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1 14:24
老西米恩皱皱眉头。
“我让阿德莱德过得很不幸福,”他说。他用低得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天哪,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啊!我把她娶过来的时候,她白里透红,漂亮得像画上的人一样。
可后来呢,总是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当一个男人的妻子没完没了地哭泣的时候,这是会激起他身上的兽性的。她没有勇气和胆量,这就是阿德莱德的问题所在。要是她能站起来反抗我!她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当我和她结婚的时候,我想我是打算安顿下来了,供养一个家——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凝视着火堆中腾起的火焰。
“要养家——天哪,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家啊!”他进发出一阵愤怒而尖利的笑声。“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没有一个孩子能继承我!他们到底怎么了?难道他们身上流的不是我的血吗?不管是婚生子还是私生子,一个都没有:就说艾尔弗雷德吧——老天在上,我都快让他烦死了!他总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随时准备听从我的吩咐。天哪,真是一个傻瓜!他的妻子——莉迪亚——我喜欢莉迪亚。她是有勇气的,虽然,她不喜欢我。是的,她不喜欢我,可她不得不忍受下去,就为了那个傻瓜艾尔弗雷德。”他看着火边的那个女孩儿,“皮拉尔——记住——再没有什么比全心全意地奉献更让人厌烦的了。”
她朗他笑笑。他又接着说下去,她的年轻和女性魅力使他觉得很亲切”“乔治?乔治算什么?一根木头!一条腌鳕鱼!一个没有脑子、没有内涵,只会夸夸其谈的自负的家伙——就知道钱!戴维?戴维一直是个傻瓜——傻瓜加空想家。戴维一直只是他妈妈的宝贝。他做的最明智的事情就是娶了那个结结实实的看起来挺顺眼的女人。”
他用手在椅子边缘重重地拍了一下。“哈里是他们之中最出色的。可怜的老哈里,是个流氓!可不管怎么说他是有生气的!”
皮拉尔很赞同。
“是的,他很不错。他总是笑——大声地笑——头向后仰着。噢,是的,我很喜欢他。”
老人看着她。
“你喜欢他,是吗,皮拉尔?哈里对女孩子总是有一手,这倒是像我。”他笑了起来,这是一阵低低的呼哧带喘的轻笑。“我这辈子过得不错——非常不错。什么都不缺了。”
皮拉尔说:“在西班牙我们有条谚语,意思大概是:‘上帝说:你尽可以随心所欲,然后再为此付出代价。”’西米恩赞同地在椅于扶手上拍了一下。
“说得对,事情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我就是这么干的——这辈子一直是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皮拉尔说道,她的声音又尖又清晰,而且显得咄咄逼人:
“那你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西米思止住了笑,他坐起身来瞪着她。他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此付出代价了吗,外公?”
西米恩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
然后,他捶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勃然大怒:
“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丫头?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皮拉尔说:
“我——只是想知道。”
她的手里拿着硬纸板,停在那儿,她的眼睛黑而神秘。
她坐在那儿,头微微向后仰着,很明白自己身上的女性魅力,西米恩说道,“你这个该死的黄毛丫头……”
她温柔地说:
“可你喜欢我,外公。你喜欢我坐在这儿陪你。”
西米恩说:“是的,我喜欢。我有很久没看到过像你这么年轻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了……这对我有好处,让我这把老骨头觉得热乎乎的……而且你又是我的骨肉血脉……詹妮弗还不错,事实证明她到底是最出色的一个。”
皮拉尔坐在那儿,笑着。
“小心点,你可糊弄不了我,”西米恩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厌其烦地坐在这儿听我絮絮叨叨,是为了钱——
都是为了钱……难道你还能装作是很爱你的老外公吗?”
皮拉尔说:“对,我不爱你,可我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你一定要相信,因为这是真的。我想你以前是很坏的,可这我也喜欢。你和这所房子里的其它人比起来更真实,而且你说的事情都很有意思,你到处去旅行,过着冒险的生活。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也希望能那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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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25
西米恩点点头,“是的,我相信你会的……传说我们家族中有吉普赛人的血统,在我的孩子们中没怎么表现出来——除了哈里——可我认为在你身上显露出来了。留神,在必要的时候,我可是很有耐心的,为了去报复一个坑过我的人,我曾经等了十五年。这是李家人的另一个特点——他们不会轻易忘记:他们即使要等上好多年也一定要报仇。一个人骗了我,我等了十五年才等到机会——然后我就出击了,我毁了他,让他倾家荡产!”
他轻声地笑了。
皮拉尔说:
“那是在南非吗?”
“对,一个非常棒的国家。”
“你后来又回去过,是吗?”
“我结婚后又回去待了五年,那是我最后一次去那儿了。”
“但在此之前呢?你在那儿待过很多年?”
“是的。”
“给我讲讲那儿吧。”
他开始讲,皮拉尔遮着脸听着。
他说得很慢,显得很疲倦:
“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然后,靠着他的手杖,他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到房间那头。他打开那个大保险箱,转过身来,招手叫皮拉尔过去。
“来,看看这个。感觉一下,让它们从你的手指间滚过。”
他注视着她满是疑问的脸,笑了起来。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钻石,孩子,是钻石。”
皮拉尔睁大了眼睛,她一边弯下腰去,一边说:
“可这些只是小鹅卵石啊,不是别的。”
西米恩大笑。
“它们是未经切割的钻石,它们开采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皮拉尔不相信地问:
“如果把它们切开,它们就是真正的钻石了?”
“当然啦!”
“它们会发亮、会闪光?”
“会闪闪发光。”
皮拉尔孩子气地说:
“噢——噢——噢,我真不敢相信!”
他被逗乐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
“它们很值钱?”
“非常值钱,它们没切开之前很难说确切值多少钱,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小捧都要值上几千英镑呢。”
皮拉尔一字一顿地说:
“几——千——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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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25
“就算是九千或一万英镑吧——你看,它们算是大颗的钻石。”
皮拉尔眼睛睁得大大的,她问: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卖了呢?”
“因为我喜欢把它们放在这儿。”
“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我并不缺钱。”
“噢,我明白了。”皮拉尔看上去相当受震动。
她说:
“可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切开,让它们更漂亮呢?”
“因为我更喜欢它们这样。”他的脸绷紧了,他的脸转向一边开始自言自语,“它们会带我回到过去——触模到它们,用手指感觉着它们……过去的一切就全都回到眼前,那阳光,那草原的气息,那些放牧着的牛群——老埃比——所有的兄弟们——那些夜晚……”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西米恩说:“把它们放回保险箱里,关上门。”
然后他叫道:“进来。”
霍伯里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
他说:“楼下的下午茶准备好了。”
希尔达说:“原来你在这儿,戴维,我一直到处找你。我们别待在这个房间里了,这儿实在太冷了。”
戴维有一会儿没有答话,他正站在那儿看着一张躺椅,它的缎子坐垫已经褪色了。他突然开口了:
“那是她的椅子……她总是坐在那张椅子上……还是老样子——就和原来一样。当然,只是褪色了。”
希尔达的额头微微皱了一下,她说:
“我明白了,可我们还是从这儿出去吧,戴维,这儿真是太冷了。”
戴维根本无动于衷。环视四周,他说:
“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这儿,我记得当她读书给我听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张凳子上。《杀巨人者杰克》——就是这个——《杀巨人者杰克》①。我那时肯定有六岁了。”
①这是十八世纪英国《笨拙》周刊中的故事。它是将《杰克与仙豆》、《勇敢的小裁缝》与笨巨人的故事连接而形成的一系列的故事。故事主人公杰克是—个聪明勇敢的年轻人,类似法国的小让(PetiteJean)和俄国的傻子伊凡。一一译注。
希尔达坚定地挽起他的手臂,“回客厅去吧,亲爱的,这屋里没有取暖的设备。”
他顺从地转过身去,但她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还是老样子,”他喃喃道,“还是老样子、就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希尔达看上去很担心,她用一种愉快而坚定的声音说:
“我想知道别的人都上哪儿去了?现在肯定快到喝茶的时间了。”
戴维把他的手臂抽出来,打开另一扇门。
“这儿以前有一台钢琴……噢,对,它就在那儿:我怀疑它的音还准不准。”
他坐下来,打开琴盖,双手轻轻地滑过琴键。
“是准的,显然一直都有人给它调音。”
他开始弹奏,他弹得很好,旋律从他的手指间飘了出来。
希尔达问:“这是什么曲子?我好像知道,可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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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26
他说:“我有些年没弹过了。她以前常常弹这支曲子,是门德尔松的一首无词歌。”
那旋律回荡在房间里,听起来有点儿过于甜蜜了。希尔达说:
“弹点儿莫扎特吧,好吗?”
戴维摇摇头,他开始弹另一首门德尔松的曲子。
接着他突然用双手在钢琴上弹出一组刺耳的非和弦。
他站起身来,浑身都在颤抖。希尔达向他走去。
她说:“戴维……戴维。”
他说:“没什么——没什么……”
门铃咄咄逼人地响了起来。特雷西利安站起身来,从餐具室里慢慢地走出来,朝门口走去。
铃声又响了起来。特雷西利安皱皱眉头。透过门上结了霜的玻璃,他看见一个戴着垂边软帽的男人的侧影。
特雷西利安用手摸摸额头,他觉得很不安,好像什么事都发生了两次。
这情景他以前肯定看到过,一定……
他拉开门日,打开了门。
这时候铃声停了,站在那儿的那个男人开口说道:
“西米恩·李先生是住在这儿吗?”
“是的,先生。”
“我想见他,谢谢。”
特雷西利安一部分已经褪色的记忆被唤醒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记得当李先生刚来英格兰的时候,说话的声调就是这样的。
特雷西利安狐疑地摇摇头。
“李先生现在是一个病人了,先生。他已经不怎女见客了。如果你——”
陌生人打断了他的话。
他拿出一个信封,把它递给管家。
“请把这个交给李先生。”
“是,先生。”
西米恩·李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他看起来很惊讶。他的眉毛扬了起来,可他又笑了。
“这太好了!”他说。
然后他对管家说:“带法尔先生到这儿来,特雷西利安。”
“是,先生。”
西米思说:“我刚刚正想到那个老埃比尼泽·法尔呢,他是我在金伯利时的合伙人,而这会儿他的儿子就来了。”
特雷西利安重新出现了。他喊道:“法尔先生。”
斯蒂芬·法尔带着一丝紧张的神情走了进来,他用有:
点儿过分的装模作样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他说——就在这一刻他的南非口音比平常明显得多:“李先生?”
“很高兴见到你,你就是埃比的儿子?”
斯蒂芬·法尔相当肠腆地咧嘴一笑。
“这是我第一次到老家来,父亲一直对我说如果我来这儿就来拜访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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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26
“很好,”老人看看旁边,“这是我的外孙女,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
“你好。”皮拉尔说。
斯蒂芬·法尔钦佩地想:
“这个冷静的小魔鬼,她见到我吃了一惊,但只是一晃而过,几乎看不出来。”
他很郑重地说:“认识你我很高兴,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
“谢谢。”皮拉尔说。
西米恩·李说:“坐下来,给我讲讲你的事。你会在英格兰待很长时间吗?”
“噢,我既然到了这儿,干吗要这么匆忙地离开呢?”
他仰着头笑了起来。
西米恩·李说:“很好。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在这儿住一阵儿。”
“噢,瞧这个,先生。我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来,还有两天就是圣诞节了。”
“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除非你还有别的计划?”
“啊,不,我没有,但我不想……”
西米恩说:“就这么决定了。”他转过头去,“皮拉尔?”
“我在这儿,外公。”
“去告诉莉迪亚我们又多了一个客人,叫她来这儿。”
皮拉尔离开了房间,斯蒂芬的目光跟着她。西米恩注意到这个事实,很感兴趣,他说:“你是从南非直接来这儿的吗?”
“正是这样。”
他们开始谈论那个国家。
几分钟之后,莉迪亚进来了。
西米恩说:“这是斯蒂芬·法尔,我的老朋友和合伙人埃比尼泽·法尔的儿子。他要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如果你能为他找到房间的话。”
莉迪亚笑了。
“当然啦。”她订量着这个陌生人的长相:他的古铜色皮肤,蓝色的眼睛以及那经常向后仰的头,“这是我的儿媳。”西米恩说。
斯蒂芬说:“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打扰这样一个家庭聚会。”
“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员,我的孩子,”西米恩说,“你应该这么想。”
“您真是太好了,先生。”
皮拉尔又走了进来,她静静地坐在火前,拿起那片硬纸板,她把它当成一把扇子,慢慢地左右转动着手腕。她低垂着眼帘,一副端庄娴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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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29
第三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
“你真的希望我住在这儿吗,父亲?”哈里问道。他的头向后仰着。“要知道,我都捅了马蜂窝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西米恩严厉地问。
“艾尔弗雷德老弟,”哈里说,“好弟弟艾尔弗雷德:他,反对我住在这儿,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该死的,他敢!”西米恩厉声说,“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都一样,先生。我想你是相当依赖艾尔弗雷德的。我可不想惹——”
“你照我说的去做。”他父亲厉声说道。
哈里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我能不能适应足不出户的生活,对一个曾浪迹天涯的人来说这种生活会令人窒息的。”
他父亲说:“你最好先结婚,这样才能安定下来。”
哈里说:“我跟谁结婚呢?一个人不能跟他的外甥女结婚真是可惜。小皮拉尔迷死人了。”
“你注意到这一点了?”
“说到安顿下来,胖乔治看起来倒是干得不错。她是做什么的?”
西米恩耸耸肩。
“我怎么会知道?我想,乔治是在一个时装模特表演上遇见她的。她说她父亲是一个退役的海军军官。”
‘哈里说,“很可能是个近海轮船上的二副吧。乔治要是不小心的话,和她在一起是会惹麻烦的。”
“乔治,”西米恩·李说,“是个笨蛋。”
哈里说:“她嫁给他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的钱?”
西米恩又耸耸肩,哈里说:“好吧,你认为你可以摆平艾尔弗雷德?”
“我们很快就可以把这件事了结了。”西米思冷冷地说。
他按了一下桌子旁边的铃”霍伯里很快就出现了。西米恩说:
“叫艾尔弗雷德先生到这儿来。”
霍伯里走了出去,哈里慢吞吞地说:
“那个家伙在门外偷听。”
西米恩耸耸肩。
“也许吧。”
艾尔弗雷德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当他看见他弟弟时他的脸抽搐了一下。他完全不理会哈里的存在,直截了当地说:
“你找我,父亲?”
“对,坐下。我刚刚正在想我们需要把家里重新安排一下,因为现在又多了两个人。”
“两个人?”
“皮拉尔当然要在这儿安家落户,这是理所当然的。还有哈里也要在家长住下来了。”
艾尔弗雷德说:“哈里要来住在这儿?”
“为什么不呢,老兄?”哈里说。
艾尔弗雷德突然转向他。
“我认为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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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30
“是吗,对不起——可我不明白。”
“在所有的这一切发生之后?你做过的不光彩的事,那可耻的行为……”
哈里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所有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老兄。”
“在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之后,你竟能那么恶劣地对待父亲。”
“嗨,艾尔弗雷德,我觉得这是父亲的事,不是你的。如果他愿意原谅而且忘掉——”
“我愿意。”西米思说:“说到底,要知道,哈里还是我的儿子,艾尔弗雷德。”
“是的,可是——为了父亲——我反对这么做。”
西米恩说:“哈里要住这儿,我希望这样。”他温柔地把一只手放在艾尔弗雷德的肩上。“我很喜欢哈里。”
艾尔弗雷德站起来。离开了房间,他脸都白了。哈里也站起来,跟着他走出去,笑着。
西米恩则坐在那儿,自己抿着嘴笑着。就在这时,他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该死的是谁?噢,是你,霍伯里。别那么偷偷模摸的。”
“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听着,我有点儿事要让你办一下,我要所有人在午饭之后都上我这儿来——所有的人。”
“是的,先生。”
“还有别的事,他们来的时候,你要和他们一起过来。当你走到走廊中间的时候,大声点儿说话,让我能听到。什么样的暗示都行,明白吗?”
“是的,先生。”
霍伯里从楼上下来。他对特雷西利安说: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们要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了。”
特雷西利安严厉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等着瞧吧,特雷西利安先生,今天是圣诞节前夜了,到处都是美妙的圣诞节气氛——我可不这么想!”
他们走进房间,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
西米恩正在对着话筒说话,他朝他们摆摆手。
“你们,都坐下,我马上就打完了。”
他接着对着话筒说下去。
“是查尔顿,霍奇金斯和布鲁斯事务所吗?是你吗,查尔顿?我是西米恩·李。对,不是吗?对……不,我想让你为我立一份新遗嘱……是的,我那份遗嘱已经有些年头了……事情有变化……噢,不,不急,不想打扰你的圣诞节,大概在节礼日(英国的一个节日,圣诞节的第二天。——译注)或之后哪天吧。到这儿来,我会告诉你我想怎样,不,这样挺好。我还不会马上就死的。”
他挂上电话,然后看看他的八位家庭成员。他笑呵呵地说:“你们看上去都灰溜溜的,出什么事啦?”
艾尔弗雷德说:“您叫我们来……”
西米恩很快说道:“噢,很抱歉——没什么特别的事。你们以为这是一次家庭会议吗?不,只是我今天很累了,你们晚饭过后就都不用过来了,就是这么回事。我要上床休息了,我希望我可以精精神神地过圣诞节。”
他朝他们咧嘴笑着。乔治恳切地说:
“当然啦……当然啦……”
西米恩说:“圣诞节是最重要的古老习俗了,它能提高家庭的凝聚力。你怎么想,马格达伦,我亲爱的?”
马格达伦跳了起来。她那相当可笑的小嘴张开又合上了。她说:“噢——噢,是的!”
西米恩说:“依我看,你原来和一个退役的海军军官住一起,”他顿了一下——“那个海军军官就是你的父亲。你们两个人是过不好圣诞节的,需要一个大家庭才能热热闹闹地过圣诞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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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30
“啊——嗯——对,也许是这样的。”
西米思的目光越过了她。
“这个时候不想说什么让人扫兴的事,可你要知道,乔治,我恐伯要减少一点儿你的生活费。我这里以后会需要更多的钱来维持开销。”
乔治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你瞧,父亲,你不能那么做的!”
西米恩轻声说:“噢,我不能吗?”
“我的经济负担已经很重了,非常重。如果那样,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才能两全,这需要非常严格地紧缩开支。”
“让你的妻子多想着点儿这件事。”西米恩说,“在这种事上,女人们总是很善于精打细算的。她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去省钱而一个男人可能根本就想不到这上面。而且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自己做衣服,我的妻子,我记得,她的针线活做得很好,她干什么都很心灵手巧——一个好女人,就是太乏味了——”
戴维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父亲说:
“坐下,儿子,你会把东西碰翻的——”
戴维说:“我母亲——”
西米恩说:“你母亲根本没有脑子:而且看起来她也把这一点遗传给了她的孩子们。”
他突然站起身来,脸颊上现出两团红晕。他的声音变得又尖厉又刺耳,“你们都一钱不值,每一个人:我已经受够了你们了:你们不是男人:你们都是弱者——一群伤感得可笑的废物。皮拉尔一个就能顶你们俩!我对天发誓在世上的什么地方我还有一个儿子,比你们哪一个都强,你们只不过是碰巧生对了地方!”
“嘿,父亲,消消气吧。”哈里嚷道。
他已经跳起来站在那儿,他那通常富于幽默感的脸上眉头紧锁着。
西米思厉声说道:
“你也一样!你做过什么好事?从世界各地拍电报来找我要钱;我告诉你们我看见你们就难受:滚出去!”
他靠在他的椅子背上,喘着粗气。
这些人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乔治气得脸通红;马格达伦看上去很害怕;戴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哈里咆哮着走出了房间;而艾尔弗雷德就像做梦一样;莉迪亚则把头拾得高高的,跟在他后面;只有希尔达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转身慢慢地走回来。
她盯着他,他睁开眼睛发现她站在那儿,不禁吃了一惊。她站在那儿,那种稳稳当当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一种威胁的意味。
他急躁地说:“怎么啦?”
希尔达说:“你来信的时候我相信了你的话——你说圣诞节的时候想让家人陪在身边,是我说服了戴维,让他来的。”
西米恩说:“嗯,又怎么样呢?”
希尔达慢悠悠地说:“你的确想让你的家人陪在身边——但目的不是像你原来说的那样;你想要他们在这儿,是为了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是不是?上帝保佑你,这竟然就是你心目中的乐趣!”
西米恩抿着嘴笑着,他说:“我的幽默感一直是很特别的,我并不指望任何人能欣赏这个玩笑,反正我是很开心的!”
她一言不发。西米恩·李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严厉地说:
“你在想什么?”
希尔达·李慢慢地说:“我怕……”
西米恩说:“你怕——怕我?”
希尔达说:“不是怕你—是替你害怕!”
就像一个下了判决书的法官一样,她转过身去。她向前走着,脚步缓慢而沉重,就这样走出了房间……
西米恩坐在那儿注视着门的方向。
而后他站了起来,走到保险箱前。他嘟囔道:“让我来看一眼我的美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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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31
八点差一刻的时候门铃响了。
特雷西利安去开门。他回到餐具室里,发现霍伯里在那儿,正拿起托盘上的咖啡杯看着上边的标记。
“是谁啊?”霍伯里说。
“萨格登警监——留神,你在干什么呀?”
霍伯里把一个咖啡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瞧瞧这个吧,”特雷西利安惋惜地说:“我负责清洗这些杯子已经十一年了,从来都没打破过一个,可现在你却碰了你根本不该碰的东西,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对不起,特雷西利安先生,实在很抱歉。”霍伯里道歉说,他的脸上全都是汗。“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你是说有个警监来了吗?”
“对——萨格登先生。”
男仆从苍白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话。
“什么——他想干什么?”
“为警方的孤儿院筹款。”
“噢!”男仆松了口气,他的声音自然多了。
“他得到什么了吗?”
“我把登记簿拿上去给李先生,他让我带警监上去,把雪利酒放在桌子上。”
“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除了要钱就——没别的事,”霍伯里说,“那个老家伙很慷慨,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我还是要为他说句好话。”
特雷西利安威严地说:
“李先生从来就是一个非常大方的绅士。”
霍伯里点点头。
“这是他最好的一点!好了,我现在要走了。”
“去看电影?”
“我想是的。回头见,特雷西利安先生。”
他从通向下房的一扇门里出去了。
特雷西利安看看挂在墙上的钟。
他走进饭厅,把热毛巾卷放在餐巾上面。
在确定一切都毫无问题之后,他敲响了大厅里通知开饭的锣。
当最后一响锣声消失以后,那个警监走下楼来。萨格登警监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扣得紧紧的蓝制服、走起路来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他和蔼地说:“我敢肯定今天晚上会有霜冻。好事儿啊,最近天气一直不太正常。”
特雷西利安摇着头说:
“潮湿对我的风湿症很有影响。”
警监说风湿症是一种很痛苦的疾病,然后特雷西利安把他从前门送了出去。
老管家把门重新闻好,慢慢地回到大厅里。他用手揉着眼睛叹了口气,接着当他看见莉迪亚穿过客厅时他就挺直了腰。乔治·李也正从楼上下来。
特雷西利安已经等候在一旁,当最后一位客人——马格达伦走进客厅时,他就站了出来,低声说:
“晚餐准备好了,”对于女土们的着装,特雷西利安是一个有着自己看法的鉴赏家。当他绕着桌子,手里端着倒酒的酒蹲的时候,他总是要注意女士们的长抱晚装,而且还要暗自品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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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1 14:32
他注意到,艾尔弗雷德夫人穿上了她那件黑白相间而且有花的波纹绸新衣。醒目的设计,非常引人注目,虽然很多女士穿上都不好看,可穿在她身上就能让人接受。乔治夫人穿的衣服是一件样品,这一点他非常肯定,一定花了不少钱。他很奇怪乔治先生怎么会愿意付钱:乔治先生不喜欢花钱——从来都不喜欢。轮到戴维夫人了:一位很好的女士,可是不怎么会穿衣服。对于她的身材来说,黑色平绒是最好的面料,而这种有条纹的天鹅绒,又是深红色的,真是一个糟糕的选择。皮拉尔小姐呢,她无论穿什么都无所谓,凭着她的身材和一头秀发,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即使只样一件薄薄的很便宜的小白袍子。尽管如此,李先生很快会留心到这件事的。他已经被她的美貌迷住了。每一位绅士上了年纪之后都是一样的,一张年轻的面孔就可以完全控制了他。
“德国白葡萄酒还是法国波尔多红酒?”特雷西利安在治夫人的耳边谦恭地小声问道。从眼角的余光中他注意到沃尔特,那个男仆,又把蔬菜在肉汁之前端上来了——这些事都已经告诉过他好多回了!
特雷西利安端着蛋奶酥绕着桌子走着。现在他对女士们着装的兴趣和由沃尔特的过失引起的不安都已经过去了,他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今晚每个人都非常沉默。只哈里先生在那里夸夸其谈。噢,不,不是哈里先生,是那个南非来的绅士。而别的人也在说话,只是像这样一阵一阵的。餐桌周围的气氛有点儿一一怪怪的。
比如说艾尔弗雷德先生,他看上去完全不对劲,好像受什么打击或是别的什么,他看起来很茫然,只把盘子里的食物拨来拨去却一点也不吃。女主人呢,她很为他担心,特雷西利安看得出来。她一直隔着桌子望着他——当然啦,只是静悄悄地,让人不太看得出来。乔治先生的脸很红——他正在狼吞虎咽,根本不注意食物的滋味,他要是不小心的话,总有一天会中风的。乔治夫人没吃东西,是在节食减肥吗,好像不太可能。皮拉尔小姐好像吃得很开心,正和那个南非绅士说说笑笑。他很可能被她迷住了,他们俩心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戴维先生?特雷西利安很替他担心,从长相上说,他真像他的母亲,而且年轻得出奇,可他这会儿神情紧张,瞧,他把自己的杯子都打翻了。特雷西利安把它拿开,很利索地把地上的酒擦干,一切都弄好了。可戴维先生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干了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那儿瞪着前方。
说到脸色苍白,刚才在餐具室里,当霍伯里听到来了个警察时,他那副样子真够可笑的……差不多就像——
特雷西利安的思路一下子刹住了,沃尔特把他端着的:
一道菜里的一个梨给弄掉了。现在的这些男仆真是不行2他们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当马夫了!
他端着甜酒绕桌而行。哈里先生今晚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他不停地看着艾尔弗雷德先生,他们俩从来就不对劲,从小就是这样。哈里先生,当然了,一直是他父亲最喜爱,的孩子,而这让艾尔弗雷德先生耿耿于怀。李先生从来就不怎么关心艾尔弗雷德先生,真遗憾,艾尔弗雷德先生一直对他的父亲这么全心全意。
瞧,艾尔弗雷德夫人现在站起来了,她沿着桌边走着,仪态高贵而典雅,那波纹绸的设计非常美妙,那斗篷也很适合她——一位非常优雅的夫人。
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关上餐厅的门让男土们去享用他们的甜酒,他端着咖啡托盘走进客厅,他觉得四位女士坐在那儿很别扭,她们都一言不发。他静静地上了咖啡。
他又走出了客厅,当他走进餐具室的时候,他看见餐厅的门开了,戴维·李从里面出来,穿过大厅向客厅走去。
特雷西利安走回他的餐具室,他向沃尔特提出了严重警告,这家伙简直也太莽撞了!
特雷西利安独自待在餐具室里,坐下来,疲惫极了。
他觉得情绪很低落,在圣诞节前夜,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他不喜欢这样!
他努力站起身来,去客厅里收拾咖啡杯。房间里只剩下了莉迪亚,她正站在房间那一端的尽头,窗帘半遮着她的身影,她站在那儿看着窗外的夜色。
戴维先生在弹琴,一阵哀怨的音乐声飘了过来,特雷西利安心思,为什么戴维先生要弹这首《葬礼进行曲》呢?
的确就是这支曲子。噢,事情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慢慢地穿过客厅,回到了他的餐具室。
这时候他开始听见头顶上的喧闹声:瓷器碰撞破碎的声音,家具撞翻倒地的声音,接连不断破裂和撞击的声音。
“天啊!”特雷西利安想,主人在干什么呀?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而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尖叫,清晰而尖厉——那是一种令人毛骨依然的尖锐的哭号,渐渐消失在一阵像噎住了似的格格的笑声中。
特雷西利安一时间几乎瘫在那儿,然后他跑了出去,来到大厅里,爬上那宽阔的大楼梯。其它人也跑来了。整所房子都听见了那尖厉的叫声。
他们冲上楼梯,转过一个弯,经过一个壁龛,里面摆放着几座神秘而恐怖的雕像。他们沿着笔直的走廊来到西米恩·李的房间。法尔先生和戴维夫人已经在那儿了,她背靠着墙,而他正转动着门把手。
“门锁上了,”他说,“门是锁着的!”
哈里·李挤了过来,抢过门把手又拧又推。
“父亲,”他喊道:“父亲,让我们进来。”
他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回答,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大门的门铃响了,可谁也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