腥的空气,一边梳头一边吩咐:“如意,把那件兰桂齐芳的宫装拿出来,今儿个我穿它。”
用完早膳不多时,秦太医就准时出现在了天地一家春,许是心情极佳,我没像往常一样直入正题,和秦太医天南海北闲谈。秦太医受宠若惊,难得的没有大冒冷汗。
家常拉的差不多了,这请脉的时间也不好拖的太久。叫秦太医附耳过来,我将计划中的一部分细细交代给他。只是秦太医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秦太医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您是万金之体,如何能以身犯险。使不得啊,娘娘。”
我盯着他:“那秦太医可否给我出个两全之策?”秦太医一听,只得哑然,却还是忍不住:“娘娘,您这般信任下官,自是下官的福气,只是娘娘凤体更为紧要,下官不敢,求娘娘三思。”
我不耐烦道:“这不是叫你给别人动手脚,你只管负责照我的意思把药剂配制出来,到时你再做做样子即可。跟进园子里来的几个太医,以你的年资最长,医术最高,黄太医他们也是以你为首。以你秦太医的本事,又懂得制蛊,他们几人能诊断得出?大阿哥那边也不消你过问,何乐而不为呢?”
秦太医还是一副温吞水模样,恩恩啊啊地不肯表态。我知他心存顾忌,毕竟和一个皇妃有关。要真出了纰漏,怕九族连坐都不够。又换上素日里惯用的笑脸:“也罢,你考虑清楚。我只提醒太医您一句----若太医助我,成事之后的好处,不用我细说,太医自知。若你不肯,我也是不威胁别人的,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只管回去,继续享受天伦。”抿了口茶,不再看着秦太医,“再多说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沉默了一下,秦太医起身道:“下官谨遵娘娘的旨意。为万全起见,烦请娘娘把您的要求再详细讲一次,下官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31
待秦太医一一默记下来,留了一张清火消暑的药茶方子后,告退离去。我长长地出了口气,靠向椅背闭目养神。回想一下计划可还有疏忽不足的漏处。昨天奕䜣叫人送来的糖渍莲藕是不能吃了,我将食盒和盘子留了下来。
轻抚手边那鎏金点翠花蓝官窑瓷盘,想着奕䜣,不经意又联想到了奕譞。等枚贵人的事了了,我就该操心怎么把蓉儿嫁给奕譞的事了。奕譞向与奕䜣交好,但若我与他之间再多了一层姻亲关系的话,就又不一样了。奕譞虽嫌胆小懦弱了一点,但终究也是奕詝的七弟,大清王朝的醇郡王,有名有份。日后倘是奕詝走在我的前面,肃顺那帮权臣有了逆心。困难个怕就得依仗奕詝的这两个兄弟了。所以,我必须拉拢奕譞。只是蓉儿一贯任性,叫她做个郡王的侧福晋,她未必肯乖乖听话。到时,想是会费点周折的。摇头苦笑,真是想远了,眼下还未到安排蓉儿婚事之际,唯有把眼面前的这件事处理好,我与载淳才会有锦绣前程,也才有用上奕䜣、奕譞的一天。
吃了些点心,稍事歇息,我带着小安子和翡翠朝着茹园而去。茹园是园子里仿建的江南庭院。相比与别处的大气雍华,富丽堂皇,这里纤细别致,细腻精美,曲折幽深。傍水而建,小桥流水环绕其间。
我从西南角园门入园,入眼便是一片山林景色。顺着山间小路,曲径和涧道,走过沿墙爬山廊,进了园中的主厅-------修篁弄影轩。
贞姑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恭声道:“奴婢迟来了,还望娘娘恕罪。”
我浅浅一笑:“姑姑客气了。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
贞姑姑谢过起身,又道:“娘娘可要四处逛逛?茹园前不久才又整修过一次,风景与前又有不同了。”
我颔首道:“也好,我适才过过来的时候,瞅见园中央的水池中间多了座凉亭。姑姑带个路,在园子里绕绕,到凉亭去坐坐。”站起身又道:“留着小安子和翡翠侍侯就成了。人多了反而糟蹋了秀色。”
在茹园中穿行,彷若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浙江的日子。摇晃的秋千,镜框般的照壁,千姿百态的盆景,小石子堆砌而成,两旁开满无名小花的香径,无一不勾起我昔日的回忆。贞姑姑突然说道:“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可觉得这茹园比江南本地的园林如何?”
伸手挽住池边的垂柳,我发自内心地叹道:“若非事先知晓,定以为身在江南。”
贞姑姑笑道:“娘娘可知,正是皇上为了娘娘特意下旨,将茹园加之整修的。奴婢原本在安佑宫当差,因奴婢出身江南,又粗通园艺,故次才被调到茹园来负责照料园子的。奴婢进宫也有些年头了,能让当今皇上这样上心的,怕也就贵妃娘娘您一人了。”
我“哦”了一声,不发一言,径直越过月洞门。过了几畦花圃,眼前豁然开朗,开筑在园中的水池碧波荡漾。踏上九曲栈桥,凉风送爽,我缓缓进到周围同样开满着荷花的凉亭落座。
坐下没一会,一个伶俐的小宫女就呈上来一盅炖品。正好走的有点热了,也就拿起来喝了一口,却是久违的桂花莲子藕粉。当下笑道:“贞姑姑果真有心,连这藕粉也是原汁原味的江南味儿呢。”
贞姑姑垂手侍立:“只要娘娘喜欢,奴婢怎么做也成。”
我摆摆手:“小安子,你和翡翠到外边守着去,我有话同贞姑姑聊聊。”小安子和翡翠应声退下,我对贞姑姑说道:“贞姑姑,我今儿个为何而来,你也是心中有数的啦?”
贞姑姑神色立时严肃起来,笑容不再:“皇后娘娘吩咐过奴婢,贵妃娘娘的话也就是她的意思。娘娘尽管放心交代奴婢,奴婢即使是死,也不辱使命。”
直视着她,我沉声道:“倒也无须姑姑死去活来的。你要有个什么不测,这满园子的花啊,草啊,谁来打理。我只是要姑姑给皇后娘娘带句话,请娘娘在宫中与我相呼应便是。贞姑姑,皇后娘娘给我的名单上,你可是排在第一位的,娘娘也说你是最值得信任的。我信任娘娘,也同样信任你。这会儿,我就把我的身家性命,生死荣辱一并交给姑姑了。贞姑姑,莫要让我失望啊。”
贞姑姑屈膝跪地:“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所托,奴婢一定全力为之。娘娘,请吩咐吧。”
我从袖里摸出一块玉壁递到她手上:“你把这个玉壁交呈给皇后娘娘,娘娘看过之后 自会明白。再有就是,你请娘娘看后订好日期,回个话给我。日子越快越好,我想娘娘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收好玉壁,贞姑姑复立于我身畔。我接着道:“姑姑记着,今日此事,除了皇后娘娘和我,以及你之外,决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以免旁生枝节,坏了大事。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必须由你本人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不可假手于他人。我晓得是为难了些,但为了谨慎起见,唯有劳烦姑姑一趟了。”
贞姑姑回答道:“娘娘放心。皇后娘娘也早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在遣我进园子的时候,业已赐了个腰牌给我。恰好这花圃要添些品种,奴婢明儿一大早就进宫到御花园取些回来。今天十六,娘娘十九来就可得回音了。”
我笑道:“真有够累的。好吧,我过两日再来。”随即真起身来就往外走去。贞姑姑连忙扶住我,我信口问道:“不知姑姑与皇后娘娘是否是旧识?”
贞姑姑忙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多年之前,奴婢的阿玛遭人陷害,给下了冤狱。多亏老爷出手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为了报恩,阿玛自愿带着全家到老爷府上做了包衣。虽说是奴才,可老爷、夫人、如今的皇后娘娘待我们却似自家人一般。我进宫的早,事情也就听得看得多些。蒙皇后娘娘不弃,这般信赖我,把诸多事务均交托给我。也蒙贵妃娘娘信任,奴婢誓死为两位主子效忠。”
我道:“原来还有这缘故。贞姑姑以前也是在宫里当差的?”说话间,已下了九曲桥。小安子和翡翠跟了上来,紧随身后。
贞姑姑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以前是在景仁宫当差的。娘娘在正式受封后,说是这边园子里没个可信的人儿,于是才安排奴婢过来的。”见我似有准备离开之意,讲道:“贵妃娘娘,这条小路过去就是芝兰阁。照着皇上的旨意,里面栽种了上百种兰花。您可有兴趣瞧瞧?”
轻轻掸了掸衣袖,我脚步不停:“过几日吧。入芝兰之室,最好心无庞杂。贞姑姑,你跪安吧。”贞姑姑依言顿足停下,向我道了万福,目送着我离去。
第二天,秦太医和云灵姑姑把我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第三日,贞姑姑也带回了皇后的回话:“事关妹妹身体,望慎之。现下宫中由我照料大阿哥,一切安好,决不至出甚纰漏。太医院处也可放心,自有我钮祜禄家之人。只恐药剂配制需时,我故将时间与妹妹约在五天后,即由妹妹十九日收到口讯之日起算,二十三日丑时。若与变动,妹妹即刻使人告时。妹妹无事不消回信,二十三日丑时行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31
(十四)子夜歌
我把自己的想法向丽妃几人一说,她们自是大力赞同,于是便开始商榷细节。
丽妃道:“兰姐姐,您这主意甚是好,只是皇上真能被引过来吗?”
我道:“妹妹,咱们不管如何,总得博一博不是。万不能让枚贵人专宠后宫了。”
婉嫔接着又问道:“只是这时间是不是也紧了些。只得这一,两天的,我们能排好?”
春贵人忙道:“哎哟,我的姐姐啦,这都快火烧眉毛了,我们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非得把这舞也排出来。”
知道她们心里还另有想法,我又道:“春贵人说的好。未必我们几人联手还敌不过一个枚贵人?再者说了,我也想好了,到时我们几人全部一色打扮。皇上挑谁,看个人的造化。谁也不得内讧,吃醋什么的。先把皇上争取过来,才再来说其他的。”
三人齐声称是,春贵人又道:“祺嫔、容贵人,鑫常在也在园子里,对枚贵人也都是气恼的不行。要不,把她们一起叫上?”
丽妃和婉嫔看向我,眼中大有不愿再有人来分一杯羹之意。我垂首想了想道:“人多呢,力量也更大些,也就更醒目招眼些,胜算相对而言也大些。我认为我只要是一条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位妹妹看呢?”
丽妃和婉嫔互视一眼后,点头表示同意:“好,咱们也学学枚贵人,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丽妃也就叫自己的贴身宫女菁儿去通知祺嫔三人。很快,三人相继到来。听了我的计划,一拍即合。最后决定就在万方安和用午膳,之后立即开始排舞。
准备妥当,让亲信随从均守护于外间,丝竹声起,翩然舞起。浮华宫廷,衣香鬓影,另一幕戏徐徐拉开了帷幕…..
停了几日的正大光明殿上朝听政,今天又恢复了。因为对于奕詝而言,只要洋人和太平军的战火没烧到北京城下,其余诸事交给各臣子们去处理,都是无伤大局的。所以,早早散了朝,出了正大光明殿。觉着天气爽朗,也就没乘銮舆,信步沿着花径前行。
从正大光明殿到方壶胜境,最快的捷径就是走山起西北、环秀山房、西峰秀色一线。但今日奕詝心情舒畅,也就打算在园子里绕绕,欣赏一下夏秋交替时的风景。
瞅准机会,黄三趋身向前,向着奕詝试探道:“皇上,今日天气正好,不如四处走走。园子里现在百花竞放,倒是赏花游乐的好时节啊。”
奕詝笑道:“这倒是。你来说说,哪边风景最好来着?”
黄三陪笑道:“奴才昨天路过桐荫深处,那一段的景致尚好。皇上有兴趣的话,不妨过去逛逛。”
奕詝点头:“朕记着去年遇见兰儿也就是在那里,景致的确不错。走吧,去逛逛看,朕也该瞧瞧兰儿了,这一晃眼就过了好几天了。”
“嗻”了一声,黄三引领着奕詝上了左侧的花径,慢慢朝着我与他约定好的做在之处行将过来。奕詝兴致极好,谈兴甚高,一路上都在与黄三指点景物。忽地,一阵急促的入破乐声(“入破”为唐代音乐术语,意为急促犹如破碎的弦乐声)凌空传来,而与之相伴的却是婉转悠扬的悦耳歌声:“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洲。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莺声呖呖,柔情万千,奕詝禁不住伫足倾听,赞道:“好个《圆圆曲》。本应柔媚的调子,配上这激越之声,偏生又是说不出的合契。黄三,知道谁唱的?”
黄三急忙支使一个小太监去打听,马上就有了回话:“回皇上的话,是懿贵妃,丽妃以及婉嫔六位娘娘在前边的烟水迷离排练舞蹈。奴才没敢进去惊扰几位娘娘排舞,是在外面向宫女们打听的。”
好奇心大盛,奕詝让众人留待原地,带着黄三只身向着烟水迷离而来。示意守侯在外面的侍卫和宫人不要声张,让他们退下后,奕詝轻声凑近窗边往里瞧去。
早在小太监在外面向如意她们悄声相询之时,我们就已知晓。现下外面突然无故安静起来,又有一人影隔窗凝望。知是奕詝业已上钩,几人相视一笑,愈加卖力地舞动起来。
我们所跳的乃是由唐时西域石国传来的《柘枝舞》,比起平日里宫中所演的曲目,又是另一番异域风情。舍弃了华丽繁琐的宫装,改着五色绣罗的窄袖胡衫,戴着悬着小金铃的珍珠绣帽,衣上系着装饰着翠绿花钿的腰带,穿红锦软靴。舞姿动作明快,旋转迅速,刚健婀娜兼而有之。眉目传情中,边舞边唱,荡人心魄。
奕詝推开房门,抚掌夸赞:“跳的好,跳的好!”
几人徉装不知情,赶紧停下舞步,款款对着奕詝拜倒:“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奕詝将我们从地上拉了起来,眼光便定格住了----六人一色的服饰,一色的妆容,一色的媚气,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难以选择了。我微微抬起头,和他的眼光碰了个正着。见他用力抽了抽鼻子,我心底明白,我成功一大半了。
将离自己最近的祺嫔拖进怀里,奕詝挑起她的下巴笑问:“无端端地怎么想起跳舞了?”
祺嫔一副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回皇上的话,是贵妃娘娘把我们召集起来的。说是姐妹几个整天在园子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情能够做做。我们一合计,干脆跳跳舞来打发一下时间。日子久了老不动,怕以后都不记得怎样跳了。”
奕詝继而转头看向我:“果然还是兰儿明慧。跳的这么精彩,排了多久了?”
我笑答道:“这排了也近一个月了。跳的不好,让皇上见笑了。”对着丽妃几人暗暗使了个眼色,丽妃她们立刻一涌而上,奕詝立时被淹没于莺声燕语,水粉胭脂之间。我立于一侧,淡然一笑,转身出门。现在我没必要去凑热闹,给丽妃她们尝点甜头,何必向枚贵人一样赶尽杀绝呢。况且,待奕詝一清醒,他会主动寻我来的,我有这个信心。
第二天,我这个倚在窗前逗鹦鹉玩,小安子进房来禀道:“兰主子,黄总管有消息过来。皇上现正在澡身浴德,快要出来了,估计就会往主子您这来了。还有就是,皇上昨儿从进烟水迷离到现在,已经进过三次鹿血酒了。”
我轻轻皱了皱眉头,这酒色摆明了是刮骨钢刀,人人皆知。可不靠这酒色之诱,谁又能有别的办法绑住奕詝半会?吩咐了几句,我留下小安子,带着翡翠去了万花阵迷宫里的那座精舍。
照我的意思,精舍布置仍如以前那样,暧昧、柔美,娇艳为主。坐在竹榻上,翡翠轻柔地用象牙梳梳理着我漆黑的过腰长发。嘎嘎洗过的头发有些湿润,尚带着一股清甜的果香。
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黄三的声音,我拿过翡翠手中的象牙梳:“你下去吧。”翡翠道了个万福,由后门退走。
房门打开,奕詝独自走了进来。带笑向我缓步而来,我柔柔站起身迎向他:“四爷,您让兰儿等今天等了好久了……”
此后的旖旎缠绵,自不待言。时光流转,已到了二十三日的夜间了。和往常并没有丝毫的不同,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静。无论宫里,园子里,还是天地一家春里。蜡烛早已燃尽,奕詝和我依然未曾睡去,坐在窗边望着夜空喁喁私语。两情正浓,缱绻亲昵,直至房间里的夕阳自鸣钟响起-------二十三日的丑时到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32
随着第一声的报时钟声,我毫无预警地惨叫一声,在奕詝惊谔地目光中眼睛一闭,昏厥了过去,立时人事不醒。
偷听着床边的动静,奕詝正询问太医:“懿贵妃怎么样了,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秦太医弓着腰上前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几人均给贵妃娘娘诊过脉。娘娘的脉象平稳,从上面可见,娘娘的身体并无问题。依下官拙见,娘娘或许是因为天气燥热,休息不够,太过劳累而导致身体虚弱才晕倒的。待下官和几位太医会诊后,再给娘娘开方子下药。娘娘注意多歇歇,不要操劳便是。”旁边的黄太医,吕太医也随声附和。
奕詝冷笑:“歇歇就好?!懿贵妃昏了也有好一会了,你们是针也扎了,艾草也灸了,醒了吗?朕告诉你们,懿贵妃不醒,你们也就不得离开半步!”说完又走到床边坐下,抓住我的手腕,低声道:“兰儿,出了什么事了,你也说句话啊,兰儿。”
话音刚落,我的眼角就滑下一颗泪珠。奕詝忙叫秦太医上来诊脉,秦太医隔着纱帘摸过脉,摇头道:“启禀皇上,娘娘脉象仍和方才一样,并无变化。”
奕詝怒道:“只会说没变化,没有大碍,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还不赶快想办法去!”秦太医喏喏退下,和另外几名太医商讨病症之所在去了。
我忽然张开眼睛,把守坐在一旁的奕詝吓了一跳,。只是见我苏醒了过来,马上大席过望:“兰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知朕……”讲了几句后却发现我似乎根本没看他,也没听见他说话一般,恍若梦游似的缓缓坐起身后,伸腿趿上绣鞋,双目无神地站了起来。奕詝抓住我的肩膀摇晃:“兰儿,你在干什么?”
置若罔闻,我站在原地,任由他摇晃,毫无反应。等他一松开手,我又径直走到窗下的铜镜边坐下,拿起象牙梳,一下下地,极为细致地梳起头来。情形诡异,一众人等惊诧而又带着些许恐惧地在房间的另一边看着我看似寻常,却透着阵阵鬼气的动作。
拉住正预备朝我走过来的奕詝,秦太医讲话了:“皇上,您先别急着过去。现下懿贵妃动向不明,贸然过去,谨防伤了您。不如您先呆在这边看看懿贵妃究竟想要干什么,兴许还能找出点蛛丝马迹出来。”
奕詝依言不再向前,目光又投向了正在打开粉盒的我。对着镜子,将发髻梳好,化完妆后,我又穿上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粉紫色宫装。所有动作,在别人看起来,都仿佛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完成的。尽管天气并不冷,房间里还点着数根有小孩手臂粗的大蜡,但仍依稀可闻有人抽冷气哆嗦的声音。
换好了装,我呆立了半晌,又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根长约三尺的缎带。拉了拉缎带,我把它抛向房梁。搬了一个圆凳站在上面,将缎带的两端挽做一个死结。这一切动作做完后,我不假思索就把头颈伸进了缎带所结之环里。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妙了。
一阵惊呼声中,奕詝冲到我身边一把把我从凳子上拦腰抱了下来:“兰儿,你…..”我只是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奕詝一顿足,用力扇了我一个耳光,我吐出一口鲜血后,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再次晕了过去。
但当我第二天醒转之时,完全没有一点不适之感,也完全不记得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几位太医束手无策,琢磨了一上午,也没找出根源。最后只得禀告奕詝,推测我可能是患上了“离魂症”(即梦游)。
冷冷地看着跪伏于地的几个太医,奕詝森然道:“什么离魂症,当真哄着朕好玩!懿贵妃进宫也不是两三天的事了,以前怎么就没见她犯过病,恰巧昨夜就犯了,糊弄朕不成!朕警告你们,懿贵妃若没事也就罢了,出了问题,朕把你们,包括全族,统统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返京!”
几个太医惊吓不小,不迭地磕头求饶。这时,一个小太监又趁火打劫似的捧着一封信进了房,向奕詝跪禀:“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有急件送过来,说是与大阿哥有关的。”
我急道:“大阿哥怎么了?皇上,您快看看吧。”奕詝安慰地拍拍我:“没事的,哪有那么多事情。”打开信封取出信笺阅读,见他脸色古怪,我担心不已:“皇上,难道大阿哥真出事了?”
奕詝沉默地将信笺递给我,我连忙展读。皇后的信上大意说,大阿哥前几日尚好,肯吃肯睡,与往日无异。但今日(二十三日)丑时却突发急症,哭闹不止,行动异常且体温骤升。召太医诊查,身体上却无任何不适之处。可是天一亮,就恢复了常态,一如平日。发生此等怪异之事,又事关皇子,自己不敢擅自做主,故上书请皇上示下。
我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样。即使是母子连心,也不会危及载淳啊。”奕詝从我的手上拿过信,示意黄三把信笺交给秦太医等人。秦太医几人互相传阅,皱眉不语。房间里瞬时安静的可怕。
我不禁泪水涟涟,含泪向奕詝说道:“皇上,倘是因为我的原因让大阿哥受了这无妄之灾,导致大阿哥出事的话,兰儿自愿请死。只求皇上和大阿哥永保安康,大清后继有人。”
奕詝叹道:“兰儿,何来这样的糊涂话。朕身为一国之君,未必连你们母子两人也呵护不了?何况,朕是这种薄情寡义之人吗?”旋即转向黄三道:“立刻传朕旨意,起驾回宫。”
黄三刚应了一声,秦太医已越众而出,跪地讲道:“皇上,可否听下官一言?”
奕詝有些索然地摆摆手:“讲。”
秦太医道:“皇上,下官觉着,依懿贵妃和大阿哥眼下的情况来看,下官有理由怀疑娘娘和大阿哥并非生病这般简单,倒像是撞鬼、中邪的模样。”
“中邪!”全场鸦雀无声。自古以来,宫廷皇室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便是魇镇诅咒等鬼神之说惑乱宫闱。因此秦太医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奕詝眯起眼睛,却眼神凌厉:“你胆子倒真的不小啊,一个太医院院使,鬼物之说竟然会出自你的口中。”
秦太医叩了个头:“奴才除了一片忠心之外,再无其他。请皇上明鉴。”
奕詝直视着他:“那你又觉得该如何是好?”
秦太医方道:“皇上,奴才虽只是一介郎中,不懂得政局国事,但也知道轻重缓急。依臣之见,今夜要是贵妃娘娘和大阿哥再于丑时发作癔症,必属魇魅无疑。一旦确定以后,可让萨满法师来为娘娘和大阿哥驱邪避凶。皇上此时如果回京,消息流传开来,万一引起百姓猜疑,臣民恐慌呢?若是刻意掩饰,欲盖弥彰,更是不好。今晚再等上一夜,找出原因,解决问题方为正理。”
听了秦太医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奕詝沉思了一下,也点头同意:“有些道理。好,暂时留在园子里看看吧。”扭头看向我道:“兰儿,再委屈你一晚上。朕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和载淳,你们都不会有事的。”奕詝又命人回宫传口谕给皇后,让她注意载淳的变化,随时派人通报,暂不可声扬此事。奴才若有多嘴的,一律严加惩治。
见计划成功,心下暗喜,但面上忧戚之色不减:“皇上,只要大阿哥没事,兰儿不要紧的。”
是夜,房里燃上了更多的蜡烛。奕詝和侍从,太医们更是严阵以待。我忧心忡忡地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已是第四拨了,却依然一动未动。
翡翠站在身边,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多少也用点吧,您今天一天没吃没喝了。”
我只是摇头:“撤了吧,我没胃口。”翡翠又看向奕詝,奕詝叹了口气挥挥手,翡翠方将饭菜撤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35
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的脸色也愈加凝重了。落地的西洋自鸣钟针摆跳动的“滴答”声,在此刻让众人听的心惊肉跳。终于,钟声响起,二十四日的丑时又到了。在钟声响起的同时,撑着手肘斜坐在桌边的我身子一软,顺着桌子向地上滑落了去。
小安子慌忙把我扶到贵妃榻上躺着,奕詝走到我身边,紧张地注视着我。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又像昨天晚上一样,不带一丝自主神识地苏醒了。与昨夜不同的是,我没有再去寻死,而是直直地穿过人群,走出卧房,离开天地一家春,没有人知道会往哪里去。
众人既惊又惧且疑,却仍旧无计可施,只得在后面紧跟着我。我心底发笑,脚步不停,越过好几拨朝我行礼问安的宫女、太监与侍卫后,我上了如意洲对面的假山。
站到临水的一块平台上,我终于住足,让后面的一干误以为我会投水自尽的人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松完,我又唱了歌。唱歌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在这夜半三更所唱的歌,唱词是什么,没有一个人听的懂。唯闻得曲调凄迷幽戚,鬼气森森。万籁俱静的圆明园中,随风飘散,回音幽幽,直叫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37
奕詝首先按奈不住上前喊道:“兰儿,你醒醒,回头看看朕。”
闻声,我回首向他嫣然一笑:“皇上,您也来了?”
奕詝大喜道:“兰儿,你清醒了!”
听闻他的话,我却嗔怪不已:“皇上,您怎么又叫错奴家的名字了。奴家是班婕妤啊。”
奕詝不由得瞠目结舌:“班婕妤?”
顿时面露痛色:“皇上,这才多久不见,您就把奴家忘的一干二净了。奴家十六岁进宫侍候皇上,现在已经快六年了,这婕妤的封号还是皇上亲赐的呢。”转而神色一黯:“但自飞燕、合德两姐妹进宫以来,奴家确是已经很久未蒙圣眷了。”眼中已然含泪:“皇上,奴家是为了免招飞燕姐妹二人妒恨加害,为着避祸,才自请到长信宫去侍奉太后的。可是皇上,您就真的把奴家全然忘记了吗?皇上,皇上.....”声音飘忽,凄厉,见我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近,奕詝心下畏惧,也就一步步地朝后退去。一列护军马上挡在我的面前,枪尖与剑端在无数的灯笼光线照耀下闪烁着明晃晃的寒光,阻拦着我的去路。
哀怨的一笑:“皇上,您真的变了,以前再怎么样您也是不讳这样对奴家的,而今没曾想您却绝情至此。”环视四周众人,我漫声吟道:“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诗还未及吟完便截然而止,人又已软瘫倒地,昏迷不醒了。
秦太医小心地走上来,搭住我的手腕诊脉,拈着胡须沉吟道:“禀告皇上,照脉象看,贵妃娘娘只是睡过去了。现下先请把娘娘送回屋里,外面雾湿露重,莫要再受了凉。娘娘这会的身子,再受不住什么折腾了。”
睡在软轿上,我听见秦太医对奕詝说道:“下官估计昨晚上和今夜,娘娘所遇上的都是以前枉死宫中的冤魂。想是被人用巫术召唤了出来,为着谋害娘娘和大阿哥的。”奕詝脸色阴沉,一路上一言不发。
回到屋里,我也慢慢醒转过来。翡翠见我嘴唇有些干裂,赶忙倒了杯喂给我喝。而这杯水里,早已加了我吩咐秦太医所配制的药剂。很快,我就开始全身发热,但面色却白的吓人,连手指甲都呈现出极不正常的青色。奕詝又被惊了一次,叫太医们全部上来为我诊治,只是不论太医们怎样诊脉,我的脉象却毫无异状,与常人并无两样。立时,所有人都犯起难来。
秦太医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也还是跟着黄太医、吕太医、温太医等人均是一副焦头烂额,苦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在场诸人大多从昨夜起,就基本上没有怎么休息过,至多间中抽空打了个小盹。故而一番折腾下来,上至奕詝,下至太医,宫女,太监的,个个都不怎么支撑的住,精神不济了。
偏逢这会,我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翡翠用锦帕帮我擦拭后,惊见锦帕上一滩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而我,在咳出一滩血以后,像个木偶一样倒下,复再昏睡了过去。一众人等惊恐莫名,此时,已接近天亮了,正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和上一次一样,当我天明醒来之后,非但完全不记得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甚至连身体都完好无恙。体温正常,脸色正常,一切都那么正常。奕詝看着我,愁眉不展:“兰儿,朕找到害你之人,定将他千刀万剐,决不轻饶。”
伸手抚平他眉心间的郁结,我淡定道:“皇上,没关系的,只要载淳没事,我无所谓的。兰儿能和皇上有这么一段开心的日子,已不枉今生了。”
奕詝正欲开口,黄三捧着一个匣子神情慌张地小跑着进了房间:“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送信来了。”
一把抓过匣子,奕詝拆信读之。随着他的脸色变化,众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口。见状不妙,我忙问道:“皇上,皇后娘娘信上怎么说,载淳还好吧?”
奕詝沉重地点头:“果真如秦太医所言,你和载淳,在丑时都出事了。怕真是有人存心打算害死你们母子二人,这事再不能拖了。黄三,你即刻传朕口谕,让萨满法师准备给懿贵妃与大阿哥驱邪除秽。”
跟着这道旨意,宫中和园子里的萨满法师都开始了驱邪捉鬼的仪式。只是可惜,尽管萨满们唱的声嘶力竭,跳的满身大汗,我与载淳也未见丝毫好转,依然一到每日的丑时就准点发作。没几日,后宫和园子里就传遍了懿贵妃和大阿哥遭人魇镇的事,并且事态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奕詝更是坐不住了,在狠斥过萨满和太医后,他望着我苦笑:“兰儿啊,朕该拿你们母子俩怎办才好?”我低头叹息,只是不语。
黄三见势趋身向奕詝进言道:“皇上,奴才听说白云观有位落虚真人,对奇门遁甲之术颇有心得,也曾为京中不少王公亲贵们解决过类似的麻烦。奴才斗胆建议,请他来给娘娘和大阿哥瞧瞧?”
奕詝已是无奈,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立时应允,还遣黄三即刻到西直门外的白云观去传召落虚进园子来。
握着我的手腕,奕詝叹道:“这才几日,就已经瘦作一把骨头了。”
瞟了一眼坐在下方,表面上“探病”,实则打探虚实的丽妃与婉嫔、祺嫔几人,我望住奕詝说道:“皇上,兰儿有一事相求,万望皇上恩准,兰儿死亦无憾。”
奕詝沉郁道:“什么丧气话。有事直讲,朕允你便是。”
我温柔地看着他:“先有个交代总也是好的,免得万一走的急,来不及说完。皇上,蒙您圣恩,兰儿由一介宫女成为大清的贵妃,却从没未没做过些什么,反而常让皇上您来担心我。只是眼下若然兰儿有个不测,不能再侍奉于您,也求您看在与兰儿这一年多来的情分上,好生待大阿哥。他是兰儿唯一给您留在这世上的纪念,莫让别人欺负那没娘的孩子。”说着说着,情生意动间,眼泪已顺着脸颊滴落。而丽妃几人听了我的这番“托孤遗言”,心下恻然,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油然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谁知我紧接着说的一番话,更加出乎了她们的意料:“皇上,还有就是,兰儿一走,您身边也就少了个人,多少也会有些不习惯的。倘是有什么不便,皇后娘娘,丽妃,婉嫔和容贵人她们都能替代兰儿照料,慰藉您的。几位妹妹进宫也有些年头了,对皇上的喜好自是比外人更知道的详尽些,侍候的也更尽心竭力些。园子里的汉人姑娘,不是不好,但毕竟不合礼法,祖制。为了皇上的声誉和龙体,也恐兰儿日后再不能服侍于您,您自己可得顾着自己点。”
奕詝长叹一声:“兰儿,朕什么也应了你。”我又起身走到丽妃与婉嫔面前,丽妃等人忙站起身:“贵妃娘娘.....”
我微笑道:“别的什么也甭说了。大家姐妹一场,以后劳烦几位妹妹代我好生照顾皇上,管教大阿哥了。其他的事,放手了吧,不要弄的跟我一样。”
丽妃蓦然生疑:“娘娘,莫非是她....”
我赶紧摆手示意她莫声张出来,奕詝已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出言问道:“你们有事隐瞒于朕?”
偷偷拉了一下丽妃衣服的后摆,我向着奕詝道:“哪有什么事,皇上多虑了。”
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奕詝咳了一声后道:“兰儿,你先休息一会,朕去处理些政事,稍后就过来陪你。”又对着丽妃等人道:“你们也跪安吧。”言罢,即带着黄三出门而去。丽妃给我道过万福,也顺序鱼贯离去。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我给小安子递了个眼色。小安子打了个千,跟着也出了门。瞥见被抛落在房间角落里,那条曾被我用来“悬梁”的缎带,我畅快地笑了起来。现在,就只差那落虚道人的临门一脚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38
过了一会,小安子回来同我禀道:“兰主子,奴才跟着丽妃出去之后,皇上果然召了她去问话。只是因为人多,奴才就没敢跟的太近。后来一路尾随,才顺风听到丽妃的只言片语。丽妃告诉皇上说:‘皇上,既然您问了,臣妾也就冒大不韪说句不受听的话,还请皇上莫要怪罪。皇上请想想,早前您在御春阁,在方壶胜境,在烟水迷离那几日,懿贵妃可是一点事也没有的。可巧您这一临幸贵妃娘娘,就出事了。您不觉也太巧了些吗?’奴才就听到这么多,又不敢耽搁太久,所以就先回来向主子您复命了。”
我点点头:“有这几句话也够了,反正知道丽妃是那个意思就行了。难道你还以为她会不说上几句枚贵人的坏话?那皇上又是怎么回答的,你听见没有?”
小安子摇头:“回主子的话,皇上听了丽妃的回答之后,并没见多大的反应,除脸色不大好看,其余的真没什么了。”说完,瞧了瞧我又接着说道:“还有呐,兰主子。您这几天是没出门,枚贵人可乐坏了。四处宣扬恶有恶报之类大不敬的言辞。还说,说这是小阿哥回来找您索命来了。弄的园子里是流言四起。娘娘,您可真是太委屈了。”
我笑笑,不予置评:“随她去吧。”心中暗道:“徐佳氏,我不使得你生不如死,我就不叫叶赫那拉!”
差不多接近酉时之际,黄三终于带着白云观的落虚真人进了园子,奕詝将落虚直接召至天地一家春面圣。
落虚的外表很是容易让人联想到仙风道骨这个词,也予人以信赖之感。宽袍大袖的道衣,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如壮年。觐见了奕詝,行过跪拜大礼之后,落虚单刀直入:“皇上,有关娘娘和大阿哥的事,黄公公再来时的路上已经给贫道大略地讲了讲。但依贫道观察,娘娘所居的此处宫院,非但毫不见秽气,反是风水极佳之处。并未有邪物所绕,却隐有怨念紧随。故依贫道浅见,这鬼物非由娘娘自惹,而是有人故意引之。”
奕詝不动声色:“那又该如何?”
落虚不慌不忙:“须得先将咒怨附着之物找寻出来,贫道做法把它收服,销毁。再给娘娘和阿哥祈福,则万事大吉,不再犯病。”
盯着落虚,奕詝森然道:“你有几成把握?”
落虚呵呵直笑:“皇上尽请放心,如果经贫道做法后一日之内不见好转,贫道愿受火刑。”
奕詝露出一丝笑意:“但若你办好了这差,朕必有重赏。此事现在就全权交付给你,你即刻开始做法驱邪。”
唱了个喏,落虚谢过恩,神色严肃:“现在先请皇上派人翻查一下贵妃娘娘的整个房间,一定要查的彻底干净,决不能有疏漏。不管是衣橱,书柜,梳妆台,睡床等,都得细查。所谓巫蛊之物,大多都藏于这些地方。倘是有何不敬之处,万望皇上和娘娘见谅。”
奕詝瞄了一眼黄三,黄三忙“嗻”了一声,立刻带上一队宫女太监在房里四处搜索起来。
我靠住奕詝挽住他:“四爷,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心里乱糟糟的憋的慌,总觉得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奕詝安慰道:“没事了,等道长为你和载淳祈过福,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就当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恶梦吧。”
我依着他:“四爷,今次没有您这样衣不解带的陪着我,兰儿怕一早就没了。咱们这事一完,就回宫,好不好?”
奕詝正欲答话,黄三惊呼起来:“皇,皇上,在贵妃娘娘的床板背面发现东西了!”边说边跑,双手捧着两件物事送呈至奕詝面前。
奕詝定睛一看,登时面色大变----黄三手上捧着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布偶。布偶眼耳口鼻五官俱全,一眼就可以看出代表着一个成年女子和一个婴孩。大小布偶上用汉文写着我和载淳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字迹潦草,倾斜,像是用左手写出来的一般。更令人心悸的是,两个布偶的天灵盖上都染着血。血色些微带着乌黑,看起应是染上去不过几日,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我的脸色煞白,声音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大阿哥把谁得罪的这么厉害?”
奕詝把布偶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检查,我在身侧紧张地注视着他。黄三凑上前道:“皇上,还是先把这东西交给真人处理一下吧,千万别脏了您的手。”
落虚接过布偶仔细端详,若有所思。我忙问道:“真人,您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来了?”
落虚眉头微蹙:“贫道已经可以确定,这两个布偶就是导致娘娘和大阿哥抱恙的根源和罪魁祸首。等下贫道便起坛做法毁了它,以决后患。只是贫道觉着奇怪的是,为何在娘娘住处发现的这两件物事,所用的布料却是民间百姓才使的粗布麻衣呢?”
站在一旁的秦太医似是无意地喃喃自语:“这确实有点蹊跷,特意使用平民所用的布料,会否是想借此掩盖施术者的真实身份?这个人是宫里人,眼下也还在园子里,又极度嫉恨懿贵妃和大阿哥,究竟是谁敢犯这滔天大罪呢?”
黄三斜眼看他,很是不屑的口吻:“秦太医,枉你饱读诗书,这事明摆着是宫里人干的。若非如此,那两个布偶怎么被粘在娘娘的床板之下的呢?”
听了黄三的话,小安子和翡翠,岫玉,如意等人忙跪下道:“求皇上,娘娘明鉴,奴才们决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奴才们做过,立时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我亦转向奕詝道:“皇上,兰儿也相信绝对不是小安子他们干的。他们侍候我多时,绝非穷凶极恶之徒。”
奕詝看向落虚:“道长,你先起坛做法,稍后朕还有事问你。”落虚点头领命:“皇上,贫道刚才已经请黄公公把玄坛准备好了。贫道这就施法驱邪祈福。”飘逸地走出门去,外面几个随其而来的小道童簇拥着他走向玄坛。
敬过三清,上报过诸天神佛后,落虚念起咒来。烧符洒米,桃木剑挥动,而最令人咋舌的事也随之发生----被平放在坛上的两个布偶仿佛突然间有了生命,竟然在坛上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手足颤动起来,似乎是在与落虚相抗衡。在抖震过一会之后,两个布偶战败一般颓然倒下。
黄三在一侧轻声问道:“道长,可是成功了?”
落虚脸色沉重,对着黄三道:“公公,烦劳你拿两副三朝钱来。”
黄三一脸茫然:“三朝钱?”
落虚答道:“三朝钱即康熙,雍正,乾隆朝通宝各一枚。”黄三恍然大悟,赶紧支派了个小太监去寻来。很快,两副三朝钱便摆上了玄坛。
在给两副钱都淋上清水后,落虚又从坛上拿起两根棉线,把两副三朝钱分别串了起来。串好以后,落虚口中念念有词,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伸进正在燃烧的蜡烛烛焰之中。有宫女惊的低呼了一声,马上又自觉失仪,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但此时诸人的注意力都已被落虚吸引住了,无暇更无人来过问于她。
表情郑重但并不痛苦的落虚将手指完好无损地从火焰里抽了出来,指尖上跳动着红色的火苗。在落虚把指尖上的火苗凑近两根串着三朝钱的棉线时,奇景再现,两根棉线被火这般近距离的烧着,可它却怎么也点不着。看的在场众人无不愕然,啧啧称奇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39
见此情状,奕詝忍不住出声问道:“道长,这又是何意?”
落虚一面注视着那两根棉线,一面道:“回皇上的话,这两根棉线经过贫道施法,已将那两个布偶上的怨念转移上去了。贫道知它是阴邪秽浊之物,于是才打算用火烧毁,以防后患。没曾想,给布偶下咒之人的恨意如此之重,贫道一时之间竟奈他不何。”
我忙道:“那大阿哥不会有事吧?”
落虚笑答道:“娘娘放心就是,这等小伎俩还难不住贫道。贵妃娘娘可看好了。”谈笑之余,见他用手蘸了点黑狗血,弹在棉线之上。又对着棉线吹了口气,说道:“还不断?”话音刚落,棉线即应声而断。落虚取出两根桃木钉,分别把两副三朝钱串在一起后,把它们钉于玄坛之上。
可看到细密的汗珠从落虚的脸上渗了出来,落虚把两个布偶用桃木剑压住,将三道黄符点燃,用手再一拍,三道燃烧的正烈的符纸居然就被拍入了桃木剑下的布偶里,一闪而没。人群中又发出一阵啧啧之声。
放下桃木剑,拿起布偶,落虚把布偶捧到奕詝跟前:“启禀皇上,现下贵妃娘娘和皇子已经无碍了。而这两个被人施过咒的布偶,也被贫道借着神力清洗过了,也已无害于人了。皇上这会儿可以用它去追查毒害娘娘和阿哥的下咒之人了。”
黄三赶忙接过布偶,先行审视确定安全无误。定神一看,表情难掩惊异地把它们交呈给了奕詝。奕詝一拿上布偶,也是大吃一惊---两个布偶仍是原来的模样,但身上所写的我与载淳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还有头顶上的血迹全数消失不见。而且毫无痕迹,好像根本就未曾出现过一样。
奕詝露出一丝笑意:“好,道长,你再在圆明园住上一宿。只要今晚上懿贵妃和大阿哥不再发作,朕明儿就下旨拨款扩修白云观。”
落虚跪拜道:“贫道谢皇上恩典。只是贫道有句话不吐不快,还请皇上恩准。”
奕詝笑道:“道长起来讲话。”
落虚沉吟道:“尽管贫道已为娘娘和阿哥驱除了邪孽,但一日不找出下咒之人,娘娘和皇子仍有隐患,也就得不到真正的安宁,于身体伤害自是极大的。若想要永保康宁,还只有靠皇上来杜绝永患。”
奕詝忙道:“道长可有看出谁是下咒之人?”
落虚摇头:“此事不在贫道的能力范围内,请皇上见谅。”
微微颔首,奕詝说道:“黄三,给道长安排个清静的住处。把护军统领叫来,其他人都跪安吧。”齐齐“嗻”了一声,秦太医等人一一告退离去。奕詝握着我的手,柔声道:“兰儿,好啦,没事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
很快,一个一身英气,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跟着黄三进了主厅。一见着奕詝,立即跪下:“奴才荣禄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皇上,娘娘吉祥。”(历史上此时荣禄并不在圆明园,更不是咸丰身边的护军统领,但偶为了方便小说行文及YY,故篡改之。各位JMS请于扔板砖时挑小点的扔,莫把手弄疼了,造成给不了回复。顺便再说一句,恶搞是偶的天性,无论写什么样的DD也避免不了,这辈子怕都也改不了了,呵呵)
在黄三把两个布偶交到荣禄的手上后,荣禄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还凑近鼻子闻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皇上,能否恩准奴才把这两个布偶拆开来看看?”
奕詝道:“这里面还能发现什么不成?”
荣禄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总觉得这布偶里面大有名堂,会有线索留下。”
待奕詝首肯,荣禄向黄三要了把银制的小刀,把两个布偶小心地从背后划开。布偶中间的填充白色的蚕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荣禄用刀尖在蚕丝里细致地查找了一番后,已然有了发现,朝着奕詝禀告:“皇上,奴才在布偶里面找到了这个。”说完便将所发现的东西拿给黄三,由黄三托在银盘上呈送到奕詝的面前。
奕詝一看,银盘里是一根极细极短的香,不仔细看的话就和掺杂在蚕丝里的杂质一样,很难发现,看样子像是在缝制布偶知不小心跌落进去的。这一根香虽然细小,香味却是极其纯正浓郁的,可见其品质不凡,绝非民间所有之物。奕詝拣起香,眉头微蹙:“朕怎么觉着这味儿似曾相识呢,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似的。荣禄你可知晓这香的来历?”
荣禄迟疑不决,欲言又止。奕詝催促道:“有话就讲,朕不怪你。”
荣禄这才讲道:“回皇上的话,此香名唤‘月天’,是去年西藏的班禅活佛进京面圣的时候,献与皇上的贡品。据言此香是由藏地多种珍稀的药材和香料所制而成,因而成品极少且宝贵无比,对于清心宁神大有助益,用来敬佛也尤显虔诚。活佛进献了月天香六盒,皇上孝顺康慈太后,故送了两盒到寿康宫去。剩下的四盒,皇上留了一盒在养心殿,赐了一盒给皇后娘娘。还有两盒都送到了圆明园,一盒放在九州清晏,皇上的寝宫。还有一盒,皇上说方壶胜境的九座楼阁中供奉着两千多尊佛像,三十余座佛塔,所以就给了方壶胜境。但由于月天香极为宝贵,所以就专门由住在那里的主子们来收着,很少使用。也正因为如此,一般的宫女和太监,基本上是连看也看不到这月天香的。”
奕詝语气沉重:“照你这么说来,这事真是枚贵人干的咯?”
荣禄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只不过就事论事,请皇上恕罪。”奕詝喟叹一声:“罢了, 起来接着说。”
荣禄依言起身:“皇上再请看制作布偶所用的布料,虽然是民间百姓所用粗布,但前不久也曾在园子里出现过的。”
奕詝神色又是一凛:“何时,何地,何人?”
荣禄恭声道:“回皇上的话,前些日子里的买卖街不是开集吗,奴才也就跟着皇上也去见识见识。无意间在一个绸缎庄摆在外面贱卖的小摊上看到过。因为觉得宫廷实难见到这些平民所用的物件,不免好奇,多看了几眼,所以心中现时仍有印象。”
奕詝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说,朕也好像有些印象了。是有家布庄在外面摆了个小摊子在贱卖布匹。荣禄,你去查查,那家布庄是谁人负责的?”
荣禄刚应了一声,黄三却站出来问道:“敢问荣统领,可否记得那家布庄的名号,可是叫做‘龙悦’?”
荣禄低头回忆了一下后道:“不错,正是龙悦布庄。黄总管如何得知的?”
黄三立马对着奕詝下跪,开始不停的掌嘴:“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求皇上赐罪。”
奕詝狐疑道:“与你又有干系?讲。”
用力叩着头,额头与地面撞击出“砰砰”声,黄三颤声道:“回皇上的话,这家龙悦布庄是奴才为了讨皇上高兴而开的。早知会出这等事情,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不会开的了。”
奕詝厉声道:“那是何人买走那匹布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黄三忙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当时跟着皇上在一块,店铺是交给手下的任长贵看着的。奴才这就找他问话去,一定能问出个究竟来的。”
奕詝道:“你把他带上来,在这里问他。”
黄三谢过恩,急忙出去叫唤着任长贵去了。奕詝扭头看向我:“兰儿,朕必定会给你个交代的。”我勉强笑了笑:“只要载淳平安就好,其他的,皇上看着办吧。”
这时,黄三领着任长贵进了厅房。请完了安,任长贵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直至奕詝叫他抬头,方才畏手畏脚地把头抬高稍许。任长贵看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尚算憨厚老实。奕詝虚抬了下手,示意黄三问话。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43
黄三会意,对任长贵::“当着皇上和贵妃娘娘,你可当心点,老实回话。否则,有你狗奴才的苦头吃。”任长贵连声称是,不迭点头。
黄三这才问道:“前些日子,园子里买卖街开集,我叫你帮我守着的那家龙悦布庄是不?”
任长贵忙道:“是奴才看的铺子。可黄公公,卖出去的钱,奴才可是全部上交给您了,奴才一分钱也没拿啊。奴才敢对天发誓,真的,奴才打死也不敢啊。”语气急切,生恐黄三怀疑他监守自盗。
奕詝与我本满怀心事,看着任长贵这副模样,却也忍不住失笑。黄三略有些尴尬,但立刻收敛起来,也不好发作,只得道:“谁问你这个来着。我是问你还记不记得放在铺子外面贱卖的一匹粗布,是谁人买走的?好好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偏巧这次任长贵就答的干脆利落了:“哪有不记得的,就那匹麻色粗布嘛。外面的粗布就卖了那一匹,是枚贵人带着小离来买走的。”
奕詝面色骤变,荣禄上前又问道:“事隔多日,你为何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任长贵道:“回大人的话,奴才的记性和心算在园子里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您到各处也能问到的。要不,黄公公也不会选奴才去帮他看铺子了。更何况,那天那些布匹就卖了那么一匹。园子里现在住着的主子也就那么几位,奴才哪有会不记得的。”
奕詝忽然开口:“不用再问了,叫他下去吧。”
等到任长贵下去之后,奕詝对着荣禄吩咐道:“荣禄,马上带人去方壶胜境,传枚贵人和小离到这里来见朕。”
荣禄响应了一声,起身唤上侍卫往着方壶胜境奔去。看向身侧的奕詝,我轻声道:“四爷,别忙着下结论,问清楚再说,莫要把事情闹大了,好吗?”
奕詝久久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方道:“兰儿,你真是见过鬼也还不怕黑吗?”
我垂眼道:“四爷,现在还没有实质证据来证明这事是枚贵人做的。兰儿不是不怕,也恨对着载淳下毒手的人的。可若果真是枚贵人,兰儿反倒觉得不好处置。不管如何,她终究是皇上您的妃子,终究曾经诞下了小阿哥。终究,终究,兰儿和大阿哥已经没事了。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事终归也算是家事,何须再去张扬呢?”
奕詝并未正面作答,只是道:“待朕审问过枚贵人之后,自有打算。”见奕詝心意已定,脸色严峻,我也就不再多言。心中阴阴地笑了起来,枚贵人,今天就是我两一见该下的最后时刻了。
没等多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枚贵人,小离跟着荣禄进了主厅。拜见过奕詝之后,又一脸不情愿地给我道福请安。我有意转开身子,表示不愿意接受。枚贵人的脸马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偷瞄了一眼奕詝,见他毫无表示,只得强忍了下去。迟迟不见奕詝叫她起身,发觉不对头。只是问题在哪里,她又岂会知晓呢?
虽觉得气氛古怪,但仗恃着奕詝常日里对她甚是娇宠。枚贵人开口笑问:“皇上,不知您传召奴婢前来,有什么吩咐?”
奕詝寒着脸,冷然道:“朕只是想听你给朕一个交代,有关懿贵妃和大阿哥被魇魅之事的交代。”
枚贵人大喊委屈:“皇上,懿贵妃和大阿哥的事,奴婢是略有耳闻。只是其中详情,奴婢并不清楚,何来交代一说呢?皇上,您是明白奴婢为人的,求您明鉴。”
冷哼一声,奕詝道:“荣禄,把那几件物证给枚贵人瞧瞧。”
荣禄立刻将月天香的残渣和那两个布偶一并放到枚贵人眼前。枚贵人朝盘里看了看:“皇上,奴婢的确不认得自己几件物事,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奕詝道:“是么?好,荣禄,你来告诉她。”荣禄便指着托盘里的几件物事一一告知枚贵人其来处,源由,听的枚贵人脸色惨变。不待荣禄说完,膝行至奕詝脚边哭道:“皇上,奴婢真的全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妄图诬陷于奴婢,借刀杀人呐。皇上,求您明查,还奴婢一个清白呀。皇上!”
奕詝巍然不动,俯视着脚下艳妆妩媚的枚贵人:“既然不是你,那又是谁做的,又是谁想陷害你?!”
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恐惧和愤怒,更有对我长期积累下来的不满和愤恨,枚贵人不顾一切叫了出来:“皇上,就是您身边的叶赫那拉氏!是她贼喊捉贼,借机报复于我。皇上,您被这个女人骗了,她不像边面上那么简单,纯良。”用手死死地指着我,枚贵人状似癫狂:“小阿哥,小阿哥就是她伙同皇后一起下手谋害死的。如今,她们见我重获皇上圣宠,心有不忿,寻事斩草除根啊。”
枚贵人所有的反应皆在我预料之中,也按着我所希望的步骤在发生。我的愤怒中略带着些许同情:“枚贵人,小阿哥的事我也很遗憾,只是太医也都明确无误地证实了,小阿哥是因病夭折的。但不论如何,你恼我分了皇上对你的宠眷也好,恨我与皇后娘娘也罢,你只管对我下手便是,也应该也解了你的怨恨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怎可以对大阿哥下这般毒手?!他尚不满周岁,不懂世事,您怎么下得了手。你,你未免也太狠毒了。”
枚贵人抱住奕詝的腿哀哭:“皇上,您千万别信她,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皇上,您不晓得吧,为了打击我,叶赫那拉氏在我的饭菜里下药,使得我四肢瘫软,不得言语。又把我绑到她的卧房隔壁后,故意与您亲热。奴婢见之闻之,心如刀绞,方才有后来自缢之举的。皇上,奴婢说的才是真的,您要相信奴婢啊。”
听了枚贵人的话,奕詝的眉头拧做一团:“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枚贵人哭诉:“皇上,那叶赫那拉为人奸猾,处心积虑地对付我,又怎会留下什么把柄让奴婢抓住呢。但奴婢可对天盟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必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见枚贵人恨发毒誓,奕詝有些松动,下意识地看向我:“兰儿,你怎么看?”
迎视着奕詝探究的目光,我说道:“皇上倘是要兰儿发誓,兰儿也发。但我也相信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况且心若不诚,这誓,发不发也罢。”站起身向奕詝福了一福,我缓缓跪下:“兰儿自请下狱候审,我问心无愧。皇上即管彻查,以示天下公理何为。”
奕詝赶忙拉起我:“朕若连你也不信了,那宫里也就无人可信了。你病了几日,莫要跪上跪下的,快些坐下。”这才对枚贵人道:“你既说没证据证明所有事情是懿贵妃主使,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呢?”
枚贵人含泪道:“皇上,奴婢并没有做过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怎会随时找人为自己佐证呢?”指着托盘里的月天香和布偶道:“这两样东西,奴婢别说使过,做过,到今天,奴婢才第一次见着。皇上,这分明是叶赫那拉设的局,演的戏啊。皇上….”
听着枚贵人一次又一次地申辩,大同小异的说辞,却举不出任何的实质性证据,奕詝心中更加怀疑。又瞧着枚贵人钗横鬓乱,涕泪交加的样子,心下油然升起嫌恶之感,但仍耐住性子问她:“这月天香放在方壶胜境,平日里均由管事的太监回姑姑保管着,但若有主子住进去,就即刻要交给主子收藏。你岂会没见过?这布偶或许你未曾见过,但这布料,却是你在买卖街上购得。这,你又如何解释?”
枚贵人脸色再变:“皇上,奴婢有罪。一进了园子,方壶胜境的游姑姑就把月天香交呈了上来。奴婢因久闻月天香之异处,又想皇上您也喜好奇香,故才偷取了些来用以薰香。皇上,奴婢仅此而已,决无害人之心。”
奕詝“哦”了一声:“那你可知私自取用月天香也是大罪否?”语气冷冽,比适才的动摇模样大有改变。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