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7 13:59
水面上一簇簇荷叶相触相拱,在水中悠闲地上下轻漾着。他们在池岸上驻足良久,才转身离去。
一条结满暗血痂盖的长尾从池中静静地漫上池岸向那两人滑去,池中央的王莲叶边竖起一个龟纹密布鳞甲起翘的蟮首,目不转睛地看着齐刷刷向前迈动的腿脚。巨尾突然朝那两人一抬一扫一收,那两人闷哼一声在空中舞动一番手脚,便耷拉着脑袋,不动了。
血色蟮首看着巨尾缠着两个软绵绵的人儿缓缓地沉入池内,便也徐徐地下潜而去。
微风拂来,吹皱满池清水。池水在暗中闪现出鲜活的粼粼波光一片。
山门内的那片大林子里,有两人和一犬在穿行巡查,其中一边走一边用手中的竹竿,抽打着草丛树身。那犬忽然一阵狂吠,向前猛烈地扑腾着。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竹林中,横卧着一条嘴里仍在滴血的犬尸和两具遍体黑紫的人尸。
“真是活见鬼,还防蛇!”一位士兵拍拍狗头,向更远的草丛走去。他觉得这事简直可笑之极。
“更他娘的滑稽的是,里头有两组巡逻队还为这配备了机关枪呢!”另一位士兵向他的伙伴追说道。他支起竹竿,吐了口气,一手扶在并排两棵大树中的一棵树干上。他一触手,觉得手上滑腻腻的,私下一惊,立即抽手。但还未等这俩人再次作出反应,他们已猛地被一股根本无法招架反抗的大力拦腰抱起。那俩士兵只觉得五脏六腑往上一涌,胸口一闷,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中发出了一阵又一阵轻微的嘈杂声,那狂吠着的大犬,忽然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发出阵阵呜呜咽咽的哀嚎声,但不一会,一切声响都慢慢地消失殆尽。
一股又一股暗血,从不同的地方,如涓涓细流顺坡而下,注入湍急的水流,红红黄黄地飘荡开去。
李镇公看看浸于血泊中的郝妹和那个闯进来送死的男孩,瞅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孩,仰面对陆子矶冷冷一笑道:“杀?是你杀了这女人和孩子呵!”
陆子矶这时觉得浑身的血管大力扩张开来,他奋力一咬,咬下了自己的大舌,嚼一嚼,卟地喷在李镇公的脸上。
这时,一直呆呆地站在一边的张阿二,突然一口黑血,而后瞠目结舌地连人带杠劈啪倒地。倒地的张阿二赤裸的上身立即布满黑气,吐出了一根蓝舌,胸口也随即出现一点朱砂红。
满面血肉的李镇公,木僵僵地看着顷刻之间中毒身亡的张阿二,看看那个昏死在地的女孩,再看看那只慢慢暗淡下去的独眼。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
“赶紧把这女孩绑起来,塞上嘴,给我送到渔园的那个德国佬那儿!”李镇公狞笑着,吩咐胖头汉子,他一看胖头汉子不明白,立即追加一句:“就是那个叫汉斯的德国医生,我随后就到!”
胖头汉子飞快地取来一根细麻绳,将汝月芬捆扎起来,嘴里塞足棉布,夹起汝月芬,一路小跑地奔出洞口。他一出灵屋楼的楼门,就撞上了王四海和两个老家人。
“这女孩怎么在你手里,我们找了她半天了。”这位渔园总管从来不笑的脸上,添了一丝笑意。
“阿是没错,我说她的方向好像是朝这儿来的嘛!”那个两腮无肉的老家人,对王四海道。
“行了,把人交给我们。”王四海吩咐胖头汉子道。
“我们李先生说的,要把她交给汉斯医生,他马上也过去。”胖头汉子争犟道。
王四海眯缝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胖头汉子立即将汝月芬塞到了那个两腮无肉的老家人手里。
“你就甭管了,我们替你交给汉斯医生。”那个两腮无肉的老家人对胖头汉子说道。
王四海一扭头就向通往渔园的月洞门走去。那两个老家人马上跟了过去。
胖头汉子怏怏地穿过灵屋楼的楼门,向灵屋洞走去。
那两个老家人,一个抱着汝月芬,一个立即替汝月芬松绑,拉出塞在她口中的棉布。王四海转过身来,从袋里掏出一块散发着刺鼻异味的手帕盖在汝月芬的脸上。他们三人迅速地通过月洞门。
天空再次被一道贯通天地的枝状闪电撕开,一串仿佛带着恶意的响雷随即滚过大地,然后是不绝于耳的一声声闷闷的回声。
胖头汉子一下到洞里,李镇公便诧异地拧过脸来。
“女孩被渔园的那位总管,四海爷接走了。”胖头汉子说道。
李镇公轻蔑地瞥了一眼胖头汉子,指指已经死得绷硬如炭的张阿二道,“瞎了,你的眼!”
胖头汉子一缩脖子道:“他们说替我们把人交给汉斯医生!”
“蠢货!”李镇公掏出一块手绢拭去脸上的血舌碎屑,将手绢掷在胖头汉子的脸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7 14:00
这时,一道炫目的红光从铁栅栏门口一闪,夺门而入,顺阶飘下。
李镇公朝陆子矶投去了敬畏的一眼,抬腿准备向洞口走去。但他突然看到那只俯视着他的独眼又蓦地一亮,而那张狰狞的脸上竟然漾起了一抹抢眼的微笑。
李镇公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忽然,他听到自己身后猛扎扎地传来一阵惊恐之极的狂呼声,他大惑不解地转过脸去。
一个硕大无朋的赤色蛇头从石阶顶上的铁栅栏门中伸了进来,接着,它那红光四射的硕大蛇身在台阶上渐渐地堆叠成山。
它闪动着的一汪磷光的巨眼傲然俯视着洞中惊骇万状的人群,而后伸缩着粗大的血舌,顺阶轰然而下。这时,那个怪模怪样的蛇嘴突然张开了,露出了满嘴的尖牙利齿。
洞穴内猛然间狼奔豕突,乱成一锅沸水。有人对准巨蛇连发数枪,但那巨蛇丝毫不以为意,抡起巨尾扫来。那两个没头苍蝇似地来回乱蹿的大汉腾空而起,一头扎向洞壁。顷刻间,脑瓜迸裂,血浆四射。
那胖头汉子扎着双手从郝妹的尸身跟前一步步退开去。他虽然抖成了一团,手脚也不听使唤了,但还是紧贴洞壁,一步一步地向关押陆子矶的栅栏退去。
巨蛇一跃而起朝胖头汉子铺天盖地地扑来,张开巨口如切瓜一般将他一咬两截。它在跃起时,尾巴一甩一卷,将另一个壮汉的腰一收,那壮汉子喉头猛然一紧,胸脯急剧向外扩张开去,他一双手无力抓挠着冰凉滑腻的蛇身,但随即一腔大血呈放射状向前喷射而出,紧接着脖子一歪,便气绝身亡。
一个精壮汉子掏出手枪,天上地下地打完了所有的子弹,抖手抖脚地捏着空枪,木呆呆地看着巨蛇,一动也不动了。
红蛇抽身一退,举着那壮汉向提着空枪的精壮汉子拍下,精壮汉子连同那人一起,眨眼功夫便成了红白相间的一堆肉块。另外一条持枪在手的大汉,下意识地扔下手中的枪,在一边哆嗦。红蛇举尾一挥,让过这筛糠大汉,其他一人见状,连忙也抛下刚刚抄在手里的枪。红蛇一摆首,放过那些人,昂首转向脸如猪肺满头冷汗的李镇公。
李镇公看着胖头汉子的尸体碎块,转瞬之间便黑如炭段,便向满嘴鲜血泉涌的陆子矶扫一眼,立即转眼再去看大蛇。不是亲眼所见,他李镇公断断不能相信人间会有如此狞恶的巨蛇,也断断不能相信人间会有陆子矶这样的驯蛇人。
红蛇向石人般的李镇公狞视了一眼,便源源不断地向郝妹涌去。
那个扔下手中枪的汉子趁巨蛇游向郝妹,就扶着石壁一步一步蹭向台阶,一上石级,他们就飞步向外狂奔而去。
巨蛇回首一愣,抡起尾巴猛扫过去,那汉子便直接在洞壁被拍成了肉饼子。
突然,它再回首,张开血盆大口衔起了郝妹。
被郝妹的血浸湿头脸的阿德,这时浑身一颤,一直紧攥在手掌心的石卵子啪嗒有声地滑到了地下。红蛇扬起巨首,如鹈鹕般地抖动着长颈,郝妹顷刻间便淹没在那张巨口之中。
李镇公张目四顾,除了奄奄一息的陆子矶,他现在是这洞中唯一的活人了。他即刻缩腰收身,向台阶移步而去。但巨蛇即时展开身子,封住了他的去路。
李镇公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皮,一额头的汗珠开始滚滚而下。
红蛇摇首摆尾地向垂吊在半空中的陆子矶游了过去。
陆子矶挂在眼腔外那粒焦黑的眼珠,像一粒脱线的纽扣,来来回回地游荡着。他独眼大睁,满含笑意地看着渐渐向他逼近的红灵蛇。
巨蛇睁着绿莹莹的巨眸,昂首凝视着耷拉着脑袋的陆子矶,似乎陷入沉思。忽然,巨蛇吞吐着三叉舌,曲身而起,仿佛满怀敬畏地用吻部,轻轻触叩陆子矶的双脚。
李镇公只觉得一股热流窸窸窣窣地涌上心头,双眼霎时泛起一丝亮光。看着一条力拔山兮天下无双的巨蛇匍匐在陆子矶的脚下,他不由得对这个粗粝的满头满身血污的乡巴佬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李镇公又看看在他眼前轻轻拍击地面的蛇尾,知道这条嗜杀成性的巨蛇,不会放过他了,他将如同洞中其他人一样,在劫难逃。
俄顷,巨蛇大头一沉,离开陆子矶,掉头向洞口看去。
那条闪耀着如同红玛瑙光泽的巨尾沉重而又轻灵地爬上了李镇公的胸前。巨蛇停下来,双目如炬地向面无人色的李镇公瞥了一眼,而后蛇尾一展一收。李镇公剧烈地狂舞着双手,拔地而起,而后被高高地抛起,如箭矢似的轰隆一声,飞入水气蒸腾、翻滚着无数大小泡沫的铁锅内。他撕开声带一声惨叫,从锅内直蹿空中。
巨蛇摆尾,如掸尘似地将他撸入水花四溅的大铁锅中。
李镇公千万根头发如万千条线形蠕虫在沸水中飘飞翻滚。
陆子矶的那只独眼微微一亮,慢慢地合上了。随即,他重重垂下了他那一直尽力向上高扬着的头颅。
那条红色的绸带,绕着这耷拉下来的脑袋,急剧地兜着圈子,然后急速地沉降在阿德血乎乎的脸上,抖个不停。
阿德的鼻腔徐徐地喷出了两股温热的气息。
巨蛇伸缩着长身,缓缓地向阿德这边游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7 14:00
那条红色的绸带拔地而起,沿阶而上,从铁栅栏的洞口倏地荡了出去。
红蛇反身扬首摆尾,向洞口奋力一冲。
血肉横飞、尸体交藉的洞穴内,霎时清风雅静。
自从李镇公一言不发离开花厅耳房后,潘文彬一直像只疯狂的大猩猩,大踏步地在花厅中来回疾走,他觉得气闷极了,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站在门边始终低头不语的秃头人突然听见潘文彬一声怪叫,立即飞步上前。
窗前那一池黑亮亮的水面上半沉半浮着几具军服鼓胀的尸体。
这时从灵屋楼到花厅的廊道里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一个声音瘆人地长号道:“蛇怪呵……蛇精呀……”
潘文彬反身扑到书架前拽下那挺机枪,奔出花厅。
从望江楼奔过来的杨标,一把夺过潘文彬手里的机枪,迎着嚎叫声,沿廊道跑去。
巨蛇伸伸缩缩地吐着血色的三叉舌,浩浩荡荡地向石阶慢慢游去。
铁栅栏门突然砰的一声关死了,沿石级而上的巨蛇微微一愣,一挺机枪黑洞洞的枪管啪地架在洞穴门口,随即激烈的枪声在洞穴中发出炒豆般的嗒嗒声,一串又一串火舌如泼似泻地喷向巨蛇。
巨蛇的头脸和长身一瞬间卟卟卟地翻出密密麻麻的絮肉,突然又有一串子弹依次穿透了它的腹部,留下了一排空洞。巨蛇长身一绞,滚下石阶,在洞中砸出一片飞尘。
枪声戛然而止。杨标把打完子弹的机枪,扔给满面惊骇的潘文彬。
杨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向下探视。
巨蛇突然锉动利牙,弓身一弹,一展身如狂浪怒涛铺天盖地地扑向铁栅栏门,铁栅栏门轰地应声倒下,压翻了未能及时抽身的潘文彬。红蛇长身如列车轰轰隆隆从他的身上碾压而过,潘文彬的前胸后背骨节骨脑顷刻之间,便被碾成片状,化成一堆红红白白的肉泥。
杨标则一个后滚翻,向外逃去。
在天际深处络绎不绝地传来的一阵阵闷吼声,突然又化作环天霹雳,爆出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口大灶的火膛中架着的桑杆木轰地塌坍下来,有几根柴火带着一串串的火星从灶膛中滚落在地,有的柴火在一汪汪血水中咝咝地冒着白烟,而有的仍呼呼地跃动着蓝色的火焰。而那口可供上百人吃饭的大铁锅里,则依然沸水四溅,热气蒸腾。
阿德的眼睫一抖,眼睛慢慢地张开了。他一睁眼便摸着隆隆作响的脑袋,一骨碌坐了起来。
巨蛇游出洞穴,浑身上下已挂满了血浆。它懵懵懂懂地看看前面隔一方庭院的灵屋楼,又看看出入院子的门楼,一时拿不准应当何去何从。
杨标逃过庭院蹿出楼门,回身向巨蛇头脸连开两枪,然后继续沿廊道撒腿奔逃。
一发子弹嘤地钻进了巨蛇的左眸,巨蛇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击打懵了,它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扫翻一路大树假山,再从被它击坍的门楼上翻滚而来。随着门楼和廊道的坍塌而坠落的一排灯笼立即在风中呼呼地燃烧了起来,几扇碎裂的花窗,也随即冒出了一缕缕的淡烟。
巨蛇从廊道中一路杀来,红光过处,一片惨叫声不绝。在这同时,不论廊道,还是廊道两侧的楼堂内外,一盏盏灯笼纷纷坠地有声,升起了一个又一个火团。
杨标冲进花厅,从架上取下两枚手雷又转身出屋,他拽下了手雷的拉环,向逃遁的巨蛇奋力掷去。但那颗冒着浓烟的手雷从巨蛇身上高高地弹起,而后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回花厅。
轰隆一声,花厅内碎屑溅开,杨标粉身碎骨。花厅耳房临水的窗墙也就此轰然塌下。
红绸带歪歪斜斜地飘离了望江园,掠过墨黑色的天空,在四周一声接一声的炸雷中,一头扎进渔园。
灵蛇扬首前行,用那只依然是绿光莹莹的独眸凝视着天上若隐若现而去的红绸带,跌打滚爬地尾随追去,一路上在地下划出了一道殷血淋淋的宽带。
两个眉清目秀的侍卫绕过移春楼的山墙,向楼后踱去。其中一个侍卫忽然看见一溜时隐时现的暗光在前方林中一闪。他悄声招呼他的伙伴,向林中摸去。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他们同时看到了一道宽大的血迹一路隐入了旁边那一片幽暗的林中。这两个侍卫同时吹响了警笛。霎时间,有十几个侍卫从不同的方向冒出来,奔跑过来。
灵蛇在这一片奇异的声响中愣住了,它抖颤着剧痛无比的脑袋,缓缓地爬上了一棵参天大树,然后纠缠在树冠下,向下探出血糊拉拉的脑袋。它的大嘴和长身上处处翻翘着的伤口仍有一股股鲜血顺着粗粝的树干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
众侍卫呈散兵线慢慢地在林中搜索前进,最后从四面向这株大树靠拢过来。
一个身形颀长的侍卫率先摸到树下,他看到隆起在地表的粗大树根边,有一小摊水汪汪的阴影。
突然,啪嗒一声,一滴黏稠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7 14:00
他一边擦拭着脸,一边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有一线鲜血如蛇似的顺着粗粝的树干犹豫不决地往下淌着。他摊开拭擦着脸的那只手一看,天啊,血!
“在树上!”那侍卫大叫一声,便往后一跃,欲待退走。
在周围游走的侍卫闻声,向这儿迅速奔来。
灵蛇瞪大着那只绿莹莹的眸子,身形动作显得极其迟缓地从树上半垂下来,它突然嗖的一声引身向前,悬在空中拦住了侍卫的去路。
那侍卫猛然感觉两耳生风,一抬头看到面前,竖起一个龟纹密布鳞甲起翘的大蟮首,瞪着绿莹茔莹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忽然看见自己的衣袂轻轻起舞,呈一线向前飘去,猛然明白这条巨蛇要干什么了。一股强大的气流突然呼的一声将他向上拖曳而去,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力摆脱这股千钧之力。
“救、救、救、救人……”那侍卫手舞足蹈声嘶力竭地向同伴狂吼乱叫。
十几个已经合围过来的侍卫同时举枪向灵蛇一阵齐射。
灵蛇见状,放过那侍卫,巨身轰地向后一撤。那侍卫一个前栽狠狠地撞向大树。灵蛇迅捷地滑下树干,它的尾梢顺势大张着向前一探,而后死命地向内一抡,一排碗口粗的大树即刻便被拦腰击折,有几个侍卫连人带枪应声倒下。
剩下的侍卫魂飞魄散地踩着这一天一地的断枝败叶一边回头开枪,一边狂嚎着向林中四处逃散开去。
在一片炒豆似的枪声中,灵蛇紧随其后似离弦箭般地向前飞驰而去,它所途经的林中,不时地传出一声声瘆人的惨叫声。
天官的侍卫长提枪带着几个侍卫冲进林中,立即闷在了那儿。
林中到处可见大片血肉,像屠场似的,而有片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漆黑如鬼魅的残尸,不远处还躺着几具被勒成条状的尸体。一股小风轻快地在林中滑行着,枝叶一片沙沙响。小风拂过,他们脚下一簇压折的草茎战栗着纷纷直起腰来。
突然有一盏幽绿色的灯笼从林中不徐不疾地向他们这边移来。荧光越逼越近,侍卫长定了定神,向那一盏绿莹莹的灯笼看了一眼,便向那儿连连开枪,可那黑糊糊的庞然大物不但没有轰然倒下,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他们冲来。
“大蛇呵!”侍卫长惨叫一声,掉头向移春楼的大门死命地奔去。
这时,侍卫长看到移春楼后窗洞开,窗内如有一块巨炭红红火火,冒出丝丝缕缕烟雾。
高梦轩坐在自己房间里发闷,刚才他找了一大圈也没有找着洪士牧。他不知道,这个洪士牧会不会在躲他。有时,人心就是这样难测。他想将陆子矶所托之事拜托给洪士牧,因为金龙草,还有鲁美伦的一笔赠款,托他转交给冒辟尘的义父。
猛地,楼下传来一片充满着恐惧的尖叫声。高梦轩飞身推开落地长窗,扑到栏杆前。
楼下突然枪声大作,园门口的侍卫和其他的哨兵从各处向这儿飞奔,一见沿着甬道滚滚而来的巨蛇,便齐齐地向它开枪射击。但直到打完枪里的子弹,那浑身是血的独眼巨蛇仍然昂扬着血色蛇首,像山一样地向他们压来。
侍卫哨兵们霎时个个脸上血色全无,随即上上下下抖作一团。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是蚍蜉撼树,立即掉头而逃。
看着那条面目可怖的巨蛇如浪似地涌向这儿来,高梦轩突然记起了书桌抽屉里,陆子矶留下的两袋蛇药。他拔脚冲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抓出那两袋蛇药,反身向窗栏奔去。他在半道上,扯开药袋的袋口,一到栏杆前他兜着袋底,用力一抖,将两袋药粉向下抛撒开去。
药粉如尘,纷纷扬扬地向四处弥漫开来。
灵蛇猛然间感到一阵窒息的气息,呼地顺着甬道飘散过来,它立时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齐齐向上顶撞。这时,一阵比眼睛比腹腔更加尖锐的疼痛如闪电似地向外辐射开去。它狞视着楼栏上那个将两只袋子扔下来的人影,即刻蜷缩成团,着地翻滚起来。
园内霎时山崩地裂,假山老树和园墙依次轰轰隆隆倒下一片,树叶砖头泥块在庭园上空飞舞。鸡飞狗跳的庭园里爆出一片更加乱混的喧嚣声。突然,那巨蛇纵身直上,冲破园墙,向外飞奔而去。
高梦轩手掌和腿肚子突然抽筋了,痛得他凉飕飕地直冒冷汗,他扶着栏杆,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
在一声连着一声的响雷中,穿着睡衣趴在外屋桌上的王天官被自己一阵激烈的呛咳震醒。李镇公关于王伯爵被炸身亡和高梦轩私通乱党的两份报告已经被扯碎了,地毯上全是这两份报告的纸屑。
王天官睁开醉眼,抖抖颤颤地将桌上的空酒瓶和酒杯全部撸到地板上,那条贯通头顶的跳动着的大疤,此刻一片血红。他感到两边的太阳穴又是一阵阵的大痛。他抱着脑袋,使劲地将头一下一下地磕击桌面。
一缕缕烟雾如细小游蛇从房间的板壁和墙头上,轻飘飘地在他权作客厅的外屋游荡。王天官突然觉得口渴难当,于是便闭住眼睛,连连唤着他贴身侍卫的名字。忽然,他记起他已将侍卫及机要秘书全部赶到了楼下,他方才不要看见任何人,不论他是谁。
王天官又发出了一阵更加猛烈的咳嗽,他猛地睁眼一看,发现里屋房间板墙的墙头上有一片烟火缭绕。他浑身一震,终于完全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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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7 14:00
风助火势,如万马奔驰的大火,咆哮如雷地沿墙内墙外的密林一路轰轰烈烈地燃烧开去。
一些喷发着大火的巨树纷纷倒下,砸向了观月楼和另外两幢楼屋。几个从观月楼里逃出来的人在空地上蹦脚尖叫,他们向一些军士指点着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楼屋,嚷嚷着救人。
“那儿全是学生,全是孩子!”一个侍卫指着观月楼狂叫着。他一身撩焦衣衫,趔趔趄趄地扑进了观月楼里。高梦轩闻言一惊,深悔自己这半日竟未想到这个。他飞身下楼,一边高呼救火,一边向观月楼跑去。跑到园门,两个天官的侍卫挡住了去路。
高梦轩脸色大变,怒斥一声,奋臂将两个侍卫推开,仍旧向前跑去。
这时,那个冲进观月楼的侍卫背着万先生,在透着火光的烟雾中扑出门外。随后,一条大汉两肋分别夹着一个黑糊糊的女孩,踉踉跄跄奔出门外,一头栽在地下。
“段督军!”门外的军士一见倒地大汉,齐声惊叫。
“快救人,救火!”被烟火撩焦的段督军大呼着,率领军士又冲进了楼里。
王兴国失魂落魄地在阮老三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这儿拖着腿,走过来。
一头乌发已被燎尽的万先生在清点着她的学生,那群围着她的学生个个焦头烂额,放声大哭。文先生则抱着焦煳糊的范小娴哭个不停。
“还有一个,我的学生,还有一个,汝月芬呵,求求你们去救一救呀!”万先生手舞足蹈地指着烈焰冲天的观月楼发疯般地嘶叫道。
“她在那儿,已经没得救了!”王兴国指指完全被大火吞没了移春楼,痴痴傻傻地对万先生说。一想到那条妖魔鬼怪般的巨蛇,想到凭空飘来的天官,王兴国就忍不住浑身乱颤。
高梦轩跑近楼前,正要冲进火海,只听见背后一声枪响,他身子一颤,慢慢地转过身来。他难以置信地向那个天官的侍卫看了一眼,再向正望向自己的鲁美伦看了一眼。又是一声枪响,高梦轩的胸口再次绽开了一朵血花。
高梦轩圆睁着大眼,直身仆地。
鲁美伦直觉心如刀绞,她低吟一声,便缓缓地瘫倒在地。
“天官手谕!”天官的侍卫提着枪,高举着一张纸,对周围拥过来的人喊叫道。
高梦轩的几个马弁突然出现在楼道里,他们手里的枪同时响了,天官的侍卫应声倒下。
一直蓄势待发的风暴,终于在此刻骤然而来!大江犹如万条蛟龙,发出了声震天宇的咆哮声。惊天动地的狂风,飙地而起,驱赶着漫天的黑云直扑桐镇而来。黑压压的乌云相互追逐,如惊涛骇浪般地掠过桐镇上空。
“天啊!”林立生站在山门外睁圆眼睛惊呼道。望江楼此时已是火光冲天。
一想到新的灾难可能会落到汝月芬和阿德头上,林立生五脏俱焚,他想都未想,一个箭步蹿进半敞着的山门。
墙外的树林里,一片大树被崩塌的望江楼如飞矢似抛射过来的火团点着了,大树的枝枝杈杈即刻劈啪作响地燃烧起来,在黑暗中如金蛇狂舞。周边青翠的树枝树叶被热气流冲得东倒西歪,不一会,也纷纷冒出滚滚浓烟。
那些烧得白亮白亮的大树如巨人似的倒向对过的河岸,顷刻之间,大火又从渔园对岸一路燃起,铺天盖地直逼桐镇而来。
渔园火烧时,成千上万的桐镇人倾巢出动,站在桥心爬上墙头,甚至攀上大树登高一望,遥看一片火海的渔园。待大风呼啦啦从天而降,他们立时叫爹喊娘,四处逃散开去。
有人嚷着“着火了,着火了”,从门口哒哒哒哒地跑过。
阿德娘从凳子上跳起来,将她手里紧握着那只玉盒,放在桌上,急忙追出去想问一问什么地方着火了。忽然间,她听得远处一阵令人心颤的怪啸。风来了!
阿德娘关上大门,想奔楼上去关窗。一股大风呼的一声拍开底下的后门,紧接着,大片的屋瓦像纸片一样飘下来,砸碎在天井里。继而,楼窗发出一片碎响,几扇窗轰隆一声坠下楼去。
阿德房间里的窗扇已经全被狂风撕下刮走了,头发四飞的阿德娘看看被风扯下的帐子夺窗而去,看看墙上泪如雨下的外公,浑身战栗了一下,突然,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
她首先想到了阿德,便高叫一声:“阿德呵!”
去蚌壳弄的念头从阿德娘脑际一掠而过。于是,她飞身下楼,扑向门外。
由西而东的大火很快在镇上形成燎原之势,席卷了桐镇的上塘下塘,两条隔河火龙时而相交齐头并进,时而又分道扬镳向四下里扩散开去。河道里一艘艘大小船只纷纷夺路而逃,但在颜老板一排长长的竹排前挤成肚子,于是船家各自立马用竹篙战作一团。一时间,河道上血肉横飞,有不少船夫被戳入水中。
但待火从两岸气势汹汹扑来时,这些激战犹酣的船家又立即罢战弃船而逃。但竹行下游未受梗阻之苦的船只,却也未能逃脱乘风追来的漫天大火,有些船只火头未及,半张帆篷已经起烟着火。于是船上人纷纷落水,与水面上密密麻麻击浪而去的鼠群一齐顺河逃生而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7 14:01
在肆虐的风中,阿德娘只得扶墙而行。她的脚下一直有尾巴咬着尾巴连成一串串的老鼠通过,放眼望去,满大街的老鼠和人流在滚滚的烟雾中向着镇东而去。她看见一股股烟火,起初从那些被风推拉着的破屋烂墙下钻出来时,还如火蛇吞吐,但一眨眼功夫那火就如蛟龙一跳八丈高地扑向四邻的院墙。
阿德娘知道阿德完了,男人完了,她的家完了,桐镇完了!
阿德娘呼一声“苍天”,在逃生的人流中号啕大哭起来,但她的哭声立即被风卷得无踪无影。
“阿德姆妈……”阿钟和林立生狂叫着冲出浓烟,向软倒在地的阿德娘飞奔而来,他的身后是面孔青紫的阿德爹。
阿德爹大叫着,排开众人,架起阿德娘便往回奔去。阿钟跑在阿德爹娘边上,脸上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庄严。阿德不在,他这样做,就越发显出他对朋友赤胆忠心。但林立生却惊慌失措地看着阿德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我家阿德呢,阿德咋办呀!”阿德娘向阿钟追问。她并不熟识林立生。
“估计同汝月芬在一起。”阿钟看看林立生,摇着头说。
刚才他一进家,娘就慌里慌张对他说,镇公所来人找过他,还问过他爹去了哪里。阿钟一想就知道他有麻烦,他有麻烦,阿德和汝月芬也肯定要有麻烦。阿德一直到现在也没回家,不知道会不会已经出事了。但林立生一来,将阿德被抓的事一说,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不过,他相信阿德总能逃得过去的。于是,他拿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大声地对自己、对阿德爹娘嚷道:“喔哟,阿德啥人?他总归有办法救出汝月芬同他自家的。”
阿钟催着阿德爹娘,一马当先地在风烟滚滚的街巷中引路。
阿德娘听阿钟这样说,心里好受了些。男人说这阿钟知道有一条逃生的路,老山泉有个洞直通镇外。
大火烧起来后,男人奔回家时正好撞上阿钟,然后就一起出街,满世界地找她。
“你儿子不会有事的,我说不会就不会!阿钟说你儿子也知道老山泉的这个洞窟,说不定早去了那儿哩!”阿德爹架着阿德娘气喘如牛地说道。
一群熟悉的面孔突然从人流中冒出来,向这儿奔来。金山肃然而又神气地跑在前面,放开喉咙大声地招呼着阿钟爹娘和自己的爹娘,他的身后还有藕河街的一大群街坊。
“阿德姆妈,快跟我们来,快呀!”在人流中的玲玲和她爹娘一齐向他们又是招手又是大叫。
“卞德青的妈妈爸爸,卞德青呢?”女施先生大喊着,离开人群,朝阿德爹娘奔过来。
施艳林原先以为施亚平可能已经回到学堂,但未曾见到施亚平,她就在老校工的门房里坐等,但左等右等都不见人,于是决定先去趟蚌壳弄,看看汝月芬的娘,可能的话再聊聊汝月芬的事,看能不能从汝月芬她娘的嘴里再掏点什么出来。但待她走到藕河街,一场漫天大火竟然从天而降,她便卷入了这扶老携幼的滚滚人流。
阿德娘刚才听了阿钟和阿德他爹的几句话,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但一见阿德的先生,她的心里又乱套了。她鼻子一酸,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我也在找呀,施先生,这可咋办呀,施先生?”
施艳林一把拉着阿德娘的手,边跑边安慰着。她向渔园方向看了一眼,心想这个卞德青如果还在那儿的话,肯定没得命了。现在谁都知道这场席卷桐镇的大火最初就是从那开始烧起来的。
“你不会说,我家阿德在渔园吧!”阿德娘看见施艳林的眼神,慌了。她盯着如同漫天飞鸟黑压压地在浓烟滚滚的红黑色天空中疯狂旋转飞舞的屋瓦,长嚎道:“阿德……”
施亚平和张屠夫他们从熄灭的火场上撤下来时,个个衣衫褴褛,精疲力竭。他们吃了寺里的僧人送来的素面后,又开始在河埠口清洗肮脏不堪的洋龙。当狂风大作之时,已经有人来报,渔园失火,要他们立即开赴渔园。
那艘炮艇闻讯,则立即升火启动,逆水而上,向渔园方向驶去。炮艇可以一直开到渔园前面的河埠头。但那炮艇很快打着倒车,炮击着那些磕磕碰碰向它撞来的火船,飞快地朝镇中的通江桥退来。然而如赤壁火烧连营,那些燃起一篷冲天火的大小船只,在威力无比的热气浪的推波助澜之下,如离弦箭似地接二连三地向着通江桥,向着炮艇飞来。
大风卷起漫天飞沙和烟雾呐喊着,如在天空中杀出一路的千军万马,向东奔袭而来。到处是乱蹿的老鼠和哭叫奔走的人,还有一股股灼热的气浪。施亚平他们突然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河道中传来,一个夹杂着许多残肢的水柱冲天而起——炮艇爆炸了。
施亚平他们扔下已经寸步难行的洋龙,在疯狂的人流的裹挟下向东门南禅寺逃来。他们的身后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和房屋的倒塌声,随着一声更大的爆炸声响起,两岸顷刻间便变成了一片火海。但东门这边已经烧过一烧,没有任何可以过火的东西,至少现在,这边是整个桐镇最安全的地方了,可是打那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施亚平再也未见一人逃出东门,除了几条畏首畏尾的长蛇,只有滚滚洪流的老鼠汹涌而来。
一声如牛哞似的汽笛声破空而来,游轮甲板上舱顶上游轮的每个角落都是黄蜡蜡的士兵,登船者用枪托用脚将那些死命想挤上船去的士兵和桐镇人赶上岸去。跳板已被强行撤去,有些从船舷上从跳板上落水的人,立即被游轮泛起的大浪冲向两边和河滩,而有的落水者则直接被吸入船底,待再次浮出水面时,已成一堆破烂。
一时间河埠口骂声不绝,继而是零星的枪声和一片鬼哭狼嚎。但紧接着便是一阵异常激烈的枪声,被抛在岸上的士兵与已经登船的士兵开始相互对射,而那艘游轮吭哧吭哧地慢慢离岸而去。忽然,一个被击伤的士兵向游轮奋力掷去了一枚手雷,随着笫一枚手雷投出,又有几枚手雷击中了驾驶舱和轮机舱,轮机如牛大喘,而后慢慢地熄了。在手雷的爆炸声中,立即起火了的游轮,失去动力一头撞向了对面的驳岸上,而后又弹了回来。游轮上的人犹如下饺子似的,又扑通扑通地投向河中。
那艘空无一人的游轮冒着滚滚浓烟,七扭八歪地顺流而下。
施亚平他们与留守寺中的士兵一起登上塔顶,远望渔园,但一见之下,个个魂不附体。桐镇上空已完全被厚厚实实的烟雾笼罩,一场连天大火席卷了桐镇的四面八方,处处可见冲天火浪,如怒潮翻滚。
几条大蛇小蛇忽然批开池中的浮萍水莲,上了池岸。只见一条被捶扁了脑袋的黑蛇,风驰电掣地飞过甬道,钻入塔门,然后一层一层地攀上了塔梯,舞动着如章鱼触手似的分叉舌,向一脸痛楚的施亚平摇头摆尾地游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7 14:01
黑压压的老鼠覆盖了河面,覆盖了大街小巷,如前仆后继的军团穿越火海,穿越堆积如山的尸骸和残壁断垣,一浪一浪地通过寺门寺墙,浩浩荡荡,翻卷呼啸而去。
望江园园墙外的山门口此时也是火光冲天,山门口一股股大火如蟠龙,团团盘绕在门洞中,张牙舞爪地吞吐火舌,园内沿墙的树木这时也各自摇摇摆摆地发火喷焰,形如通天火柱。
满头、满脸、满身是血的阿德冲出灵屋洞,没头没脑地四处乱蹿,他在找汝月芬。他在洞里醒来,汝月芬和她的娘都不见了,洞里只有尸体,陆伯伯也死了。
突然他看到一瘸一拐的王兴国和阮老三引领着满脸污黑的大队人马呼地涌出月洞门。
长蛇阵的人流一路叫喳喳地向着这边奔来,阿德仰面看看这一道由此弯曲向上,伏壁直达山巅的爬山廊,王兴国和他的大队人马想从这儿的廊道逃生。耸于山巅的螺髻亭四下的草木四周也飘摇着一蓬蓬狼烟,那儿好像是整个渔园唯一没有起火的地方。
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老家人突然奔过来,气喘吁吁地拦住王兴国,大叫道:“李先生和他的人,还有张阿二全死了!”
王兴国一时气结,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廊道内突然砰的一声,刚才没有发出来的火,全都变成蓬蓬勃勃的火头。这些火头不一会,便化作一条大火龙迅猛地沿着那一道弯弯曲曲伏壁直达山巅的爬山廊奔去。
耸于山巅的螺髻亭上空,也立即与渔园望江园一样完全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淡红色的冲天烟雾之中。
看着孤山也化为一片火海,王兴国一声惨叫,掩面大哭起来。跟在他后面的大队人马,一见之下,也立即哭叫起来。整个望江园霎时哭声震天。
阿德这才意识到汝月芬她们要完了,他拼命地逆人流而动,向着渔园跑去,边跑边向人打听万先生和她的学生,但无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们统统自顾自地逃命而去。
阿德忽然听到一群女孩的哭叫声,他便迎着声音向前飞奔。
万先生文先生领着那群始终哭天喊地的女生,一路逃来。
一个军服被烧得千疮百孔的侍卫走在她们的前头,差点儿与阿德撞了个满怀。那侍卫背着一个黑糊糊的小孩,阿德定神一看,那黑孩子竟然是范小娴。
“范小娴,天哪!”阿德惊呼道。
范小娴伏在那人背上痛哭不止,她浑身上下的衣服和头皮眉毛已全都被火燎去。
“汝月芬呢,汝月芬呢?”阿德摇摆范小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范小娴张开没有睫毛的眼睛看看阿德,泪如泉涌道:“万先生听他们说,汝月芬烧死在移春楼了!”
“快逃,根本就没救了……快逃吧,火就烧过来了……”那侍卫指指熊熊燃烧的移春楼向阿德喊道。
“不……”阿德嚎叫着,撇下侍卫范小娴,从万先生她们身边奔过。
“卞德青!”万先生文先生和那群女生齐声高喊。
阿德向着火浪滚滚涌来的移春楼飞奔而去。他不信就是不信,那个对他说过“你看着吧,这一生一世,我就跟着你”的汝月芬会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高梦轩的马弁分别驮着鲁美伦和胸口打着十字绷带的高梦轩,像急行军似地向阿德奔来,身后跟着汉斯医生和护士。而紧随其后的两个卫士背着洪士牧和段督军,也迎着阿德疾步走来。
“干什么去,你……你个孩子,不要命啦!”高梦轩看见一个泪流满面,从头到脚浑身是血的孩子奔过来,睁大眼睛,低声喝道。
鲁美伦在马弁背上伸出手,扯着那个五官扭曲、双目痴呆的血孩不放。
“汝月芬……”阿德喃喃地自语着,泪眼直视前方,死命一犟,挣开那女人的手,抽抽搭搭地向完全被大火吞没的移春楼狂奔而去。
一棵棵参天古树,如一条条巨大的火龙扭曲着,向天地抛洒着一束束火团,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嘶叫。
“阿德阿德……不要啊……”浑身是水的林立生双脚时时腾空,死命地从远处高高低低地飞奔过来。他的身后同样是浑身上下水淋淋的阿钟、金山、施艳林和阿德的爹娘。
万先生文先生和所有的女生,高梦轩同鲁美伦、洪士牧、段督军一齐转过身去看那个绝尘而去的血孩子。
那个如飞蛾又像落叶的血孩子,向火海缓缓飘去。他张开双臂,跃动着双脚,仿佛跳着绵延千年的古舞,舞呵舞呵,隐没在海蓝色的光焰里。
高梦轩、鲁美伦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阿德儿呀……”阿德娘一头栽在地上。阿德爹双膝一软,跪直在地。
一条状似红绸的飘带,缓缓地从烈焰中升腾而起,然后向化成一片火海的移春楼盘旋俯冲,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然后再盘旋再俯冲……
红绸带在移春楼火浪翻滚的上空久久地盘旋着,一圈、两圈、三圈……
良久良久,那红艳如血的绸带,扬首一领,剧烈地抖颤着,擘天而去……
~~~~~~~~~~~~~~~~~~~~~~~~~~~~~~~~~~~~~~~~~~~~~~~~~全文完~~~~~~~~~~~~~~~~~~~~~~~~~~~~~~~~~~~~~~~~~~~~~~~~~
kakteen
发表于 2008-4-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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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妖MM
发表于 2008-4-8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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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哼哼
发表于 2008-4-8 20:36
支持暴色妖MM的8挂:D :D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