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36

人世的难解纠葛

天,这只鬼在墙外听的不由打了个冷颤,几欲跌倒,忙忙扶着墙,思绪一下万水千山。

    这还是六百年前的那个素素么?

    是的!

    令一个弱女子如此不惜一博,拼了全身气力的能是什么?不过是爱,不过是为了爱。六百年了,她等了六百年,她终于遇到了,碰上了,她得争,得取,得抢,得夺,得拼,得得到他的心,得得到他的人,哪怕拼了一身的血,她也得把她的血溅在他的扇上,让他明白,她,曾,经,为,他,开过。

    那么,孙富自杀的刀片是不是你送给他的?王队又问。原来审了半天,为的却是这个。

    不,不,怎么会是我!素素急道,我只想把他送进监狱。

    这只鬼听得不耐烦,向前走去,恍惚想着这人世的难解纠葛。却有人唤,宝儿,你来了?

    是遇春,他看到了我,欣喜地走来,一下拥入里怀。紧紧的,昨夜恩爱,仍在衣袖间细细传来,这只鬼倚在里面,闻他气息,听他心跳,突然垂首低眉,脸上一热,娇羞的花儿盛开。

    是爱。

    我爱上了他。

    我爱上了柳遇春。

    什么时候,杜十娘这只鬼的爱,千树万树梨花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36

居然如同初初相恋

呆在他的怀里,依依不舍,不舍依依。时间甜蜜而柔软,一如一匹绸缎静静的裹着我和他。只有我们俩。

    原来,爱,就是不说话,呆在一起,四周的空气都是花粉的碎屑,香甜的,碎碎的,漫天飘来。

    却是他推我,宝儿,进去,看看你爸爸。说着,猛地低下头,把我的额吻了一下,自先脸上飞红,爱意掩不去。

    居然如同初初相恋,遇春,他把爱的另一扇门,为杜十娘开启!

    这只鬼看他一眼,推了门,要进去,仍不舍地回望,眼风纯净,是水,是泉,是天山水,是豹突泉,全无杂质,全无妓女习气,爱他,就自自然然,本本色色,不知不觉,把自己还原为零,还原为本,还原为婴孩的最初的净气。

    孙富还在睡觉,脸色好看了些,身上仍是管管道道,红、黑、透明,各色各样,纷乱杂呈。令杜十娘这只聪明鬼也一时难以分辨,哪一根哪一条有何妙用。一如他杂乱人生,黑白两道,他道道皆走,如过钢丝,最终却身陷牢狱,浴血江湖,病在床塌只间,让杜十娘不由为他掖了掖被角,端详开了他的男儿脸。

    这个男人,他高额方颐,不怒自威,是虎?是豹?还是豺狼?还有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藏着掖着,庭院深深人不识?

    杜十娘这只鬼不由又好奇心起,坐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看他的魂魄,还可不可以仍带着杜十娘的白骨飞?

    却是鬼门关回来了。场面不再清晰,只是半明半暗,暧暧昧昧。爸爸,我爱上了一个人。

    她穿着他买给她的软烟罗衣,手里抱着个偌大的布娃娃,衣服都褪了色,泛了黄,如老旧的记忆。可她抱得紧紧的,不舍丢弃。他认得它,那是她小的时候,他给她买的。

    她懒懒地蜷在沙发里,像一头猫,一头皮毛烟霞般灿烂得丰满的猫,圆圆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是谁?他的心一跳,眼里窜出一团火苗,终于,她肯爱别人了?终于,肯放了他?

    她奴了奴嘴,往电视里一指,说,是他。

    他的心落了下来。竟然是暗暗的欢喜,碎碎的花开。开了一地。原来,她又是在试探他。

    原来他……也对她有着不可割舍的爱意?不,不,不,他不可以害了她,一个小眉就够了。他养大了她,为得就是让她平安幸福地过一生的啊。

    齐天乐?那不算,那是电视里的人,是明星,好好找个生活里的,带回来给爸爸看看。他不给她机会,一点都不可以给。

    任何试探,只是云过水面,无痕无迹。

    哼!她懒懒地转身,蜷在沙发里,不再看电视,面朝了里,我说不住真找来了他,你不信么?

    信,我当然信。他笑着站起,我家宝儿这么美,谁不喜欢啊!

    说着取来毛巾被,轻轻地覆她身上。而她双眼闭着,长长的睫毛下是一颗欲滴不滴的泪,他的心一颤,把手伸到一半,却凝冻,寒流袭击,不可以!

    她一哭,他怎么办?抱住她哄吗?

    不可以。

    那样将前功尽弃,黄河决堤。

    就当她睡了吧。

    他把心一硬,硬到自己也觉得残忍。那滴泪是一滴腐蚀的液体,轻轻的滴在他的心,留下了轨迹。陨石坠地。

    他蹑着脚,悄悄的地了电视,悄悄地退了出去。

    让......她渐渐地明白,他,只是她的父亲而已。

    日子就这样渐渐地过去。

    她长得越来越惹男人的注意。

    最近她不再试探他,可是死了心?开着车,默默地跟她身后,她一个人走着,穿了一身贴身性感黑外衣,身材俨然一幅行走的水墨山水。只见她在一个小店前站住,买了一瓶汽水,咕咕地喝着,时不时往前面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和她约会。

    果然,徐素素和一个男子从人群里走了过来,有说有笑,徐素素的小脸镀了金一般,难得地好看。多久了?他们在一起?他的粗眉一皱,这个女人,不看在那粒痣的份上,他早把她弃之如履。第一次见她的痣后,他派手下人调查过,他以为她和小眉有什么血缘关系,结果没有,仅仅是个巧合而已。就靠这个巧合,她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的时日,她怎么敢花了他的钱,背后还玩这一手?不想活了吗?

    而她,他的宝儿,她的脸也突然着了红晕,迎身走了上去,娇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时不时扫那男子一眼。眼神天然妩媚。

    哦,她爱上了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38

为自己洗脱罪名

他的心一沉,渐渐有气泡冒起,宛然他在喝汽水。

    汽泡一粒一粒,一粒一粒......胃酸。酸得有了中药味。熬、煎、烫,强行灌进了他的身体。

    终于,她长大了,要去找自己的爱,找自己生命里的男子,不再需要他了。

    颓然老了年岁。他铁着脸,命令司机,把车开快点。他也在躲。可谁躲得过自己?

    车子一股烟般掠过三个青年男女。任他们的眉目打了官司,争夺浓情密意。 办公室里。他已派人调查过那男子,真头痛,他居然是警察,宝儿,真的爱他,他该怎么办呢?

    徐素素在身边整理文件。他抽着雪茄烟,唇角含笑,素素,你坐下,我和你有点事谈谈。

    素素乖乖地坐下,垂手低眉,等他说些什么。可他吐了一口烟,整张脸罩在烟后,飘飘突突,看不清眉脸,时而是眼,时而是鼻,庐山雾罩一般。

    横看成岭侧成锋。她怎么能知道他心里的深潭?他一向把自己关闭。

    你和柳遇春在一起多久了?他人来鸟不惊地问,言语平淡。

    柳遇春?

    他能这样问,一定是都知道了。她突然害怕,如她小时候第一次在他家遇到他一样,舌头打了结,半年多,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他又吐一口烟。眉目亭台楼阁,隐然可见。

    声音幽幽传来,素素,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该怎么办,你自己应该明白。钱,我给你不少,你跟了我,也是你自愿。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逼迫女人的习惯。但,我有另外一个习惯,跟了我的女人,从来都是我把她们开出名单,而不是她们......

    不,不,不,富哥,她急着辩解,我和柳遇春什么也没有的,只是朋友,这个你可以问问宝儿。

    怕了,急着找寻有力的证人,为自己洗脱罪名。

    说着,素素用手撩起耳边的碎发,露出了那片洁白的耳朵,花一样的,上面有一粒痣。

    那么圆满。

    爱却无法圆满。

    一个瓢虫,永远爬在记忆的枝叶里。

    徐素素一紧张就这样。当初,他就因为这粒痣而注意到了她。一切因为小眉。

    那个痣是他的死穴,一点既中。原谅了她吗?只要她不再和那个警察靠得那么近就好了。

    他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十指交缠,宽容地笑了,没什么啊,年轻人嘛,应该知道什么朋友该交,什么朋友不该交的。

    她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急忙表态,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他轻轻一笑,没有表示信还是不信,而是拿起一个文件看去,告诉她,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重提。

    回至家里,正想着如何给宝儿找个青年才俊,把那姓柳的警察比了下去。刚刚进门,却见宝儿的手挎在那警察的臂弯里,喜气酽酽,双眼如水,带着他向他走了过来,爸爸,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柳遇春。

    这么快?可是骗他?

    他把她打量一眼,而她深情脉脉地看着那小子,看来不是假。他的心“咯噔”的从胸腔里落下,疼痛到达五脏六腑,他不知道它掉入了哪,顾不得,无底洞吗?

    但面不改色,只要她喜欢,只要她爱,无论什么,他都得给,没有办法。只得伸出了手,一握,你要好好爱护我家宝儿啊!

    ......

    孙小姐让一下,我给病人量一下体温。这只鬼立马被唤回了现实,忙忙站起,让了位。孙富却醒了,握住手不放,有气无力,宝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醒爸爸?

    我来了好一会了,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的,爸爸。

    他苦笑,还不如叫醒我,我老梦见一个白骷髅架子跟着我,阴魂不散的,是要抓我进地狱吗?

    该进的就进,我不怕!

    哦,他还能看得见杜十娘!

    不会的,你只是身体弱,爸爸。这只鬼急忙解释。私下却想,杜十娘,下次切切不可这样,为了你这只鬼的好奇心,难道他的魂魄就该受惊受吓?

    直照顾他到晚上才回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38

原来是红杏梢头闹春意

遇春随了我来,不肯回他的房。

    两情绻缱,不忍离了片刻,一回到家,他就抱着我,抱着我吃饭,抱着喝水,抱着我看电视,抱着我叹气,宝儿,宝儿,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

    哦,他发觉了什么?

    忙在他怀里呵痒,十指点点,在他胸前轻轻的弹起落下,娇憨无限,多想告诉他,我就是他六百年前心心念念的杜十娘啊!

    说啊,说啊,遇春,哪儿不一样?

    这儿,这儿,这儿......

    他指着孙宝儿的眼口鼻乱说一起,最后却在耳边悄悄地说,还有不能说的,说了我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啊,你说啊。越发娇憨,十指轻轻敲他的胸膛,那里有他的心,定是红的吧、热的吧、滚的吧、烫的吧......

    为了杜十娘!

    红成烛光摇曳的灯笼吧!喜庆的,亮丽的,举着它,娶了我。

    六百年前李甲不肯娶我,柳郎,你肯吗?

    要不要摘出来看一看那心啊!这个念头一闪,把自己也吓,我是一只鬼,嗜血,这样会伤了他!

    好在他躲我,手乱摇,说不得,说不得,说了是罪过,阿弥托佛!

    真淘气,玩开了和尚!

    他逃到了床上,却不忍就这样放了他,飞快地脱了他的鞋子,隔了袜,手指蝶般飞落,呵他,说不说啊,说不说......

    他终忍不住,求我,宝儿,宝儿,你过来,我说。

    屈打成招了?

    喜孜孜地躺他身边,把耳献上,看他说什么。

    宝儿,你的好,我说不出来。我喜欢你的舌头,你的身体......话未说完,心跳如鼓,擂地这只鬼的耳朵和骨头一颤一颤。

    和鸣共起,高山流水。

    他把我紧紧抱住,吻住了耳朵,狠狠地咬着,宝儿,我要你。

    他要我。

    呀,原来是爱!原来是欲!

    原来是红杏梢头闹春意。

    几千年了,人类的爱与欲一直纠缠一起,剥离不开,遗弃不了,一直连体。

    谁能把它们舍弃,剥离?

    爱我,就要我。

    吻他,一点一点的,舌尖小蛇般游过他的身体,宽带解衣,鸳鸯戏水,不过是一场恩爱,为什么这么急?怕没了时间似的,纽扣开了,衣裳落了,肌肤相亲,寸寸相依。

    宝儿,我要一生和你在一起。

    一生?

    那来的一生?耳边哄鸣。夜半钟声。

    杜十娘,你是只是一只鬼,披了人皮。回来,只不过是这人世的一只过路的船只而已。

    昨夜一场恩爱,这张皮就隐隐有了血色,吸他阳气。再这样下去,你会害了他!

    杜十娘,你,是,只是,一只鬼!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月落,不过是乌啼,不过是他是人,而杜十娘是一只鬼。

    我呆在当地。

    刹那霜满天。

    他摇我,宝儿,宝儿,怎么了,你?

    眼角已然有泪。

    却强强迫了回去,收复失地,不可以让他看出杜十娘的失意。他,是只是一个人,怎么可以理解一只鬼的情,一只鬼的意?

    他抱紧了我,宝儿,可是想起你爸爸了?

    没有。笑看着他,把他的大手放在肚皮,那是空的啊,我只有一张人皮,杜十娘只有一张人皮。却对他说,遇春,宝儿的肚皮咕咕地叫,你没有听到么?

    婉转责备,实是支开他,我这只鬼要独自面对。

    他急忙整好衣,吻我一下,刮我的鼻,对不起,我现在就去给你买点夜点。说完急急出了门,下了楼,把楼梯一路敲了下去。

    一,二,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39

丢了魂魄,以致鬼耳失灵

他走路的步点很美,暗合了乐律,他在乐律里远去。

    独自坐着,看了看身上的皮,在医院呆了一天,有些医院的医药气,于是忙忙关门,忙忙进了浴室,忙忙扣上门匙,忙忙褪下人皮,把它泡在水里,洗洗,用清新如草的沐浴露来沐浴,这样遇春回来,抱着我,会有淡淡的女子的体味入了他的鼻息。

    呀,那样他会嗅得怎么样心曳神摇,如痴如醉?

    杜十娘,你还在想如何引他,诱他,爱他,醉他。

    呀,不可以!

    可仍不由爱怜地抚摩着那光滑的皮,把它拎起,放在妆台,描烟拢眉,涂琼脂鼻,两颊胭脂淡淡飞娇媚,两汪春水潺潺流波辉,不由看得痴了,真美,杜十娘,你若真有这样的肉身该多好,该多么惬意,那时你和遇春在一起,也不用怕吸他的阳气......

    什么?人?

    六百年来,杜十娘,你第一次不愿做鬼,而愿为人,可是为只为了这个男人——柳遇春?

    刚要把这人皮穿好,门却无声地开了,如一阵风。

    怎么?我明明锁了门,是谁,难道有另一只鬼不成?

    白骨拎着画好的人皮,立马转身,吓得倒退一步,天,是柳遇春!

    在情思回荡间,杜十娘这只鬼忘了时间,丢了魂魄,以致鬼耳失灵!

    他手里提着的夜点方盒,“噗”得掉在了地。一红一绿,端地诱人,绿情红意,碎了一地。红的是扬州名点千层油糕,一如即食爱情,芙蓉色,半透明,层层叠叠,夹油夹糖,好色相,好绵软无骨,如刹那消魂。绿的却是翡翠烧卖,形如石榴,底若金钱,通体疑似翡翠,口上锦上添花,却是火腿茸。亦好色相,一如碧凝的欲望,一朵朵,一个个欲言含羞的噘着小小莲花嘴。要索吻么?

    而他如木偶,直愣愣地将我看定,眼里迷雾纷程,不知西东。

    他的目里刹那千转百回——惑、迷、恐、惧、茫、疑,一时无法说尽。这只鬼也被他吓坏,想该不该快速的逃去,从此一去不回,再也不上这人世来浑噩玩闹。

    待要飞起,拿了人皮,骨头却生生地痛起,一节一节,一段一段,片片要碎。

    ——杜十娘,你,可,舍,得,柳遇春?

    而他,毕竟是警察出身,猛得手往后一伸,快、速、敏、捷,昂然一举,是个黑色的东西。

    呀,我见过的,是枪!

    难道他要射杀这只舍他不得,离而不去的鬼么???

    大事不好。

    这只鬼忙忙吹一口阴气,惑他眼口鼻,他委然倒地,却犹自问,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宝儿的房里?

    ......

    我是什么东西?

    看他倒地,白骨不由从足底疼至脑门。

    我是什么东西?

    他这样问,他看见了,他看了个分明。白骨根根,不过是一具骷髅,一具有魂魄的尸体,一只鬼,杜十娘,你怎么可能成了他爱的人!

    人!人!人!

    杜十娘却是一名水鬼。

    踉跄飞起,穿墙而出,想哭,却没有眼泪能生。要有泪得把这人皮穿好。

    不想穿,那是孙宝儿,不是杜十娘,我穿来何用?

    一只悲哀的鬼。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次有了爱情!

    在夜空徘徊不定。

    回到江里?回到水底?再做那安安生生,水波不惊的水鬼一名?

    江底无日月,水流最无情。

    呀,遇春他一个人,呆在那阴湿的地上可冷?可冰?

    不,不,不,杜十娘舍不得离开他!

    ——再留几日吧,不与他做那戏水鸳鸯,只求呆在他的身旁安定。

    一念至此,这只鬼速速飞往医院。

    我曾在那一个大夫处,见过一幅骷髅架,被剔得干干净净,根根坦诚相见,却无灵无魂依附在上。偷了它,盗回家,把一件白衣挂它手上。收拾了一地杂物,安置停当,自己细细看了,还算周详,让他以为,一切不过是个梦吧!

    穿好人皮,抱他至床,想把衣裳给他脱下。却“叮口当”一声,裤兜里飞出个东西来,呀,是钥匙,几尾捆绑在一起的小鱼般,银的金的,尽数躺在地上,提示这只鬼,原来,他,柳遇春,一直有这房门的钥匙,想是孙宝儿活着时给过他,而我这只鬼却并不知道。

    给他脱衣,那鲜活的肉身,胸前肌肉块块隆起,均匀美好,如一排杜十娘日前在扬州糕点铺里看到的褐色方酥,淋了糖,裹了蜜,那般香甜可口。这只鬼不由的十指摸上,一寸寸丈量,遇春,我舍不得你,你可晓得?

    自己也把衣服脱了,抱住他,绻在他的怀里,昨夜,遇春,你就是这样安好无惊的爱我的,那么今晚让杜十娘借着这人皮,拥你入眠,好么?

    千年修的共床眠。我这只鬼只有六百年呵,遇春,能和你在一起,我是有福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40

日本人所谓的“浮世”

终慢慢睡着。

    还是那条街,他还是迎面来了。不过这次,却是一个人了。

    她笑看着他近了。她吃着一支三色冰激凌,如吃着一堆冻着的火焰,进了肚腹才化了,燃了,甜,热。

    ——这次,不是她故意的,而是他,是他打的电话,约她出来的。

    初初一试,她竟然这么有魅力?素素看来败定了。

    他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真准时,宝儿,我还怕来的早了要等你的,结果你倒早来了。

    那么亲切捻熟。

    而她一笑,把头低了,睫毛黑天使的翅般一垂,投了黑影,云翳眼波,眼睛更黑,黑的夜色一样,有莫知的秘密。

    那是什么样的秘密?都结子成了两粒黑葡萄了。破开皮,那秘密可是甜的?

    他的心一动,他口渴。他要探究这样的秘密。当个好的勘测心底的工程师了。

    她却抬了眼,往他身后看去,素素没有来么?

    电话里,她要他约素素,她要素素看着她把他夺走。眼睁睁的。

    那样才夺得有滋有味。

    不过还债而已,素素就是这样子,夺走了她的爸爸的。

    素素一会就来,我给她打了电话了。他有点失落地说。她肯出来,难道只因为他是素素的朋友么?

    素素迎面来了,换了一款新衣,当下正时尚的。第一次,他约她出来,可是有意于她了?她,等了那么久了!那么久了。终于肯约她了,她满心欢喜。

    她看见了她朝这边走来,有意地靠近了他,纤手一指,遇春,素素来了。说着花般笑着。

    素素走得越来越慢,脸上熬开了一剂中药,苦不堪言,只见红的花瓣下落,白的花瓣升出,而最后混沌了成一脸的憔悴不堪的花色。

    惨淡模糊!

    一剂百花尸体熬成的药,竟然怎么一个苦字了得!

    她看着她的脸,刹那悔了,不觉中离他远了点。素素是她从小长大的朋友,她不忍她忍受这样的折磨。不由地脱口说出,素素,你来了?

    真心真意。她并不毒。

    素素点头,缓缓的,终是近了,终要面对。

    素素,我们正等你呢,宝儿都等不及了。他说着看她一眼,眼光扫过,横、折、竖、撇、捺,笔笔划划,亲亲热热,写着的都是一个字了。

    ——爱!

    而这个字令她的心一收缩,紧紧的,血液突然飞上了脸,溅了一滴,两滴,三滴......

    洇开了,染红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41

可是爱情牌胭脂?

    或者,当初,她下了车,并不是为什么争夺,她隔窗相看,便看见了他,而在那一刻,他的脸在便在她的心里种了,植了?只是她自己也不晓得?

    他说我们,可见是和她天然地亲了,近了。

    素素知道自己被约了来,不过是被迫充了媒婆。心突地冷,什么时候,他和她成就了“我们”?

    什么时候,她从未得到,就失去了?

    恨,苦,涩——但这味药既然熬了,就得喝。

    于是欢言强做,笑着说,是吗,那真对不起,咱们现在就去看画展吧。

    情场里,三人行,不是必有我师,而是必有一人横尸——这是铁定的规律。

    那是日本人的浮世绘展,画里有妃女,有武士,有俳优,有各类的凡夫俗子。她不由被那赢利、蓄财、优游、享乐的市井生活吸引,看得忘了此行的目的。而他在她的身边,靠近着,指点着,讲解着,日本人所谓的“浮世”,就是现世的意思,“浮士绘”三个字译过来就是“虚浮的世界绘画",它在日本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杨柳青,是属于民间艺术......

    好个浮世的绘,令人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活活剥离,复制画中。

    她边听边看,看得痴了,听得痴了,又见一画,画里两个女子,正为一个男子争执,都卧蚕眉,樱桃口,雪白的脸子,一个却执了刀,拧了眉,刺进了另一个心口,血还没有洇出,但可见那女子被刺得惊讶和慌张。

    呀,这不是为她和素素画的么?

    现世的讥讽就来了。

    她吓一跳,摇了摇头,后退。素素,咱们不要......

    他却把她揽入怀里,因她看的时候,他在她的身后,她就这样把自己送入。他见她吓着,顺势拦腰搂住。一切都是花开倾城,水到渠成。

    满怀的热与温暖,抱了一个春天。他,要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宝儿,这幅画好吧,它是歌川国贞的作品,他可是画这个的行家......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她在他的臂弯里四处地望,遇春,素素,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

    因了爱,他的眼里只有了她,把另一个全然丢在眼眶之外,出了视线,不见影踪。

    爱她,她不在,也在你的眼里坐着。不爱,她在,也是眼前空无一物。

    他也四顾,忙拉着她的手找人,她的手在他的掌里,一只小兔一般宁静,边找人她边问,遇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啊?

    问着仰起了脸,眼神里尽是欢喜和迷信。

    终于,她肯,开始迷信另一个男人。这是怎么样的大欢喜,她终于可以解脱,而生命里不再只有爸爸一个男人。

    素素,她应该能接受的吧,遇春,似乎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中。

    这个,我是警察啊,为了案件,我有些时候必须什么也懂一点,也就那么一点点......

    宝儿,宝儿,有人摇我。双眼睁开,呀,又是一天,天已大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41

我不相信鬼鬼神神的

是遇春。他叫醒了我,问,宝儿,昨晚我买夜点的时候你去了哪?

    哦,他先醒了,他没看出那只鬼就是要他买夜点的孙宝儿吗?

    忙撒谎,做个良人状。遇春,昨天我从医药店订了个物件,店员晚上送来了,为了礼貌,我送到楼下,说了会话,回来你怎么就躺在浴室的地上?把我吓得半死,后来摸你呼吸,好好的,想是这几天你累了,这才好不容易把你到在床上。

    他“吁”了口气,怕把宝儿吓,你没事就好,以后我不要留你一个人在家。

    哦,为什么?

    故作惊讶,试探他,看他能记得多少昨日之事,杜十娘这只鬼好以后小心行事,不再把他吓。

    我,我,我,杜十娘我不舍得离开这花花世界,想享那俗世的你情我愿,恩恩爱爱,浓情百尝。

    只要不被发现,可否地久天长?

    呀,好贪啊,杜十娘!

    他却说,也真怪了,昨晚回来,我卧室找你不见,客厅找你不见,餐厅找你也不见,想你可能去洗澡,想逗你玩一下,开门却看见......

    说到这,把话儿停下。

    我耍娇憨,依他怀里,遇春,说啊,说啊,看见什么?

    我说了你不要害怕,他抱紧了我,可能是我眼花,也可能是幻觉吧,我不相信鬼鬼神神的,可我明明看见一副骷髅架,手里拿着件很漂亮的衣裳,好象是人皮吧,站在你的浴室里......

    娇笑着打断他,起身,拉他,遇春,你来,你跟我来,我给你个东西看看。

    他随着我,到了门边,却一下闪在前面,怕那骷髅鬼吓着我。我立他身后,手伸过他的腋下,门轻轻地开了,他呀的一声,鬼,鬼,宝儿快走!

    还要护着我。

    我娇笑责他,葱指点额,戏份做足,遇春,想不到你这么胆小,你走近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他看我一下,又看那假鬼,我更笑,那有鬼还晴天白日地呆在那。

    他疑惑地看我,走近了,细看那骨架,一下笑了,宝儿,你怎么想起订购这么个东西,不害怕吗?也不告诉我?

    见他信了,皮骨皆松,一下百斤重担皆放下,伏他怀里,说,遇春,我怕什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要这骷髅,是想放在阳台上,你不在的时候吓人,最近小区老有家户被偷被盗......

    呵,杜十娘回了这人世,把这当下社会的谎撒得团团转,转团团,无非希望不要有漏洞让他看穿,最好缝个无针无脚,天衣无缝,浑然一体,不可留下一丝缝隙,他可是警察啊!

    他终信了,抱紧了我,宝儿,就你顽皮,怎么想起拿这个吓人,这个吓人吓坏了会出人命的,买来玩可以,千万不要拿在阳台上吓人,明白吗?

    他可是真的信了?

    我可是真的赢了这一仗?

    依了他,应了他,又可和他呆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可应的吗?

    从此可以,夜夜,好梦留人睡?

    下来的日子,快乐简单,紫醉红迷,生生的可人的世啊,杜十娘爱上它。

    孙富被当下医学奇迹般地救活,这只鬼再执他手,已无法到达他的灵魂深处,他的肉体日渐强大,把灵魂全数封锁,如当下世上的一只瓶装风景一样,却无口无关,令人无法开启他的心房。

    素素又回到包家文那儿上班,她常常来医院借着看孙富的借口,来接近遇春,我这只鬼早明了遇春的心,任他们谈话。在他们的言谈间,我才渐渐晓得,孙富服装公司的资产全部冻结后,素素没的法,只好通过宝儿介绍到包家文那儿当了个小差,给模特们分派衣裳。         

    而我,镇日随着遇春,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到家,除了照顾孙富,便和他形影不离,两个人叠成一个人一样。偶有空闲提着菜篮,买红的绿的白的黄的,鲜嫩嫩,活生生的蔬菜,如买七情六欲的人生,如购肝肝肺肺的爱情。切了,煮了,炒了,煎了,蒸了——呀,也爱了,杜十娘学着扬州市面上的小吃,个个玲玲珑珑地做给他。

    添了他嘴,喂了他胃,看着他食,也举着红箸人模人样地吃了,居然知道了——香!

    可是因了他,杜十娘这只鬼,渐渐学会了做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42

时时提防,刻刻守护

只是吃了得背着他把那吃食吐了,一日被他看见,拦腰抱住,整个儿离了地面,贴他身上,宝儿,你......怀孕了吗?咱们结婚吧!

    怀孕?结婚?

    天,我是一只鬼,怎么会怀孕啊!

    结婚以后,你给我生个孩子,不,最好两个,双胞胎,龙凤胎,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杜十娘在他的怀里,眼泪一颗颗流了出来,一下江河泄地,湿了他的衣裳——那是被迫圈栏了六百年的苦痛的。

    六百年前,我要的,李甲不肯给我。

    六百年后,遇春终于肯给了我。虽是当下社会说的什么同居,却也是俗世的夫,俗世的妇,俗世的阡陌红尘,俗世的璎珞敲冰,实实在在红红绿绿的恩爱啊!

    平常夫妇,原是这样。

    六百年前杜十娘心心念念,盼盼望望的爱原是这样——这样的为他洗衣,这样的为他做饭,这样的为他生儿育女琐琐屑屑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可,我,是,一,只,鬼,啊!

    他一时着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我的眼泪水般流淌,忙又哄又吻,不许你哭,宝儿......

    他的舌尖把一粒粒的眼泪承接,喝稠酒,饮桂花酿,一时被他弄的更悲至悬崖,遇春,遇春,我......

    ——难道告诉他,我是一只鬼吗?那,那会吓煞他!

    他却把我抱得更紧,吻如春雨般下,敲打着这只鬼的皮肤,不休不止,不停不罢,一路吻下。

    呀,多久了,不敢再做那戏水鸳鸯,时时提防,刻刻守护,怕吸了他的阳。今日却不由了我。

    软,骨头软成了水,软成了酒,软成了火焰,软成了蛇,流过他,醉了他,火舌舔着他,毒液浸透他,遇春,遇春......

    呀,此时不由了我,亦不由了他,他要了我,我要了他,两相下直想嵌在彼此的皮里,骨里,肉里,魂里,方才罢!

    和泪爱着他!

    这张皮越来越艳,血色隐隐欲滴,点点寸寸,都温润如玉,开成一枝三月碧色桃花。

    不用画,有什么,是比爱更好的妆?

    而他,脸色灰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控诉了这只鬼的恶行罪状。

    王队说,小柳,你要注意身体啊。同事说,遇春,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啊。连那臭道士也一日在恩爱无间处,把遇春迷去,把杜十娘责骂,举着那碧玉葫芦,问我,杜十娘,可是想进这葫芦里安家?

    我这只鬼披衣覆体,哭着哀求他,道长,十娘我,我,爱他。他也爱我!

    爱?那道长拂尘一扬,人世贪嗔痴怨,六百年你还没看透吗?

    没,道长。小女子只要爱一场。

    冤孽!他拂尘一扬,转身而走,凌空抛下一句话,杜十娘,切切记住,你是一只鬼,他是一个人,人鬼殊途!以你的明敏,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

    怎么看着办啊?

    离?开?他?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43

一如妓女的卖身契

电话铃铃地响。

    什么人,这个时候还打电话?忙忙接了,怕是孙宝儿的刘叔叔,一月有余,他没有和我联系了,可是怕遇春在身边,与我一接触就泄了密吗? 却是另一个男子,声音磁性,阳春白雪,天然吸引,喂,宝儿吗?

    白骨不由一怔,齐天乐!这么久,他才打电话给我,可是偶然想起的?他的身边不缺女人装裱镶框。

    我“嗯”了一声,他在那边笑说,想我了吧,宝儿,这么情绪低落?这个男人,一惯地轻薄,他凭什么认定杜十娘就想了他了?我这只鬼若有心,心里现在可该是满满的装着都是柳遇春罢?

    于是娇笑声声,和这个情场浪子调笑,恢复了职业本色,柔声道,天乐,我很想你啊,很想,想得我失魂落魄的忘了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再告诉我吗?

    提醒他,没有想,想一个人,怎么可以把最重要的忘,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并不想和他通话?

    他并未受伤,呵呵一笑,轻薄如旧,是么,以后,我会让你想的!宝儿,不要学说反语这样的修辞手法,我是花匠,专剪玫瑰的刺,明白吗?

    呵,玲珑而刀枪不入,他是块水晶,光辉四射!

    杜十娘比他不过!这样的男子,怎么可以不......喜他? 当个朋友也好的。

    而他却把话题一转,一本正经,谈开了工作。宝儿,陈编把剧本都写好了。明天,你和白导一起来北京,我已叮嘱他把机票给你买好。剧本在白导手里,你可以和他在飞机上看看,我们边看剧本边演。

    呵,这个白导,也要去么,这个傀儡导演!

    应,还是不应他?

    拿着电话,看着熟睡的遇春。他孩子般睡着,脸却暗淡无光。这,还是我初初上岸时遇到的那个英俊的男儿郎吗?

    不,不,已然不是了啊!

    抽刀断水。

    我,得,离,开,他!

    于是答应了齐天乐,明天就跟了白原去北京。挂了电话,跪在遇春的身边,把他的发丝轻轻抚摩,一根一根,都曾是杜十娘手下的水草,恩爱里波动过的呀。遇春,我走了,你会好点的,让我走吧。

    眼泪两颗。一夜无话。

    第二日果然白原打来电话,说下午两点的飞机。我和遇春说了,他万般不舍,但也不想阻了宝儿的前程,还强作欢颜要去送我。于是告别孙富,别了素素,依依不舍地和遇春在机场抱了又抱,直怕再也无抱的日子,那白原一个劲地催,孙小姐,别缠绵了,小心误了时间。

    误了时间?

    阴阳相隔本无时间。

    但推开他,走出他的怀抱,不回头,回不得,怕这只多情鬼再哭。

    更怕看他红热的眼眶,画框似的,镶了两汪欲流不流苦痛的湖泊。

    走。

    走啊,我是一只鬼啊。

    罗带同心结不成。

    江头潮已平。

    我是只是一只鬼,只有皮,没有心。

    而柳遇春,他也转了身,龙行虎步地向门外走去。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深知齐天乐的实力,这一去,孙宝儿回来,不知道可还会不会是他的人?

    但他爱她,就让她一个人飞行。

    因为,那是她要的命运。

    恍惚间,六百年前,他就这样看过这样的场景,他爱的女子,从楼梯上缓缓地下来,千万种风情,他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给了另一个男人。

    不。

    他,不要这样的重演的命运!

    他转身,他跑了过来。却迟了,命运就在几秒中买卖成交,签了合约,一如妓女的卖身契,需千赎万赎。

    我这只鬼虽未回头,但看见了,知道了,上了飞机了。皮骨冷到极处,无法打发惶恐,问白原要了剧本来看,却是当初说定的那个凄凉故事。

    话说有一闺秀,长得美,一日春游,风有情,脸无辜,面纱吹落,那美让一个男子偶然看见了。这一看了不得,那男子央媒来说,可她早许配了人家,怎么可以嫁了他的?于是红罗帐里,她正做着女儿家家的梦,却被牛角尖刀刺进了胸,生生溅了一脸的血,她的心也让人摘了。她的魂魄满脸血污,面目看不清了,且胸前露出个大腔子,血窟窿,滴了一路的血,往奈何桥去。她伸手和那孟婆掏一碗汤喝,孟婆叱她,冤死鬼,不在名册怎么就来了?这汤有的数目,不是什么鬼都可以喝,快快回去,把那心找回来再说!

    原来喝那汤,也要在名在册,有资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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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冷月暗香魂--杜十娘》--作者:玻璃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