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3:57
“对,明白了。”他望一眼沙发上那个女人,“我想那位是你的姐姐吧。”
卡纳拜小姐呆板地答道:“是的,埃米莉,这——这位是波洛先生。”
埃米莉·卡纳拜惊叹一声:“噢!”
爱美·卡纳拜冲狗喊道:“奥古斯特斯……”
那条北京哈吧狗回头望她一眼——摇晃着尾巴——接着又琢磨波洛那只手,尾巴轻轻摇摆。
波洛把它轻轻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然后说道:“我终于逮住了这头涅墨亚狮子。任务也算完成了。”
爱美·卡纳拜生硬地问道:“您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波洛点点头。
“我想是的。你策划了整个儿这件事——靠奥古斯特斯帮助你完成。你带着你主人那条哈巴狗出门遛弯儿,把它带到这儿来,然后掉包,再带着奥古斯特斯出去。公园看守人看见你像往常那样带着一条哈巴狗遛弯儿。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看婴儿的保姆,她也会说你跟她谈话时确实带着一条北京哈巴狗。然后,你趁你们俩在说话的时候就切断牵狗绳索。经你训练的奥古斯特斯便立刻溜开,一溜烟奔回家来。过了几分钟,你就惊呼小狗让人偷走了。”
沉默片刻,卡纳拜小姐挺直身子,带着一种让人同情的尊严说:“对,您说得完全对。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沙发上那个病女人轻声哭了起来。
波洛问道:“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吗,小姐?”
卡纳拜小姐答道:“什么也没有。我一直在做一名窃贼——现在终于让人发现了。”
波洛轻声说:“难道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话吗?”
爱美·卡纳拜苍白的脸颊上突然显露出红晕。她说:“我——我对自己干的事一点也不后悔。我觉得您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波洛先生,您可能会明白我一直都非常担惊害怕。”
“担惊害怕?”
“是的,我料想这对一位绅士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可您知道,我根本不是一个聪明女人,没受到任何正规专业训练,可是年纪越来越大——我对将来充满恐惧。我一直没办法储蓄点钱,因为我要养活埃米莉姐姐。谁会关心照顾我呢?——我越来越老,越来越不能干,今后没人会雇用我啦。她们要年纪轻一点、干事麻利一点的。我认识不少像我这样的姐妹——没人愿意雇用你。你只得住在一间小屋里,饥寒交迫,最后连房租也付不起……当然社会上也有些济贫院,可是不那么容易进入,除非你有门路,或由有地位的朋友替你说情,而我都没有。有不少像我这种情况的人——给人做伴侣的穷姐妹——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的无用的女人,毫无指望,只有极大的恐惧……”
她声音发颤地接着说:
“所以——我们有些人——就聚在一起——我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其实是我有了奥古斯特斯以后才想到的。您知道,对大多数人来说,北京哈巴狗都长得一模一样——就跟我们认为东方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似的——当然,这很荒谬。明智的人谁也不会错把奥古斯特斯当做南凯波或者山山或者其他北京哈巴狗。另外,它比其他的狗聪明得多,漂亮得多。可是我刚才说过了,对大多数人来说,北京哈巴狗都长得一模一样。奥古斯特斯叫我想到了这个主意——同时也考虑到许多富婆都养着北京哈巴狗。”
波洛微微一笑,说道:“这想必是个赚大钱——的生计!你们——这一伙总共有多少人啊?要么我或许最好问你们成功地干了多少次?”
卡纳拜小姐简洁地答道:“山山是第十六次。”
赫尔克里·波洛扬起眉毛。
“我祝贺你们。你们这个组织干得肯定很棒。”
埃米莉·卡纳拜说:“爱美一向很有组织才能。当年我们的老爹——他是埃塞克斯郡凯林顿教区的牧师——总是夸赞爱美是个策划天才。她一向负责组织安排社团聚会啦,义卖啦什么的。”
波洛微微欠下身子说:“我同意。小姐,你作为一名罪犯也可说是一流的。”
爱美·卡纳拜惊叫道:“罪犯,噢,老天爷!我想我是的。可——我却从来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您说得对。这是犯法的。可是要知道——我该怎么解释呢?几乎所有那些雇用我们的女主人个个都非常傲慢无礼,不好相处。就拿霍金夫人来说吧,她根本就不在乎向我说过什么话。有一天,她说她的补药味道不对,几乎是在诬蔑我做了手脚。诸如此类的事,多得很。”卡纳拜小姐的脸涨得通红,“真叫人非常难受,可又不能解释或是回嘴,这就叫人更生气。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明白。”赫尔克里·波洛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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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3:58
“而且看到他们挥金如土——真叫人看不顺眼。约瑟夫爵士时不时喜欢夸口说他在城里大获成功——当然我明白自己长着一个女人的头脑,不懂经济——可我总觉得那是干了什么非常不诚实的勾当。嗯,您知道,波洛先生,这都——这都叫我心理很不平衡,于是我就想从这些家伙身上弄点钱过来,反正他们也不在乎,而且我对此也一直没有太大的顾虑——嗯,好像根本没有多大错儿似的。”
波洛喃喃道:“真是一位现代侠盗罗宾汉!告诉我,卡纳拜小姐,你有没有不得不去做信中所威胁要做的事呢?”
“威胁?”
“有没有被迫照你信中所说的那样割伤那些小畜牲啊?”
卡纳拜小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当然没有,我压根儿也没想那样干!那只是——只是一种艺术加工。”
“非常富有艺术性。还真有效。”
“那当然,我知道那会非常有效。我明白自己对奥古斯特斯是什么样的感情,当然我还得拿准那些妇人事前绝对不会告诉她们的丈夫。这项计划每次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有几次阔太太们会把信和钱交给她们的伴侣寄来。我们一般都用蒸汽把信封打开,取出钱来,然后往里面塞些白纸。也有一两次阔太太会自己去投邮。那个伴侣当然就得到旅馆去一趟,从邮件架上把信取走。不过,那也很容易得手。”
“看娃娃的保姆那一方面呢?每一次总是有个保姆啊?”
“您明白,波洛先生,大家都知道那些老处女全都特别多愁善感地宠爱娃娃。所以,看来她们相当自然地会专注婴儿而不会注意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赫尔克里·波洛感叹道:“你的心理分析真是十分了不起。你的组织能力属于一流,你本人还是一名优秀演员。我跟霍金夫人见面那天,你的表演就无可挑剔。卡纳拜小姐,永远不要小看自己。你虽然可以被称作那种没受过专业培训的女人,可你的头脑和勇气却十分出众。”
卡纳拜小姐淡淡一笑说:“可我还是给逮住了,波洛先生。”
“小姐,那只有我才办得到,这是不可避免的!我跟萨姆森夫人面谈时,就意识到山山被绑架一案是这种一系列案件当中的一起。我已经听说有人留给你一条北京哈巴狗,你还有个生病的姐姐。我只需要让我那个了不起的佣人到一定范围内去寻找一所小住处,养着一条北京哈巴狗,还有个妹妹每周休息那天必定去看她一次。这很简单嘛。”
爱美·卡纳拜坐直身子,说道:“您一定很心善。我斗胆向您提个请求。我知道我干的事儿逃脱不掉惩罚。我也许会入狱。不过,波洛先生,您能不能少公开宣传这件事。否则的话,那就会叫埃米莉和我们那伙老相识太伤心啦。我想,我也许不能用个假姓名入狱吧?我这种要求是不是很不对啊?”
赫尔克里·波洛答道:“我想我可以做得比这还要多。但是,首先我得讲清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把戏得立刻停止,今后不准再有什么丢狗的事发生。这一切都得结束!”
“可以,当然可以!”
“你从霍金太太那里诈取的钱也得退还。”
爱美·卡纳拜立即穿过房间,打开写字台的一个抽屉,拿回来一包钞票交给波洛。
“我今天原来正想把它放进我们合伙的基金里去呐!”
波洛接过钱,点清后站起来。
“我想,卡纳拜小姐,我可能会说服约瑟夫爵士不向当局告发。”
“那太好啦,波洛先生!”
爱美·卡纳拜紧握着双手。埃米莉高兴得欢叫一声。奥古斯特斯也跟着汪汪叫几声,摇晃了几下尾巴。
“至于你呀,我的小朋友,”波洛对小狗说,“倒有一样东西我希望你能给我,那就是你那隐身的巧妙外表。在所有这些案件中居然没人曾经怀疑过这牵涉到另外一条狗。奥古斯特斯有一张隐形的狮子皮!”
“当然,波洛先生,根据传说,北京哈巴狗当年一度是狮子。它们至今还有狮子的心灵呐!”
“我猜想奥古斯特斯就是那位已经去世的哈廷菲尔德夫人留给你的那条狗吧?难道你从来也不担心它独自穿行车水马龙的街道时会出危险吗?”
“哦,不怕,波洛先生。奥古斯特斯穿过街道时非常聪明。我精心训练过它。它甚至掌握了单行道的规则咧!”
“在这一点上,”赫尔克里·波洛说,“它可比不少大活人还强呢!”
约瑟夫爵士在书房里接待赫尔克里·波洛。
他问道:“怎么样,波洛先生?你吹的牛兑现了吗?”
“容我先问您一个问题,”波洛一边坐下来,一边说,“我知道罪犯是谁了;我想我也可以拿出足够的证据来给那个人定罪。可是那样一做,您大概就收不回您那笔钱啦。”
“收不回我那笔钱?”
约瑟夫爵士那张脸都紫了。
赫尔克里·波洛接过话茬儿说:“可我不是一名警察。我只是为了您的利益才接受办理这个案子。我想如果不诉讼,我倒可以为您要回那笔钱。”
“呃?”约瑟夫爵士说,“这我倒要好好考虑考虑。”
“这全由您自己来决定。严格来说,我想您为了公众利益应该起诉告发。大多数人都会那样做。”
“我想他们会那样做的。”约瑟夫爵士一本正经地说,“问题倒不在于他们的钱财由此而落空了。人世间要是有一件我最憎恨的事,那就是诈骗。从来没人诈骗了我而能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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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3:58
“那您决定怎么办呢?”
约瑟夫爵士用拳头擂一下桌子。
“我啊,我还是要钱!谁也甭想拿走我的两百英镑!”
赫尔克里·波洛立刻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开出一张两百英镑的支票交给约瑟夫爵士。
约瑟夫爵士轻声问道:“真见鬼了!那家伙到底是谁?”
波洛摇摇头。
“您如果收下了钱,就不能再往下问啦。”
约瑟夫爵士折好支票,放进衣服口袋里。
“太遗憾了。不过钱还是实在的。那我欠你多少钱,波洛先生。”
“其实我的费用并不高。像我说过的那样,这事并不很重要。”他顿了顿,又添说道,“我如今处理的案件,大都是凶杀案……”
约瑟夫爵士微微一惊,问道:“那一定挺有意思吧?”
“有时候是那样。说来也怪,您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我在比利时办的一桩案子——那个男主角长得跟您别提多像了。他是一个阔绰的肥皂商。他为了要跟他的女秘书结婚竟把妻子毒死了……对——简直是长得太像了……”
约瑟夫爵士没好气儿地哈了一声——嘴唇都奇怪地发青了。红润的面颊顿时黯然失色。两只眼睛鼓出来呆视着波洛。他在椅子上哆嗦了一下。
接着他就用一只发抖的手摸索他的衣服口袋。他取出那张支票把它撕得粉碎。
“那就清账了——看见了没有?就算是你的劳务费用吧。”
“哦,可是约瑟夫爵士,我的酬劳用不了那么多。”
“没关系,收下吧。”
“我会把钱捐赠给一个合适的慈善机构。”
“你爱给谁就给谁吧。”
波洛朝前探下身,说道:“我想用不着我给您指出来,约瑟夫爵士,处在您这种地位上,您得特别小心行事。”
约瑟夫爵士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不必担心。我会十分小心的。”
波洛走出那幢房子,下台阶时自言自语道:“这么一说——我还真猜对了。”
霍金夫人对她丈夫说:“怪事儿,这药水味道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没有那股苦味儿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约瑟夫爵士咆哮道:“药剂师都是些粗心大意的家伙。他们制作的玩意儿每次都不一样。”
霍金夫人疑惑地说:“可能是那么回事吧。”
“本来嘛,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那个矮个子弄清楚山山的事了吗?”
“弄清楚了,他把我的钱追回来了。”
“罪犯到底是谁啊?”
“这他没说。赫尔克里·波洛是个嘴很紧的家伙。不过,不用再担心了。”
“他倒是个蛮有趣儿的小个子,对不?”
约瑟夫爵士微微打了个哆嗦,朝自己肩膀上方斜瞥一眼,仿佛感到赫尔克里·波洛隐身在他右肩上方似的。他心想今后那个隐身的影子将会永远呆在那儿啦。
他说:“那家伙可是个聪明透顶的小魔鬼!”接着他心中又想道:“葛丽塔,去她的吧!我才不会为了任何一个金发女郎甘冒给吊死的危险呢!”
“哦!”爱美·卡纳拜难以置信地呆视着那张两百英镑的支票,惊呼道,“埃米莉!埃米莉!听我念念这封信!”
亲爱的卡纳拜小姐:
在你们那笔值得赞助的基金最终紧张亏空之前,请允许我
捐赠上这笔款项。
赫尔克里·波洛敬启
“爱美,”埃米莉·卡纳拜激动地说,“你简直太幸运了。否则的话,想想看你现在可能会在哪儿。”
“沃姆伍德·斯克鲁伯斯监狱——要么就是霍洛威监狱?”爱美·卡纳拜悄声说,“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对不,奥古斯特斯?今后再也不用跟妈妈或者妈妈的朋友带着把小剪刀到公园去遛弯儿啦。”
她两眼流露出一种思念的神情,叹息道:
“亲爱的奥古斯特斯!看起来这倒怪可惜的。它那么聪明……什么都能教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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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00
第二桩 勒尔那九头蛇
(译注:勒尔那九头蛇:希腊神话中一条在勒尔那沼泽中长大的九头巨蛇,名叫许德拉,是巨人梯丰和厄喀德娜之子。它九头中八头可以杀死,但中间一头是杀不死的,砍掉一个又会生出两个来。赫尔克里设法将它杀死,在蛇的毒血中浸泡了他所有的箭,从此被赫尔克里的箭射伤的人便无药可医。这是赫尔克里做的第二桩大事。)
赫尔克里·波洛用鼓励的目光望着那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查尔斯·奥德菲尔德医生约摸四十岁左右,一头浅黄色头发,脑门上耷拉的几绺头发已经有点灰白,那双蓝眼睛流露出一种忧郁的神情。他有点驼背,举止略显犹疑。此外,他好像难以把本意说明似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来找您,波洛先生,是想提出一个相当古怪的要求。我现在到了您这里,却又害怕把整个事情讲出来,因为我现在明白这种事谁也没法儿帮助解决。”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对这一点嘛,该由我来作出判断。”
奥德菲尔德嘟嘟囔囔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也许——”
赫尔克里·波洛替他说道:“也许我能帮助您。那好,也许我真办得到。那就说说你遇到什么问题吧。”
奥德菲尔德挺直身子,波洛再次发现那人看上去多么憔悴啊。
奥德菲尔德带着一种绝望的声调说:“您知道,为了这种事去报警,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也没办法。可是这事一天比一天严重。我——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啦……”
“到底什么事越来越严重?”
“那种谣言……哦,事情其实很简单,波洛先生。一年多前,我太太死了。她在去世前曾经卧病在床多年。人家都说,人人都在说,是我害死她的——是我把她毒死的!”
“哦,”波洛问道,“那您真把她毒死了吗?”
“波洛先生!”奥德菲尔德医生跳起来。
“别激动嘛!”赫尔克里·波洛说,“请再坐下。那咱们就认为您没有毒死您的老伴儿好了。我猜想您是在乡下一个小地方行医吧——”
“对,在伯克郡劳伯罗集贸镇。我一直意识到那种小地方的人喜欢说三道四,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到了那种地步。”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说,“波洛先生,您简直没法儿想像我所经受的一切折磨。一开始我一点儿不知道他们在传些什么,可我确实感到人们对我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了,他们都尽量回避我——我却把这只看成是——由于我新近丧偶的缘故。在街上,人们为了避免跟我谈话,甚至会穿过马路去走另一条路。我的业务越来越清淡了。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觉得人们在悄悄地议论,用不友好的目光望着我,恶毒的口舌散发出那种致人于死地的毒素。我还收到过一两封信——恶毒极了!”
他顿住一会儿——又接着往下说:
“可我——我不知道对这种事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样击破这种事——这种谎言和猜疑的恶毒网络。你怎么能驳斥那些根本没有当面跟你说过的话呢?我简直一筹莫展——陷入了绝境——让人慢慢地无情地把我毁掉!”
波洛沉思地点点头,说道:“是啊。谣言确实是条勒尔那九头蛇,你消灭不了它,因为你刚砍掉它的一个头,它就会在原处又长出两个来。”
奥德菲尔德医生说:“就是这么回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是没有!我到您这儿来可以说是最后一着了——可我总觉得您大概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赫尔克里·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说道:“这我也不大敢肯定。可你的麻烦事倒使我感兴趣,奥德菲尔德大夫。我愿意试试看能否消灭这条多头的妖怪。首先,请再多给我讲点这种恶毒的谣言是在什么情况下滋长起来的。您刚才说,您的太太去世才一年多。是得什么病死的呢?”
“胃溃疡。”
“有没有解剖验尸?”
“没有。她得这病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波洛点点头。
“在症状上,胃炎跟砒霜中毒非常相似——这是现在众所周知的事。近十多年至少有四起耸人听闻的谋杀案,每个受害者都有消化不良的诊断证明,没引起什么怀疑就给埋葬了。论年纪,您的太太比您大还是比您小?”
“比我大五岁。”
“结婚多少年了?”
“十五年。”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呐?”
“留下了。她是个相当富裕的女人,大约留下三万英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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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01
“一笔相当有价值的款子咧。是留给您了吗?”
“是的。”
“您跟您的太太感情好吗?”
“当然很好。”
“没吵过架?没大吵大闹过?”
“嗯——”查尔斯·奥德菲尔德有点含糊其辞,“我太太可以说是个不大好相处的女人。她是个病号,十分在意自己的健康,因此有时候挺烦躁,难得有人能取悦于她。有些日子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是对的。”
波洛点点头,说:“嗯,是啊,我了解那种类型的女人。她可能会抱怨别人没好好照顾她啦;不能理解她啦——她的丈夫厌烦她,巴不得她早点死掉才好啦。”
奥德菲尔德脸上的神情表明波洛推测得完全对。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您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波洛接着问道:“有没有请过一名医院护士伺候她?或者雇用过一位伴侣?或者一名贴心女仆呢?”
“倒是有一名专门陪伴的护士,一个十分通情达理而且很能干的女人。我确实认为她不会随便乱说什么。”
“即使是通情达理的人和很能干的人,仁慈的上帝也给了他们舌头——可他们也不一定总是十分明智地使用他们的舌头。我敢肯定那位护士说了些什么,接着佣人们也说了些什么,随后所有的人就都跟着一块儿说了。您那里提供给全镇一个挺有趣儿的丑闻的全部材料。现在我再问您一件事:那位女士是谁?”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奥德菲尔德医生气得满面通红。
波洛轻声地说:“我想您应该明白。我是在问那位跟您的名字扯在一块儿的女郎是谁?”
奥德菲尔德医生站起来,脸板得冷冰冰的,说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女士牵涉在内。对不起,波洛先生,耽误了您不少时间。”
他朝房门走去。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也颇感遗憾。您这个案子我倒很感兴趣,本想帮助您。可是除非您说出全部实情,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实情我都跟您说了。”
“没有……”
奥德菲尔德医生站住,转过身来。
“您为什么坚持认为这里面有个女人牵涉在内呢?”
“亲爱的大夫!难道你认为我不了解女性的心理吗?村镇里的流言蜚语一向是植根于两性关系上面的。一个男人如果毒死他的老婆是为了要到北极去旅行或者享受光棍儿生活的宁静——那是绝对不会引起乡亲们什么兴趣的!因为他们深信那个家伙犯下这起罪行是为了要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闲话便由此而扩散开来。这是最起码的心理逻辑。”
奥德菲尔德生气地说:“那帮该死的爱嚼舌头管闲事的家伙究竟有什么想法不该由我负责。”
“当然不该由您负责。”
波洛接着说:“那您最好还是回来坐下,回答我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奥德菲尔德似乎勉强地又慢慢走回来坐下。
他满面通红地说:“我想他们可能在说些孟克莱夫小姐的闲话。简·孟克莱夫是我的药剂师,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她在您那儿工作多久了?”
“三年了。”
“您的太太喜欢她吗?”
“嗯——不,不那么完全喜欢。”
“嫉妒?”
“这可太荒谬了!”
波洛微微一笑,说道:“妻子们的嫉妒是众所周知的。可我想跟您说说,根据我的经验,尽管看来可能嫉妒得牵强附会,或者过分,可它却几乎一向植根于事实。有句俗话,‘顾客永远正确’,对不?那么,嫉妒的丈夫或妻子也同样是这样,尽管真凭实据多么微乎其微,他们基本上还是一向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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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01
奥德菲尔德坚定地说:“胡说。我从来也没跟简·孟克莱夫说过什么我太太偷听不到的话。”
“那也许可能,这却不能改变我刚才说过的大实话。”赫尔克里·波洛向前探下身,语调紧迫而令人信服,“奥德菲尔德大夫,我会尽最大努力来办理您这个案子。但是,我必须要求您对我开诚布公,不考虑一般通常的表现或者您个人的感情。您是不是真在您太太去世前一段时间里就不再精心照顾她了?”
奥德菲尔德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说道:“这件事一直在折磨我。我需要抱有希望。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您能为我做点什么。波洛先生,我跟您实话实说吧,我并不深深地爱我的妻子。我认为自己对她尽了一个好丈夫的责任,可我从来也没真正爱过她。”
“对简那个姑娘呢?”
医生额头上冒出不少汗珠。他支支吾吾地说:“我——要不是这桩丑闻和那些流言蜚语,我早就会向她求婚啦。”
波洛往椅背上一靠,说道:“现在我们终于谈到点子上了!好吧,奥德菲尔德大夫,我接办您的案子。可是记住,我要找出的是事实真相。”
奥德菲尔德怨恨地说:“事实真相不会伤害我!”
他犹豫一下,又说:“要知道,我曾经考虑过采取行动,指控这种诬蔑!我要是能迫使某人承认这种控告——那就肯定会证明我清白无辜。至少有时我是这么想的……可有时我又想这样反倒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把整个这件事搞得更加沸沸扬扬,让人家说:这事尽管也许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他望着波洛:“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这场噩梦啊?”
“总会有办法的。”赫尔克里·波洛答道。
“咱们现在到乡下去一趟,乔治。”赫尔克里·波洛对他的男仆说。
“是吗,先生?”沉着冷静的乔治问道。
“咱们此行的目的是去消灭一个九头妖怪。”
“真的吗,先生?有点像尼斯湖(译注:据称苏格兰北部尼斯湖经常有水怪出没,至今仍有人在调查)的那个水怪吗?”
“比那个更不明确。我并非指一个有血有肉的动物,乔治。”
“那我误解您了,先生。”
“如果是那样一条蛇,反倒好办啦。再也没有什么比谣言的来源更难捉摸,更难确定啦。”
“哦,的确如此,先生。那种事怎样开始的真叫人很难了解清楚。”
“就是嘛。”
赫尔克里·波洛没住在奥德菲尔德医生家里。他下榻在当地一家小客栈。他到达的当天早晨,就先去跟简·孟克莱夫小姐见面晤谈。
简·孟克莱夫小姐个子高高的,一头铜黄色头发,碧蓝色眼睛。她带着一种警惕的神情,好像总在提防着什么似的。
她说:“这么说,奥德菲尔德大夫还是找您去了……我早就知道他有这个想法。”
她的话音里没有丝毫热情。
波洛说:“那你不同意,是吗?”
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遇。她冷冷地说:“您又有什么办法呢?”
波洛平静地说:“也许会有个办法来对付目前这种局面。”
“什么办法呢?”她嘲弄地问道,“难道是四处去转一转,对所有窃窃私语的老太太说:‘真格的,请你们别再这样胡扯啦。这对可怜的奥德菲尔德医生很不好。’她们就会回答您:‘当然,我压根儿就没信过那种谣传。’顶糟糕的就是这种情况——她们不会说:‘我亲爱的,难道你压根儿也不认为奥德菲尔德太太的死因也许不太像表面上那样吗?’她们反而会说:‘我亲爱的,我当然不相信奥德菲尔德和他太太之间发生的那件事。我确信他不会干那种事,可他也许确实对她有点冷淡,而且我确实认为雇用一个年轻姑娘做药剂师可不太明智——当然我绝对不是说他俩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当然没有,我确实相信没事儿……’”她停顿下来,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赫尔克里·波洛说:“你倒好像对人家说的话知道得蛮清楚嘞。”
她紧紧闭住嘴,接着又辛酸地说:“我是都知道。”
“那你看该怎样对待这件事呢?”
简·孟克莱夫说:“对大夫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卖掉这家诊所,换个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你没想到这种谣言会随着他一块儿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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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01
她耸耸肩膀:“他得冒这个险。”
波洛沉默片刻,接着问道:“那你打算嫁给奥德菲尔德大夫吗,孟克莱夫小姐?”
对这个问题她倒并没有表示惊讶,只是简单答道:“他从来也没向我求过婚。”
“为什么没有呢?”
那对蓝眼睛望着他,眨了眨,她干脆地答道:“因为我早已经让他死了这条心。”
“哦,遇到这样一个坦率直言的人,真算我有好运气!”
“您要我怎么坦率,我就怎么坦率。我一意识到人们在议论查尔斯摆脱了他的太太就是为了要跟我结婚,就觉得我们俩如果真结了婚,那就会铸成大错。我巴望我们俩之间看来根本就没有结婚那个打算,那种莫名其妙的谣言也可能便会烟消云散啦。”
“可是并没有,对不对?”
“对,并没有。”
“说真的,”赫尔克里·波洛说,“这真有点不正常,是不是?”
“那帮人在这里没什么可解闷儿的事嘛。”
波洛问道:“那你想不想嫁给奥德菲尔德大夫呢?”
姑娘很冷静地答道:“倒是想过。我最初一见到他的时候就想嫁给他啦。”
“那他太太的去世倒给你提供了方便啦?”
简·孟克莱夫说:“奥德菲尔德太太是个古怪而令人厌恶的女人。说老实话,她死了我倒挺高兴。”
“嗯,”波洛说,“你还真坦率!”
她又嘲弄地微微一笑。
波洛说:“我想提个建议。”
“什么建议?”
“这就需要采取一次严厉的措施:我建议有那么一个人——也许就是你本人——可以给内政部去封信!”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最好的办法把这事一了百了解决掉,就是把尸体挖出来进行一次解剖。”
她朝后退一步,张开嘴,又闭上。波洛紧紧盯视着她。
“怎么样,小姐?”他最后问道。
简·孟克莱夫轻声说:“我不同意您这个意见。”
“为什么不呢?一张自然死亡的证明书当然就会封住所有人的嘴啦。”
“你如果真能拿到那样一张证明,那当然会的。”
“你明不明白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简·孟克莱夫不耐烦地说:“我明白我在说什么。您是在想砒霜中毒那类事——您可以证明她不是让砒霜毒死的。可是还有其他各种毒药呢——譬如说,植物氮碱什么的。经过一年之后,即使使用过那些毒药,我想您也查不出什么痕迹了。而且我也明白那些公家化验员是什么路数的人。他们可能会给你开一张含糊其辞的证明书,说倒也没有查明什么致死的迹象——于是这倒反而使那些嚼舌头的人更加议论纷纷。”
赫尔克里·波洛思忖片刻,问道:“你认为这个镇上谁是那个传播谣言最厉害的家伙?”
姑娘想了想,最后说道:“我认为老处女李泽兰小姐是那帮人里最恶毒的一个。”
“哦!那你能不能把我介绍给李泽兰小姐呢——尽可能采取一种随随便便的方式?”
“再容易不过了。那帮老处女每天上午这时候都出门购物。咱们只消走到那条主街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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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6 14:02
正如简所说的那样,这事一点没费劲就办成了。在邮局门口,简停下来跟一位鼻子长、两眼贼溜溜的瘦高个儿中年妇人交谈。
“早上好,李泽兰小姐。”
“早上好,简。今天天气多好哇,是不是?”
那双贼眼疑惑地盯视着简·孟克莱夫身边的那个同伴。
简说:“让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波洛先生,他到这儿来住几天。”
赫尔克里膝上放着一杯茶,慢慢吃着一个小甜面包,他尽量使自己成为女主人李泽兰小姐的知己。那位小姐很客气地邀请他饮下午茶,由此可以担负起责任彻底了解一下这个奇怪的外国小老头儿到她们这里来干什么。
波洛花了点时间巧妙地回避她的揣测——这可更吊起了她的胃口。然后,等他判断时机已经成熟,他便向前探着身子。
“嗯,李泽兰小姐,”他说,“我看出您比我聪明多了!您猜到了我的秘密。我是受内政部的委托到这儿来的。不过嘛,请您,”他压低嗓音说,“千万别对任何人说。”
“当然,当然——”李泽兰小姐有点激动——打心眼儿里得意。“内政部——您莫非是指——那位可怜的奥德菲尔德太太?”
波洛慢慢点了几下头。
“哎——呀!”李泽兰小姐欣喜而百感交集地发出这样的惊叹。
波洛说:“您明白,这是件相当微妙的事儿。上面要求我汇报一下这事儿是否值得掘尸解剖一下。”
李泽兰小姐惊叫道:“您要把那可怜的人儿挖出来。太可怕了!”
她要是说“太好啦”而不是说“太可怕了”,那想必会更适合她那种腔调。
“您个人有何意见,李泽兰小姐?”
“嗯,当然,波洛先生。外面有不少闲话,可我从来不听信闲话。四处总在散布许多不可靠的流言蜚语。毫无疑问,奥德菲尔德大夫自从出了那事之后一直表现得十分异常。不过正如我一再说过的那样,我们当然不必把这说成是心里有鬼。这也可能只是内心哀伤的缘故吧。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和他太太一直真的恩恩爱爱,这点我确实明白——完全根据第一手权威材料得出的结论——哈里森护士一直在奥德菲尔德太太身旁工作了三四年,也承认这一点。而且我一向感到,您知道,哈里森护士心中也存有疑虑——倒不是她说了些什么,可是从一个人的态度来看是可以弄清楚这点的,对不?”
波洛哀伤地说:“可是没有什么依据也就无能为力啊。”
“是的,这我明白,波洛先生,不过如果把尸体挖出来解剖,您就会弄明白了。”
“对,”波洛说,“那咱们就会弄清楚啦。”
“过去当然也有过类似这种事发生,”李泽兰小姐欢乐而兴奋地翕动着鼻翼,“例如,阿姆斯特朗是其中一例,还有另外那个家伙——我不记得他的姓名了——当然还有克里潘。我一直纳闷爱赛儿·勒尼夫是不是也跟那档子事有关。当然,简·孟克莱夫是个很好的姑娘,我敢肯定……我不想说确实是她导致他干的——可是男人有时候确实为了姑娘就相当糊涂了,是不是?另外,他们俩当然经常呆在一块儿!”
波洛没有说话。他带着一种天真的询问的表情望着她,揣摩她可能还会接着大谈一阵,内心自娱自乐地数着她说了多少次“当然”。
“当然,有了验尸报告什么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对不对?还有佣人什么的。佣人一向知道的事最多,是不是?而且,让他们背后少说闲话也是不可能的事,对不对?奥德菲尔德家的贝特丽丝几乎是在刚一出完殡就给解雇了——我一直认为这事邪门儿——尤其是在如今很难雇用到女仆的时候,更让人感到纳闷儿。看起来奥德菲尔德大夫好像怕她可能知道什么似的。”
“看起来好像有足够理由得进行一次调查似的。”波洛严肃地说。
李泽兰小姐勉强地战栗了一下。
“一般人都对这种想法感到畏缩,”她说,“我们这个安安静静的小镇——一下子给扯进报纸——给公开曝光!”
“这会吓坏您吗?”波洛问道。
“有一点。您知道,我是个思想保守的老派人。”
“按您的说法,那也许没出什么事,只是些流言蜚语罢了!”
“嗯——可是凭良心,我不想这么说。您知道,我确实认为那句俗话说得对——‘无风不起浪’嘛。”
“我本人跟您的想法完全一样。”波洛说。
他站起来说:“我相信您会严守秘密吧,小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02
“哦,当然!我什么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波洛微微一笑便告辞。
在门口,他对那个给他拿大衣和帽子的侍女说:“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调查奥德菲尔德太太死亡的那件事。请你千万别对任何外人说。”
李泽兰小姐的侍女葛莱迪斯差点儿朝后摔倒在伞架上。她激动地喘着气说:“哦,先生,这么一说,那位大夫真把太太杀了吗?”
“你这样认为已经好久了吧,对不?”
“嗯,先生,不是我。是贝特丽丝。奥德菲尔德太太去世时,她在场。”
“那她认为这里面——”波洛故意选择那种感情夸张的字眼儿——“有谋杀的暴行吗?”
葛莱迪斯激动地点点头。
“是啊,她是这样认为的。她还说在场的哈里森护士也这样认为。那位护士特别喜欢奥德菲尔德太太,太太去世,她难过极了;贝特丽丝总是说哈里森护士知道一些底儿,因为她后来立刻跟那位大夫翻脸了。要不是那里面有什么鬼,她绝对不会那样做的,对不对?”
“哈里森护士如今在哪儿?”
“她在看护布瑞斯托小姐——就在村镇尽头那边。您会找到那所房子的,门口有大门柱子和门廊。”
赫尔克里·波洛没费多大工夫就坐在那个女人面前,她对引起那种谣传的情况肯定知道得要比其他人多得多。
哈里森护士年近四十,仍然很漂亮。她有圣母玛丽亚那样安详的气质,长着一双动人的深色大眼睛。她耐心地注意听波洛说话,然后慢慢答道:
“是的,我知道外面有不少关于这件不愉快的事的传说。我曾经尽力设法制止,可是没有一点效果。您知道,人们喜欢有点刺激的事儿。”
波洛说:“可是这些谣传想必有它的起因吧?”
他注意到她加深了忧愁的表情,可她只困惑地摇摇头。
“也许,”波洛暗示道,“奥德菲尔德大夫跟他的太太感情不太和睦,由此而引发这种谣传吧?”
哈里森护士坚定地摇摇头。
“哦,不是,奥德菲尔德大夫对太太一向非常亲切周到而且耐心。”
“他真的很喜欢她吗?”
她犹豫了一下。
“不——我不想那么说。奥德菲尔德太太是个非常难以相处的女人,总是不满意,没完没了地要求大家同情她,伺候她,有时并不完全合情合理。”
“你是指,”波洛说,“她过分夸大了自己的病情吗?”那位护士点点头。
“是的——她身体欠佳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的想像造成的。”
波洛一本正经地说:“可她还是死了……”
“哦,这我知道——我知道……”
他盯视着她一两分钟。她显得困惑不安,明显地犹豫不决。
波洛说:“我想——我敢肯定——你确实知道这些误传的最初起因吧。”
哈里森护士脸红了。她说:“嗯——也许我可以猜测一下,我想是那个女仆贝特丽丝首先开始传播那些谣言的,我知道什么事儿促使她那么想的。”
“是吗?”
哈里森护士不连贯地说:
“要知道,有一天我无意中偷听到了——奥德菲尔德大夫跟孟克莱夫小姐之间的一段谈话——我敢肯定贝特丽丝也听见了,可我想她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件事。”
“谈的都是什么话啊?”
哈里森护士停顿片刻,仿佛是在检验自己记忆的准确性似的,接着说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03
“那事发生在奥德菲尔德太太最后一次犯病去世前三个星期左右。他们俩在饭厅里,我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听见简·孟克莱夫说:
“还要等多久啊?我可没法儿忍受着再等下去啦。’
大夫回答说:‘不会太久啦,亲爱的,我发誓。’
她说:‘我受不了这种等待。你认为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是吗?’
他说:‘当然不会出什么错儿。明年这个时候咱们俩就可以结婚啦。’”
她顿住,又说:“波洛先生,这是头一个迹象让我感到大夫跟孟克莱夫小姐之间有点事儿。我当然知道他喜欢她,他们俩是好朋友,仅此而已。我又回身走上楼梯——这事叫我相当吃惊——但是我确实注意到厨房门开着,我料想贝特丽丝想必一直在偷听他俩说话呐。要知道,他俩说这话可以从两种意思来理解,是不是?既可以认为是大夫知道他太太病得很厉害,不会拖得太久了——我也敢肯定地说的是这个意思——但是对贝特丽丝这样的人来说就可能是另一种意思——很可能让人觉得大夫跟简·孟克莱夫好像——嗯——正在策划要把奥德菲尔德太太除掉似的。”
“那你本人不这样认为吗?”
“不——不,当然不……”
波洛目光锐利地盯视着她,说道:“哈里森护士,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别的事?一些你没告诉我的事?”
她满面通红,激昂地说:“没有,没有。当然没有,还能有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可我想可能还会有点什么事吧。”
她摇摇头。原来那种困惑不安的神情又显现出来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内政部可能会下达指示把奥德菲尔德太太的尸体挖出来进行解剖!”
“噢,不!”哈里森护士大吃一惊,“这多可怕啊!”
“你认为那会是件很不幸的事吗?”
“我认为是件很可怕的事!想到那会引起众人的窃窃私语!那会对——对可怜的奥德菲尔德大夫来说真是太糟糕啦。”
“你真的不认为那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波洛说:“如果他是无辜的——那样做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啦。”
他顿住,观望着这种想法在哈里森护士头脑里渐渐生根,看到她困惑地皱起眉头,随后又见到她面容舒展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瞅着他。
“我没想到这一点,”她简洁地答道,“当然,这是惟一能做的事啦。”
楼上的地板一连嗵嗵地响了好几下。哈里森护士跳起来。
“是我的那位女主人,年老的布瑞斯托小姐。她午觉已经睡醒了。我得去啦,在送上去下午茶之前伺候她老人家舒舒服服的,然后我才能出去散会儿步。对,波洛先生,我认为您相当正确,解剖一下尸体就可以把这事一劳永逸地解决啦。那些针对可怜的奥德菲尔德大夫的可怕谣言也可以给戳穿,整个儿事情就可以平息啦。”
她跟波洛握握手,便匆匆走出那个房间。
赫尔克里·波洛步行到邮局,给伦敦打个电话。
对方的话音十分急躁。
“我亲爱的波洛,你非得调查这种事吗?你敢肯定这是咱们该管的案件吗?要知道这些小村镇里的谣传通常调查来调查去——结果什么屁事儿都没有。”
“这起案子,”赫尔克里·波洛说,“是个特殊案件。”
“那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你总有那么一个叫人讨厌的习惯,自认为一贯正确。要知道如果这是件空忙一场的事,我们可会对你很不满意。”
赫尔克里·波洛自顾自笑笑,喃喃道:
“不,我会是那个让人感到满意的人。”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