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20
费里埃沉痛地说:“埃弗哈特是很能干——可他鲁莽好斗,而且一点也不老练机智。他那些支持者愚蠢无能,心态不稳定——实际上,很可能形成一种独裁统治。”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乔治爵士话音颤抖着说:“要是能把整个这件事捂住的话……”
首相缓慢地摇摇头,那是一种表示挫折的动作。
波洛问道:“您不相信这事可以给捂住吗?”
费里埃说:“我请您来,波洛先生,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啦。我认为这事太大啦,知道的人也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成功地给盖住。我们目前只有两个办法,直截了当地说,要么动用武力,要么采取行贿手段——可也不抱希望成功。内政大臣把我们的麻烦事比做奥吉厄斯牛圈的清扫工作。波洛先生,这就需要一条猛涨的河流冲刷,自然界强大力量的破坏——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不可能办到。”
“这事确实需要一个赫尔克里大力神。”波洛说,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他又补充说:“请记住我的名字就是赫尔克里。”
爱德华·费里埃说:“您能再现奇迹吗?波洛先生?”
“您就是为此召见我的,对不?因为您认为我可能办到吧?”
“对……我意识到,如果要得到拯救,只能通过那么一种完全非正统的奇特想法才办得到。”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不过,波洛先生,您也许会从道德角度来观察这个问题吧?约翰·汉麦特是个骗子,约翰·汉麦特的传奇必须给揭露。难道人能在不诚实的基础上建立一个诚实的家庭吗?我闹不清楚。可我确实明白我得尽力试一试。”他突然面带苦笑,说道:“政治家要保住职权——通常都别有用心。”
赫尔克里·波洛站起来,说:“先生,我多年在警察局的体验也许使我一向对政治家评价不高。如果约翰·汉麦特还在任——我对这事绝不沾手——一个小指头也不会去碰一碰。可我对您有点了解。曾经有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当代最伟大的科学家和最有头脑的人,告诉过我,您是一个老实可靠的人,我愿尽力而为。”
他鞠了一个躬,便告退了。
乔治爵士脱口道:“嗯,这家伙,真够放肆的——”
爱德华·费里埃却还在微笑,说道:“我看这倒是一种夸奖……”
赫尔克里·波洛正下楼,却让一位金发高个子女人拦住了。
她说:“请到我的客厅来坐一下,波洛先生。”
他鞠一躬就跟随她走了进去。
她关上门,指着一把椅子请他坐下,还敬上一支烟。她在他对面坐下,从容不迫地说:
“您刚刚见过我的丈夫——他已经告诉您——关于我父亲的事了吧?”
波洛仔细望着她,发现那高个子女人还很有风韵,脸上展现出性格和智慧。费里埃夫人是个受人欢迎的人物。作为首相夫人,她当然经常引人注目。作为她父亲的女儿,她的名气更大一些。黛格玛·费里埃是英国妇女理想的偶像。
她是一位贤妻良母,随同夫君偏爱乡间生活。她参加一些社交活动,掌握分寸地只参加那些公认为妇女适宜参加的活动。她衣着考究,却从不显眼地赶时髦。她把时间和精力大量用在慈善事业上,她发起制定救济失业工人妻子的特殊计划。她受到全国人民一致的爱戴,也是党内最宝贵的财富。
赫尔克里·波洛说:“您一定非常焦急吧,夫人?”
“哦,是的——您不知道我多么着急。多少年来我一直担心——会出事儿。”
波洛说:“您一直不知道什么具体情况吗?”
她摇摇头。
“一点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父亲不是——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那样好,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意识到他是个——骗子。”
她的声调低沉而痛苦,她说:“爱德华由于跟我结了婚——他早晚会失去一切。”
波洛沉静地说:“您有没有敌人,夫人?”
她抬头惊讶地望着他:“敌人?我想是没有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我认为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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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往下说:“您有没有勇气,夫人?目前一场反对您丈夫和您本人的大规模运动正在进行。您必须做好准备保护自己。”
她大声说:“这对我来说倒无关紧要。只是对爱德华来说,则事关重大。”
波洛说:“两个人总是连在一起的,谁也逃脱不了。请记住,夫人,您是凯撒的妻子。”
他看到她的脸色黯淡下来。她朝前欠身问道:“那您打算告诉我什么呢?”
《透视新闻》周报编辑珀西·佩瑞,坐在写字台后面抽烟。他是个小个子,脸盘长得像只黄鼠狼。
他用一种柔和而油滑的声调说:“咱们就给他们泼点土。就这么办。太妙啦——妙呀!哦,老天!”
他的副手,一个戴眼镜的瘦小伙子,不安地说:“你没感到不安吗?”
“担心铁腕手段吗?他们不行,没有那分胆量。况且这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不会像咱们在这个国家和在欧洲、美洲那样大肆宣扬。”
另外那个人说:“他们一定很着急,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
“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谈——”
蜂鸣器响了一声,珀西·佩瑞拿起话筒,问道:“你说是谁?好吧,让他上来吧。”
他放下听筒——咧嘴一笑。
“他们找了那个自负的比利时侦探来对付咱们。他正上楼来干他的活儿,想要知道我们肯不肯合作。”
赫尔克里走进来。他穿着一套整洁的服装——上衣领子纽孔那儿还别了一朵白茶花。
珀西·佩瑞说:“很高兴见到您,波洛先生。您这是去阿斯考特的皇家跑马场途中路过我这里吧?不是?我错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过奖,过奖。我只想给人一个好印象罢了。”他天真地扫一眼那位编辑的脸和有点邋遢的衣着,又说:“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天然条件差尤其得打扮打扮。”
佩瑞简慢地问:“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波洛朝前倾斜着身子,轻轻拍一下膝盖,满面春风地说:“敲诈勒索吧。”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敲诈勒索?”
“我听说——消息灵通的人告诉我——你们时常放风打算在你们那份非常高尚的刊物上登载某些很有破坏性的报道——其结果,就可以在你们的银行账户上增加点可观的进帐——而那些报道就不会刊登。”
波洛朝后一靠,得意地点点头。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所提的事等于是诽谤吗?”
波洛信心十足地微笑说:“我肯定您不会反感。”
“我就是反感!至于敲诈勒索,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我曾经敲诈勒索过任何人。”
“没有,没有,这一点我敢肯定。您误解我了。我不是在威胁您。我只是想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要多少钱?”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珀西·佩瑞说。
“有关国家大事,佩瑞先生。”
他俩彼此意味深长地交换一瞥。
珀西·佩瑞说:“我是个改革者,波洛先生,我要清理一下政治污秽。我反对贪污腐化。你知道这个国家目前的政治局面吗?纯粹是奥吉厄斯牛圈嘛。”
“啊!”赫尔克里·波洛说,“你也用这个典故。”
“要清理这个肮脏的牛圈,”那位编辑接着说,“只有靠公众舆论那股强大的使之洁净的洪水。”
赫尔克里·波洛站起来说:“我赞同您的情感。”
他又补上一句:“很可惜您不觉得需要钱。”
珀西·佩瑞连忙说:“慢着,等一下……我并没完全那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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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21
可是赫尔克里·波洛已经走出房门。
他对后来发生的事解释说,他不喜欢那些敲诈的家伙。
埃弗莱·达什伍德是《支流》报社一名职员,一个性格开朗的小伙子,他亲切地拍拍赫尔克里·波洛的后背。
他说:“到处都是污秽的尘土,好家伙。可我的尘土倒是干净的——就是这样的。”
“我并不是在说你跟珀西·佩瑞是一丘之貉。”
“该死的小吸血鬼。他是我们这一行里的污点。如果办得到的话,我们都想把他打垮。”
“刚巧,”赫尔克里·波洛说,“我此刻正在负责清理一起政治丑闻的小任务。”
“清理奥吉厄斯牛圈吗?”达什伍德说,“伙计,那可太难啦。你干不了。惟一的希望是让泰晤士河改道,把整个议会冲走。”
“你可真是玩世不恭。”赫尔克里·波洛一边摇着头,一边说。
“我了解这个人世间,没别的。”
波洛说:“我想你正是我要找的人,这事非你不可啦。你干起事来不顾一切,是把好手,你喜欢干些不同寻常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
“我有个小计划要付诸行动。如果我的想法正确,那就是有一件耸人听闻的小阴谋得给揭露出来。我的朋友,这对你的报纸来说将是独家新闻。”
“可以干。”达什伍德愉快地说。
“那是一个破坏一位女子声誉的庸俗下流的阴谋。”
“这更好啦。凡是有性的内容都会畅销。”
“那就坐下来,听我说吧。”
人们在议论。
在小温伯林顿区“鹅与羽毛”餐厅里。
“反正,我不相信。约翰·汉麦特一向是个诚实的人。他一直是。他跟别的一些政客大不一样。”
“所有那些骗子在没有给揭发出来之前,人们谈起他们时,都会这么说。”
“人们说他从那笔巴勒斯坦石油生意里捞到好几万镑。那是一笔肮脏的交易。”
“他们那帮人都是一路货色。一伙肮脏的骗子。每一个都是。”
“埃弗哈特可不会那么干。他是个规矩的老派人。”
“可我也不能相信约翰·汉麦特是个坏人。你不能完全相信报纸上登的东西。”
“费里埃的妻子是他的女儿。你见到报上登出的有关她的事了吗?”
他们阅读了一份已经给翻阅得一塌糊涂的《透视新闻》上的报导。
凯撒的妻子吗?我们听说某位高官的夫人日前在一个奇特的场合被人发现。陪同她的是一名男妓。哦,黛格玛,黛格玛,你怎么能如此淘气?
一个粗俗嗓音的人慢慢说:“费里埃夫人不是那种人。男妓?那是那些从外国来的下流坯。”
另一个人说:“女人的事很难让人预料。要让我说的话,她们那帮女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人们在议论。
“可是,亲爱的,我相信这完全是真的。娜奥美是从保罗那里听来的,保罗是从安迪那里听来的。那个女人简直完全堕落了。”
“可她一向那么规规矩矩,长得也不漂亮,常主持义卖会啊。”
“那只是一种伪装罢了,亲爱的,大家都说她是个色情狂。嗯,我的意思是说,《透视新闻》上全都登出来了!哦,当然不是明说,不过从字里行间可以让人看得出来。我纳闷他们是怎样得到这些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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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21
“你对这些政治丑闻的玩意儿怎样看?他们还说她父亲贪污党内资金呐。”
人们在议论。
“我不愿意那样想,罗杰斯夫人,这是事实。我是说我一向认为费里埃夫人真是个很好的人。”
“那你认为这些可怕的事是真的吗?”
“我已经说过,我不愿意那样去想她。六月里她刚主持过派尔契斯特区义卖会的开幕式。我就站在她身旁,就跟我现在离那张沙发那样近。她的微笑是那么讨人喜欢。”
“是啊,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嗯,当然那是真的。唉,老天,看来你对谁也不能轻易相信!”
爱德华·费里埃面色苍白,痛苦地对波洛说:“这样攻击我的妻子!他们太卑鄙下流了——彻头彻尾的卑鄙下流!我要对那个恶毒的无赖采取行动!”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
“可是必须制止这些该死的谎言啊。”
“你肯定那些都是谎言吗?”
“该死的,当然是!”
波洛把脑袋歪向一边,说道:“尊夫人怎么说呢?”
费里埃一时显得不知所措。
“她说最好别理他们……可我不能那么做——人人都在议论呐。”
赫尔克里·波洛说:“对,人人都在议论。”
随后,各报均登出一条简短的消息:
费里埃夫人近日得了轻微的精神崩溃症。她已前往苏格兰休养
以恢复健康。
猜测啦,谣言啦——可靠消息说费里埃夫人没在苏格兰,从来也没去过苏格兰。
有关费里埃夫人到底真的在哪里的传言,恶意中伤的传言,一下子传开了……
人们又在议论。
“我跟你说,安迪看到她了。就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她要么喝醉了,要么就是吸了毒,跟一个让人恶心的阿根廷男妓——拉曼在一块儿。就是这样!”
更多的谈论。
费里埃夫人跟一个阿根廷男妓跑了,有人在巴黎见到了她吸了毒。她已经吸毒多年。她还酗酒无度。
英国的正派思潮开始并不信那些传言,可慢慢也跟着坚决反对费里埃夫人了。看来这里面确实有文章!这样的女人不应当是首相夫人!
“一个无耻放荡的女人,她就是那么一个女人,不知羞耻的荡妇!”
接着传来摄影记录。
费里埃夫人在巴黎让人拍摄下来的照片——是在一个夜总会里,身体向后躺着,胳臂亲热地搂在一个棕色皮肤、一脸坏相的黑发小伙子的肩膀上。
还有一些别的快照——在海滩上的半裸体样儿——脑袋枕在那个懒洋洋的拆白党肩膀上。
下面写着:
费里埃夫人玩兴正浓……
两天后,一项控告《透视新闻》周报诽谤的起诉开始了。
这桩案子首先由英国王室法律顾问莫蒂默·英格伍德爵士起诉。他的形象尊严高贵,表情义愤填膺。费里埃夫人是一项无耻阴谋的牺牲品——这项阴谋堪与读者熟悉的大仲马写的《王后的项链》里那个著名的案件相比。那项阴谋的目的是要在民众的心目中贬低玛丽·安特瓦奈特(译注: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后,神圣罗马帝国及奥地利王国的弗兰西斯一世之女,勾结奥地利干涉法国革命,被捕后交付革命法庭审判,处死于断头台)的形象。眼下这项阴谋也在策划贬损一位高尚而有道德的夫人的声誉。她在这个国家是凯撒的妻子。莫蒂默爵士以极其轻蔑的口气谈到法西斯主义在运用众所周知的不正当的阴谋诡计暗中破坏民主。接着他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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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22
第一名证人是诺桑伯里亚郡主教。
诺桑伯里亚郡主教韩德森博士是英国教会里一位最知名的人士,极尽圣职,而且人品正直。他开朗宽厚,是个了不起的传道士。所有了解他的人都深深爱戴他。
他走进证人席发誓在所提到的那段日子里,爱德华·费里埃夫人跟他和他的妻子一直呆在他的邸宅。她由于从事慈善事业而过度疲劳,经医生嘱咐需要彻底休息一段时期。她的休养一直保密,以便排除媒体为此增添麻烦。
一位著名医生在主教之后声明他曾经嘱咐费里埃夫人,彻底休养不再过问任何劳心费神的事。
一位当地医生也出庭证明,大意是说他曾经到主教宅邸去护理过费里埃夫人。
下一个证人叫塞尔玛·安德森。
她走进证人席时引起整个法庭一阵轰动。大家立刻看出那个女人长得跟爱德华·费里埃夫人甭提多像了。
“你的名字是塞尔玛·安德森吗?”
“是的。”
“你是一名丹麦公民吗?”
“是的,老家在哥本哈根。”
“你原先在那里一家咖啡馆工作吗?”
“是的,先生。”
“请用你自己的话,陈述一下三月十八日发生的事。”
“是这样的,有一位先生在那儿来到我的柜台前——一位英国先生,他告诉我他在一家报社工作——《透视新闻》周报!”
“你敢肯定是那份报纸的名称吗——《透视新闻》?”
“是的,我敢肯定——因为,您知道,一开始我还当那是一份医学周刊呐。但是看来不像是。接着他告诉我,有一位英国电影女演员要找一名替身演员,而我正合适。我不大看电影,他说的那个明星的名字我不熟悉,可他说那位明星非常有名,近来身体不大好,希望找个人代替她时常出现在公众场合,为此她愿意付出很大一笔钱。”
“那位先生提出付给你多少钱?”
“五百英镑。开始我不大相信——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花招。可他当场就付给我一半。所以我就辞去了原来的工作。”
她接着往下说,她给带到巴黎,给她买了漂亮衣服,还给她配上一个“伴侣”。她说:“那是一位很可爱的阿根廷先生——很有教养,很有礼貌。”
很明显,这个女人一直过得很开心。她还乘飞机到伦敦,由她那位棕色皮肤的“伴侣”带她到一些夜总会去玩过。她在巴黎跟他一起让人拍了照片。她承认,她去过的有些地方不太好……真格的,不是些正经地方!让人拍摄的一些照片也不太正经。不过,他们告诉她,这些玩意儿是广告宣传中所需要的——拉曼先生一直都很规矩。
在回答讯问时,她声明人家从来没向她提起过费里埃夫人的名字。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冒充那位夫人。她没想伤害任何人。一些照片当场拿给她看,她证实那些都是她在巴黎和里维埃拉(译注:法国东南部和意大利西北部那一片濒海地区,是一个假日游憩胜地)让人拍的照片。
塞尔玛·安德森明显的特点是绝对诚实。她显然是个脾气好而有点糊涂的女人。现在她明白了这事的真相,感到很难过,这点大家都看明白了。被告一方的辩护没有一点说服力,只是疯狂地否认跟安德森那个女人打过任何交道。那些照片给送到周刊的伦敦办事处来后被误认为是真品了。莫蒂默爵士最后总结的一段话激起了大家的热情。他形容这事是一起卑鄙的政治阴谋,目的在于毁损首相和他夫人的名誉。大家一致对受害人费里埃夫人深表同情。
爱德华·费里埃热情地握着波洛的手。他说:“谢谢您,波洛先生,一千次感谢。哼,《透视新闻》彻底完蛋了。下流坯。他们整个儿给打垮了。他们策划这起恶言诽谤的阴谋完全罪有应得。居然反对世界上最仁慈的人黛格玛。多亏您设法揭穿了整个这种恶毒敲诈勒索的事……您怎么会想到他们可能会利用一个替身呢?”
“这不是一个新立意了,”波洛提醒他,“在简·德拉慕特一案里,她冒充玛丽·安特瓦奈特就很成功。”
“我知道。我得再读一遍《王后的项链》。可您怎么找到他们雇佣的那个女人啊?”
“我在丹麦四处寻找,是在那里找到她的。”
“干吗要在丹麦呢?”
“因为费里埃夫人的祖母是丹麦人,她本人也长得有丹麦人特征。此外还有别的原因。”
“两个人真是长得太像了。这真是个鬼主意!我真纳闷那个卑鄙小人当时怎么竟会琢磨出这么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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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22
波洛微笑说:“他没有。”
他敲敲自己的胸脯:“是我琢磨出来的。”
爱德华·费里埃一惊:“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波洛说:“谈起这一点,我们得回到比《王后的项链》还要早的一个故事——奥吉厄斯牛圈的清理。大力神赫尔克里用的是一条河——也就是说用的是自然界的一种巨大力量。现在要把它现代化!如今什么是自然界的巨大力量呢?性,对不对?性最能编造畅销的故事,最能制造新闻。提供给人们那种与性有关的丑闻,那比任何单纯的政治阴谋诡计或诈骗更吸引人。
“那么,这就是我的任务!首先要学习赫尔克里大力神那样,在建造一道水坝使那条河流转道时,自己的双手得插入污泥浊水。我的一位新闻界朋友帮助了我。他在丹麦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很合适扮演的人。他同她接触时,随便提到《透视新闻》周报,也巴望她记住这个刊物名称。她倒真记住了。
“于是,发生了什么事呢?污泥浊水——大量的污泥浊水!凯撒的妻子给泼满了一身。人们对这事比起任何一桩政治丑闻更感兴趣。结果是——圆满结局?嗯,起了反作用!美德得到了维护!那位贤慧妇女获得了清白!传奇和情操巨浪清扫了奥吉厄斯牛圈。
“如果全国报纸现在都刊登约翰·汉麦特侵吞公款的消息,谁也不会相信啦。这会被认为是另一起贬损政府的政治阴谋。”
爱德华·费里埃大喘一口气,赫尔克里·波洛一时险些儿遭到肉体上的攻击,这比起他在一生经历中的任何其他场合更易于受到攻击。
“我的妻子!你竟然胆敢利用她——”
幸亏费里埃夫人本人这当儿走进那间屋。
“怎么样,”她说,“一切真是进行得十分圆满。”
“黛格玛,难道你——一直对这事都知情吗?”
“当然,亲爱的。”黛格玛·费里埃说。
她面带微笑,面带那种贤妻良母温柔的微笑。
“可你一直没告诉我!”
“爱德华,我一告诉你,你就绝对不会让波洛先生那么做了。”
“我的确不同意!”
黛格玛微微一笑:“我们就是那么考虑的。”
“我们?”
“我和波洛先生啊!”
她冲着赫尔克里·波洛和她的丈夫微笑。
她接着说:“我在亲爱的主教家里休息得蛮好——现在感到精力充沛。下个月人家请我到利物浦去为一艘新的战列舰举行命名仪式——我认为那倒会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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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24
第六桩 斯廷法罗湖怪鸟
(译注:斯廷法罗湖怪鸟:希腊神话中的怪鸟,生有铜翼、铜爪和铜嘴,铜羽毛落下后能伤人致死。这些怪鸟吃人肉,后被赫尔克里赶走——一说用毒箭把它们射死。这是赫尔克里做的第六桩大事。)
哈罗德·韦林第一次注意到那两个女人是她俩在湖边小道上遛弯儿的时候。他当时正坐在旅店外面的露台上。那天天气晴朗,湖水碧蓝,阳光明媚。哈罗德叼着一支雪茄烟,深感这个世界相当美好。
他的政治生涯正飞黄腾达。三十岁就当上了次官,颇能引以自豪了。据说首相曾经向某人说过:“年轻的韦林前途不可限量。”哈罗德洋洋得意,并非矫揉造作。生活前景在他面前无限光明美好。他年轻,长相不错,身体健壮,而且没有什么桃色纠葛。
他决定到黑塞斯洛伐克去度假,以便打破常规,避开一切人事关系,好好休息一下。斯特普卡湖边那家旅馆虽然小了点,倒也十分舒适而且旅客也少。那儿仅有的几位旅客都是外国人。到目前为止,别的英国人只有一位老妇人赖斯太太和她的女儿克莱顿太太。哈罗德喜欢这两位太太。爱尔西·克莱顿长得漂亮,颇像古典美人。她根本不大化妆,而且性格也温柔,甚至有点腼腆。赖斯太太可以称得上是有个性的女人。她高高的个儿,嗓音深沉,态度专横,却富有幽默感,是个旅行中很有趣的伙伴。她的生活显然以她女儿的生活为中心。
哈罗德跟这对母女消磨了不少愉快的时光,不过她们并没想独占他,他们之间一直保持友好而不苛求的关系。
旅馆里别的客人没有引起哈罗德的注意。他们大都是徒步旅行者或搭乘旅游车的游客,在这里住一两个晚上就走了。直到这天下午——他几乎没注意到什么人。
那两个女人从湖边小径慢慢走过来,哈罗德的注意力正让她俩吸引住,那当儿,一朵浮云赶巧遮蔽了太阳。他浑身不禁微微一颤。
他呆视着那两个女人,她们看上去肯定有点古怪。两人都长着长钩鼻子,像鸟一样,脸膛奇特地相像,不带什么表情。她俩都披着松松垮垮的斗篷,两边随风飘荡,活像两只大鸟的翅膀。
哈罗德心想:“她俩可真像两只大鸟——”接着他又几乎脱口而出,“真是不祥之鸟。”
那两个女人径直走上露台,从他身旁走过去。两人都不算年轻了——与其说接近四十岁,不如说快五十岁了。她俩彼此长得十分相像,一眼就让人看出是姐妹俩。脸上的表情令人生畏。她俩从他身旁走过时,盯视他一眼。那是对人作出评估的古怪一瞥——近乎残酷。
哈罗德对那两个女人的坏印象越发加深了。他注意到姐妹俩有一人的手细长得像爪子……尽管太阳又露出来了,他还是打了个冷战。他心想:“真是可怕的怪物,活像食肉鸟……”
这当儿,赖斯太太正从旅馆走出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站起来,给她拉过来一把椅子。她道声谢就坐下来,像往常那样开始织起毛线。哈罗德问道:“您看见刚才走进旅馆的那两个女人了吗?”
“披斗篷的吗?是啊,我从她们身旁走过。”
“非常古怪的人物,您不觉得吗?”
“嗯,是啊,也许有点古怪。她们好像是昨天才来到这里的。两人长得非常像——一定是一对孪生姐妹。”
哈罗德说:“我也许有点奇思怪想,可我明明觉得她们身上有股邪气。”
“多奇怪,那我可要多瞅她们几眼,看看我是否同意您的意见。”
她又说:“我们可以从服务台职员口中打听一下她们是什么人。我料想不会是英国人吧?”
“哦,不会是。”
赖斯太太看一下手表,说道:“到饮下午茶的时候啦,韦林先生,请您进去按一下铃叫人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赖斯太太。”
他办完这个差事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问道:“今天下午您女儿到哪儿去了?”
“爱尔西吗?我们刚才一起散了会儿步,围着湖边绕了半圈,就穿过松林回来了。那里美极了。”
一名侍者来了,赖斯太太要了茶点,然后又一边飞快地织毛线,一边接着说:“爱尔西收到了她丈夫来的一封信。她可能不下楼来饮下午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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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25
“她的丈夫?”哈罗德感到惊讶,“您知道,我一直还当她是个寡妇呢。”
赖斯太太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冰冰地说:“哦,她不是。爱尔西不是寡妇。”她又加重语气添上一句,“可也真够倒霉的!”
哈罗德大吃一惊。
赖斯太太苦笑着点点头,说:“世上很多不幸的事都归罪于酗酒,韦林先生。”
“她的丈夫饮酒过度吗?”
“是的。还有不少别的毛病。他常常毫无理由地嫉妒,脾气暴躁得出奇。”她叹口气,“这种日子真难熬啊,韦林先生。我非常疼爱爱尔西,自己就生这么一个孩子——看着她不幸福真不好受。”
哈罗德真的动情地说:“她是那样一个温温柔柔的人儿。”
“也许过分温柔了些。”
“您是说——”
赖斯太太慢条斯理地说:“一个幸福的人会更高傲些。我想爱尔西的温柔出自一种挫折感。生活对她的压力太大了。”
哈罗德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她——怎么竟会嫁给这样一个丈夫呢?”
赖斯太太答道:“菲利普·克莱顿长得很帅。他原来(现在依然)很讨人喜欢,而且也很富裕——当时又没人跟我们提起过他的真正品质。我自己守寡多年。两个女人孤单单地生活,对男人的品行也作不出什么很好的判断。”
哈罗德若有所思地说:“是啊,确实如此。”
他觉得一股怒火和怜悯涌上了心头。爱尔西·克莱顿至多不过二十五岁。他想起她那双蓝眼睛流露出明显友好的神情,微微沮丧的嘴角有点下垂。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兴趣有点超出了一般的友谊。可她却跟一个畜生结成夫妇了……
那天晚餐后,哈罗德跟母女二人坐在一起。爱尔西·克莱顿穿着一件柔和的浅粉红色的衣服。他注意到她眼圈儿有点儿红肿。她明显哭过了。
赖斯太太轻快地说:“韦林先生,我打听清楚您指的那两位鸟身女妖是什么人了。她们——是出身很好的波兰人,服务台人员这么告诉我的。”
哈罗德朝另一端那两位波兰妇女坐的地方望了一眼。爱尔西颇有兴趣地说:
“是那边坐着的两个女人吗?头发染成棕红色?她们看上去不知怎地总叫人觉得有点可怕——我也闹不清为什么。”
哈罗德得意地说:“我也曾经这么觉得。”
赖斯太太笑着说:“我认为你们俩都有点荒唐。不能单凭看人一眼就判断人家是什么样的人。”
爱尔西笑道:“我想是不应当的。可我还是认为她们俩像一对座山雕。”
“专门啄食死人的眼睛。”哈罗德说。
“哦,别说啦!”爱尔西叫道。
哈罗德连忙说了一声:“对不起。”
赖斯太太微微一笑,说:“反正她们不会跟咱们打交道的。”
爱尔西说:“咱们也没有什么亏心的秘密!”
“韦林先生也许有哇。”赖斯太太眨了一下眼说。
哈罗德朝后仰着脑袋哈哈大笑,说道:“从来也没有什么秘密。我一生清清白白,毫无隐瞒的事。”
他脑子里突然闪现这样的想法:“人离开了正道,该是多么愚蠢啊。问心无愧——这才是人一生当中惟一需要的。这样你就可以面对世人,对任何打搅你的人都可以说,见你的鬼去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生气勃勃——十分坚强——完全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哈罗德·韦林跟许多英国绅士一样,掌握语言的能力很差。他的法语说得不流利,而且带有很重的英语口音。他一点也不懂德语和意大利语。
直到现在,这种语言上的无能并没让他感到担心。在欧洲大陆的大多数旅馆里,他到处遇到能讲英语的人,因此干什么要操那份心呢?
但是在这个偏僻地区,本地人讲的是斯洛伐克语,连旅馆服务台职员也只会讲德语,有时他不得不请两位女性朋友之一给他做翻译,这使他深感屈辱。赖斯太太能说多种语言,甚至会讲几句斯洛伐克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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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25
哈罗德决定开始学学德语。他打算买几本教科书,每天上午花几个小时来掌握这门外语。
这天上午,天气晴朗,哈罗德写完几封信,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午餐前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去散散步,便走出旅馆,朝湖泊那边走去,然后转进松林。
他在林中溜达了五分钟左右,忽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一阵哭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在伤心地呜咽啜泣。
哈罗德踌躇片刻,接着就朝哭声走去。那个女人原来是爱尔西·克莱顿。她正坐在一棵伐倒的树干上,两手捂着脸,悲伤得肩膀直抖。
哈罗德犹豫一下,然后走近她,轻声问道:“克莱顿太太——爱尔西,怎么了?”
她大吃一惊,抬头望着他。哈罗德就在她身旁坐下。
他真的很同情地问道:“我能帮你点什么忙吗?不用客气。”
她摇摇头。
“没什么——没什么——您太好啦。可谁也帮不了我。”
哈罗德略带羞怯地问:“是跟你丈夫——有关系吗?”
她点点头,接着擦擦眼睛,拿出她的粉盒化化妆,尽量使自己恢复常态,她声音发颤地说:“我不愿意让母亲着急。她一看到我不愉快就难过极了。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大哭一场。我知道,这样做是很傻气,哭也没有用。可——有时——叫人感觉这种日子实在难过。”
哈罗德说:“这叫我真感到非常遗憾。”
她很感激地瞥他一眼,然后连忙说:“当然是我不对。是我自己愿意嫁给菲利普的。结果却大失所望,这只能怪我自己。”
哈罗德说:“你这样认为倒是很有勇气的!”
爱尔西摇摇头。
“不,我一点也没有勇气,一点也没有胆量。我是个胆小鬼。这是我跟菲利普发生矛盾的部分原因。我怕他——怕极了——他发起脾气来简直吓人。”
哈罗德深情地说:“你应当离开他!”
“我不敢。他不会让我走的!”
“瞎说!不能考虑离婚吗?”
她慢慢摇摇头。
“我没有什么理由,”她挺直肩膀,“不行,我只能忍受下去。您知道,我有不少时间常跟母亲呆在一起,这一点菲利普倒也不在乎,尤其是我们打破常规,一起到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来。”她脸上略现红晕,又说道,“您知道,部分原因是他特别爱嫉妒。如果我——只要跟另一个男人说上一句话,他就会大发雷霆!”
哈罗德义愤填膺。他听到过不少女人抱怨自己丈夫嫉妒,可是在对那女人表示同情时,却又暗中觉得那位丈夫还是有充分道理的。爱尔西·克莱顿却不是那种女人。她压根儿也没向他轻佻地瞥过一眼。
爱尔西微微颤抖地躲开他一点,抬头凝望着天空,说:
“云层遮住了阳光,天有点冷了。咱们还是回旅馆去吧。一定快到午饭时间了。”
他俩站起来朝旅馆方向走去。两人走了不一会儿就赶上一个也朝那个方向走去的人。他俩从她身上穿的那件飘动的斗篷认出了她,是那两个波兰女人之一。
他们从她身旁走过,哈罗德微微鞠一躬。她没有回礼,只用眼睛盯视他们俩一会儿,流露出那么一种评估的眼神,不禁使哈罗德突然感到浑身发烧。他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见到了他坐在那根树干上紧挨在爱尔西身旁,如果是的,她也许会认为……
反正,她显得好像是在琢磨似的……他心中不由得冒起一股怒火!有些女人的头脑多么邪恶啊!太阳那时又赶巧让云层遮住,他们俩想必都打了个冷战——也许就在那个女人盯视他们的那一时刻……
不知怎的,哈罗德心中感到有点忐忑不安。
那天晚上刚过十点,哈罗德就返回自己的房间。那名英国侍女给他送进来好几封信,有的需要立刻复信。
他换上睡衣,穿上睡袍,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处理信件。他写完了三封,正要写第四封,房门突然开了,爱尔西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哈罗德吃惊地跳起来。爱尔西把身后的门关上,两手紧紧抓住五斗柜,大口喘着气,面色灰白。看上去她吓得要命。
她气喘吁吁地说:“是我的丈夫!他突然来了。我——我想他要杀死我。他疯了——疯极了。我到您这里来躲一躲。别——别让他找到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26
她又往前走一两步,摇摇晃晃地差点儿跌倒。哈罗德连忙伸出一只胳臂扶住她。
就在这时刻,房门打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他中等身材,两道浓眉,一头光滑的黑发,手里拿着一把修车用的大铁钳,怒气冲冲地发出颤悠悠的尖嗓音,话语几乎是喊叫出来的:
“这么说,那个波兰女人说对了!你在跟这个男人勾搭!”
爱尔西喊道:“没有,没有,菲利普。没有这回事。你搞错了。”
菲利普朝他俩冲了过来,哈罗德迅速把姑娘拉到自己身后。
菲利普说:“我错了吗!是吗?我在他的房间里抓到了你!你这个女妖精,我宰了你!”
他一扭身避开哈罗德的胳臂。爱尔西叫喊着跑到哈罗德身子的另一边,后者转身阻挡那个男人。
可是菲利普·克莱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抓住他的妻子。他又转过来,爱尔西吓得跑出房间。菲利普·克莱顿追了出去。哈罗德也毫不犹豫地跟在他身后。
爱尔西跑回走廊尽头她自己那间卧室。哈罗德可以听到钥匙从里面在锁门的声音,可还没锁好,菲利普就用力扭开门冲了进去。哈罗德听到爱尔西惊吓的喊声。哈罗德不顾一切地推开房间,也进去了。
爱尔西正站在窗帘前陷入绝境。哈罗德走进去那当儿,菲利普·克莱顿正挥舞着大铁钳子朝她冲过去。她惊吓地大叫一声,然后从写字台上抄起一个沉重的镇纸朝他扔过去。
克莱顿像根木棍一样倒下。爱尔西尖叫一声。哈罗德站在门口吓得不知所措。那个姑娘跪倒在她丈夫身旁。他在摔倒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了。
外面走廊里传来正有人开一扇门的门锁声。爱尔西跳起来,跑到哈罗德面前。
“请您——请您——”她气喘吁吁地低声说,“快回自己的屋去吧。会有人来——他们会发现您在这里。”
哈罗德点点头,迅速理解了这种不利的处境。眼下菲利普·克莱顿已经没有战斗能力,爱尔西的喊叫声却想必让人听见了。如果有人进来,发现他在房内,那只会造成尴尬而让人误解的局面。为了爱尔西和他本人起见,都不该造成丑闻。
他尽量从走廊悄悄奔回自己的房间。他刚到自己的房门前,就听到一扇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坐在屋里一直等了近半个小时光景。他不敢出屋,心里很有把握爱尔西迟早会来找他的。
有人轻轻敲下门,哈罗德跳起来把门打开。
不是爱尔西而是她母亲进来了。哈罗德被她那副样子吓呆了,她突然显得苍老多了,灰色头发凌乱不堪,两眼周围现出黑圈。
他连忙搀扶她坐在一把椅子上。她坐下,痛苦地大口喘着气儿。哈罗德急忙说:
“您显得很不舒服,赖斯太太。要不要喝点什么?”
她摇摇头。
“不要,别管我。我真的没事儿,只是吓了一大跳。韦林先生,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哈罗德问道:“克莱顿伤得很厉害吗?”
她喘口气,答道:“比那还要糟得多,他死了……”
整个房子都在旋转。
哈罗德后脊梁冒出一股凉气,一下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他有气无力地重复道:“死了?”
赖斯太太点点头。
她精疲力尽地用平板的声调说:
“那个大理石镇纸的棱角正击中他的太阳穴,他朝后摔倒,脑袋又撞在壁炉铁栏栅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样东西杀死了他——可他确实是死了。我已经多次见过死人,足以辨清这一点。”
灾难——哈罗德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个词。灾难,灾难,灾难……
他激动地说:“这是一起意外事故……我亲眼看见了这事的发生……”
赖斯太太急忙说道:“这当然是一起意外事故。我也知道。可是——可是——别人会那么认为吗?我——说实话,我很害怕,哈罗德!这里不是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