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8

波洛沉思地点点头,卡纳拜女士匆匆说下去:“我当然根本无权提出什么意见。据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那几个人的死亡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其中一例,我相信是患重感冒转肺炎而死的,另一例是死于胃溃疡。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现象,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而且也不是死在青山圣所,而是死在她们自己家里。我当然觉得这没有什么问题,可我还是——嗯,我不愿意这事发生在埃米琳身上。”

她紧握双手,乞求地望着波洛。

波洛本人沉默片刻,再说话时,声音变得沉重而严肃。

他说:“你能不能给我提供,或者替我去找一下那个教派里最近死亡的那几名教徒的姓名和地址?”

“当然可以,波洛先生。”

彼洛慢吞吞地说:“小姐,我认为你是一位很勇敢而有决心的女人。你又很有演戏的才能。你愿不愿意干一件可能会有很大危险的工作?”

“我想干这样的事。”爱好冒险的卡纳拜女士说。

波洛警告道:“如果真有危险的话,那可是非常严重的。要明白——不管那是个骗局也好,还是个严肃事业也好,为了弄清到底是那一类,你本人就得变成那个伟大的羊群当中的一员。我建议你夸大自己最近继承到的财产数额。你目前是一位富有而又无所事事的女人。你跟你的朋友埃米琳争论她已经皈依的那个教派——告诉她那都是胡说八道。她会竭力说服你改变信仰。你就依从她到青山圣所去。在那里,你也让安德森博士的说服能力和魅力迷住。我完全你能扮演这个角色吧?”

卡纳拜女士谦虚地微笑着,小声说:“我想我可以完成这项任务。”

“哦,老朋友,你给我查到了什么情况?”

贾普警督深思地望着提出这个问题的矮个子。他无奈地说:“没查出什么我想得到的,波洛。我讨厌那些长头发、毒蛇般的宗教骗子向女人灌输迷信的玩艺儿。不过那家伙倒很小心谨慎。你抓不到他什么把柄。他的布道听上去有点反常,却又无害。”

“你了解那个安德森博士吗?”

“我查过他的经历。他原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化学家,后来被一所德国大学解雇了。他母亲好像是犹太人。他一向爱好东方神话和宗教,利用全部业余时间从事这方面的研究,还写了不少有关文章——其中有些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疯话。”

“那他可能是个真正的狂热信徒吗?”

“我得说很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给你的那些姓名和地址调查得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问题。埃弗里特女士死于结肠溃疡。医生肯定地说没发现什么鬼花招。劳埃德太太死于支气管肺炎。韦斯顿太太死于肺结核,她患这病好多年了——还是在没遇到那帮人之前就得了。李小姐死于伤寒——是由于在英国北方吃了点色拉引起的。她们中间三个人患了病都死在自己家中,劳埃德太太则死在法国南方一家旅馆里。这些死亡事例都跟那个伟大的羊群或者德温郡安德森博士的住处无关。纯属巧合吧。全都正常,千真万确。”

赫尔克里叹口气,说:“可是,我的好朋友,我却觉得这是赫尔克里的第十桩丰功伟绩。那位安德森博士是那个革律翁怪物,我的任务就是要把他消灭掉。”

贾普不安地望着他:“听我说,波洛,你近来没有一直在读什么怪文学作品吧?”

波洛摆出一副尊严的样儿,说:“我的说法一向正确恰当,并且一向说到点子上。”

“那你自己也可以创办一个新教派啦,”贾普说,“信茶条是:‘没有任何人比赫尔克里·波洛更聪明,阿们。’从头随意重复念!”

“这里安静得真使我感到舒服极了。”卡纳拜女士一边说,一边心醉神迷地深呼吸。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爱美。”埃米琳·克莱格说。

两个朋友坐在一个小山坡上,眺望着一片优美的蔚蓝的大海。草长得碧绿,地面和峭壁是发亮的深红色。这片现在叫青山圣所的地产是一个六英亩左右的小海角。它只有窄窄的一条土地跟大陆连接,所以几乎算得上是个小岛。

克莱格太太动情地低声说:“红色的土地——大有前途的光明土地——神意要在这里把人们所能取得的成果扩大三倍。”

卡纳拜女士叹口气,说道:“我认为昨天晚上大师在布道会上把这讲得多么美好啊!”

她的朋友说:“等你今晚参加庆祝牧草丰盛节,那可还要好呢!”

“我盼着参加呐!”卡纳拜女士说。

“你会感到那是一次精神上的美妙体验。”她的朋友向她保证道。

卡纳拜女士来到青山圣所已经一周。她初到那里时的态度是:“这都是些什么胡说八道的事?埃米琳,真格的,像你这样一位有理智的女人居然——”等等,等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8

她初次跟安德森博士见面时,真诚地把自己的情况表达得相当清楚。

“我并不想觉得自己是以虚假的名义到这里来的,安德森博士。我父亲是英国圣公会的一名牧师。我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信仰动摇过。我不相信异教教义。”

那个金发的高个子男人冲她微笑着——一种非常可爱而理解的笑容。他宽容地望着这位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有点倔强的胖女人。

“亲爱的卡纳拜小姐,”他说,“您是克莱格太太的朋友,我们欢迎您。请相信我,我们的教义并非是异端邪说。这里一切宗教都受欢迎,都受到同等尊重,一视同仁。”

“那可不该这样做。”已故托马斯·卡纳拜牧师的倔强的女儿说。

大师往椅背上一靠,用圆润的嗓音小声说:“在天父的国度里有许许多多大厦……请记住这点,卡纳拜小姐。”

在她们离开他时,卡纳拜女士小声对她的朋友说:“他真是个英俊的男子。”

“是啊,”埃米琳·克莱格说,“还那么神奇地脱俗。”

卡纳拜女士同意这话,真的——她也感觉到了——一种脱俗的气质……

她给自己敲下警钟。她到这里来不是要成为那个伟大牧羊人魅力的牺牲品,不管那是不是神圣的。她心里想着赫尔克里·波洛的身影,可他又似乎那么遥远,古怪的俗气……

“爱美,”卡纳拜女士心里想,“千万控制住自己,别忘了你到这儿是干什么来的……”

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度过,她感到自己越来越容易屈服于青山圣所的魅力了。安宁啦,朴实啦,简单而可口的伙食啦,宗教仪式的美妙啦,合唱着爱和敬仰的圣歌啦,大师简单动人的话语啦,真是在吸引着人类当中所有最好而最高尚的人——世上一切争斗和丑陋都在这里被禁之门外。这里只有安宁和爱……

今天晚上庆祝那伟大的夏季牧草丰盛节,在这个晚会上,爱美·卡纳拜将会被接收为羊群的一员。

庆典在那闪亮的白色水泥大楼里举行,由神圣羊栏发起人主持。所有虔诚的人都在即将日落前聚集在那里。她们都穿着羊皮斗篷和草鞋,裸着胳臂。“羊栏”正中一座高台上站着安德森博士,那个高个子男人,金发蓝眼,浅色胡子,一副英俊的身影轮廓,真令人无比敬仰。他穿着一件绿色长袍,手里握着牧羊人的一根金色弯柄杖。

他高高举起牧羊杖,人群立刻鸦雀无声。

“我的羊群在哪里?”

人群答道:“牧羊人啊,我们在这里!”

“让你们的心田充满欢乐和感恩吧。这是欢乐的节日!”

“欢乐的节日,我们都很愉快。”

“你们不会再有悲伤,不会再有痛苦。只有欢乐!”

“只有欢乐……”

“牧羊人有几个头?”

“三个,一个金头,一个钻头,一个带响的铜头。”

“羊有几个身躯?”

“三个,一个血肉之躯,一个腐烂之躯,一个灵光之躯。”

“你们将如何给封存在羊群里?”

“用血的圣礼。”

“你们为那圣礼做好准备了吗?”

“我们做好了。”

“蒙上你们的眼睛,伸出你们的右臂。”

人群顺从地用事先备好的绿围巾把眼睛蒙住。卡纳拜女士也像别人那样,把右臂伸向前方。

伟大牧羊人在人群行列中穿行。有轻微的喊声,也有痛苦或狂喜的呻吟。

卡纳拜女士心里想:“这一切简直是亵渎神明。这种宗教歇斯底里真叫人哀叹。我要绝对保持冷静的头脑,还要注意人群的反应。我不会跟着走——不会跟……”

伟大牧羊人走到她面前。她感到自己的胳臂让人握住,然后像给针尖刺了一下那样有点疼痛的感觉。牧羊人轻声说:“血的圣礼带来欢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9

他走过去。没多久就传来了一声命令:“除去眼上的围巾,享受圣灵恩赐的欢乐吧!”

太阳正在落下,卡纳拜女士朝四周望一下,跟别人一样慢慢走出那“羊栏”。她突然感到飘飘然,快乐极了。她在一片软软的绿草地上坐下。她过去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孤独的中年妇女呢?生活多么美妙一她本人也很美妙!她有思考的能力——梦想的能力。世上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一股强烈的兴奋劲儿传遍她的全身。她望一眼周围的虔诚信徒──她们好像猛然间长得又高又大似的。

“真像行走的树木……”卡纳拜女士心中虔诚地想。

她抬起一只手。这是一种有决心的手势——她能靠这只手来指挥整个人间,就像凯撒、拿破仑、希特勒那样——那些可怜而悲惨的小人物啊!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她爱美·卡纳拜能干什么!明天她会安排世界和平,国际同盟会议。再也不准有战争——再也不准有贫困——再也不准有疾病。她爱美·卡纳拜会设计一个新世界。

可是不必着急。时间是无限的……一分钟接着一分钟,一小时接着一小时!卡纳拜女士感到四肢渐渐沉重,头脑却是欣喜般自由。她的头脑可以任意邀游整个宇宙。她睡着了——即使睡着了,她还在梦想……广漠的空间……高大的楼宇……一个崭新而美妙的世界……

那个世界渐渐缩小逝去,卡纳拜女士打个呵欠,晃动晃动自己僵硬的四肢。自从昨天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昨天晚上她梦到……

天上一轮明月。卡纳拜女士借助月光勉强可以看清手表上的时间。使她惊讶的是表针指着九点四十五分。据她所知,日落是在八点十分。仅仅过了一小时三十五分钟?不可能。然而──

“真有意思啊!”卡纳拜小姐自言自语道。

赫尔克里·波洛说:“你必须非常小心地听从我的指示。明白吗?”

“哦,是的,波洛先生。您可以相信我。”

“你已经说明你打算捐助那个狂热的宗教组织了吗?”

“说了,波洛先生。我亲口对大师——噢,请原谅,对安德森博士说的。我十分热情地对他说,整个这项事业是多么了不起的启示啊——我原本想来此嘲弄,现在却留下来相信了。我——说这些话真好像相当自然似的。您知道,安德森博士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我已经察觉了。”赫尔克里·波洛干巴巴地说。

“他的举止非常有说服力。你会真的感觉他根本不在乎钱。‘量力捐助吧,’他用他那讨人喜欢的派头,微笑着说,你如果什么也给不了,也没关系。你照样也是羊群中一员。’‘哦,安德森博士,’我说,‘我还不是那么一个差劲的人。我刚从一位远房亲戚那里继承了一笔数量不小的钱,可我得在办完一切正式法律手续之后才能动用,不过有一件事我倒可以马上就做。’我就解释我正在立个遗嘱,要把我的一切财产都留给那个组织。我又解释自己没有任何近亲。”

“他是不是谦和地接受了这项捐赠?”

“他十分关心这件事。说我还会活很多年呐,他看得出我生活的乐趣和精神上的满足过去长久被剥夺了。他讲得真的很动人。”

“看来是会这样的。”

波洛用冷冰冰的声调说:“你提到自己的健康状况了吗?”

“提了,波洛先生,我告诉他我的确一直有肺部的毛病,犯过不止一次了。几年前我在一家疗养院里治疗过,大概把这病治得好多了。”

“太棒了!”

“其实我的肺十分健全,真闹不明白干什么非要说我得过肺病。”

“要相信这是必要的。你提到你的那位朋友了吗?”

“提了,我告诉他(千万要保密),亲爱的埃米琳除了从她丈夫身上继承了一笔遗产之外,不久还要从一位最宠爱她的姑妈那里继承更大一笔财产呢。”

“好极了。这样就可以使克莱格太太暂时平安无事啦。”

“哦,波洛先生,您真认为这里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

“这正是我在调查的事。你在圣所里见过一位柯尔先生吗?”

“上一次我到那里去的时候见到一位柯尔先生。一个非常古怪的人。他穿草绿色短裤,除了吃大白菜,什么都不吃。他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信徒。”

“好!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要表扬你所做的工作——现在全都准备好了,等待那个秋季节庆吧!”

“卡纳拜小姐——请等一下。”

柯尔先生紧紧抓住卡纳拜女士,兴奋得两眼发亮。

“我刚刚看到一个幻象——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幻象——我非得告诉您不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9

卡纳拜女士叹口气。她有点害怕柯尔先生和他那些幻象。有时她确信柯尔先生是个疯子。

有时她也感到柯尔先生那些幻象叫人十分难堪。这叫她想起她在来德温郡之前读过的那本谈论下意识思维的德文书中披露的一些露骨的章节。

柯尔先生两眼闪闪发亮,撇着嘴,开始激动地说:“我一直在闭眼沉思——思考着完美的生活,至高无上的完整幸福——然后,您知道,我睁开眼睛,见到了——”

卡纳拜女士打起精神希望柯尔先生这次见到的不是他上次见到的景象——那次明明是一个男神仙和一个女神仙在古代苏美尔①举行一次宗教仪式的婚礼。

“我看到了,”——柯尔先生朝她探着身子,大口喘着气,眼神(真是那样)挺疯狂——“伊利亚②先知乘着他那辆火红的战车从天堂下来。”

卡纳拜小姐松了口气,伊利亚好多了。她倒不太在乎伊利亚。

“下面,”柯尔先生接着说,“是太阳神的祭坛,成千上万个祭坛。一个声音向我喊道:‘看啊,把你将要看到的记载下来证实吧——’”

(①苏美尔:见后注。

②伊利亚:公元前九世纪以色列的先知,见基督教《圣经·列工记》。——译注。)

他顿住了。卡纳拜女士礼貌地小声说:“是吗?”

“祭坛上都放着那些给捆绑在那里的祭品,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挨宰。全是童贞姑娘——上百名处女——年轻漂亮的处女——”

柯尔先生咂了咂嘴唇,卡纳拜女士脸红了。

“接着飞来大群乌鸦,奥丁①的乌鸦从北方飞来。它们跟伊利亚的乌鸦相遇——就一起在空中盘旋——然后它们向下猛扑,啄食那些当作祭品的姑娘的眼睛——一片哀嚎和咬牙声——忽然传来了上帝的呼声:‘观看一次献祭吧-一因为从这天起耶和华②与奥丁签订了献血联盟!’然后那些教士便扑向他们的祭品,举起尖刀,屠杀那些处女──”

卡纳拜女士挣扎着甩开那个折磨她的人,后者正充满性虐待狂的激情,嘴边淌着诞水。

“对不起,放开我!”

她急忙走到李普斯康身边去搭话。那人住在青山圣所的门房,正巧路过这里。

“对不起!”她说,“您是不是见到了我丢失的一枚饰针?我可能把它掉在什么地方了。”

(①奥丁:北欧神话里掌管文化、艺术、战争、死亡的最高之神。-一译注

②耶和华:《圣经·旧约》中对上帝的称呼。——译注。)

李普斯康是一个没受青山圣所的优美和灵光影响的粗人,只嘟囔一声没见到什么饰针,四处寻找东西不是他的任务。他想摆脱卡纳拜女士的纠缠,可她紧跟着他,嘴里不停地嘀咕那枚饰针,直到离开狂热的柯尔先生一大段距离才放心下来。

这当儿,那位大师本人从那伟大的羊栏里走出来,他那慈祥的微笑壮了她的胆,卡纳拜女士便大胆地向他说出心里话。

他是否认为柯尔先生有点——有点——

大师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你应当驱除恐惧,”他说,“完美至善的爱可以驱除恐惧……”

“可我认为柯尔先生疯了。他看到的那些幻象——”

“到目前为止,”大师说,“他通过他自己那世俗之眼……还看得不完整。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超脱世俗,从心灵上面对面——见到神灵。”

卡纳拜女士感到局促不安。当然,要是这么说,也就算了——可她还是要提出一点不满意的地方。

“此外,”她说,“李普斯康一定得那么叫人讨厌地无礼吗?”

大师又神圣地微笑一下。

“李普斯康,”他说,“是一条忠诚的看家狗,他是个粗人——一个没有开化的灵魂——不过倒还忠诚——彻头彻尾的忠诚!”

他向前走去。卡纳拜女士看到他遇到柯尔先生,停下来,把一只手搭在后者的肩膀上。她希望大师的影响会改变那人今后看到的幻象内容。

反正,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过那秋季节庆啦。

在那节日庆典的下午,卡纳拜女士在纽顿·伍德伯里那个沉睡小镇上的小茶馆里会见赫尔克里·波洛。卡纳拜女士满脸红通通,比往常还要气喘吁吁。她坐在那里呷着茶,用手指捏碎一个岩石般的圆面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0

波洛问了几个问题,她都用单音词汇简单地答复了。

然后,他问:“多少人去参加这次庆典?”

“大概有一百二十人,埃米琳当然会在场,还有柯尔先生——他近来真的非常怪——真怪得可以——我希望,我真的希望他别患了精神病。此外还会有一些新成员——大约二十名。”

“好。你知道你该干些什么吗?”

沉静片刻后,卡纳拜女士用怪里怪气的声调说:“我知道您告诉我的,波洛先生……”

“好极了!”

接着,爱美·卡纳拜清楚而明确地说:“不过我不会去做啦。”

赫尔克里·波洛张大眼睛望着她。卡纳拜女士站起来,声音又快又歇斯底里:

“您派我到这里来侦查安德森博士。您怀疑他在干各种各样坏事。可他却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位伟大的导师。我全心全意信任他!我再也不要干您的那种侦查工作啦,波洛先生!我是牧羊人的一头绵羊。大师给世界带来了一个新信息,从现在起,我的身心全都属于他所有。对不起,我自己付我的茶钱!”

卡纳拜小姐说完这些微微令人扫兴的话之后,啪地一声往桌上放下一先令三便士,就冲出茶馆。

“真是见鬼了,见鬼了。”赫尔克里·波洛说。

女侍者说了两次,他才意识到她拿来账单等他付钱呐。他瞥见旁边那张桌边坐着一个样子阴沉的男人在注意他的眼神,不禁脸红一下,付了钱,匆匆走了出去。

他气呼呼地思考着。

那批羊群再次聚集在伟大的羊栏里。宗教仪式的问答都诵颂过了。

“你们为这次盛礼做好准备了吗?”

“我们准备好了。”

“蒙上你们的眼睛,伸出你们的右臂。”

那位伟大牧羊人,身穿绿色长袍,神采奕奕,在那等待的行列中走来走去。那个只吃白菜、见到幻象的柯尔先生站在卡纳拜小姐身旁,在那枚小针扎进他的皮肉里时,心醉神迷地哽咽一声。

伟大牧羊人站在卡纳拜女士身旁,他的双手摸着她的胳臂……

“不,别给我扎。别再来这一套啦……”

难以置信的话语——以前从没发生过。接着发生了一阵扭打,一声怒吼。蒙着眼睛的绿纱都给揪了下来——看看难以相信的景象——那位伟大牧羊人正在披着羊皮的柯尔先生和另一名信徒牢牢控制中挣扎。

那位原是柯尔先生的人用警方专业声调迅速说道:“——我这里有逮捕令。我得警告你,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在审判你时作为证据。”

这时,羊栏门口站着一些人——一些穿制服的人。

有人喊道:“是警察。他们要把大师带走。他们要把大师带走……”

大家都吓坏了——害怕极了……对他们来说,那位伟大牧羊人是个殉道者,就像世上所有的伟大导师那样遭到外界无知的迫害而受难……

与此同时,柯尔警督正在仔细收拾起那位伟大牧羊人掉在地上的那个皮下注射器。

“我的勇敢的同事!”

波洛热情地握着卡纳拜女士的手,把她介绍给贾普警督。

“一流的工作,卡纳拜小姐,“贾普警督说,“没有你的协助,我们完不成这项任务,这是事实。”

“哦,老天!”卡纳拜女士受宠若惊地说,“您这样说太客气了。您知道,我恐怕还真觉得这事挺有意思,蛮刺激。您知道,我扮演这个角色,有时还真失去自制力,竟然觉得自己也是那些傻娘们儿当中的一个咧。”

“你的成功就在于这点上,”贾普说,“你是那种纯真的类型。这样才能让那位先生上当受骗了!他是一个相当狡猾的流氓。”

卡纳拜女士转向波洛。

“茶馆里那一时刻太可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好当机立断地采取行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0

“你做得真了不起,”波洛热情地说,“我一时还当不是你就是我丧失了理智。一瞬间我还以为你真是那个意思呐。”

“真吓了我一跳,”卡纳拜女士说,“咱俩正在密谈时,我从镜子里看见李普斯康,就是那圣所的守门人,他就坐在我身后一张桌子旁。我闹不清那是偶然事件呢,还是他在跟踪我。刚才我说过了,我得当机立断,同时相信您会理解的。”

波洛微笑着说:“我确实理解。只有一个人坐得离咱俩那么近,足可以偷听到咱俩说的话。我一走出茶馆就等他出来,好跟踪他。他径直走回到圣所,我就明白完全可以信任你,你不会让我失望——可我也担心这事会给你增添危险。”

“那——那真有危险吗?那个注射器里装的是什么啊?”

贾普说:“是你还是我来解释?”

波洛严肃地说:“小姐,这位安德森博士在从事一项剥削和谋杀的计划——科学谋杀。他大半生都在从事细菌研究。他在舍菲尔德用另一个姓名开设一家化学试验室,在那里培养各种杆菌。在每次庆典上,他就往他的信徒身上注射一点但也够量的大麻酚——那也叫印度大麻毒脂。那能叫人产生兴奋享乐和宏伟的幻想。这就使那些信徒围在他身边。这就是他许诺给他们的那种神圣的欢乐。”

“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卡纳拜女士说,“真是一种出人意外的感觉。”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这就是他主要干的本行——一种爱控制人的品性,那种造成集体歇斯底里的能力,观察这种药所产生的反应。但他还另有一个目标。

“那些感恩戴德的孤独女人,纷纷立下遗嘱,死后把财产赠给这个异端教会。这些女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她们都死在自己家中,而且看上去都显然出于自然死亡。让我来用不太专业的用语来解释一下:培养某种细菌是可能的。譬如说,大肠杆菌就是结肠溃疡的病因,伤寒杆菌也可以运用到这里。肺炎球菌也一样。还有那种叫作老结核菌素对健康人无害,却能使任何过去患过结核病的人旧病复发。你明白这个人多么聪明了吧?这些死亡会在全国各地发生,由不同的医生治疗而不会引起任何对此怀疑的危险。我想,他还培育了一种可以延缓使人发病却又加剧杆菌活动的细菌。”

“如果世上真有魔鬼的话,他就是一个!”贾普警督说。

波洛继续说下去:“你按照我的指示向他讲了你过去患过结核病。柯尔逮捕他时,那个注射器里就有老结核菌素。你由于是个健康人,那就伤害不了你,这也是我让你强调自己患过结核病的原因。我一直担心他有可能会选用另一种细菌,可我尊重你的勇气,只好让你冒这个险。”

“哦,这没有什么关系。”卡纳拜女士愉快地说,“我不在乎冒险,我只害怕草原上的公牛那类牲口。可你们有足够的证据判那个恶棍的刑吗?”

“证据多得很,”他说,“我们搜查到了他那个试验室,他培育的各种细菌和他犯罪的全部计划。”

波洛说:“我想他可能已经犯下系列谋杀罪。我也可以说他并不是因为他母亲是犹太人才被德国大学解雇。那只是他到这里来时编造的一个借口,这样就可以赢得同情。我猜想他其实是个纯种雅利安人。”

卡纳拜女士叹口气。

“怎么啦?”波洛问道。

“我只是在想,”卡纳拜女士说,“我第一次参加节日庆典时所做的那个美妙的梦——我想是大麻造成的,我把整个世界安排得那么美好!没有战争,没有贫穷,没有疾病,没有丑恶……”

“那一定是个好梦。”贾普羡慕地说。

卡纳拜女士忽然跳起来,说:“我得回家啦。埃米莉一直很不放心。我听说可爱的奥古斯特斯想我极了。”

赫尔克里·波洛微微一笑,说道:“它可能担心你也许会跟它一样,要为赫尔克里·波洛去死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2

第十一桩 赫思珀里得斯的金苹果

(译注:赫思珀里得斯的金苹果:希腊神话中宙斯和赫拉结婚时,众伸送礼,女神该亚从海洋西岸带来一棵结金苹果的树,由赫恩珀里得斯的女儿们和一条巨龙看守着。欧津斯透斯国王命赫尔克里去取金苹果。赫尔克里在险途中战胜河神涅柔斯。释放了被押在高加索的普罗米修斯。后者建议让肩负苍天的阿特拉斯去偷金苹果。赫尔克里应允阿特拉斯离开时,以自己强有力的双肩背负苍天。阿特拉斯杀死了巨龙,并用计谋骗过看守的女神,摘下三个金苹果。但他不愿再接过沉重的苍天,赫尔克里略施小计,让他重新背上包袱,拾起金苹果扬长而去。这是赫尔克里做的第十一桩大事。)

赫尔克里·波洛沉思地望着坐在红木写字台后面那个人的脸。他注意到那对浓密的眉毛,透着卑鄙样儿的嘴巴,显示贪婪的下巴和那双洞察一切的敏锐的眼睛。一眼望上去,波洛就明白了埃默瑞·鲍尔为什么会成为当今的金融巨子。

波洛又把目光转移到那双放在写字台上的修长的手,也明白了为什么埃默瑞·鲍尔又是位著名收藏家。他在大西洋两岸都以艺术品鉴赏家而闻名。他对艺术品的酷爱和对古文物的感情是连在一起的。对他来说,一件艺术品光是美还不够——他要求它还应该有个历史传统的背景。

埃默瑞·鲍尔在对波洛讲话,用的是悄悄的声音——清晰而沉静,比单靠大嗓门说话所取得的效果还要好。

“我知道你近来不再接办什么案子了。不过我想你会接办这起案子的。”

“那么说,这是一桩非常重要的事了?”

埃默瑞·鲍尔说:“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波洛保持着一种探询的态度,脑袋稍稍歪向一边,看上去简直就像只沉思的知更鸟。

对方继续说:“这是一起寻找一件艺术品的案子。具体说,是找回文艺复兴时期①制作的一个雕花金杯。据说那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罗德里奇·鲍尔吉亚②使用过的。他有时敬酒,让一位受宠若惊的客人用它来饮用。那位客人,波洛先生,一般都会死去。”

“这个历史故事挺不错。”波洛喃喃道。

“那个金杯的经历总跟暴力相结合。它被盗窃过多次。为了占有它还发生过谋杀。几个世纪以来,一系列流血事件伴随着它。”

(①指欧洲十四至十六世纪的文艺汇兴时期.——译注。

②技是亚历山大六世(1431—1503):原名罗德里奇·鲍尔吉亚,西班牙籍。他是文艺复兴时期腐化堕落的教皇中的典型。——译注。)

“是为了它的本身价值还是由于其他原因?”

“金杯本身价值确实很了不起。它的工艺精致极了,据说是由班威努托·切利尼①制作的。上面雕刻了一棵树,由一条嵌着珠宝的毒蛇盘绕着,树上的苹果是用非常漂亮的绿宝石镶成的。”

波洛明显表示出油然而起的兴趣,嘟嚷道:“苹果?”

“绿宝石特别精致,蛇身上的红宝石也一样,但是,这个金杯的真正价值当然是由于它的历史原因。它一九二九年由桑·维拉齐诺侯爵拿出来拍卖。收藏者争相出价,我终于按当时的汇率以三万英镑的高价买了下来。”

波洛扬了一下眉毛,喃喃道:“这确实是个高昂价格!桑·维拉齐诺侯爵真走运。”

埃默瑞·鲍尔说:“我要是真想要一件东西,便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轻声说:“您一定听说过一句西班牙谚语:‘上帝说,你要什么就拿什么——可是要付代价。’”

那位金融家皱皱眉头——微微露出一点气愤的眼神,冷冷地说:“波洛先生,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哲学家哪。”

“我已经到了遇事多思的年龄,先生。”

“毫无疑问。但是多思并不能把我那个金杯找回来。”

(①班成努托·切利尼门(1500-1571):意大利佛罗伦萨金匠、雕刻家。代表作有铜雕像《帕尔修斯》、大理石像《阿波罗与希亚新特》和《纳尔西苏斯》等。——译注。)

“您认为不能吗?”

“我想采取行动才更有必要。”

赫尔克里·波洛冷冷地点点头。

“许多人犯同样的错误。不过,我请您原谅,鲍尔先生,我们已经离题太远了。您刚才说那个金杯是从桑·维拉齐诺侯爵手里买到的?”

“正是。可我要告诉你,它在到我手中之前就已经给盗走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2

“那位侯爵的宅邸在出售金杯的那天晚上让人破门而入,盗走了八九件包括那个金杯在内的贵重物品。”

“对此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鲍尔耸耸肩。

“警方当然立即着手调查。结果查获这起盗窃事件是一个出名的国际盗窃团伙干的。其中两个人,一个法国人叫杜布雷,另一个意大利人叫李可维蒂,两人都被逮捕,受了审讯——有几件赃物从他们手里找到了。”

“但是没有鲍尔吉亚使用过的那个金杯?”

“没有。就警方所确定,那是三个人一起作的案,除了我刚说的那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爱尔兰人叫派特里克·卡西。这人是个惯从屋顶侵入的作案窃贼。杜布雷是这伙人的头脑,制定作案计划。李可维蒂开汽车,在下面等着盗获的东西从上面用绳子缒下来接到手中。”

“那些盗获的赃物是不是给分成了三份?”

“很可能是这样。此外,找回来的几件物品都是些价值不高的东西。看来那些精品可能匆匆给走私到国外去了。”

“那第三个人卡西怎么样了?一直没把他缉拿归案吗?”

“没有照你说的那样抓到他。他不是个年纪很轻的家伙。他的肌肉已经较前僵化了。两星期前,他从一座楼房的五层上摔了下来,当场毙命了。”

“是在什么地方。”

“在巴黎。他试图盗窃一位百万富翁银行家杜弗格里叶的家。”

“那个金杯后来再也没有露面吗?”

“没有。”

“再也没有给拿出来出售吗?”

“我敢肯定没有。我可以说不止是警方,连一些私家侦探也一直在搜寻它呢。”

“您付的钱怎么样了呢?”

“那位侯爵倒是个拘泥细节的家伙,因为那个金杯是在他家中失窃的,便答应把钱退还给我。”

“可您没有接受?”

“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我更愿意自己来解决这件事。”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接受了侯爵返回来的钱,那个金杯万一给找了回来,就会是他的财物了,而现在则法定归您所有,对不对?”

“完全对。”

“您的这种立场的背景是什么呢?”

埃默瑞·鲍尔微微一笑,说:“我看你赞同这个观点。嗯,波洛先生,这很简单嘛,因为我认为我知道那个金杯目前在何人手中。”

“这倒挺有意思,那个人是谁啊?”

“鲁本·罗森塔尔爵士。他不仅是一位收藏家同行,当时还是一个跟我有私仇的人。我和他曾经在好几笔生意上是竞争对手——总的来说,我都占了上风。我们俩的敌意在争购这个金杯时达到了顶点。双方都下了决心要拥有它。这多多少少是面子攸关的事。我们各自指定的代理人在争购中彼此叫价。”

“您的代理人最终出高价获得了这个宝物,是不是?”

“不完全是。我为了预防万一还另外雇用了一个代理人——公开身份是个巴黎商人。你明白,我们俩谁也不想向对方让步,宁愿让一位第三者买走那个金杯;事后我当然可以再悄悄跟那个第三者接触——那就是另一种不同的局面了。”

“其实是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

“对。”

“这事成功了——随后鲁本爵士立刻发现自己上当受了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2

鲍尔微微笑了。

这是一种狡猾的微笑。

波洛说:“现在我看清形势了。您认为鲁本爵士为了决心要立于不败之地,故意组织了那起盗窃案吗?”

埃默瑞举起一只手。

“哦,不,不!还不至于那么粗野。结局是——没过多久,鲁本爵士大概买到了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金杯,出处不详。”

“警方想必通报了那个金杯的形状吧?”

“这个金杯大概不会给放在公开展览的场所。”

“您以为鲁本爵士明白自己已经拥有了它,也就心满意足了吗?”

“是的。再者,我如果接受了侯爵的退款——鲁本爵士后来想必就可以跟侯爵私下成交,这样那个金杯就合法地归他所有了。”

他停顿片刻,又说:“但是我保留了合法的拥有权,这样就可以把它收回来。”

“您是说,”波洛直截了当地说,“您可以设法让人从鲁本爵士那里再偷回来吗?”

“不是偷,波洛先生。我原来就该收回我的宝物。”

“可我猜您没有取得成功?”

“那是因为一个很好的原因:罗森塔尔从来没得到那个金杯!”

“这您是怎么知道的?”

“最近出现了石油股权的合并。罗森塔尔和我的利害关系相一致了。我们现在是盟友而不再是敌人。我便坦率地跟他谈起这事,他立刻向我保证那个金杯从来就没到过他手中。”

“您相信他吗?”

“相信。”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那您这十年来一直像英国俗话所说的,攻击错了目标,白花了力气?”

那位金融家苦涩地说:“对,这就是我一直干的傻事!”

“那现在——一切都要从头做起啦?”

对方点点头。

“这就是你把我找来的原因吧?我就是你放出去嗅闻难以追踪的微淡臭迹的那条狗——相当难以追踪。”

埃默瑞·鲍尔干巴巴地说:“这事要是很容易办,我也就无须找你啦。当然,你如果认为这事不可能——”

他倒找到了正确的字眼。赫尔克里·波洛顿时坐直身子,冷冷地说:“我从来不认识不可能这个字眼儿,先生!我只是在自问——这事足以叫我有兴趣接办吗?”

埃默瑞·鲍尔又微微一笑,说道:“要是有兴趣——你尽可提出酬劳费。”

这个矮个子朝那个大人物望一眼,轻声说:“您真那么想要那件艺术品吗?我想肯定不是!”

埃默瑞·鲍尔说:“这么说吧,我跟你一样,从不接受失败。”

赫尔克里·波洛低下头说:“嗯,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明白了……”

瓦格斯塔夫警督十分感兴趣。

“那个金杯吗?是的,我全记得。当时我在这边负责调查这个案子。你知道,我会说点意大利话,还到了意大利,跟一些花花公子交谈呐。可那个金杯至今没再露过面。真是奇怪极了。”

“那你怎么解释呢?私下卖掉了吗?”

瓦格斯塔夫摇摇头。

“我不信。当然也有点可能……不,我的解释简单多了:那玩艺儿给藏了起来……而惟一知道藏在哪儿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是指卡西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3

“是的,他可能把它藏在意大利什么地方了,要么就是已经把它私运出了这个国家。不过他把它藏了起来,藏在哪儿,那就一定还在那儿呢。”

赫尔克里·波洛叹口气。

“这是一种罗曼蒂克理论。珍珠给封在石膏模型里——那个故事叫什么来看——《拿破仑半身雕像》,对不?不过在这个模型里不是珠宝——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金杯。你会想象那可不大容易藏,对不对?”

瓦格斯塔夫含含糊糊地说:“哦,我不知道。我想也许能办到。藏在地板下面——类似这样的办法。”

“卡西有自己的住房吗?”

“有——在利物浦,”他笑一下,“不会藏在那儿的地板下面。这点我们已经肯定了。”

“他有家人吗?”

“妻子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女人——患肺结核。对她丈夫那种生活方式担心得要死。她信奉宗教——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却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她在几年前已经死了。女儿随母亲——当了一名修女。儿子就不同了——是个跟父亲一模一样的儿子。我最后听到他是在美国寻欢作乐呐。”

赫尔克里·波洛在他的小笔记本里写上“美国”。他问道:“卡西的儿子有没有可能知道那个金杯的藏处呢?”

“我想不会。否则早就到买卖赃物的人手中了。”

“那个杯子也可能给熔化了。”

“也许我该说这很可能。可我闹不清楚——那对收藏家来说可是个价值连城的玩艺儿——而且收藏家还会耍不少鬼把戏,这你会大吃一惊的!”瓦格斯塔夫一本正经地说,“我认为收藏家们有时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观。”

“哦!罗森塔尔爵士如果也在耍你所谓的‘鬼把戏’,你会感到惊讶吗?”

瓦格斯塔夫冷笑一下。

“我不会单单责怪他。就对待艺术品这方面来说,看来他并非太严格认真。”

“那个团伙的其他成员怎么样了?”

“李可维蒂和杜布雷都给判了重刑。我想他俩现在也该刑满出来了吧。”

“杜布雷是个法国人,对不?”

“对,他是那个团伙的头脑。”

“还有其他成员吗?”

“还有一个姑娘——他们一向管她叫红凯蒂。她伪装到人家当保姆,然后打探底细——东西都收藏在哪儿等等。那个团伙被破获后,她逃到澳大利亚去了。”

“还有别人吗?”

“还怀疑过一个叫尤吉安的家伙也是那个团伙里的人。他是个商人。总店在伊斯坦布尔①,在巴黎设有分店。没找到什么控告他的证据——不过他是个狡猾的家伙。”

波洛叹口气。他看一眼自己的小笔记本。里面记上了:美国,澳大利亚,意大利,法国,土耳其……

他嘟囔道:“看来我得拿根带子把地球绕上一圈儿──”

“你说什么?”瓦格斯塔夫警督问。

“我看出来了,”赫尔克里·波洛说,“办这个案子得周游世界一圈儿。”

赫尔克里·波格习惯跟他那位能干的男仆乔治讨论自己接办的案子。这就是说,赫尔克里·波洛会提出点儿想法,乔治就会用他作为一位绅士身边的绅士在经历中得到的智慧做出回答。

“如果你遇到了这种情况,乔治,”波洛说,“为了调查一件案子,得去世界上分散在各个洲的那些国家,那该怎么办呢?”

“嗯,先生,坐飞机最快。尽管有人说那样旅游使肠胃很不舒服,可我并不那样认为。”

(①伊斯坦布尔:土耳其西北部港口城市。──译注。)

“人常常问自己,”赫尔克里·波洛说,“那个赫尔克里会怎么干呢?”

“您指的是那名自行车赛手吗,先生?”
页: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查看完整版本: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