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8:30
他不耐烦地啧啧作声。“这些全是凭空臆测,蕾伊小姐。依我看来,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你的推断。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财力支付诽谤官司,就不要随便出书指控别人涉嫌谋杀。”他又看了看表,为要不要离去犹豫不决。“假设你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吉宛和琥珀被杀时,奥莉芙的父亲在哪里?如果我没记错,他当晚也在家,第二天照常上班。难道你是说,他对厨房里的屠杀毫无察觉?”
“没错,我正有此意。”
狄兹困惑地蹙眉,“那太离谱了。”
“如果他一直都没在家,就不离谱了。说他在家的只有奥莉芙、罗伯自己和隔壁的邻居太太,而她提到他时,也只是强调吉宛和琥珀在早上八点半仍好端端的。”
他不予置信地摇摇头。“那么说,每个人都在撒谎了?那太荒唐了。那个邻居太太为什么要说谎?”
罗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太难以置信。我想了很久,所以比较容易接受。罗伯·马丁是个没曝光的同性恋者。我已经查出他常去冶游的同性恋酒吧。他在那边以马克·艾格纽的化名广为人知。那位店东一看到他的照片就认出来了。如果他当天晚上是和一个同性爱人同床共枕,第二天再直接去上班,那在警方通知他之前,他就不会知道他们家厨房里发生什么事了。而他也不用说出他当晚人在哪里,因为奥莉芙一定以为他在家,所以在她的自白书中说,她是在父亲出门后,才动手弑母的。”
“等一下,等一下,”狄兹大叫着,好像在和一个难缠的证人辩论,“你这种推论有漏洞。你刚才说,奥莉芙的情人在半夜冲到她家,找吉宛兴师问罪。”他用手梳拢头发,整理着思绪。“不过,既然奥莉芙回家时,罗伯·马丁并没有陈尸在厨房中,那她一定知道他当晚不在家。她为什么在自白书中说他在家?”
“因为她认为他应该在家。听着,她的情人何时离去并不重要———或许是半夜,或许是清晨———这与她无关。她没有车子,她或许因为被放鸽子而一肚子火,再加上她隔天已经请假,打算和情人双宿双飞,所以很可能她是在吃过午饭后才回家。她一定认为她的情人是等罗伯上班后,才下手杀了吉宛和琥珀,所以她想当然地在自白书中说她父亲在家。他睡在楼下的后厢房里,不过除了吉宛或许心里有数外,其他人都不会想到他在半夜溜出去找同性爱人。”
他第三次看表。“这样谈不出所以然来的,我必须走了。”他拎起外套,搭在手臂上。“你没有解释那个邻居太太为什么说谎。”他带她出门,再把门关上。
她边下楼梯边说。“因为我怀疑,她在听警方说吉宛和琥珀已经遇害后,立刻认定是罗伯和她老公吵了一架后下手的。”狄兹听了嗤之以鼻,但她耸耸肩继续说下去。“她早就知道她老公和罗伯经常在那间后厢房幽会,我想,她很清楚罗伯是个同性恋者,也知道她老公有此倾向。她一定方寸大乱,直到奥莉芙出面承认犯案后才定下心来。如果罗伯是为了爱德华而犯案,那她们家也会受到波及,所以,她为了让爱德华能撇清干系,就说他去上班时,吉宛和琥珀都仍好端端的。”她和他走过大厅。“她的运气好,没有人去查证她的证词,因为那和奥莉芙的说法不谋而合。”
他们走出楼下大门,步入人行道。“太过巧合了吧?”他喃喃着,“奥莉芙的说法很单纯,你的说法太复杂了。”
“事实难免要经过抽丝剥茧才能浮现,”她说,“不过事实上,他们三人所描述的只是正常情况下的星期三早晨,而不是案发时的星期三的真相。”
“我要走这个方向。”他说着,指向霍朋地铁车站。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走。”她必须小跑才能跟上。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些事,蕾伊小姐。你应该找的是奥莉芙的法律顾问克鲁先生。”
罗莎避免正面回答。“那么说,你认为这个案子可以成立了?”
他亲切地笑了笑,他的牙齿在黑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为洁白。“不,还早呢。这只是个开始。去找克鲁先生吧。”
“你是她的辩护律师,”她仍不屈不挠,“如果你要替奥莉芙申冤,需要什么证据,才能说服法庭她是无辜的?”
“她在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
“或是找到真凶?”
“或是找到真凶。”他也附和。“不过我看你没那么容易把他绳之以法。”
“为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不利于他的证据。你的论点是,奥莉芙编造一切证据,借此把所有罪状一肩扛起。若真是这样,那她编得真是天衣无缝。所有罪证都证实她有罪。”他们走到地铁后,他放慢脚步,“所以,除非你认定的那个真凶能自动招供,并用只有真凶才能知道的凶案细节来说服警方,否则不可能替奥莉芙脱罪。”他遗憾地笑了笑,“依我看,他如今也不可能这么做,原因很简单,案发时他就没这么做。”
她从霍朋地铁车站打电话到监狱,要求狱方转告奥莉芙,她当天不能去会客。她有个预感,事情将会在她面前爆发开来,而这种感觉集中在奥莉芙身上。
她进入住处大楼的大门时,已经相当晚了。大厅里黑漆漆的,不大寻常。她按下楼梯间的电灯,但毫无动静。又停电了吧,她想。这样也好。一片漆黑正好吻合她阴郁的心情。她摸索出住处的钥匙,再一步步摸黑走上楼,想着家里是否还有蜡烛。所幸她想起厨房的抽屉里还有一支,否则这漫漫长夜就难过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8:31
她盲目地摸到门口,正在摸索门锁时,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脚旁的地板上站了起来。
“嘿!”她大叫一声,用力拳打脚踢。
转眼间,她已经被整个抱离地面,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
“嘘,”黑尔在她耳畔悄声说着,笑个不停,“是我啦。”他吻她的鼻头。“哎哟!”他惨叫一声,被她踹了一脚,痛得放下她,抱着腹部弯下腰来。
“活该,”她说着,在地上摸索着找钥匙。“算你运气好,我没带那根大头针。呃,找到了。”她拿起钥匙,再去摸索门锁。“在这里。”她开锁进门,试着打开门内的灯,不过仍是一片漆黑。“进来吧,”她说着,扯住他的外套把他拉进门,“我记得厨房里有根蜡烛。”
“你没事吧?”楼上一位女性住户颤抖着声音问。
“没事,谢谢,”罗莎说,“我摔了一跤。停电多久了?”
“半小时。我已经打过电话。听说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线路烧坏了。他们说要三小时才能修复。我告诉他们,如果要停电那么久,那我就拒缴电费。我们应该据理力争,对吧?”
“完全同意。”罗莎说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说话。或许是芭蕾特太太吧。她只是偶尔在信箱里的信件上看到其他住户的姓名,但很少打照面。“再见了。”她说完关上门。“我去把蜡烛找出来。”她低声告诉黑尔。
“我们干吗说悄悄话?”黑尔也低声问。
她哧哧笑了出来。“或许是因为人在黑暗中,总会压低声音吧。”
他不知道踢到什么,颠了一下,“真是的。街灯应该还亮着吧?你的窗帘一定是拉上了。”
“或许。”她把厨房的抽屉拉开,“我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她在一堆工具和杂物间摸索着。“我想我找到了。你有火柴吗?”
“没有,”他耐心地说,“不然我早就点燃了。你养了蛇吗?”
“别傻了,我养了一只猫。”可是安卓芭夫人哪里去了?她把钥匙插入门锁时,安卓芭夫人早就该欣喜若狂地跳过来迎接了。罗莎再摸索回门口,找她的公事包,里面有一包她带进监狱让奥莉芙用的火柴。她把公事包打开,探手在里面搜寻。“如果你能找到沙发,”她告诉他,“窗帘就在沙发后面。窗户左边有一条绳子可以拉开。”
“我找到了一样东西,”他说,“不过显然不是沙发。”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不大自在地说,“不管是什么,都很令人不舒服。湿湿滑滑的,盘在我脖子上。你真的没养蛇?”
她紧张地笑了笑。“别闹了。”她摸到了火柴,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划亮火柴,举高。黑尔站在房子中央,她早上洗的衬衫晾在屋子里,就垂在他的头和肩膀上。她捧腹大笑。“你明知道那不是蛇。”她说着,拿起蜡烛点燃。
他找到窗帘的拉绳,把窗帘拉开,让鹅黄的街灯光照进来。在街灯和烛光的照射下,室内总算从一片漆黑中恢复生机。他环顾四周,毛巾、衣服、购物袋、照片,全凌乱地摆在椅子和桌上,沙发上有个椅垫已快掉下来,地板上散布着脏杯子、洋芋片的空袋子。“好地方。”他说着,抬起脚,把粘在鞋底的猪肉馅饼踢掉,“来你这里,真有宾至如归之感。”
“我没料到你会来。”她说着,充满尊严地接过那馅饼残渣,丢进垃圾桶。“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先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再来。”
他俯身抚摸躺在椅垫上睡懒觉的猫。安卓芭夫人乖乖地舔他的手,然后开始懒洋洋地梳理毛发。“你都睡沙发吗?”他问罗莎。
“卧室里没有分机。”
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默不作声。
她朝他走过去,手中的蜡烛斜举着,免得蜡油滴到她的手。“噢,老天,真高兴能看到你。你不会相信的。你哪里去了?我担心得要命。”
他低下头,把额头靠在她芳香的秀发上。“到处跑。”他说着,把手摆在她肩头,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脖子。
“警方在通缉你。”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知道。”他的唇拂过她的粉颊,若即若离的轻触,让她几乎把持不住。
“我快着火了。”她娇吟着。
他伸手把蜡烛捏熄。“我已经着火了。”他强有力的手托着她的臀部,让她抵住他阳刚的躯体。“问题是,”他在她的颈窝处低语着,“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冲个冷水澡,免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说真的?”他现在真能紧急刹车?她刹不住了。
“不是,只是礼貌上说说。”
“我好饥渴。”
“理当这样。”他说着,眼眸在鹅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可恶,女人,我已经饥渴了好几个星期。”
安卓芭夫人从坐垫中一跃而起,满脸愤然地朝厨房走去。
稍后,电力恢复了,房内大放光明,桌上的蜡烛残烬的微弱光线也被盖住了。
他撩开罗莎脸上散乱的发丝。“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他说。
她娇笑着。“我还以为自己瘦巴巴的,都没有肉呢?”
他的眼中充满柔情。“你说答录机只有杂音,我知道是在骗人。”他的手滑过她细嫩的臂膀,然后忽然紧紧地抱着她。她会让人上瘾。他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腿上。“我一直梦想着这么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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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8:32
“是美梦吗?”
“和现实比起来,还不够美。”
“好了。”她说着,从他身上滑开,套上衣服。“你打算怎么应付通缉令?”
他没有答腔,径自翻阅着茶几上的照片。“那是你老公?”
“前夫。”她把他的长裤丢给他。
他叹了口气,把长裤穿上,然后拿起一幅爱丽丝的特写照片。“这个一定是你的女儿了,”他平静地说,“她长得很像你。”
“曾经很像。”罗莎纠正他。“她死了。”
她等着他道歉和改变话题,不料黑尔却笑了笑,用手指触摸那笑意盎然的脸蛋。“她很美。”
“是的。”
“她叫什么名字?”
“爱丽丝。”
他再仔细端详那张照片。“我记得六岁时曾爱上一个女孩,长得跟她好像。我那时候很没自信,每天都会问她,她有多爱我,她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她会伸出她的双手,像这样。”他把两掌相对,再往两旁张开,像渔夫在向人描述钓到的鱼有多大,“然后说,这么多。”
“没错,”罗莎说,想了起来,“爱丽丝也是这样,都用手掌来丈量爱意。我都忘了。”
她想把照片收起来,但他不让她拿走,还拿到灯下看个仔细。“她的眼神很坚定。”
“她喜欢依她自己的方式做事。”
“明智的女人。她总能随心所欲吗?”
“大部分。她很有主见。我记得有一次……”但她缄默了下来,没再说下去。
黑尔把衬衫套上,开始扣纽扣。“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猜在她会自己走路之前,你一定被她缠着不放。我倒很高兴有人能罩得住你。”
罗莎掏出手帕擦眼泪。“对不起!”
“为什么?”
“这样好尴尬。”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脸颊靠在她头发上。西方社会也太无情了,他想,一个母亲为了亡女掉眼泪,竟然还得担心会让人觉得尴尬。
“谢谢你。”她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于是解释,“谢谢你听我诉苦。”
“不足挂齿,罗莎。”他可以感受到她很没安全感。“你打算一整晚为此痛苦,然后明天一早醒来,希望没向我提起爱丽丝的事?”
他太善解人意了。她把眼光移开。“我痛恨自己让人觉得太软弱。”
“我知道,来这里,”他拍拍大腿,“我告诉你我的软弱。你这几星期来一直想挖掘出我的弱点。现在该你来笑我了。”
“我不会笑你。”
“噢!”他呢喃着,“原来这样。那你就比我有教养了。我会笑你,你却不会笑我。”
她搂着他。“你跟奥莉芙好像。”
“我希望你别再拿我和一个疯婆子相提并论。”
“我是在恭维你呢。她人很好,像你一样。”
“我才不好呢,罗莎。”他捧起她的脸,“我因为违反公共卫生法而被起诉。卫生局的督察到我的厨房检查后,说他没见过那么不卫生的餐厅。冰箱里百分之九十五的生肉片都已腐烂得生蛆了。干货原本应该放置在封闭容器里,我却都摆在外头,而且到处都可以看到老鼠屎。储藏室里堆满了一袋袋的垃圾。蔬菜都已经烂得非丢掉不可了,而且他还在烤炉下找到一只活生生的老鼠。”
他扬起一条眉毛,疲惫不堪地说:“也因为被卫生局起诉,所以顾客都不敢上门,我的案子再过六周就要宣判了,我根本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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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8:33
罗莎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曾想过盗猎人餐厅门可罗雀的各种可能,可是从来没料到会是这样。怪不得没有顾客会上门了。有谁会到肉都长蛆的餐厅吃饭?她就会,还吃了两餐。不过她一直不知道肉已生蛆这件事。黑尔应该一开始就坦白告诉她才对,她想,这时,她也因为不知道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下肚,觉得有点反胃。她感觉到他在看她,所以强忍着心头的反胃感。
“我搞不懂,”她字斟句酌地说,“是正式被移送法办?我是说,你看来好像已经被审判过,罪名也已经定了。如果你的案子还没开庭审理,你的顾客怎么会知道卫生局的检验结果?还有,那些戴滑雪面罩的人是谁?”她困惑地蹙着眉,“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傻,竟然会违反卫生法。总不至于让整个冰箱的肉都烂掉,而且老鼠还在地上开运动会吧。”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拍了他胸口一掌。“霍克斯里,你这个坏蛋!全是瞎掰的。你在戏弄我!”
他摇摇头,“我倒希望这样。”
她端详了他许久,然后从他腿上站起来,走向厨房。他听到软木塞拔开的声音,以及玻璃杯的碰撞声。她待在厨房里的时间比他预期的还久,他想起了他老婆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她心里不舒服,就躲进厨房。他还以为罗莎应该会不一样。
她终于拿着个托盘走了出来。“好,”她坚决地说,“我们喝一杯。”
他默不作声。
“我不相信你会开一家脏兮兮的餐厅,”她告诉他,“你的个性太积极了。盗猎人餐厅对你而言是一个梦想的实现,而不只是一种财务上的投资。”她替他倒了一杯酒,“而且你上星期指控我又算计你了,那表示你以前曾被算计过。”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所以,老鼠和腐肉应该都是被诬赖的,对吧?”
“没错。”他嗅了嗅杯中的酒,“不过,反正我总会这么替自己辩解的,对吧?”
火气真大,她想。怪不得他不信任别人。她靠坐在沙发旁。“此外,”她继续说下去,“就我所知,你曾两度被围殴,你的车窗被砸,盗猎人餐厅也遭人破门而入。”她喝了口酒,“他们到底要你怎么样?”
他抚了抚仍淤青的背部。“或许他们要我停业,而且越快越好。可是我搞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或是谁在幕后指使。六个星期前,我还是个开心的小老板,无忧无虑地掌厨营生。然后有一天上午十点,我从市场回来,发现我的助手被卫生局的督察痛骂了一顿,我的厨房臭气冲天,我也被起诉了。”他搔了搔头发。“我将餐厅暂停营业三天,彻底清扫。停业后,员工也走了,不再回来。我的顾客都是以前警界的友人和他们的家眷———附带一提,就是他们把卫生局的检查报告向外透露的———他们认为我偷工减料,赚黑心钱,因此就不再光顾了;而本地的其他餐厅也说我太不敬业,破坏了整个餐饮业的名声。我完全被孤立了。”
罗莎摇摇头,“那上星期二有人闯入时,你为什么不报案?”
他叹了口气,“报案有什么用?我也不能把这件事和卫生局的抽查牵扯在一起。所以我决定布饵诱他们上钩。”他看出她听得满头雾水,继续解释,“我逮到其中两人在砸我的店。我想那也是凑巧。我跟你去看房子,他们看到我的店里没有人,所以就趁机砸店。”他忽然大笑出声,“我那时正在跟你赌气,所以拿他们发泄,他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我逮住了。我把他们抓到楼上去,用手铐铐在铁窗上。不过他们都很有骨气。”他充满钦佩地说,“无论我怎么逼供,他们都不肯招。”他耸耸肩,“所以我就坐着等,看看会有谁来找他们。”
怪不得他会草木皆兵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趁机来砸店,而不是我用调虎离山计把你骗开?”她好奇地问。“如果是我,一定会怀疑是这女人搞的鬼。”
他眼角的笑纹漾了开来。“你都没看到你自己抓着一支桌腿那副模样。你看到厨房的门开着时,满脸惊慌,看到是我时,才松了口气。然后在我说没有报警时,你又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没有人的演技会那么精湛的。”他喝了口酒,品味着口中的酒香。“我进退两难。警方不信任我。他们认为我是真的太不注重卫生,被人破门而入只是想耍手段,借此逃避卫生局的起诉。连和我最熟的老搭档乔夫·瓦特都说,他在看过卫生局的取证照片后,就一直拉肚子。他们都常到我的餐厅用餐,一是因为我会给他们折扣优惠,再者他们也是真心希望我从警界的转行能成功。”他心力交瘁地举手抚抚嘴。“如今,我成了拒绝往来户,我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都觉得自己受骗了。”
“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会骗他们?”
“经济不景气,”他叹了口气,“各家店都是倒的倒,赔的赔,他们一定认为我的店也难免受波及。餐厅如果赔钱,第一个应对措施是什么?偷工减料,劣货当好货卖。”
说得也有点歪理。“你的员工就不出面替你辩解?”
他苦笑了,“两名女服务员原本愿意的,不过最有分量替我辩解的是我的大厨,而他已经到法国去闯天下了。”他举起手,但随即因为肋骨的疼痛而放下了。“反正,就算找他出面也没有帮助。他一定早就被收买了。不管是谁要栽赃,都得有人做内应才能进得了厨房,他就有一把备份钥匙。”他的面色凝重。“我应该找他问个明白的,可是当时太过震惊,没有想到他,等到想起来,他早已远走高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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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8:34
“我搞不懂,”她字斟句酌地说,“是正式被移送法办?我是说,你看来好像已经被审判过,罪名也已经定了。如果你的案子还没开庭审理,你的顾客怎么会知道卫生局的检验结果?还有,那些戴滑雪面罩的人是谁?”她困惑地蹙着眉,“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傻,竟然会违反卫生法。总不至于让整个冰箱的肉都烂掉,而且老鼠还在地上开运动会吧。”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拍了他胸口一掌。“霍克斯里,你这个坏蛋!全是瞎掰的。你在戏弄我!”
他摇摇头,“我倒希望这样。”
她端详了他许久,然后从他腿上站起来,走向厨房。他听到软木塞拔开的声音,以及玻璃杯的碰撞声。她待在厨房里的时间比他预期的还久,他想起了他老婆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她心里不舒服,就躲进厨房。他还以为罗莎应该会不一样。
她终于拿着个托盘走了出来。“好,”她坚决地说,“我们喝一杯。”
他默不作声。
“我不相信你会开一家脏兮兮的餐厅,”她告诉他,“你的个性太积极了。盗猎人餐厅对你而言是一个梦想的实现,而不只是一种财务上的投资。”她替他倒了一杯酒,“而且你上星期指控我又算计你了,那表示你以前曾被算计过。”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所以,老鼠和腐肉应该都是被诬赖的,对吧?”
“没错。”他嗅了嗅杯中的酒,“不过,反正我总会这么替自己辩解的,对吧?”
火气真大,她想。怪不得他不信任别人。她靠坐在沙发旁。“此外,”她继续说下去,“就我所知,你曾两度被围殴,你的车窗被砸,盗猎人餐厅也遭人破门而入。”她喝了口酒,“他们到底要你怎么样?”
他抚了抚仍淤青的背部。“或许他们要我停业,而且越快越好。可是我搞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或是谁在幕后指使。六个星期前,我还是个开心的小老板,无忧无虑地掌厨营生。然后有一天上午十点,我从市场回来,发现我的助手被卫生局的督察痛骂了一顿,我的厨房臭气冲天,我也被起诉了。”他搔了搔头发。“我将餐厅暂停营业三天,彻底清扫。停业后,员工也走了,不再回来。我的顾客都是以前警界的友人和他们的家眷———附带一提,就是他们把卫生局的检查报告向外透露的———他们认为我偷工减料,赚黑心钱,因此就不再光顾了;而本地的其他餐厅也说我太不敬业,破坏了整个餐饮业的名声。我完全被孤立了。”
罗莎摇摇头,“那上星期二有人闯入时,你为什么不报案?”
他叹了口气,“报案有什么用?我也不能把这件事和卫生局的抽查牵扯在一起。所以我决定布饵诱他们上钩。”他看出她听得满头雾水,继续解释,“我逮到其中两人在砸我的店。我想那也是凑巧。我跟你去看房子,他们看到我的店里没有人,所以就趁机砸店。”他忽然大笑出声,“我那时正在跟你赌气,所以拿他们发泄,他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我逮住了。我把他们抓到楼上去,用手铐铐在铁窗上。不过他们都很有骨气。”他充满钦佩地说,“无论我怎么逼供,他们都不肯招。”他耸耸肩,“所以我就坐着等,看看会有谁来找他们。”
怪不得他会草木皆兵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趁机来砸店,而不是我用调虎离山计把你骗开?”她好奇地问。“如果是我,一定会怀疑是这女人搞的鬼。”
他眼角的笑纹漾了开来。“你都没看到你自己抓着一支桌腿那副模样。你看到厨房的门开着时,满脸惊慌,看到是我时,才松了口气。然后在我说没有报警时,你又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没有人的演技会那么精湛的。”他喝了口酒,品味着口中的酒香。“我进退两难。警方不信任我。他们认为我是真的太不注重卫生,被人破门而入只是想耍手段,借此逃避卫生局的起诉。连和我最熟的老搭档乔夫·瓦特都说,他在看过卫生局的取证照片后,就一直拉肚子。他们都常到我的餐厅用餐,一是因为我会给他们折扣优惠,再者他们也是真心希望我从警界的转行能成功。”他心力交瘁地举手抚抚嘴。“如今,我成了拒绝往来户,我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都觉得自己受骗了。”
“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会骗他们?”
“经济不景气,”他叹了口气,“各家店都是倒的倒,赔的赔,他们一定认为我的店也难免受波及。餐厅如果赔钱,第一个应对措施是什么?偷工减料,劣货当好货卖。”
说得也有点歪理。“你的员工就不出面替你辩解?”
他苦笑了,“两名女服务员原本愿意的,不过最有分量替我辩解的是我的大厨,而他已经到法国去闯天下了。”他举起手,但随即因为肋骨的疼痛而放下了。“反正,就算找他出面也没有帮助。他一定早就被收买了。不管是谁要栽赃,都得有人做内应才能进得了厨房,他就有一把备份钥匙。”他的面色凝重。“我应该找他问个明白的,可是当时太过震惊,没有想到他,等到想起来,他早已远走高飞了。”
“想不出来,除非是银行要扯你后腿。”
他摇摇头,“我贷款贷得很少,也没有财务压力。”他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照理说,他应该是在说我隔壁的两家店,他们都用店面作抵押,倒闭后,店面也都被贷款给他们的人并购了。”
“那就对了,”罗莎兴奋地说,“有人想拥有你的店面。你没问他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而来?”
他抚了抚颈背。“我还来不及问就被打昏了。他们显然还有另外一个同伙,在我们打斗期间,他上楼给两个被我铐在铁窗上的人松绑。我们听到的撞击声应该就是他们发出来的。反正,等我醒来时,发现炉子上有个锅子起火了,而且警方也已经到达,我的一个邻居叽里呱啦地指控我,说有一个顾客被我用热油淋伤,所以他才打电话叫救护车。”他腼腆地笑了笑,“简直像一场噩梦。所以我只好挥拳打倒离我最近的警察,夺门而出。我当时只想要逃离现场。”他望着她。“反正,我脑中只想着有人要侵占盗猎人餐厅。我在五星期前曾去探视过两旁的店家,两家并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一家是被小型的连锁超市买下来,另一家则是被法院拍卖,由一家投资公司中标。”
“出面购买的可能是替身。你有没有去查过?”
“你以为我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能查的我早就查过了。到现在还茫无头绪,惟一能确定的一点是,等法院一宣判,我就要被迫停止营业,到时候,就会有人出面,花钱买下我的店面。所以你前几天一直想拿钱赞助我,我才会怀疑你。”
她这才明白他那天火气为什么那么大。“等到被迫停业,就无力回天了。”
“没错。”
他们默默对坐了许久。
“我第一次去找你时,你为什么被打?”罗莎再次开口,“那一定是在卫生局检验后的事。”
他点点头。“那是在我重新开张后三或四天。我正要开门进餐厅时,在门口被他们堵住。同样的伎俩———戴滑雪面罩,手拿球棒———不过那次他们把我强押上一部运鱼的货车,开了十里路到新林市,揍了我一顿,然后把我丢到路边。我身上既没钱也没信用卡,花了一整个下午徒步回家,因为我那副德性,没有人肯让我搭便车,最后———”他瞄了她一眼,“我发现意大利画家波提切利笔下的美神维纳斯出现在我的餐厅。我原本以为时来运转了,不料这位维纳斯一开口,却变成了个火暴娘子。”罗莎作势要捶他,他赶忙侧身闪开。“老天,女人———”他露齿而笑,“我那天被打得遍体鳞伤,你却还怀疑我要强暴你,我的天,当时我连走路都困难。”
“都是你不好,谁叫你连窗户都装了铁窗?对了,你为什么要装铁窗?”
“我买下那间店面时就有的。以前房东的老婆有梦游症。这几星期,我倒很庆幸有这些铁窗。”
她再回头谈原来的话题。“不过有一点说不通,你知道。我是说,如果卫生局去抽检,是要让你早日停业,那他们应该在你一恢复营业就去找碴儿,而不是三四天之后。而且,反正法院宣判后你就得停业,他们何必又去围殴你?”
“有道理,”他承认,“因此我才怀疑到你头上。我一直在想,你和这件事一定有关联,不过我已经查过你的底细了,你看来家世清白,没有嫌疑。”
“谢谢你哦。”她没好气地说。
“换成是你,也会清查对方底细的。”他紧锁双眉,“你也没办法否认,怎么每次你出现,总会出事?也未免太离谱了。”
罗莎想想,平心而论,那倒是事实。“不过在我出现之前,你就被算计了,”她说,“这一定是巧合。反正,五个星期前,你和我之间惟一的关联就是奥莉芙,你总不会怀疑是她在幕后指使的吧?她的依赖心很强,根本不可能是夺取你餐厅的主谋。”
他不耐烦地耸耸肩。“我知道。我想过不下一千次了。怎么想都想不出所以然来。我只知道自己面临这辈子最困窘的时刻,孤立无援,连是谁在搞鬼都搞不清楚。”他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所以,蕾伊小姐,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再过三个星期,我就要成为纵火、拒捕、违反卫生法的餐厅老板,你对这种人有何看法?”
她望着手中的酒杯。“够色的。”
他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眼神就像爱丽丝的翻版。“你看来跟你女儿真像。”他再次翻拣着那些照片。“你应该把照片加洗放大,贴满整个房间,提醒你自己,她有多漂亮。如果她是我女儿,我就会这么做。”他听到罗莎深吸了口气,因此转头望她。“对不起,我太不善解人意。”
“别傻了。”她说,“我只是刚想起来,我在哪儿见过那个人。我就知道我见过他。那是海斯先生的一个儿子。你知道,就是住在马丁家隔壁的那个老先生。他的柜上摆了一张他们的全家福照片。”她鼓掌大叫,“这算不算是奇迹出现了,黑尔?布里吉修女的祈祷似乎应验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8:34
她坐在餐桌旁,望着黑尔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她冰箱里的存粮一扫而空。他的满脸消沉也随着一顿饱餐而烟消云散了,这时他正心满意足地哼着歌,用火腿、鸡胸肉、西洋芹再做一道料理。“你不会是想拿我的大头针去戳海斯先生吧?”罗莎问,“我相信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肖子做了什么事。他是个老好人。”
黑尔眉开眼笑。“我看不然。”他拿铝箔纸裹住那些料理,再放入烤箱里。“不过目前我还猜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海斯先生的儿子只需等法院宣判就能侵占我的餐厅,那他又何必不断来骚扰我?”
“逮捕他,逼他的口供,”罗莎说,“如果是我,我就去找他父亲,问出他的地址,然后报警。”
“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他想了一阵子。“你说你和那老人交谈时曾录了一盘录音带,我想听听看。我不相信真会那么凑巧。总该有关联的。他们为什么突然那么急?而且还用球棒动粗?太不合理了。”
“来听听看吧。”她把她的公事包拿过来,取出带子,把录音机摆在桌上。“我们当时是在谈琥珀的私生子,”在老人的声音传出来时,她解释,“他很清楚那孩子的事,甚至还知道那孩子养父的姓氏以及他移民到哪个国家。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罗伯·马丁的遗产都归他所有。”
黑尔仔细聆听。“勃朗?”他听完后问,“住在澳洲?你怎么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因为奥莉芙的狗屎法律顾问威胁我,如果我泄露出去,就要告我。”她蹙眉,“我也不知道海斯先生怎么知道的。克鲁先生甚至不肯把那孩子养父的姓氏告诉奥莉芙。他费尽心机想保守这个秘密。”
黑尔拿起炉子上的一锅米饭,“罗伯·马丁的遗产有多少?”
“五十万镑。”
“哇塞!”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哇塞!”他又叫了声。“目前就存在银行里,等着那孩子出现?”
“应该是这样。”
“谁是遗嘱执行人?”
“那个法律顾问,彼得·克鲁。”
黑尔把饭盛入碗中。“那你去问他这件事时,他怎么说?他说了他们正在找那孩子吗?”
“没有,他只是一直威胁要告我泄密。”她耸耸肩,“不过他写了封信给奥莉芙,告诉她找到的机会渺茫。显然,找那个孩子有一个时限,如果找不到,那笔遗产就要捐给慈善机构。”她蹙眉,“他是亲笔写那封信的。我原本以为他是想省钱,不过,你知道,更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让他的秘书看到。如果他说谎,他的秘书会知道。”
“同时,”黑尔缓缓地说,“他也是遗产执行人,有权动用那笔资产去并购倒闭的公司。”他眯起眼,“再加上他是个法律顾问,所以,他很可能知道都市计划,或什么开发案的内线消息。”他望着罗莎,“只要没有人出面领取罗伯·马丁的钱,那他等于有取之不尽的信用贷款。你第一次去找克鲁先生是什么时候?”
她走到他面前,“就是你挨揍的前一天。”她兴奋地绽现异彩,“而且他对我充满戒心,一直指控我从他处理奥莉芙案的方式,擅自得出不利于他的结论。这个我也录下来了。”她找出那盘录音带。“他说奥莉芙不可能继承那笔财产,因为法律不允许她因杀了琥珀和吉宛而受惠。不过,你知道,如果奥莉芙是无辜的,”她得意洋洋地拍拍那盘带子,“那就另当别论了。她可以提出上诉,要求重新处理那笔遗产。我记得在那次访谈快结束时告诉他,那件案子手法凶残,应该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做的,而奥莉芙的精神鉴定为正常,显然并不符合,惟一的解释就是奥莉芙不是真凶。老天,这么说就合理了,对不对?一开始他发现琥珀的儿子可能会出现,然后我又出面要替奥莉芙洗脱冤情。盗猎人餐厅对他而言一定关系重大。”
黑尔把烤箱里的料理拿出来,和那碗饭放在一起。“你应该知道,那个你所谓的老好人,和这事一定脱不了干系。如果他和克鲁先生没有任何关联,克鲁先生不可能把琥珀孩子的下落告诉他。”
她凝视了他许久,然后把她偷拍来的照片从公事包中拿出来。“或许他知道克鲁先生在盗用罗伯的遗产。或是,”她缓缓地说,“或许他知道是谁杀了吉宛和琥珀。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会使克鲁先生身败名裂。”她把照片摆在桌上。“这个人就是奥莉芙的情人。”她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我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查出来,那别人应该也可以,包括警方。你害了她,黑尔,你们警方应该觉得愧疚。在未经证实之前,就认定一个人有罪,违背了司法正义。”
湛蓝的眼眸望向罗莎时,露出真率的喜悦。“好啊,你又来了。进来,进来。”他看着她身后的黑尔,似曾相识地蹙着眉。“我们应该见过面吧?我该怎么说?我看人一向过目不忘。是什么时候见过面的?”
黑尔和那老人握手。“六年前,”他也开朗地说,“我当时负责侦办奥莉芙·马丁的案子。霍克斯里警官。”握在他手中的手似乎很虚弱,像一只小鸟,不过黑尔想,应该是年老力衰的缘故吧。
海斯先生猛然点头。“我想起来了。真不幸。”他走在前头,带他们进客厅,“请坐,请坐。有什么消息吗?”他自己笔直地坐在一张坚固的椅子上,侧着头问。他身后的柜子上,他那凶暴的儿子正一派天真地望着镜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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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8:35
罗莎从手提袋中取出笔记本,再顺势按下录音机。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先说好,由罗莎提问。因为,黑尔指出:“如果他知道内情,那他在和一个———我该怎么说———迷人的女士谈起奥莉芙时,比较容易说漏嘴。”
“事实上,”罗莎开始向海斯先生说,“确实有些消息。你要我从哪里说起?奥莉芙?还是琥珀的孩子?”她带着赞许的眼神望着他,“你说得真准,你知道,他们找那孩子已经有线索了,虽然澳洲有上千户人家姓勃朗。”
“噢,”他说着,搓搓手,“我知道他们快找到了。那么说,那孩子可以继承那笔遗产了?我该怎么说?罗伯也总算了却一桩心愿。他一想到所有财产都要被政府充公,就觉得很不甘心。”
“他为防万一,也另外作了安排,你知道,就是如果没找到那孩子,就把钱捐给几家儿童福利机构。”
老人嫌恶地撇撇嘴。“我们都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儿童。全是些窝囊废,就是那种没有出息、要靠我们救助的窝囊废。你也知道这都要怪谁,就是那些社工人员。他们应该告诉妇女不要再生了,却优柔寡断,说不出口。”
“没错。”罗莎匆匆把话题拉回来,免得他越扯越远。她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轻敲着。“你记不记得你曾告诉我,你太太认为奥莉芙是因为荷尔蒙作怪而犯下那件凶案?”
他因话题突然被岔开而撅撅嘴。“也许。”
“你太太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奥莉芙在前一年圣诞节曾堕过胎?”
“也许。”
“你可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海斯先生?”
他摇摇头,“听说是她在上班时认识的人。傻女孩,她这么做只是想和琥珀赌气。”他抹了抹长满皱纹的嘴,“我猜应该是这样。琥珀有很多男朋友。”
那么说,海斯先生与克鲁先生并非共谋了,罗莎想。“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是吉宛告诉我们金妮的。她很烦恼。她以为奥莉芙要结婚生子,抛下她们不管了。如果那样,吉宛就惨了。吉宛自己应付不来。”
“应付什么?”
“什么都应付不来。”他语焉不详地说。
“你是说,家务?”
“家务,做饭、付账单、购物。所有的家务。家务都是奥莉芙做的。”
“那吉宛都在做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他望向黑尔,“你们警方当时也没问什么问题。如果你们问起,我或许会提供一些消息。”
黑尔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当时案情看来似乎很明朗,”他谨慎地说,“不过蕾伊小姐找出了若干疑点,让我们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我们当时问起,你会怎么说?”
海斯先生透过假牙的缝吸了口气。“这个嘛,第一,吉宛·马丁酗酒。她心情苦闷,这点我没办法否认。她必须在人前强颜欢笑,这点我也没办法否认。不过她实在是个不够格的母亲。她嫁给罗伯,有点屈尊纡贵的感觉,总认为委屈了她自己,命运对她不公平,所以就把闷气出在罗伯和孩子们身上。我们金妮总是说,要不是奥莉芙,这个家早就四分五裂了。当然,我们也觉得她的手段太可怕,可是,狗急跳墙嘛,她被逼得无路可走了。不过,她不该杀死她们的。这点不能原谅。”
“是不能,”罗莎若有所思地说,“那么,在他们三人出外工作时,吉宛整天都在做什么?”
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其实琥珀经常在家,那孩子很懒,工作总是做不长。常会在家里听流行歌,音量开得很大,还会带男生进她卧房,快把她母亲气疯了。她长得很漂亮,不过我们金妮说,她很难相处。我自己倒不觉得。”他面带微笑地回忆着。“我总觉得她很迷人。我挺疼爱琥珀的。不过我想,她跟男人比较处得来,和女人处不来。”他望了罗莎一眼,“你刚才问我吉宛的事,我该怎么说,蕾伊小姐?她总是会做表面工夫。如果你去敲她的门,她一定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说话也字正腔圆,不过其实却常常烂醉如泥。很奇怪的女人。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开始酗酒,可能是为了琥珀的私生子那回事。在那回事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罗莎又在笔记本上随手画着胖嘟嘟的孩子。“罗伯·马丁是个很活跃的同性恋者,可是不想曝光,”她开门见山地说,“或许她因此借酒消愁。”
海斯先生嗤之以鼻。“是她逼他成为同性恋的。如果老婆漂亮体贴,罗伯不会出问题。那两个女孩都是他生的,所以他们的婚姻一开始也没什么问题,你懂我的意思吧。是她逼得他不想找女人。她性冷淡。”
罗莎不想深究这个话题。海斯先生太过自以为是,对同性恋的成因毫无概念就信口开河,不过吉宛倒真有可能是性冷淡。如果罗伯原本就有同性恋倾向,那他不可能跟有正常性欲的女人结婚。如果老婆有正常女人的性欲,对他会造成压力。“不过,如果她真的是为了琥珀的孩子悲伤,”她装出满脸困惑的表情问,“那她为什么不把他找回来,或者至少也应该和他联系?她应该知道是谁领养了那孩子,否则她就不可能告诉金妮孩子养父的姓氏。”
他不耐烦地啧啧作声,“那个姓氏不是金妮告诉我的,是我儿子史都华大概六七个星期前说的。他知道我和罗伯是老朋友,知道我会有兴趣,所以向我透露。”他不以为然地告诉她,“你显然对领养制度一点概念也没有。一旦签字同意,就不能反悔了,也不能去查阅相关文件。吉宛根本不知道孩子被谁领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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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笑了笑,“那么说,你的儿子在替克鲁先生工作了?我没有遇上他。我以为他听了你的话,去当兵了。”
“该死的陆军再也不要他了,”他愤愤不平地说,“军队也和企业界一样,大量裁员。我该怎么说?都替女王和国家效忠了这么多年。当然他不是在替克鲁先生工作。他和他弟弟开了一家小型的保全公司,不过能接的工作很少。”他满脸苦恼地扭着患了关节炎的手指。
“训练有素的军人,到头来却只能担任守夜的工作。他们的老婆都很不满,一直在抱怨。”
罗莎又挤出一丝笑容,但暗自咬牙切齿,“那他是怎么知道那孩子的姓氏的?”
“言多必失,少说为妙。”海斯先生说。
黑尔倾身向前,开口帮腔。“请等一下,蕾伊小姐。”他怒气冲冲地紧锁着双眉。“你应该了解,海斯先生,如果你的儿子不是在帮克鲁先生工作,那么,严格说来,他已经犯了泄密罪。律师与医师一样,有守密的义务,如果克鲁先生的律师事务所有人泄密,那他和警方都会想知道是谁泄密的。”
“哼!”那老人不屑地说,“你们这些条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该怎么说?小偷优哉游哉地满街跑,你们抓无辜者的动作倒挺快的,想抓谁就抓谁。你领工薪就要尽忠职守,警官,别只会恐吓我这老头子。是克鲁先生自己说出来的。他告诉我儿子,我儿子告诉我的。那个法律顾问自己都说出来了,我儿子怎么知道那是机密?他会告诉我也是合情合理的,我是罗伯临死前惟一的朋友。”他狐疑地望了望黑尔,再看看罗莎。“你干吗带这个警察过来?”
“因为奥莉芙的罪证有若干疑点,必须查证,”罗莎婉转地解释,暗暗想着黑尔的演技不知是否精湛。“在我与人访谈时,这位先生是在一旁做笔录的。”
“原来是这样。”海斯先生说。不过他显然不相信。
“我快问完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了,我找到克拉克夫妇了。一个星期前和他们聊过。可怜的克拉克太太已经完全丧失神智了。”
湛蓝的眼眸似有丝笑意。“我不觉得意外。以前她的神智就不大正常。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金妮是这条街上惟一神智正常的女人。”
“我想克拉克先生一定得留在家里照顾她吧?”她扬起一条眉毛问道,“不过他更多时间都在陪罗伯。他们到底有多亲密,海斯先生,你知道吗?”
他显然很清楚她想问什么,可是却避重就轻。“好朋友,”他说,“谁能怪他们?罗伯的老婆是个酒鬼,而爱德华的老婆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打扫。”他鄙夷地闷哼了一声。“她有洁癖。以前常会穿着罩袍走来走去,不穿内衣,怕感染细菌,什么东西都要用消毒水擦。”他忽然笑了出来。“记得有一次她用清洁剂洗餐桌。哈!爱德华差点没气疯了。他才刚花了笔钱,把那张餐桌拿去让人磨光上漆,陶乐丝还不放心地洗了又洗,最后还用滚开水烫过才甘心。你说现在她的神智完全失常了。我不觉得惊讶,一点都不惊讶。”
罗莎的铅笔停在笔记本上。“你能不能说,”她过了一阵子后问,“爱德华和罗伯是一对爱人?”
“不能。那没我的事。”
“好。”她收拾起她的物品,“谢谢你,海斯先生。不知道霍克斯里先生有没有什么要问你的。”她望向黑尔。
黑尔站起身来,“我只想请教你儿子保全公司的名称,海斯先生。”
那老人狐疑地望着他,“问这个干什么?”
“这样我才能私下去告诉他们不要泄密。”他冷笑了一声,“否则我就得往上呈报,然后就得依法办理了。”他耸耸肩,“别担心。我向你保证,除非有必要,否则我不会起诉。”
“警察的保证,哼?那我可不敢相信。当然不信。”
黑尔把外套扣上,“那就只好依法办理了,下次来找你的,就是个巡官了。”
“我该怎么说?简直就是公然勒索。STC保全公司,在南安普敦市的贝尔街。好了。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说话算话。”
黑尔望着他身后那张他儿子的照片。“谢谢你,海斯先生,”他开心地说,“你真是帮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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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8:38
罗莎心事重重地走回车上。“怎么了?”黑尔问她。
“是他说的几句话。”她把手提袋摆在车顶上,望向远方,想理出个头绪。“这样不行,我必须再回头看我的笔记。”她把车门打开。“现在怎么办?去报警吗?”她把另一侧的车门打开,让黑尔也上车坐在她身旁。
“不要。我们会被留下调查老半天,而且到头来,他们还不见得会采取行动。”他思索了半晌。“更何况和克鲁先生正面交手对我们不利。如果我们想逮到他,就得通过史都华和他的保全公司。”
罗莎畏缩了一下。“我们?听着,霍克斯里,我的头发已经被那头大猩猩扯过一次。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她可不是说着玩的。
黑尔揽着她的肩头,搂搂她替她打气。“我自己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他可以闻到她脸上的洗面乳香味,他叹了口气,放开她,“不过我们总得设法解决,再这么下去,我快受不了了。”
她忧心忡忡地问:“受不了什么?”
“与你孤男寡女共处在这密闭空间里,”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会心痒难耐,快受不了了。来吧,我们开始行动。我打电话给乔夫·瓦特,看能不能说服他助我一臂之力,然后我设法把盗猎人餐厅转让掉。”
“逮捕海斯先生的儿子不是更容易?”
“什么罪名?”
“私闯民宅。”
“有什么证据?”
“我,”她说,“我可以出面指认。”
“他如今应该安排好不在场证明了。”他柔情款款地把她颊上的发丝拨开,“我们必须设计,引诱克鲁先生现出原形。”
这回换罗莎叹了口气,“我们都只是在瞎猜,黑尔。克鲁先生可以把盗猎人餐厅发生的事撇得一干二净。海斯先生喜欢自以为是,让人以为他见多识广,那使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也只有他的说辞最合理。”他摸着下巴,虽然心头仍有疑虑,仍挤出充满信心的笑容,朝她笑了笑,“我的鼻头在痒。那一向是个好兆头。”
“什么好兆头?”
“我进行的方向正确。”
“如果你错了,盗猎人餐厅也要拱手让人了。”
“反正我迟早得卖掉它。”他的手指在仪表板上敲打着。“走吧,”他突然说,“我们到市中心去。贝尔街与道林顿街平行。我们先到最近的电话亭打电话。沿路留意一下贩卖电子器材的店家。”
“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打电话到道林顿分局找乔夫·瓦特。
“是我,黑尔。”他先默不作声,听对方怒气冲冲地臭骂了他一顿,然后再插嘴。“少说几句吧。我正在设法解决,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你手边有没有贝尔街的STC保全公司的资料?不要,我不挂断等着。”他把话筒夹在下颚,拿出一本笔记簿。“好。姓海斯。陆军退役。身家清白,没有前科。你确定吗?好。你能否在半小时后在那边和我碰面。”电话另一头又传来一顿唠叨。“就看在老交情的分上,行吗?不会,你这个老浑蛋,我才不在乎你还在拉肚子。至少,你欠我莎莉这份人情。半小时。”他把电话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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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8:39
罗莎装做漠不关心地看着她的指甲。“谁是莎莉?”她问。
“我前妻。”
“你为什么说,他欠你莎莉这份人情?”
“他和她结婚了。”
“天啊!”她没料到会有这种事。
他望着她满脸诧异的表情笑了笑。“其实他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但他自己不知道。他还以为我是因此愤而离职的。他的道德感很重,遇上这种情况,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良心不安。”
“太残忍了。”
他扬起一条眉毛。“当时我也受过伤害。”
“对不起,”她歉然地说,“我老是会忘了,我们各有各的伤心往事。”
他搂住她。“当时我的婚姻早已触礁,并不是乔夫横刀夺爱。他是个正人君子。他是出于朋友之谊才出面安慰她,结果日久生情。我是真心感谢他,罗莎,没有恶意。”他吻吻她的鼻头,“可怜的家伙。他不知道自己跟什么样的人结婚了。”
“奥莉芙在施法复仇。”
他边拨电话给查号台边蹙眉,“我听不懂。”
罗莎淡然笑了笑,“她在囚房里捏塑偶人,还拿针刺它们。有一次她和我赌气,就拿针刺我的偶人。我头痛了一个星期。”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喂,”他转向话筒说话,“请查南安普敦市的STC保全公司。”
“一两星期前。”
“一两星期前你被人打了一顿,”他指出,“所以你才会头痛。”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号码,然后挂断。
“我前夫。”她也承认。“我告诉奥莉芙,如果我有刀子,或有更好的方法,我也想杀了他。我气坏了。”她耸耸肩。“然后是你,还有克鲁先生及盗猎人餐厅,还有乔夫·瓦特娶了你老婆,还有她父亲也亡故了。所有害她入狱的人都遭殃了。”
他满脸惊讶,“你不会真的相信这种邪术吧?”
她笑了。“当然不信。”不过她真心相信。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在奥莉芙扭动那根针时,她的头痛有多严重。
“STC保全公司。”电话中传来一个妇人清脆的声音。
黑尔边讲电话边望向罗莎。“早。我想和史都华·海斯先生讨论替我的餐厅安装保全系统的事宜。”
“他目前恐怕不方便接电话,先生。”
“知道是我,他就会接了。你告诉他是盗猎人餐厅的黑尔·霍克斯里打来的。”
“请稍候。”
过了许久,她才再拿起电话。“海斯先生要跟你谈,霍克斯里先生。”
电话中传来亲切的声音,“早,霍克斯里先生,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你帮不上忙,海斯先生,不过我可以帮你忙。在我到达你公司之前,你还有机会。我半小时后会到。”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打算卖掉盗猎人餐厅,不过要依我的价码,而且今天就要成交。我不会和你讨价还价。”
沉默了许久。“我的业务不包括并购餐厅,霍克斯里先生。”
“不过克鲁先生会有兴趣,所以我建议你和他聊聊,以免错失良机。”
又沉默了一阵子。“我不认识什么克鲁先生。”
他没理他。“告诉他,奥莉芙·马丁的案子快要翻案了。”他朝罗莎眨眨眼。“她已经采纳另一个法律顾问的建议,在七天内会提出上诉,以她无罪为由,否决她父亲的遗嘱内容。克鲁先生要么今天依我的价码把盗猎人餐厅买下来,要么就别想买。你有半小时的机会,海斯先生。”他挂上电话。
他们到达时,乔夫已经在人行道等着。“你没说你会带朋友来。”他狐疑地问着,俯身从车窗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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