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3
写完最后一本奏折,吩咐黄三好生整理发派后,我走到奕詝身边坐下。顺手轻握住我的手腕,奕詝道:“哎,怎么手指冰凉的。我就觉着你一到冬天就没暖和过。要不要给你召个太医来瞧瞧?”
我笑笑:“兰儿尚不至于那般娇气,多谢皇上关心了。我没事的,只是自小就生活在南方,虽进京也有些年头了,可还是不太习惯京城的冬天。叫翡翠端盆热水来泡泡就成了。”
翡翠将浸泡早热水里的软巾自银盆里捞起,试过温度合适后,方拧干再和岫玉各拿一张为我敷搭在手上,隔着软巾轻柔地为我做着指压。奕詝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用人奶来洗脸沐浴吗?内务府已经知会过奶子府了,从今儿起,每日三次给你送到储秀宫去。”
连忙谢恩:“兰儿谢皇上恩典。”奕詝抚上我的脸:“啧啧,这么娇艳如花的脸庞,再用人奶洗洗,怕是更不得了。兰儿,你真打算要颠倒众生啊。”
朝他抛了个媚眼,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兰儿不需要颠倒众生,只消迷惑一人足亦。”奕詝大笑:“兰儿,你当真是个妖精。不,弄不好,兴许还是一兰花仙子呢。”
抽回手,尖尖的指甲温柔地划过奕詝的面庞:“四爷是天子,您想要兰儿是什么,兰儿便是什么。”
又调笑了一会,我才有意无意地提到:“四爷,您可还记得英嫔?”
奕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方道:“英嫔?你不提起她,朕险些忘了她。许久也没见过她了,病了?”
心底暗叹和警惕自己皇帝的薄情与健忘,面上诚恳说道:“英嫔上次因为失仪于皇上而获罪,被皇上下谕罚至辛者库劳作。如今期限已满,兰儿恳请皇上宽恕她,放她出来吧。”
奕詝大是吃惊:“怎么,她还在辛者库?”
我点点头:“正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内务府那边是不敢放人的。而且听说英嫔…..兰儿也不是太了解详情,翡翠,你来禀报皇上。”
翡翠忙走到奕詝面前跪下,将来时同我讲的那番话原样禀告奕詝。奕詝听罢,低4叹一声:“是朕的疏忽,还有那群不长眼睛的奴才也甚是可恨。黄三,去,传朕的旨意,让英嫔回来。”
黄三领命而去,奕詝又道:“兰儿,这么久了,这么多妃嫔,惟独只有你一人告诉朕此事。英嫔当日那般对你,难得你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英嫔倒是真该向你学学,恐不至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淡然一笑:“只是皇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英嫔也算是受了教训,是时候放她的,可也不能就此作罢。兰儿并非记仇,只是怕宫里有人见着英嫔这个前例,揣度圣意至多不过是略加薄惩而已。心里难免大胆起来,日后倘再有别的妃嫔怀上龙种,她也仗着自己的品阶比别人高些,依样画葫芦,岂不是…..皇上可莫要忘了前明的那位万贵妃哟。”
奕詝蹙起了眉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依你之见,这英嫔怎生办他的好?”
我推辞道:“处理后宫事务和凡是的妃嫔,应是由后宫之首的皇后娘娘来办理,兰儿不敢逾矩。”
奕詝道:“朕叫你讲,你照直讲便是。”
我这才道:“兰儿拙见,皇上听过便罢,作不得数的。”见奕詝颔首,我又开口道:“英嫔的阿玛到底是朝中大臣,而英嫔在别人看来也算是被惩罚过了。因此兰儿觉得皇上现无需除去她的封号与名位,仍旧保持她的日常用度,以示皇上的宽宏大度。至于稍加惩戒一事,把她安排到道光爷留下的妃嫔那边住住。那地儿清净,她也能更好地自我反省,领悟皇上的深意啊。”
奕詝挑了挑眉:“你说的是御花园往后走,居住着先帝遗妃的静宫?”
但凡皇帝宾天,除了皇后以及诞下了子嗣的妃嫔外,其余妃嫔不论得宠与否,在先帝下葬,新帝登基后,依照祖规,皆数迁入一个叫做“静宫”的地方。这地方虽说位于紫禁城之中,可却无异于城中之城,与外界隔绝。除了一些前去送东西的下人和太监,里面的人是见不到别人的。没有皇帝的旨意,她们亦不得走出宫门一步。尽管也是锦衣玉食,过的依旧是主子的日子,可是说穿了,那儿根本就是一座死宫,一座活死人墓,一座拘禁着无数红颜白发的牢狱。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在静宫里的妃嫔除了念佛打坐之外,似乎就只有等死一途了。由于静宫里也有着一个极大的花园,因而那里又被宫里人在背后偷偷叫做“活寡花园”和“寡妇宫”。
在来时,在听到了翡翠讲的有关英嫔的事后,我就已经打好主意,要想法子把英嫔送到静宫去。第一,我从来就不知道,何为以德报怨。我只知道,谁若敢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就非得叫她一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痛快!对我有半分的不敬,我必然还她十分。第二呢,英嫔的家世也高于我,和宫里的诸多妃嫔一样,不但见不得,也容不得我这个出身八品小官的女子踩在自个儿的头上。趁早除了她,我也少个祸患,更安心些。第三,人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而这静宫却还比海深。里面的那些遗妃们,一个个的早被无尽的寂寥和空旷磨的三分似人,七分倒像鬼了。这英嫔一进去,决不会有什么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的。
英嫔,我就要让她进得去,出不来。而且,我这么一做作,既让奕詝觉得我大量宽厚,替自己挣足了面子,且又保留了英嫔所有的身份。这消息即便放出去,英嫔的家族和她的阿玛也无话可说。毕竟,英嫔差点害的我“流产”,几是不赦之罪。能有现今这个结局,对她的整个家族而言,已经算是料想不到的好结果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5
只是心中也清楚,这事成不成得了,还得看奕詝的意思。故而我讲完以后并没有急着催促奕詝尽快决断,欲速则不达嘛。伸手从炕桌上拿起一杯茶递于奕詝:“四爷,兰儿与您比试比试可好?”
松开了眉头,奕詝将英嫔抛之脑后:“比试?你拿着杯茶想比试什么?”
我笑:“兰儿拿着茶,自是茗斗咯。”(茗斗:品茶比赛)
奕詝立时来了兴致:“好啊,朕也好久没有玩过了,今天就露两手给你瞧瞧。不过兰儿,这茗斗的规矩便是,开始品茗之前,比试双方都得回答对方所提出来的与茶有关的问题。你可预备好了?”
放下茶,我笑:“兰儿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四爷不若先想好待会输些什么东西给我的好。”转过头悄声交代了翡翠几句,奕詝笑道:“还没开始比试呢哩,就派内应出来了不是?”
用手指请请点了点他的鼻端:“这像是一朝天子说的话吗?四爷这么说,那等会儿您先出题,您先考兰儿便是。趁着这会翡翠她们尚在准备,四爷请出题吧。”
奕詝想了想说道:“朕不为难你,考你个简单的。煮茶之水须得‘三沸’,三沸后方可煮茶。这三沸是哪三沸啊,朕的贵妃娘娘?”
冲着他的耳朵呵气道:“回四爷的话,一沸是为‘气泡如鱼眼’,二沸是为‘涌泉连珠’,三沸即是‘滕波鼓浪’。兰儿可答对了?四爷,还要不要兰儿再为您解释解释明白点啊?”
奕詝揽住我:“不消了,朕已经知道你确是有备而来了。你答的不错,你的问题呢?”
勾住他的脖颈腻声道:“有书云:‘壶经用久,涤拭日加,自发黯然之光。入手可鉴,此为书房雅供。’敢问四爷,这讲的是何种茶具,出自于何人何书呢?”
奕詝笑道:“好你个兰儿,读了几本书、就开始挑些偏题来考朕了。不过倒还真被你考着了。朕得好好想想,好象有些印象….”
恰在奕詝苦思之时,黄三非常适时凑巧地进来禀告:“皇上,英嫔带到了,正在外面候见。”
被打断了思路,奕詝很有些不悦:“叫她进来吧。”我顺手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妆。
很快,英嫔跌跌撞撞地快步进得房来,跪俯于奕詝脚下:“皇上,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6
心不在焉的奕詝瞥了一眼英嫔,英嫔看来也是竭力打扮过的。不过这近一年的辛苦劳作和冷眼,早把这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磨的没了艳光,唯余憔悴和凄楚了。偏生身上还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又混杂着脂粉和发油味。唉,这人一旦急了,难免会手忙脚乱的。
皱了皱眉,奕詝开口道:“起来回话吧。”英嫔依言起身谢恩,千言万语等着倾诉,还尚未从重回人间的狂喜中清醒过来。抬眼看向奕詝,嗫嚅着正想说些什么,这才瞧见我坐在奕詝的身侧,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英嫔不得一惊,一时间思念,感恩的话,明明已到了嘴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也就有些冷场了。
恰在这时,翡翠领着几个宫女端着托盘进了房。托盘里放的正是各种茶叶及茶具等物事。奕詝一见,立时笑道:“快拿上来,朕就等着这些东西和你们的懿贵妃比试呢。”再不看英嫔一眼,也未曾叫她退下,仿若英嫔透明一般。英傧再度堕入冰谷,呆立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喜也不是,悲也不是。
我笑吟吟道:“皇上,方才我的考题您好像还没有回答吧?”
奕詝一楞:“险些忘记了,被黄三那个狗奴才一打断,朕就分心了。待朕再想想,很熟啊。哦,朕想起来了,那几句话是出自明人周高起的《阳羡茗壶系》,讲的正是紫砂壶不是?”
见我点头,奕詝摇头:“瞧瞧,朕心疼你,只出了个简单的题考你。可你一来,就给朕上个这么偏的。兰儿,你是存心想要朕输东西给你吧。”我但笑不语,翡翠上前禀道:“万岁爷,娘娘,茶已备好,是否现在就端上来呢?”
奕詝转向我道:“好啊,全是你宫里的人,朕可得小心了。”语中并无不快之意,我偷偷给黄三使了个眼色。黄三心领神会,趋上前对奕詝恭敬道:“皇上,英嫔娘娘还在这儿候旨呢。”
看着眼前的深色绸带,奕詝正在调笑我:“兰儿,你又准备来个盲人摸象吗?”我还未及答话,黄三这么一问,便又被岔题了。心中大是不爽,也未看英嫔一眼,只是嘴里说道:“先下去候着,朕稍候自有旨意。”
黄三“嗻”了一声,走到英嫔身边:“主子,皇上的话您也听见了,先请吧。”英嫔完没料着会是这等情状,却也不敢多言,屈膝涩声道:“奴婢遵旨,奴婢先行告退。”奕詝还是没有搭理,只是挥挥手,示意黄三带她下去。
伸手拿起一条绸带,我轻笑道:“既然四爷怕兰儿使诈,这次就不如让兰儿先来。由四爷随意挑一种茶给兰儿品猜,这样免得四爷太冤枉我,怀疑我和奴才们串通一气来骗您的东西了。”一面讲,眼角的余光一直跟着英嫔,目送她恹恹地退出暖阁。
漱过口后,示意翡翠为我蒙上绸带,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就着奕詝递过来的小白玉茶杯,先凑近鼻端闻了闻,小小地抿了一口,细细品起来。回忆了一下,展颜道:“兰儿知道了,这是杭州西湖龙井。”
奕詝笑道:“何以见得?”
一面回味一面讲道:“闻之清香,甘醇,鲜爽;饮之甘香如兰,幽而不冽,齿颊留香。兰儿所饮过的茶里,唯杭州西湖的明前龙井有此好味,故而得此论断。”拉下蒙眼的绸带,我望向奕詝:“兰儿没品错吧,四爷?”
几轮下来,奕詝和我打做平手。不知不觉已过了未时,我便吩咐黄三暂且将其撤下。奕詝兴致不减:“许久不曾玩过了,没想今日尽兴。兰儿啊,看不出居然你还有这本事,还精于茶道呐。”
贴在他身上,我低笑:“是啊,四爷喜欢的,兰儿哪能不学呢。免得四爷腻烦兰儿,也好借此讨得您的欢心啊。”奕詝正是兴头上:“这倒好哩,天天也陪着朕消遣。不过朕喜欢的东西多了,够你慢慢学的。只是这会儿呢,朕想听听你唱小曲了。”
柔媚道:“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兰儿正好可以活到老,学到老呢。”从他怀里抽身而出:“臣妾这就给万岁爷唱曲儿。”转身道:“翡翠,回去把我的琵琶取来。”黄三忙道:“启禀娘娘,奴才日前清理养心殿的旧物时,找到一把误认为已经遗失的琵琶。这把琵琶相传是唐代的宫廷之物,至今已有千年了。娘娘若是不嫌弃,奴才拿来给您试试。”
我点点头,黄三很快就从外间取来了一把琵琶。接过琵琶一看,这琵琶虽然历经千年,但并看不出什么磨损。材质也极是独特,我甚至认不出它是用何种木料制成。制作颇是精良,最特别的是,琵琶弦比普通的琵琶弦粗的多。随手一拨,声音洪亮深沉,不禁道:“果真是极品,比我宫里的那把强多了。”
奕詝立道:“你喜欢朕就赏给你。只不过不能白给,您今儿可得多唱几首小曲。”抱着琵琶道了个万福:“兰儿遵旨,谢四爷赏。”随即调了调弦,开口唱了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弦音尚未落下,一个小太监悄然走至黄三身边低语几句,黄三闻之皱眉,面色不佳,摆手叫那小太监退下。奕詝听的开心,并未在意。黄三望向我,轻轻指了指外面,我停歌止弦:“四爷,黄总管怕是有事要给您禀告吧。”
奕詝正闭目打拍子,听闻歌乐皆停,不满道:“黄三,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一瞧见朕过的轻松舒坦些,你就非得给朕找些事做是不是?”
黄三忙道:“奴才不敢,奴才斗胆惊扰皇上的雅兴,是因为吟嫔娘娘。”
依旧不以为然,奕詝的眼皮也没抬一下:“朕不是叫她下去候着吗,她又怎么了?”
黄三赔笑道:“回皇上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英嫔娘娘自从暖阁里退出去之后,就坐在外边闷闷不乐的。她坐着坐着,突然就哭起来了,奴才们是劝也劝不住,也不知道该怎样劝。养心殿又时有大臣亲贵们进出,倘是被人撞见,岂不是沦为笑谈。因此奴才才大胆妄为惊动皇上,求皇上恕罪。”
奕詝不由得恼道:“她怎么就这么不知进退,顾全体面,成心丢脸不是!”顿了顿问向我道:“兰儿,你适才说应该怎么处治她来着?”
不再假意推托,我微笑:“保留名号,用度不变,到静宫去静思己过。”
奕詝道:“黄三,听见没有,照着做去。”黄三急忙受命而去,瞟见奕詝仍有怒意未消,我再次拨动琴弦,悠然轻歌:“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释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看着奕詝面上沉醉其中的神态,看着谄笑而返的黄三,想着在谈笑一瞬间就被决定命运的英嫔,我的歌声与琴声更加欢畅,清亮.....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7
(十八)夜行船
舒缓地把整个身子浸泡在洒着香草和花瓣的木桶里,蒸汽弥漫了整个房间,白蒙蒙的一片。翡翠坐在桶边为我修着指甲:“主子,您这次想上什么颜色的蔻丹,艳红的,玫瑰红的,还是粉红的?”
我看着她:“翡翠,幸得今天你提醒了我。最近我兴许是过的太惬意了些,差点把英嫔这个对我嫉恨到极点的贱婢忘了。你想要什么,主子赏给你。”
翡翠忙起身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不需要什么赏赐,只盼着能时时刻刻都能陪在主子身边,能为主子效力就知足了。别的,奴婢不敢奢求。”
我笑道:“天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我向来是有功必赏,有错必惩的。得了,我也不和你多说。我知道你额娘和几个弟妹都搬来京城住了。这样,我赏你一百两银子,三天假,你也出宫探探亲去。”
翡翠闻言,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谢恩。我道:“你得空时也须得着人盯着静宫那边。如果英嫔不死心,必然还会有动静的。没有的话,就继续让她呆着。若有其他的,立时回禀。”
连忙应下,翡翠忽又笑着说道:“主子方才在暖阁里陪皇上,没见着英嫔接到谕旨的模样。一听到要她去静宫思过,脸色都青了。却不敢违抗,还得强做笑颜谢恩。见了她那笑的,奴婢才真知道果然有笑的比哭还难看的。”
我瞟她一眼:“那你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这会儿不也笑的正开心吗?”
翡翠答道:“这可不一样,奴婢诚心为主子开心高兴,是真的笑;英嫔的那笑可却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假的。作不得数,不一样的,大不一样。”
我感喟道:“是啊,由之足见同样为笑,可这笑与笑还不同。这人世间,最甜、最美的在笑;最苦、最悲的在笑;最狠、最毒的也在笑。只是一个表情,其中所蕴涵的东西就多了去了。”
翡翠笑道:“主子您书读的多,见识也多。奴婢说句不当的话,奴婢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您了。”伸手探了探水温:“主子,水有些冷了,再加些热水?”
我摇头,示意她可以为我擦拭身子了:“别夸你几句就急着卖乖了。这以后做事啊,小心点,低调点。‘树大招风’也可算做千古名言,处事金句了。”翡翠满口称是,唤进岫玉和如意几个宫女进房服侍。满意地环视了这一圈许多围着我打转的人,无怪乎人人都想往上爬哩。可惜啊,只要有我在,你们谁也甭想爬上去,包括皇后。
想到皇后,我不由得拧眉。皇后势力现下远超于我。而表面上看来,她行事正派,中规中矩,打理后宫事务有条不紊,井井有条。故而,奕詝也极敬重。我与她硬碰硬决非上策,只会于己不利。可如果不赶快除去皇后,她一旦瞅准了机会就会先下手除点我。经过枚贵人和蓉儿之事,我对皇后的为人和心机又加深了认识。她的阴险,狠辣不下于他人,也不是个善哉的主儿。硬碰硬不行,坐以待毙更是不可,我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哭思无果,我干脆坐到镜前理妆。在取下凤钗时,抬头间无意看到指甲上的紫红蔻丹。心下一动,回忆起秦太医利用苗蛊将小阿哥谋害于无形的事。对皇后不是也可以用“蛊”吗?不过,我不需要皇后死,我要她活着。活着做一个顶着皇后桂冠的傀儡,她活着远比死了作用大。只是“蛊”已经很神秘了,而这种能随心所欲操控他人的生死、意志,几近神话的“蛊”,这世间真的存在吗?
不觉就有些烦躁,索性不再多想,披上一件外袍缓步踱至门外。虽已隆冬,夜空依然晴朗,月明星稀,明天看来会是个好天气的。下了这么些天的雪,也该有个晴天了。小安子和翡翠静立身后,默不作声。突然就觉得意兴索然,微微倚靠廊柱而站,低声道:“翡翠,你俩也陪我讲讲话吧。怎么一下子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闷的慌。今儿这储秀宫怎么就这么静呢,静的让人发憷。我小的时候,曾经听到一个老人讲过。他说这天底下怨气最重,枉死之人最多的地方。不是乱葬岗,也不是荒山野岭,而是天下尊荣汇集的皇城。”
自嘲地笑笑:“可不是么,当时听了,一点不信。只晓得皇宫就是梦里、故事里的月宫一般。什么好看的,好玩的,总之里面的全是好东西。后来终于长大了,也进了宫了,遇上的事也多了,这才慢慢醒悟过来。这紫禁城啊,的的确确是人间富贵奢华的集中所在,可它的千般繁华,万种富贵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冤魂屈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得也不知能维持多久的荣华富贵吗。死去的,活下来的,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不过都想让自己过的好些,再好些罢了。”
听我没来由的讲了这么一番话,小安子和翡翠不明就里,自不敢妄然开口,默然无语。见翡翠不讲话,小安子只好说道:“天气寒凉,主子要小心身体才是,还请主子回屋歇息。”我却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空虚脆弱过,突如其来的寂寥似洪水猛兽,让我不愿一人回去面对孤灯冷盏,宁可在外头吹吹风,还舒服些。
小安子试探着道:“兰主子,您是因为皇上今儿晚上去了丽妃娘娘那边,还是….”
打断小安子的话,我仰首望月:“小安子,给我讲讲你的老家,你的小时候吧。翡翠,你去拿个灯笼,我想去外面走走。”
翡翠和小安子忙道:“主子,万万不可。现已近子时,更深露重。主子要散心,不若就在储秀宫里走走。”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7
也不理睬二人,我径直走下了台阶。小安子忙叫如意去取件斗篷来,自己紧随我身后。翡翠也回房点上了灯笼,急忙跟上。漫无目的的在深夜的紫禁城的后宫中信步走着,丝毫不觉得寒意,沿路巡逻的护军和路过的奴才纷纷驻足行礼。摆摆手,让他们退去,眼见着盏盏灯火犹如冥灯在沉沉夜色中远去,我拉紧了身上的玄狐斗篷。
小安子则在身边继续讲述着他的过往:“奴才的老家南皮,那地儿十年九荒的。好些人家没办法,只得靠卖孩子过活。女孩子长的俊点的呢,就卖给妓院青楼去;长相差点的呢,卖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男的呢,就只能干点卖力气的粗活了。再不然,就和奴才一样,自愿或不自愿地净了身进宫来作太监。奴才算是祖上积德,遇上了兰主子您,像有些….”见我停住了脚步,他也随之住了口。
望着黑暗中无一丝光亮的宫院,我问翡翠:“这是哪儿,黑漆漆的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
举高灯笼,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翡翠答道:“回主子的话,这里是枚贵人以前居住过的长春宫。自打她被贬入冷宫后,这地方谁也懒得来,也就剩下几个宫女太监在里面守着。少了人气,是比不得从前,难怪主子您记不起来了。”
长春宫,枚贵人,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回顾往昔,我无奈苦笑起来。真是太闲了些不成,稍稍清净了两天,这无病呻吟,伤春悲秋就开始冒头了。玉兰啊玉兰,你若没进宫,还是眼下这般模样吗?随口问道:“枚贵人现在在冷宫怎样?”
小安子笑道:“主子,您就放心吧。您没记挂着枚贵人,皇后娘娘可念叨着呢。三不五时的就会去探望探望她,好吃好喝外加太医供着她。枚贵人想不活上一百岁怕也难哦。”
淡应了一声,我继续朝前走-------我是该接着就开始对付皇后呢,还是再忍耐上一段时间?不论家世,地位,背景,势力,我无一是皇后的对手。她也许可以禁的起几次不慎、失败。而我呢,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以让我堕坠炼狱,永不超生。我不能失败,半次也不能。看皇后对待枚贵人就可以知晓,皇后不仅心狠,手更辣。
在禁宫里转了一圈,我推翻了自己刚才所做的,关于利用下蛊来控制皇后的决定。不是不可以做,是还不到可以做的时候。不管对谁,小安子、翡翠、秦太医、荣禄,目前我都不可以太过相信。毕竟,利字当头时,亲情尚且可以牺牲和背叛,何况不过主仆。现在,我要做的决不是挑战皇后,而是静观其变,绸缪未来。要更好地把握奕詝,调教载淳,掌控奕訢,笼络奕譞,才是我最应该,和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知不觉,我走了一圈以后,回到了储秀宫的宫门前。看着高高的宫门与宫墙,我上前轻抚门上的铜锁扣。寒夜中,大门和锁扣俱已冰凉。冰冷的手指接触到冰凉的锁扣,我的脸却发烫。既然老天给我的就是这条路,我就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决不可半途而废。
遥想当年建州之站,叶赫部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言败。而今,我,叶赫的后人,即使将来会面对困境、绝境,也不会气馁,更不会轻言放弃。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在这天过后的日子里,我生命中最危险和绝望的时刻真的降临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9
一开春,宫里宫外,上上下下地就忙开了。一是由于三月二十三日是载淳的周岁生辰;二来便是皇七弟醇郡王和西宫贵妃的胞妹的婚事也是在这个月。奕詝虽在政事上并不重用奕譞,不过对奕譞娶我妹子一事,倒还重视。不仅亲自指婚,还赏下了不少东西。王公大臣,平民百姓,私下都在背后议论。不知道这件婚事,到底是懿贵妃家沾了醇郡王的光,还是醇郡王占了懿贵妃家的便宜。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桩婚事是双方满意,外人称道。所谓“佳偶天成”,亦不过如此而已。
我也是有意要为,间接也是为自己争脸。尽管我未受旨意,不得出宫,但在我的暗示、支派、导引,再对着奕詝大力吹风。将载淳的生辰与二人的婚事并列作“双喜临门”。 奕詝兴起,凑上劲来,又给了奕譞一份大礼,更让外人觉得皇帝对待这门婚事的特别关照。
依照宫里的惯例,皇子一旦成婚,就应搬离紫禁城,分府另居。奕譞早在娶嫡福晋刘佳氏的时候,业已迁出宫,居于醇王府。此次蓉儿出阁,本无需再建新府。不过我有意无意地让奕詝觉得让我妹妹嫁做侧福晋,的确有些委屈。趁着载淳生辰,奕詝高兴之际,我略略一求,奕詝御笔一挥,将宣威门内太平湖东岸一处建筑府邸,赐于奕譞,以贺新婚之喜。虽然二人在成婚之时,府邸还未竣工,但是有这道圣旨,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文中所述处确为第一座醇亲王府,亦称作醇亲王南府。不过并非奕譞和叶赫那拉氏成婚时所建。而奕譞娶叶赫那拉氏做福晋也非在咸丰七年,而是在十年。叶赫那拉也非醇郡王侧福晋,而是货真价实的嫡福晋。此处为了迁就小说,故偷龙转凤之,请谅。)
大婚之前,我就派遣了翡翠带着几个宫女回娘家帮忙。一是方便教教蓉儿一些宫规。二来她们也可以看做是我的代表。这么一来,京城里的大小官员还不蜂拥而至,给我,也给叶赫那拉家都挣足了面子。三来,也替我看看婚礼当天的情形。在陪蓉儿过府时,顺道警惕一下奕譞府上的刘佳氏和其他的妾侍。
这会子,翡翠就正一脸兴奋地向我描述着婚礼当时的情景:“主子,可是托了您的大福,奴婢开了眼界。长这么大,奴婢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万人空巷,水泄不通了。七爷迎亲的队伍,加上给二小姐送嫁的队伍,足有半条街那么长。不,不止半条街,至少也有一条假那么长。喜乐奏的是震天响,沿路派喜钱的人手都发的酸了。更别提那些个喜娘、媒婆的了,一路上的吉祥话就没停过,怕是连口水也讲干了。不过啊,全都得了大红包,脸上笑的连眼睛也瞧不见了。”
我点点头:“那你们在宫外的那几日,可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的?还有,老七府上的那个刘佳氏,她的表现又是怎样的?”
翡翠忙道:“回主子的话,外边传的可热闹了。不过说的最多的就是主子您艳倾六宫,君恩深重。如今您的妹子即使是嫁作侧福晋,也比官宦人家娶正室更隆重风光。也有些说的稍离谱些,说现下这世道,生个女儿反比生儿子好了。生个俊俏女儿送进宫去,一朝得势,当真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至于七爷的那位嫡福晋,奴婢特地地仔细瞅了又瞅。长的也还齐整,好歹也是大家出身。但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病兮兮的,说是抱恙好长段时间。依奴婢浅见,她是决计不敢对二小姐摆什么正室架子的。因为时间太短,奴婢也就只看到这些了。”
饶有兴味地听完了翡翠的讲述,我说道:“也罢,这婚事,场面,我帮蓉儿全挣足面子了。以后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修为了。不过我想,老七必然不舍得怠慢她的。只是那位七福晋,恐怕往后就都只能守着清净过日子了。”
没两天,奉旨成婚的奕譞和蓉儿进宫谢恩。由于一个是亲生兄弟,一个又是我的 胞妹,奕詝特意恩准我到养心殿一道见见他们二人。
一身盛装的蓉儿已梳上了旗头,打扮的光彩照人。而奕譞也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模样。我心中暗笑,这桩婚事只怕还真是“天作之合”呢。皇后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自也是在场的。待奕譞跟蓉儿行过大礼,皇帝、皇后都又分别再次赏赐于他俩。我倒是巍然不动,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们。
见我毫无表示,皇后不禁问道:“懿贵妃,你收着什么好宝贝打算给七爷他们,还不拿出来给咱们也开开眼。”
我笑道:“宝贝!娘娘,您真打算羞死玉兰不成。有皇上和您的珠玉在前,尽赏的好东西。玉兰一看,自己的那点家当,连您的一点领头尚且不及。怎么还好意思拿出来献丑啊。”
皇后啐笑道:“还贵妃呢,嘴这么贫。咱们不管你,非得瞧瞧不可。”奕詝笑道:“是啊,你越是这么说,朕倒越觉得好奇了。快点,使人拿出来看看。”
一边示意小安子把礼单取出来,我一边道:“才没什么稀罕的呢。皇上和皇后娘娘赏的全是些奇珍异宝,而金银珠宝呢,七爷府上也不缺的。我可犯了愁了,思来想去,省起皇上前不久赏了座宅子给七爷。正好,我就干脆捡个懒,讨个便宜,也顺便省点银子。因此就弄了些家里用的上的物事送给七爷新婚致喜。小安子,把我排的礼单念念。”
小安子应声道:“储秀宫懿贵妃贺醇郡王爷喜:三尺六寸高珊瑚树六株,整玉如意十六支,白玉大冰盘十六个,碧玉茶碗六十个,玉汤碗六十个,金镶象箸六十副…..嵌玉炕桌六张,镂金八宝床六架。大小共计八百件整。”
接下礼单,奕譞和蓉儿又再叩头谢恩。皇后笑道:“到底是自家姐妹,就是不一样。懿贵妃送的东西,所说不上价值连城,但确实实用。这么一来,七爷和小福晋搬家的时候,什么也不消带了,直接坐个轿子过去就成了。”
奕詝笑道:“这般说来,反倒显得朕的东西华而不实了。老七,要不朕把赏给你的夜明珠什么的都收回来,给你换成三年的御膳。你觉得的如何?”
奕譞也笑道:“臣弟任凭皇上的安排,决无异议。”
奕詝似是想起了什么,略带惆怅道:“老七,咱们这一代远不及先祖时人丁兴旺。你如今也已娶妻,也得好生为爱新觉罗家族开枝散叶呐。”皇后接口道:“蓉儿虽只是侧福晋,可你也别待薄人家,由着别人欺负。真若她受了什么气的话,莫说懿贵妃了,我也要找你来问话的。”
奕譞忙道:“臣弟不敢,臣弟遵旨。”蓉儿在一旁掩口而笑。见状,我也笑道:“皇上和娘娘把话都讲完了,我也就不知道再些什么好了。只是蓉儿,你既已嫁入醇王府,也就是皇家人了。皇家的礼仪,规矩甚多,你须的好好学习,谨小慎微。成了亲了,就别像以前一样,只懂得玩闹,任性妄为。侍奉王爷,为王爷管理好府中事务,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这席话里,我有意漏掉了奕譞的嫡福晋刘佳氏。
蓉儿机巧,连忙连声称是。奕譞对自己的这位新福晋看起满意的紧,一要没人问他话,他的眼光就会不由自主的溜到蓉儿那边去。奕詝觉着好笑,不得又取笑了他几句,便也就让他俩跪安回府了。
恰逢有大臣求见,我便连同皇后一并告退离去。走在莺飞柳长的琼苑里,和风扑面,暖意融融。望着碧水中的戏水鸳鸯,皇后似有无限感慨,招呼我一道,携手俯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1
望着碧水池中游曳的鸳鸯,皇后轻声道:“我虽自小就生长在北方,可、我最不习惯,最不喜欢的也是北方的冬天。又长又冷,让人感觉阴沉郁闷。所以,不管京城的夏天有多酷热难当,但对我而言,我是宁可热也不愿冷的。一冷起来,作什么事也没兴趣,没劲儿。”
摸不清皇后话语何意,我并未着正面回答,只是迎风深吸一口气:“是啊,这南风吹起来,给人感觉也就不一样的。这春天,不正是万物复苏的大好时节吗?”
皇后却叹了口气:“妹妹,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对我们来说,没有固定的节气气候,皇上就是我们的天。有皇上,三九寒天也是春;皇上不在身边,三伏炎热亦为冬。”
觉着有些不对头,我面向皇后:“怎么了娘娘,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
皇后看着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的了。倒也是,恰巧遇上你妹子出阁这么大的事,你哪能不分心呢?还有,这回这事没有像以往那般,宫里的妃嫔也是大多并不知晓的。”我笑道:“娘娘,您就别卖关子逗我了,快告诉玉兰是什么事吧,我越听越心急呐。”
皇后静默一下开口讲道:“谁想同你卖关子,我只是在想怎么说的清楚。皇上又要去圆明园了,这次听说不会带嫔妃们一道去了,而且多两天就要启驾了。”
我不得怔了一怔:“什么?!我真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娘娘,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为何我们连一丝消息也没听到?”
皇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据说这事啊,皇上也是临时决定的。不过有一点我打听到,肃顺他们又在各处搜罗了不少美女送进圆明园去了。”
忽然与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勉强笑了笑,我说道:“娘娘何必忧虑,汉女不得进宫是老祖宗订下的祖训。即便是皇上万乘之尊,也不能破例违规的。”
皇后道:“好妹子,我何尝不是这样想过。只是皇上的身体如何,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了。再者,想深一层去,汉女是不准入宫的,可她得蒙雨露,万一怀孕了,那又会如何处置?这个事儿,谁能讲的清。,特别眼下皇上子嗣又仅得大阿哥一人。”
垂首沉思,皇后也不再开口。奕詝即管对我有些情分,不过对这一朝的天子而言,至多是喜新不厌旧而已。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较之以往,是只多不少。如若有个更有手段的女子对上了奕詝的胃口;如若再怀上身孕,如若再诞下男孩,难保奕詝不会改变她的身份,接她入宫,正式赐封。到时,不仅是我和皇后面临威胁,甚至连载淳那唾手可得的储君位置也会堪虞。但是皇后这会儿对我讲这番话,她心里又打的是什么算盘呢?抬眼望向皇后:“还请娘娘赐教。”
皇后一脸的无奈:“妹妹,你还真看的起我,当我有那份能耐。皇上决定了的事情,焉是你我之力能更改的?何况,还有那个肃顺。他本是站在丽妃身后的,丽妃也是他给抬举出来的。只是而今那丽妃的肚子不争气,总是生不出个阿哥来。许正是肃顺见她已无可望,才又出了个这个主意,使计打算再送几位‘丽妃’到皇上身边去。我想,这次选送进园子里的所谓汉人美女中,怕还混杂着满蒙的女子吧。”
心下一凛,倘若真是如此,奕詝这一进园子,我岂不是间接被打入了冷宫。只是君无戏言,圣意难违,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这可怎生是好?不禁叹气出声,原来这天下确实没有一帆风顺这回事。
皇后也没辙,只道:“皇上进园子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很快就会离宫了。我想我们除了等之外,目前真不知道做什么的好了。”心念急转,我缓缓道:“娘娘说的极是,但玉兰认为,咱们除了等,也不可放任。园子里也还是须得有人帮着监视,传递消息才好。”
点点头,皇后道:“我是安排有人放在园子里,贞姑姑在茹园里会替我收集消息的。至于黄三,他这个太过奸猾,两面三刀,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可他却也是最接近,清楚皇上的,只盼他还未给肃顺收买下的好。”
我道:“可不是,防着他的好。”
皇后忽又道:“不过,你那儿不还有个荣禄吗?他倒是个人才。妹妹,等会儿就要麻烦你告知荣大人一声。我总觉着,他远比黄三之流可靠的多。”
有了决议,我和皇后举步继续前行。漫步春光花香绿柳的小径之上,我与皇后一路闲聊。分花拂柳,沐浴在散发着风香的春日暖阳下,话题却始终有些阴冷,灰暗。
只是我不曾想到,皇后原来对肃顺也是不满。肃顺的得势,一是影响到了她阿玛及整个钮祜禄家的利益。二来呢,肃顺利用进献美女蓄意媚惑奕詝,也间接危害、威胁到了没有生育的皇后自身的地位和权威。于人于己,皇后心里、眼中早也容不下肃顺这个玩权弄术的臣子了。不过她只把肃顺看做一个弄臣,未免也小看了肃顺。
这肃顺能从道光朝一个微不足道的散轶大臣爬至今天的位置,权倾朝野。即便其人的确只会溜须拍马,逢迎上下,但也决非泛泛,自有他的过人之处,焉可轻视?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未曾替奕詝代笔批奏折,或许我的看法也会和皇后差不多的-------凭着在后宫里的一些零星的小道消息轻下判断,肃顺不过一凭借着进献女色而邀宠于皇帝的庸人。可是在看过不少肃顺上的折子,处理过的事务后,我已逐渐看出,肃顺此人定不简单。不论他的本事、心机、背景及党羽,他都有这个资格得宠于奕詝,位居中堂,身兼诸多要职。在我看来,此时朝中唯一可与他相较者,不过奕䜣一人尔。可奕䜣,不得志于自己的兄长,郁郁寡欢。但我隐隐觉得,奕䜣和肃顺终有一天,会正面交锋,决一胜负。而他们交锋的结果,也许就和我将来的生死荣辱大有关连……
正想着,皇后突然冷不丁地问道:“妹妹,我老早就想问问你。你和荣大人是因何认识的,为何他会这般效力于你,又为何你敢于这样信任于他?”说话架,眼也不眨地盯着我,似是在窥探或验证真相一般。
心中不惊不诧,关于这个问题,我料想着皇后定然迟早也会问的。早想好了一番应对之言,和荣禄也交代过了,不怕皇后有甚意图。淡定一笑,指着湖边的石桌椅: “娘娘,走了累了,咱们坐会儿吧。”喜鹊、翡翠立刻铺上锦垫,皇后慢慢坐下,眼光依旧跟随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
见皇后落座,我方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荣大人与我家本为旧识。玉兰尚在安徽之时,便已认识荣大人了。说起来,荣大人与我家还有些沾亲带故,算是远亲。不过后来荣家举家北迁,时间一久,也就断了联系。只是没想到,原来荣大人也在宫里当差,还做了皇上身边的护军统领。”
皇后笑道:“怪不得了,兰妹妹原来和荣大人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呐。”面上虽笑着,眼中却殊无笑意。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2
我只装作不见,声色不动:“娘娘千万莫要这样讲。倘是被有心人听去,搬弄下是非,玉兰可担罪不起。眼下正是非常时期,娘娘和玉兰可算做是唇齿相依,荣辱与共。玉兰自己吃亏受罪倒是没关系的,只怕别人会借着玉兰来打击娘娘。娘娘在宫里尽管根深蒂固,但有些事,还是能免则免的好吧?”
皇后挑挑眉:“妹妹多虑了,这里皆是你我都信的过的人,想来也是无碍的。不过妹妹还是说的在理,确实是我疏忽了。是啊,宫里的妃嫔现都恨不得推翻咱们俩,取而代之。没准儿连肃大人的心里也这么想着,手上也准备这么做哩。凡事是得谨慎小心方为上啊。”
微微欠了欠身子:“娘娘说的甚是。但玉兰和荣大人确是因为枚贵人魇魅一事而重识的。且后宫门禁森严,玉兰得与同荣大人交托蓉儿之事,还是仰仗皇后娘娘您的帮助。没有娘娘,怕蓉儿亦难顺利嫁入王府。今日又蒙娘娘赏赐良多,玉兰对娘娘真是感恩不尽的啊。”
皇后却喟叹道:“你说说看,我们今日如果并非是皇后、贵妃什么的,也是一王爷府上的福晋的话。那是好呢,还是不好呢?”万没料着皇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恻然,笑容也停在了脸上。皇后苦笑:“这后宫果然是个天下间至为苦楚的地儿,人人都有一把伤心。得了,走了这么一大圈,我也累了,妹妹,你先跪安吧。”
默默起身行过礼,我带着小安子和翡翠离去。行了一段路,我别过头去回望,皇后仍直直地坐在那里。是啊,宫里没人不苦,而最苦的正是我们这些表面看来风光无限,实质内心心事无限的“人上人”。没有谁天生就是毒如蛇蝎,心机深沉的。可是为了生存,为了不被淘汰,不被别人伤害。总之,为了什么也好,我们开始慢慢地学习如何算计,如何谋划,如何操控,如何将自己的那颗人心炼的冷酷残忍,硬如铁石。做不到的,欠缺点运气,火候的,她们最终的命运便是如枚贵人一般,在这九重深宫里,逐渐枯萎,凋谢,直至湮灭…..
第二天,奕詝下旨,即日前往圆明园静养。既是静养,自是不带任何妃嫔同去。宫人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都不敢说破罢了。于是整装的整装,准备的准备,收拾的收拾。再过两日,行銮便可启驾圆明园。不过在临走前几日,奕詝倒没将他的后妃们全数忽略。一日临幸坤宁宫,一日再驾临储秀宫,一日又召丽妃侍寝。新欢在即,旧爱不弃。看着这一切,我觉得滑稽,又觉得自己的可怜,可悲----这就是外人眼中艳羡,梦想的,皇妃们的真实生活。
心里着实有些烦闷,只是一下子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干脆召蓉儿进宫陪我讲讲话。做了福晋的蓉儿,比起未出阁的时候自是又多了不少风情。而且胞生姊妹,说话更是无束自在。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奕詝这次进园子的事情上去了。
知晓小安子和翡翠是为亲信,蓉儿更是不避讳:“我说姐姐,你怎么就糊涂了。要换作是我,哭死闹活的也非得跟着去不可。园子里那么多妖精,皇上不等于是唐僧自投盘丝洞,还不被那些妖精生吞活剥了不可。”一旁的小安子和翡翠听的捂口偷笑不已,我无奈道:“蓉儿这儿虽没外人,你说话也须的小心些好。话又说回来了,皇上是皇上,王爷是王爷。即管是亲生兄弟,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皇上坐拥天下,王爷亦是由他手来安放。你真当紫禁城是醇王府的后花园?哭死闹活,亏得你想的出来。后面藏着万多个人就等着你犯错,他们好伺机而上,掀翻你,自己取而代之呢。”
吐吐舌头,蓉儿咋舌:“幸好我嫁的不是皇帝。以前还一直认为姐姐你进宫就只胳吃香的,喝辣的。过的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原来不曾想到,这背后的水有这么深的。之前还老羡慕姐姐,幻想着什么时候自个儿也当个妃子,小主的,还好,还好。”
我问她:“蓉儿,七爷对你可是真的好?”
蓉儿点点头,笑容绽放,毫不掩饰她的幸福与得意:“七爷待我是极好的。自打成亲以来,除了上朝和宫里的召见外,几乎我俩都在一处的。今日姐姐召我入宫,也是七爷陪我来的。七爷现时找六王爷议事去了,等会儿就过来拜见姐姐。”
故意迟疑了一下,我开口说道:“蓉儿,你能有个好归宿,额娘和姐姐都真心地为你开心。只是夫妻相处之道,最好收放有度,似远还近,欲迎还拒,莫要将这火一下子全燃尽了。”
蓉儿一点就透,笑道:“姐姐说的是,妹子记下了。再好的东西,再美丽的女子,天天日日地对着,时间一久也会犯腻的。我知道怎么做的,今后每个月也会留几天给那位嫡福晋和那几个格格的。”听她这么说,我收起笑容:“正好,那个刘佳氏怎样来的?”
朝我狡黠地眨眨眼,蓉儿说道:“姐姐放心便是,应付那位七福晋我还是绰绰有余的。本来七爷对她一贯也是不冷不热的,要不怎么家里还放了那么几个格格呢?这七福晋不苟言笑,人又古板,甚是不招人待见。就连府里的下人在背后也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七菩萨‘,说她活象尊庙里的泥菩萨似的。整天都板着个脸,谨守规矩,谨小慎微的。七爷那般爱热闹喜热和的人,对着她又怎能高兴的起来?”
我也不禁失笑:“这话谁告诉你的?”蓉儿答道:“嘿,还不就咱家里带过去的几个丫头啊。我依着姐姐你的意思,利用她们在王府里广结善缘,挣个口碑。姐姐,现时王府里头若有个大小动静,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七爷迟的,到底是姐姐厉害!”
微微摇头:“蓉儿,收放适度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是恰当的。切莫过于招摇,惹人嫉恨。咱们俩现在的根基都不算稳,万不可因小失大,坏事在出风头上面。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至少在目前,咱们得牢记的。”
蓉儿有些不服,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有讲出来。明白她的意思,我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妹妹,我还会害你不成。你瞧瞧我现在,不仅叫下人奴才们行事小心,不得张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会子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宫里的皇后,丽妃,婉嫔等人虎视眈眈,宫外园子里的美女更是隐患。甚至连大臣,比如肃顺之类,也变着法子想要进来插一脚,试图由此巩固自身势力。这日子,看似风光荣耀,实则苦不堪言。人呐,爬的越高,也就越冷,越危险。”
蓉儿强笑道:“我晓得宫里生存不易。不过,没有姐姐你说的这么吓人吧。”
深深地看向她:“你明白的。即使眼下不懂,很快也会懂的。慢慢的,七爷也会同你讲的。”瞄了眼放在黄杨木香几上的西洋钟:“七爷快来了吧,咱们说点别的。”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奕譞便到储秀宫。问过安后,也坐下随口聊了起来。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就扯到了肃顺身上去。奕譞对肃顺大是不屑,冷哼道:“那个肃老六,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还偏偏看谁也不如自己。娘娘,您不知道吧。‘鬼子六’这个名儿就是他给带头叫开的。可四哥,咳,倒把他看的要紧,金贵着哩。”
想起为奕詝代批奏折时所看到的东西,心中怦然一动,假做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倒也是,我常听皇上提起肃顺,载垣,端华这几个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何本事,能让皇上对他们这般倚重呢?”蓉儿知我一问必有用意,催促奕譞道:“七爷,你讲来听听吧,我也想知道。”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3
奕譞不疑有他,当即便答道:“说起来,他们的祖上还都是咱们爱新觉罗的有功之臣呢。端华和肃顺是太祖皇帝的胞弟舒尔哈齐之子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后代。载垣更是圣祖皇帝第十三子,世宗皇帝亲封的铁帽子王怡亲王爷的五世孙,承袭亲王爵。同他们一伙的还有一等诚嘉毅勇公明瑞之后,在高宗皇帝时因进攻缅甸得胜而受封,世袭罔替。哦,他的福晋正是六哥的同母妹妹固伦公主。”
我沉吟道:“那这么说来,他们几个不是宗室贵族,就是军功贵族咯?”
奕譞道:“正是,特别是端华和载垣,在先帝时颇受重用,除任御前大臣外,还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肃顺虽不得先帝重视,但今朝不同往日。他现今资深位重,权势日张,还与他人结党营私。和穆荫、杜翰等人相互勾结、依附,意图掌控朝政。六哥和我们,以及一些不肯趋势的大臣,便屡遭排挤,贬斥。空有爵位,有名无实尔。”
我又问道:“六爷和七爷我是知道的,那还有哪些皇亲大臣被肃顺压制呢?”
奕譞立时不假思索道:“咱们兄弟几个不消说了,五哥、六哥、八弟、九弟全是如此。至于臣工们,主要就是文祥、桂良、宝鋆,翁心存、彭蕴章等人。特别是翁、彭二人,就因不妥协于肃顺,连上书房的帝师都给罢掉了,差点连大学士也没得做。”
嘴上淡应道:“是吗?那肃顺他们未免也太过跋扈了些。”心里却已暗暗记下了这几个人名,日后若真与肃顺撕破了脸,一定会用得上这些人的…..
进了圆明园的奕詝自是如鱼得水,乐不思蜀。我和皇后安排在园子里的内应每日的回报几乎大同小异-----召幸美女,进鹿血酒,传戏如意洲,赐宴蓬到岛瑶台……渐渐地,我竟有些习以为常。继续与皇后虚与委蛇,继续看着载淳一日日地长大。继续提醒着蓉儿,继续想着法子占据奕訢的心间,直到这份多日不变的回报开始出现变动。
将手中的信笺递于我,皇后道:“这个,恐怕就是肃顺众多棋子里的一枚了吧?”
垂眼细看手中信笺,其中的内容与我收到的消息并无二样,而我在来坤宁宫之前,已将那份密送至储秀宫的奏报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十次了。
笺纸上说的很简单,呈报皇后知,现园子里一名唤曹玉奴的汉女,独得奕詝的爱宠。日日相伴,夜夜侍寝,恩赐无数。且据报,自得了她之后,奕詝便少了对其他美人的眷顾,可谓专宠曹玉奴一人。在皇后收到的密报里,甚至还有这么一句:“皇上现时对曹之怜惜,不下于初时刚诞下小阿哥的枚贵人。万请娘娘警之,慎之。”
抬眼看向皇后,皇后也在看着我。我缓缓说道:“娘娘,这样看来,当日咱们所担心的事儿,这会果然成真了。”皇后了带沉重地点点头,我又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不知娘娘现下有何想法?”
皇后道:“我已着人去打探曹玉奴的底细了。现在我觉着尚不可轻举妄动,待查探清楚之后,再来商议对策为佳。只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曹玉奴是由肃顺搜罗回来送进园子的。”
我轻叹道:“如今咱们除了等,再不能,也不可做别的了。”
微蹙眉头,皇后说道:“我总觉得心里不塌实。这回不同于枚贵人那次,老觉着这曹玉奴身上要出大事似的。咱们这一等,等的是未知的变数啊。”
淡定道:“福祸之事,由天注定,等不等也是一样。娘娘切勿先乱了阵脚,坏了心境。”皇后仿佛真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听了我的话,只是喟叹一声。拿起信笺,复又看了起来。我亦不言不语,低头沉思,这个曹玉奴究竟是个何等样的女子呢?
尽管皇后心中急切,不过所打探的消息仍是第二日午时后方才姗姗而来。并且,奕詝在圆明园里专宠了一名汉女的消息也很快就在宫妃们之间传了开来。不过相对于我和皇后而言,曹玉奴这件事所带给她们的震动远不及我俩那般大。因为她们此时还未发觉隐藏在曹玉奴背后的人和企图。在她们看来,奕詝这次和以前在园子里宠幸其他汉女一样,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孝庄皇太后不早就在宫门外立了铁牌,上书“敢以小脚女子入此门者,斩!”吗。有了祖宗礼法做后盾,在那儿撑着。一个贱如蝼蚁的民女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担心,忧虑,或许还犯不着吧。
气得浑身发抖,皇后难掩怒色,一把将几上的茶碗扫落一地:“这肃顺的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坏我大清的皇室血脉!他是不想活了不成,这等谋逆之事也做的出来!”
刚一脚迈进房里,几个茶碗,茶盘就在脚下摔的粉碎,茶水四溅。望向再没了素日里一贯端庄持重样儿的皇后,心知必是曹玉奴身上还有蹊跷。忙上前相询道:“娘娘,有话好好说,何苦这般动气。须知怄气伤肝,自个儿的身子还不只有自个儿看贵重点,珍惜着。”
皇后蓦地抬起头,把一张笺纸塞给我:“你也看看,看看肃顺这个老贼都干了些什么!”
挥手摒退左右,我方展信细读。纸笺只得一页,寥寥数语,却字字惊人----“奴婢遥叩娘娘金安。经奴婢暗访调查,已然确知曹玉奴身份。曹玉奴,山系大同人氏,今年整岁二十一。十五岁时嫁与当地一包姓人家。五年后夫丧,守寡至今春即被肃中堂寻见,送入圆明园。此姝秀美妖艳,妩媚动人,极善取巧。今园中诸人,帝最眷之。奴婢荃贞叩首敬上。”
默默放下信纸,这个事儿,我早上就已经由荣禄传来的讯息中得知了。但这会再哦次看到,也觉得心中怒气难消。当下道:“这事儿,娘娘猜想,皇上知是不知呢?”
皇后冷冷一笑:“皇上岂会有不知之理?皇上夜夜都与她同床共枕,也非未经人事,怎会不晓。想来肃顺也不敢隐瞒,只是皇上一瞧着曹玉奴的狐媚样儿,就已是魂飞魄散,早顾不得这许多了。”
我点头道:“是啊,皇上身为九五至尊,知晓曹玉奴已非处子之身,还是寡妇,也不加计较,仍旧日日幸之。由此可见,这名女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绝对不轻。我想她必然也还有她的厉害手段,并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美人儿。除了肃顺的支持,能到这个地步,自己没点本事也是不行的。娘娘,您想想是不?”
怒意不减,皇后恨声道:“皇上怎么会这样放纵肃顺这个小人,可恼偏正是小人误事害人!”
我趁机道:“是啊,这江山不是他肃顺在坐着,他自是不会顾忌、考虑这些事的,却坏了大清皇室的纯正和名声。可皇上就是对他信赖有加,远远胜过六爷和七爷这些同父兄弟,宗室贵胄。”
听闻我言,皇后也道:“这倒是,这要是换作六爷,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不堪之事。只是圣意难违,且后宫也不得干政,我们又怎能多言,揣测天威呢?”
听皇后的语气,这会儿还不是提奕訢他们的时候。我马上转过话题:“照这样下去,皇上圣眷日窿,肃顺推波助澜,再使些手腕。恐怕这包曹氏就会摇身变做曹佳氏。光明正大地走进宫,受封名位了。”
我这么一讲,皇后更是怒不可遏:“当真这样,这宫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6
见皇后的怒意已被成功地挑了起来,我又说道:“娘娘再细想一下,这个先例一开,皇上还不食髓知味。以后的李佳氏,王佳氏,陈佳氏什么的,还不源源不断地给接进宫来。咱们八旗里的,恐怕反而倒没地方站,做了偏份儿了。”顿顿又道:“难就难在皇上的心意难明,肃顺又正是权势熏天之时。曹玉奴远在圆明园,我们也去不了,真真难办了。”用眼角余光瞄了瞄皇后的脸色,继续加油添醋:“玉兰还怕一事,怕肃顺和曹玉奴之流联手撺掇皇上,挑拨离间。初时,皇上也许还顾念着多年的夫妻旧情。可就怕日子一长,也就不好说了。玉兰正是担心,有朝一日,非但玉兰不保,娘娘也有可能不保。而且正如娘娘所说,万一曹玉奴怀上孩子,恰好又是个男的。这么一来,真正的皇室嫡亲更是朝不保夕。”
皇后脸色苍白,深吸了几口气:“你说的,我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虽然预想不一定能成真,但也须得未雨绸缪。况且,总得有个最坏的打算,才好计划的。”看着我说道:“妹妹,这次多了个肃顺,只怕没有像枚贵人那么顺利了。”
我点头又摇头:“曹玉奴是否是由肃顺一手安插到园子里的,背后的图谋是否真如我们所设想的那样,现在贸然断下结论,似乎尚为时过早。此事关系到皇上和宗亲,务必小心谨慎。我想,派人去的老家去再深入的彻查一下较好。”
颔首表示赞同,皇后随即就吩咐喜鹊。让喜鹊给她娘家传话,内容正是叫她的家人立刻支派几个可信之人前往山西大同,打探曹玉奴以及肃顺是怎样找到她,又是怎样让一个守寡尚不足三年的寡妇进得宫来,侍奉皇帝的。
向皇后告退后,我回到储秀宫也没有闲着。首先,这事有必要告诉奕䜣知道。尽管现下奕䜣还不足以和肃顺相抗衡。可这件不光彩到了见不得光的事儿,放给奕䜣知晓的话,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查探个明白无误的。只要他一旦查实,这事除了可以帮助他制肘肃顺外,对我亦有助益。不知是不是受了皇后忧急情绪的影响,我竟也渐渐觉得今次这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么轻易,而是更为棘手了。
只是瞬息千里,时不待人。还没等奕䜣和皇后那边打探消息的人回话,一个晴天霹雳已然骤降,震动了整个紫禁城。经多位太医会诊后确定,圆明园里的珮答应(曹玉奴)深受皇恩,已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奕詝欣喜若狂,当即许诺道,只要珮答应诞下阿哥,便即刻立为玉妃。
使劲拧着手中的锦帕,皇后怒冲冲地从屋这头走到屋那头,又再从屋那头走回屋这头。好不容易压住怒火,在我面前站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皇后那红涨的面庞和微颤的指尖与肩膀,都清晰可见地告知我,她现时正处在气头上,真正的怒气难抑。
曹玉奴怀孕,奕詝封赏的消息传到储秀宫,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皇后就已亲自登门来了。这次,皇后是动了真怒。曹玉奴此人,她完全没有一样合乎进宫册封的资格和要求。可她却奇迹般的成功了,成功地赢的帝心,成功地做到了紫禁城里每一个女人朝思暮想的事-----怀上龙种。从此以后,母凭子贵,安享荣华。
皇后这次这般动怒,除了曹玉奴是汉人,是寡妇。也许最重要的,也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对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而言,她曹玉奴至多不过一个低贱的奴婢。但她居然怀孕了,而且怀的还是皇帝的骨血。而这件事,对于高高在上,却始终无所出的皇后,不异于是一种耻辱和嘲笑讽刺。
皇后对载淳好,一是皇后没有生育,见孩子长相可喜,心中疼爱油然而生;二来便是载淳虽非她亲生。但在皇后看来,至少载淳所拥有的是纯正的大清皇室血统;三则是眼下皇帝的阿哥仅载淳一个。而要立储君的话,载淳也是唯一的人选。在名义上来讲,皇后也是载淳的母后。今后载淳即位,她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无后的皇后,她需要一个像载淳这样的阿哥。但其中最主要的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对她的皇后之位,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什么觊觎之心。而我那没有任何背景、家世、倚仗的家庭,更是让她放心的一大原因。加之我一向表面上对她臣服,言听计从,甚至自曝其短。是以皇后才可以接受载淳,却断然无法容忍曹玉奴的腹中胎儿。何况曹玉奴这个人和腹中孩儿,都有可能是肃顺早已步下的局。她更担心,有朝一日,曹玉奴真的成为玉妃,又有子嗣会危及自己的皇后宝座。
即管奕詝不会轻易废后,可被夺走了皇帝的眷念,终日独守空闺,与冷宫又有何异。当然,这些不尽然是皇后的想法,也有我自己的看法和忧虑。
沉没良久,皇后终难抑制,恨声道:“果然又被说中了。顷刻之间,包曹氏就成了正白旗的苏完瓜尔佳氏,一个寡妇成了皇宫里的珮答应。哼哼,世事多变,当真变天了。”
我沉声道:“所以娘娘,不管为什么,皇族的血统,名誉,将来,曹玉奴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决不能让他出生。即便是生了下来, 也不能让他活下来!”
皇后道:“我自是晓得,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那个胎儿都不能留。只是曹玉奴此时尚在圆明园,隔的这般远,皇上又把她宝贝的紧。而且她如果真的和肃顺有联系的话,肃顺也不会让人去破坏他的好事的。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咬咬唇:“娘娘,我想过了。我俩联名给皇上写道折子,就说已知珮答应怀孕之事,心下慰之。但圆明园远不及宫中方便,而且也是时候让珮答应进宫了。请皇上应允珮答应回宫待产,互相也好有个照应。皇上一旦首肯,曹玉奴一旦入宫,咱们使些手段。加上后宫门禁森严,肃顺也就鞭长莫及了,然后我们再商量对策。娘娘,您看如何?”
皇后沉吟片刻:“好,这就写。喜鹊,研墨。”
页: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