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3

液体、吃醋、嫉妒酿成的液体

宝儿,请你的朋友进来啊,傻站在门口干什么?

    她把素素迎了进去,素素一坐,她便慌慌地说,素素,你先和爸爸说啊,我出去弄点冷饮。

    他笑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风平浪静,天下太平,宝儿,冰箱里......

    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她那么慌张,什么也没听见,直往门外走去,好似房子里有兽要吃她!

    是心魔,是她自己心里豢养的兽,让她出去走走,放掉它,也许是好的吧?

    她街上胡逛,多久了,她不记得。她胡乱地吃,喝,都是凉的。直至后来,她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客人,她的朋友,应该她招待的,她才提了几瓶可乐,往家里走去。

    一步步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肯按门铃,却是用钥匙开锁。一手开,一手提着饮料,房子里是那么的未知,在没开门以前,一切都是一道题,正在解,正在算,而没有答案,永远算了下去,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呵!

    而,每一扇门,总是要开的。

    也是沙发,那棉软的道具,可是供来厮缠,男人和女人一起扭曲,变形,同样绵软?

    他拥着素素,狠命地吻着,一只大手摸索着那致命的耳朵,那上面有一粒痣的呵。

    而素素也面色潮红,在他的臂湾里嘤咛着,小小的身子,在他的怀里竟似要融进去了。小狐狸脸上泛着淡淡的光辉,红色的,醉了的,嘲讽的,讽刺的,讽刺孙宝儿把自己的爸爸都留不住,为只为她是没有痣的!

    “咣铛”一下,饮料掉在地上,有一瓶碎了,她的心也碎了,流了一地褐色的液体。不是血,是液体、吃醋、嫉妒、伤心、悲哀、难过!等等酿成的液体。

    爸爸,不要她了!

    他们停止,他看她,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笑了,素素,宝儿回来了,快去帮她提饮料,她都提不了了。

    叫得那么亲热。素素。

    一切都不一样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有过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屋子的证据,她是他的了。

    片刻之间,她出去了。他们就在一起了,有多久了?

    她只是个女儿,都得接受。片刻间要她长大,太仓促了。她也笑,笑给他看,她不在乎的,真的不在乎的,素素,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说完,却“哇”的一声,吐,翻肠倒胃地吐,把心吐了出来,把一切都吐了出来,给他看看。

    可他看见了吗?

    她捂着肚子,喷了素素一身,素素傻了,而他疯了,三步并做两步,童年时她跌倒时那样,跑了过来,把素素一推,素素人轻,跌在了地,他也顾不得,宝儿,宝儿,你刚才吃什么了......

    “叮咚,叮咚”什么声音?

    谁在招魂?

    我这只鬼突然跃起,不好,窗外大白,可见是又一天的开始为人了。仍在床上,显然是又做了一个大梦,那孙宝儿又带杜十娘阅历她的人生。

    是谁在按门铃?别是遇春,那可糟糕!录像带还在我的手中。忙跳下了床,往床头柜一塞,就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个不相识的男人,孙小姐,下半年的报纸还订阅吗?

    报纸?

    我不懂,忙摇了摇头。那人转身把门口的一个盒子卸了,“哗拉拉”抖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纸,哦,这就是报纸,那上面竟是一个人的头像,大而显目,英俊万分。

    齐天乐!把他印在这上面做什么?我忙拾起看了。

    黄纸红字,端地显目,有的上面有他在沉香亭的照片,有的上面有他在船上的,孙宝儿也沾了光,或背或侧,也在那报纸上风风光光,配了字,什么新的绯闻女友,电影《画皮》的内定女主角云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被万人阅读。

    哦,原来,做明星有这样的好处?

    又另一张,却是医院,他被人围堵,水泄不通,造成医院里将近一小时的混乱。医不就医,病不看病,直至随后记者来了,他答应给他们独家采访,他们才把他从人群里救出。

    呵,杜十娘这轻轻一招现出庐山真面目,真害苦他了,估计近期,他再也不会来找孙宝儿,谁稀罕整日自讨苦吃?

    除非是病人,爱吃药,把药汁当糖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4

风月老手,嫖客班头

胡乱翻了,放下报纸,突地想起梦中送富孙给宝儿的软烟罗。忙急急寻了,在柜里,好好挂着,想是那日遇春好了后,起来收拾的。

    杜十娘轻轻摘下,慢慢穿了。

    可是杜十娘曾穿过的衣,因太美,十娘没舍得在上面做标记,我这只鬼,也无法识得,可是六百年前的故衣了?

    错了,孙富错了,那不是传说。一切都是真的。

    六百年前妓女杜十娘真的有一款这样的衣着。只是此衣极为罕见,有也只是皇室里才有的,那也是印度商人送给皇帝爷的。世面上根本无法见着。但杜十娘的这件却是来得蹊跷。那日十娘我正在院里拔琵琶,唱曲子,陪一位管爷取乐子。院门外却锣鼓喧天,大闹大嚷,好似状元及第,闹得好不欢腾。老鸨妈妈虽说见过世面,但脸也白了,因她明了,如此大阵仗地在妓院门口闹的,不是来迎娶的,就是来砸场子的,有钱的官少爷,想着法子整人,谁知道来者什么意了。要姑娘倒好说,大不了银钱买卖,定个码儿就卖了。若是砸场的,敢这样明目张胆,大锣大鼓,定是来头不小,惹不起的。

    正自慌张,乐声却也停了,老鸨妈妈忙带了龟爷出去打点,哟,哪家的爷,这么大来头,可是看上我家的姑娘,却不好意思说?您要那位,妈妈我现在就叫了来陪爷,爷请进了。

    先礼后兵,探他虚实。

    却有奴才说,我家爷要杜十娘......

    话未说完,老鸨妈妈就打断了,哟,可可不凑巧的。我家十娘今日正陪一个大主顾,听说来头也不小,是京里的管爷。这位爷别惹了那位爷,大家都吃不着兜着。

    连哄带吓,告知他杜十娘有客,不能把他应下。

    却听那奴才又说,你这老婆子,上辈子吃唾沫咽死的?急什么?我家主子要杜十娘出来接个礼物,又没强逼着她接客。

    哦,好会说话的奴才,把老鸨妈妈的嘴儿立马堵了。

    老鸨妈妈咽了口气,也松了腔子,不是砸场的就好了。忙打发人来叫杜十娘。十娘整理了一下衣裳,出了去,刚刚到门口,两排奴才齐唰唰地跪下,唢呐细细,锣却不响,吹的调儿幽远漫长,真真是个懂得排场,懂得情调的主儿,且看他送什么礼物给杜十娘。

    一个奴才执了一个盖了红绸缎的盘子,绸面平平,下面能藏着什么?只见那奴才一路碎步地跑来,且配着调子,显是操练过的,一到十娘面前就忙忙跪下,请接纳。

    哦,他家主子真是个风月老手,嫖客班头,搞得这样有品有味,先声夺人,真真是手段使尽,招式新颖。

    杜十娘把红绸一揭,却也一酥,美衣靓服,哪个女子不爱,更别说我这等操皮肉生意的女子,更爱那好衣好裳,裹了自己的玉体,悦已悦人,把这世百般地撩拨。

    好马配好鞍,好女穿好衣。

    好嫖客,大手笔。

    别的客人来了,送珠宝美玉,有比这衣名贵几倍的,但没人在杜十娘没有陪他的情况下,第一次,肯送这样昂贵华丽的衣着。

    先便让你欠了他,来的时候自得重报,嫖客的手段也有高矮较量的。

    可是那传说中的华衣?于是兰指一翘,轻轻一抖,烟霞凌空,凤凰抖羽,四下的人都呆了。半响才“哗”的一声,如水泼地,同声地赞美。老鸨妈妈拿红帕子捂了捂嘴,怕嘴张得太大,失了雅观,显得没见过世面似的,咦,软烟罗!你家主子是谁?

    大买主来了,当得好好款待,老鸨妈妈喜笑颜开,忙陪了笑脸,把那奴才也好言好语地好生款待了。

    我家主子的名讳不便相告。主子说日后他会来此地,先送个礼物给杜十娘,算是见面礼了。

    哦,这嫖客,犹抱琵琶半遮面,和杜十娘做开了游戏。杜十娘等他拜访就是,不过是高档点的买卖关系,怎么会把杜十娘蒙昧?于是笑颜如花,为那衣而开,回家告诉你们主子,杜十娘把衣收了,他,随来随陪。但也仅仅是陪一次而已。

    那奴才听了,领了话,带一干人迅速撤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4

杜十娘的皮肉钱成了赃物

只是奇异,这无主软烟罗衣,直至杜十娘从良前,都无人来认领,是谁相馈?天下那有花了钱,而不嫖的道理,那岂非吃了大亏?

    杜十娘临离院前,把此衣赠给好姐妹素素,想她情无着处,但愿穿了这好衣,诱个好嫖客,找个好人家,好好地从了良,度那好年华。只是未想到素素的良,杜十娘等不着看着,就喂了那江底鱼虾。

    我摸着那衣,遍体生凉,多少冰蚕的死,才可成就这样的绝世之衣?它是蚕的魂啊,怪不得这样艳丽。这孙富,这一世,端地傻了,不知这衣的厉害,他怎么可以把这送给自己的养女?这衣和身材天然相合,严丝密缝,如第二层皮,一般女人穿了它都艳丽三分,更别说孙宝儿那惹火的身躯,当年十娘穿着他,叫一声李郎,李甲的眼便着了蜂蜜,粘在十娘身上,片刻也离不得,一叠声地唤着,十娘,十娘......

    叫个不息。

    看着镜里的自己,恩爱两相空,现在不过是一只鬼。正发呆,遇春来了,带了我,带了百宝箱,要去警察局。

    可知道家里藏一个这样的箱子?那王队审问,面目一扳,如同铁具。

    是孙富……遇春急急地想替我答了,直怕王队给我坐罪。

    王队看他一眼,把他下一半话掐去,命令,柳遇春,你出去。

    他无奈看我一眼,转身出去。

    我却笑言,王官爷,早先时候我不知道,要知道早送来了,早上交好处也早,可以让遇春立个早功,前程万里。

    他“啪”拍了下桌子,孙宝儿,请你严肃点,这是警察局。

    严肃?我就严肃给你。

    孙宝儿,说实话,孙富什么时候告诉你赃物的掩藏地?

    赃物?好名词,杜十娘的皮肉钱成了赃物,亏他问得起。盲人摸象,把这东西当了孙富的不义之财,也真错得离奇。

    昨天医院里。

    昨天?不会罢,昨天我们......

    说了一半,他也不肯说了下去,他总不好意思说,昨天我们的窃听器没有听到这样的话语。

    他把箱子一抱,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们把这上缴到局里。

    我看了看那箱子,和我相依为命了六百年的珠宝翡翠,现今要离开我几日,为了遇春,让它流离,我是一只鬼,过几日,厌了这世,不愁把它取回。

    于是出去找遇春,遇春一脸紧张,好了,宝儿,王队怎么问你?

    我娇笑澹澹,还能怎么问,不外是把一张脸绷成铁铲,以示自己大公无私,见了谁也要铲上一铲,好升官晋级。

    遇春一听,摇了摇头,宝儿,不对,你对王队有成见,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是怎样的人?我笑着反问,红皮黑馅,白皮红馅,还是黑皮白馅,人,我还看不清楚呢!

    宝儿,人又不是饺子,那有你这样比喻的,你真顽皮。

    顽皮?

    顽皮不过是给你,给值得的人,杜十娘晓得,言语必须有味。

    一路言语,我们二人不知不觉地到了医院,来看孙富,他可平安,度过了危险期?

    走到急救室门口,大门依然紧闭,我坐在椅上,看着医生来了,问,我爸爸好点了么?

    还好,现在已经醒了。

    他可要见我?

    不能让你见,昨天一见,差点没救了回来,今天我们可不敢冒这样的险。

    于是跌坐在遇春的怀里,却有一个医生走来,高挑的个,白大褂,玉树临风,走路端地潇洒。哦,医生里还有这样的人物,杜十娘真开了眼。

    只见他一路走了过来,戴着口罩,顶着白帽,千遍一律的衣,别人穿着只是衣,病态的苍白的衣,他穿着却是一树梨花遍地开。

    端地美。

    近了,他看了我一眼,眨了眨眼,眉目答答,打开了电报,告诉我他是谁。

    天,是他,齐天乐,他真是死性不改,想了什么法子,换成这样的打扮,为只为接近孙宝儿?我这只鬼不由想起,他在江里远去时说的那句,我要定了你......

    他要定了孙宝儿,会不会始乱终弃?

    一想至此,在遇春的怀里猛地一颤,遇春忙忙一抱,宝儿,你冷吗,我脱衣给你。说完把外衣脱下,搭我肩上,这个男人,他的爱,如此体贴入微,春雨淅沥。

    润物细无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5

这只鬼错当了鬼差来抓他

我该要哪一个的?不,不,孙宝儿该要那一个的?

    正在此时,里面的医生要我进去,孙宝儿,病人现在比较激动,请你进去劝说一下,让他平静,好好地配合医生的治疗好吗?

    我点了点头,齐天乐也跟了进来,噫,他想了什么办法,如此通行无阻,医生怎么就让他收买了呢?

    刚刚进去,只见孙富躺在白被单里,正想用手扯下身边的管子,却无力撕了,只有和医生嚷,让我死,让我死,你们为什么救我?昨天阎王都派人来抓我,白生生的一副骨架,我走到哪,他跟到哪,你们为什么把我拉回这世上?

    呀,这孙富,他的魂魄也看到了杜十娘,却把这只鬼错当了鬼差来抓他!

    而医生们按住他,令他无力动弹,他也果真缩手就擒。

    英雄未路,大抵如此。

    他一看到了我,安静了下来,手软软地耷拉下。我伸手过去,握住了他。

    宝儿,他喘气,你好好地听爸爸说,你的妈妈叫方小眉。

    终于,他肯把这个深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他的养女。

    你见过你妈妈的。他的手松开,颤颤微微地挪动,移往胸口,长途跋涉的艰辛,摸摸索索,可终什么也没找着。

    他们给他换了衣。

    我这只鬼突然明白,他在找那个钱夹,他在找方小眉。

    爸爸,不用了,我含泪,我知道那是我妈妈,一直知道的。

    他点头,还有,宝儿,我就是你的亲爸爸,小时候把你放在孤儿院,爸爸对不起你!

    哦,这孙富,这会说自己是宝儿的亲爸爸,看昨日梦里,他显然不是,为何对宝儿说这样的话呢?

    白骨突然一凛,他爱她,护她,是在说谎骗她,让她以为她有爸爸妈妈,出身正常人家。

    但看他又呼吸急促,这只鬼忙轻轻地给他吹一口气,令他进入梦乡,不再多忧多虑,多烦多恼啦。

    可他的魂魄却不肯闲息,又回到了那一片红里。

    漫天漫地的红,无耻的红,红色妖孽,红得触目惊心。人群在喊,人们在砸,在辱骂,而她的手臂渐渐下垂,她发丝红水草一般,凝成一块,她的嘴唇微张着,富哥哥,富哥哥......

    她在唤他,而惟有他,听得见!

    还会有谁,在他的生命里,这样两小无猜地叫着,在他成长的路上,野花般开了一地?

    而他,怕,除了怕,还是怕,他在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了墙角,那些人砸的可是他的良知,他的良心,他们把他的也挤压,逼迫,侮辱,而他却没有勇气。

    小眉,小眉......

    君王掩面救不得!

    一直以为,从来以为,一切天定,水到渠成,她的美,开在他的花园里,郁郁葱葱,都是他孙富的天地!

    他不忍看了下去,他突然狂奔了起来,是谁玷污了白玉,谁就要为这玉碎。

    他猎狗一般,咻咻地跑着,街巷里乱窜,但仍具有灵敏的嗅觉,那是猎狗的本质,他知道那个知青的家,他早就偷偷看过的,他不肯放弃,他直逼目的地。

    红,四周都是红,小巷那么长,突然之间,他跑不到尽头,血在流,这扬洲城的小巷是他和她的记忆,他和她的身体,他和她的血管啊,多少次他们一起走过,有时他在她耳边故意放个瓢虫,故意说,嚯,你耳朵上有个瓢虫。

    而她说,富哥哥胡说,那是痣,那是痣,那是痣!

    他最喜欢看她这样子。

    而那也是真的痣,火铸的,血烙的,他是罪人,一生也被打了罪人的烙印了。

    永远,无法,逃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5

只有遭凌辱的命运

他踢开那人的家门,凭着直觉进了厨房,拿了把明晃晃的菜刀,他扯着他的衣领,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他红了眼,他妈的,孬种,你小子敢做不敢当,小眉现在出了事,走,你给老子走,老子带你小子去认罪。

    他以为把他带去,一切就明了。

    可生命没有学会等待。

    想笑的时候却要哭出来。

    那人被他拉着,跌跌撞撞的,孙富,你听我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拉着他,拉着他,拉着一份希望,或者把他拉至现场,让他认罪了,小眉就没有事了,小眉就有救了。

    人们不过要的是野汉子。野孩子。

    而小眉,小眉是清白的。

    可时间不等他。

    可现场不等他。

    人都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那么多人,围观的,看热闹的,打人的,都哪儿去了?他只看见一摊血,一个不成形的人泡在那里面,血肉模糊,她,她,可是重生了?回至了母体初初降生时候的样子——一团肉浸在血泊里,可却不会哭。无衣无着,那么孤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剥光了她的衣服,什么时候?

    小眉......

    菜刀砰然落地,以金属的声响,哭泣,嘹亮,嗡嗡不绝,阳关三叠。

    那个人乘这机会,撒腿就跑,而他顾不得,他扑在血泊里,他抱住了她,摇她,摇一个血泊里的婴孩,小眉,小眉,富哥哥来了。

    她闭着眼,她不肯说话,她已经不会说了,或者她是恨他,而不肯理他的吧,他明明看见了,可他不肯,他就是不肯站出来,站出来救救她。

    她在他怀里,没有温度的。

    回看血泪相和流!

    一桶漆倒了下来,绝望的墨漆,天地从此黑了。

    他也黑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

    嗡嗡的,苍蝇在飞,这嗜血的,贪婪的,逐尸的生物,围着他们嗡嗡,多么像刚才相欺侮的同类,口里还做正义讲演,多么可悲。他挥了挥手,它们飞起。一队蚂蚁在她血迹斑斑的耳上爬行,洞里洞外,这么快,它们就把她的耳朵当了它们的家了。他用手指把那些蚂蚁一个个的捻死,死吧,死吧,都死吧!他抱着她,苍蝇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们,一个大的美食场啊,一场盛宴,它们怎么就舍得放弃了啊?

    人凌辱人可是也有这样的快意?

    死前被同类凌辱,死后被苍蝇蚂蚁凌辱。小眉,他的小眉,没有缚鸡之力,只有遭凌辱的命运,而他却没有救她的!

    他走着,一步一步,没有哭,往田野走去,他的小眉,叫他富哥哥的小眉,他埋了她!

    他埋了她!

    埋了他和她!

    埋了一切过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6

鹰眼猎食,现世魔鬼

他买了牛角尖刀,他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的磨过,磨一下,他用手试试刀刃,锐,尖,利。

    直至他试的轻轻一触,指尖就无声无息的开了口子,一朵恶之花开了,鲜血滴滴,他才满意。

    他把刀插在裤里,他又到那知青的家去,可那房子,人去楼空,主人早不知道跑到那里去。

    呵,这小子,他也怕,怕死,他逃了,他躲了,可他知不知道,他孙富即使揭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祭。给。小眉。

    他在找,一个屠夫一样,整理这个城市的肠,胃,心,肝,脾,血管,神经末梢,带着刀,不漏过任何一个繁华市区,穷陌陋巷,他在辛辛苦苦的寻觅。

    无耻!

    躲,不是一个男人的立世之资。

    他在找他吗?他也不知道,或者他找的,辛辛苦苦寻觅的,正是他自己,然后自己杀了自己,一刀两断,恩怨情仇,为懦弱付了利息。

    杀人,自杀,是他苟且于世的意义。

    可那人人间蒸发,不见影迹。一晃两年,小眉的坟,旧坟新土,蒿莱壮气。

    一次出门,火车上,午夜人人酣睡,沉溺在梦里人生。他却睡不着,他在喝水。他突地一凛,手里的水溢出,他抬眼一看,大狂喜。是他,是那个知青,他从另一截车厢走过来,把自己送进他的眼里。

    他跟着他,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水杯。他进厕所,他也跟着要进去,那人关门,说,同志,这厕所一次只能上一个人的。

    他把他一推,推了进去,把门一关,随手把手里的玻璃杯子往铁墙上一砸,只剩一个长长的玻璃片握在他的手里,他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问,你,还认识我吗?

    你......你是孙富?!

    躲了那么久,终于相遇。那人脸色白到青灰。此命休矣!

    为什么你干的好事,却不出来承担,为什么???他问得五官扭曲。鹰眼猎食,现世魔鬼。

    不......不是我,孙富,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我只是个替罪羊,方小眉和我在一起,那是为了骗你。

    放屁!不是你,你跑什么?他更怒,这种时候还敢抵赖?

    小眉,小眉,你怎么就爱上这么个人呢?为他死,一点也不值得。他边说边用玻璃片在他的脸上划了两道口子,血滴涌出,争先恐后,一滴一滴,直奔死地。

    我,我怕你胡来啊!我解释不清。但我真的和她没有那事,上天作证,上天作证……那人吓得赌咒发誓,尿也从裤里出来,流了一地。

    真懦弱!真不堪!

    可惜,小眉临死还是不肯把他交出来的!

    孙富,你听我说,我真的和她没那事,和她有那事的另有其人,另有其人。她找我说让我假扮一下她的男朋友,我就答应了,谁让她长得那么好,假扮一下也是值得高兴的。

    她为什么要你假扮?为什么?不要这会编故事骗我,你这个孬种。他又在他的脖子上割了一条口子,玻璃是一种锐利的物体。有的时候它比刀更快更利,且无声无息。

    估计,估计和别人怀了野孩子,怕你知道生气......

    放屁!他一听到野孩子,他的心就一颤,小眉就死在这个野字上,野孩子,野汉子,野婆娘,臭婊子......人群的喊声又起。

    他把玻璃片往上一挪,沿着耳朵一划,轻轻的,人肉菜耳,一片耳朵掉地。

    那人一看,站立不住,软软地下坠,孙......孙富,真的不是我,你不要冤枉好人......

    然后昏了过去。

    而他,早红了眼睛,提起他,提一袋面一样,提一手仇恨,提一手快意,把玻璃片一转,“嗤”的插进他的脖子,热血发出奇怪的声音,口哨一般优美,短而锐,扑他一脸,犹如红色的热水浴。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却看见夏季,花瓣,小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7

爸爸妈妈都是牛鬼蛇神

丢下他,把厕所的窗子开启,在火车千遍一律,枯燥无味,怨妇一般的“咣铛”声里,他跳了出去。现在,他要去找小眉,和她死在一起。

    他回家洗脸,换衣,把尖刀藏在裤子,上坟。有人在坟上哭泣。

    是个老妇,花白头发,跪在坟前哭着。他认识她,是方妈妈,小时候和红卫兵一起斗过的,她和小眉的爸爸都在牛棚的,怎么放回来了吗?

    中年人却老得一如五六十岁。

    他默默走了过去。她看见了他,站起来,惊慌的,把一个东西递给他,孙富,小眉留给你的,这儿见了你,我就不送去了。

    是个钱包,他接过去,轻轻地打开,她在,她在里面,巧笑倩兮,扎着两根麻花辫,看着他,看着这个世界,宛然在叫富哥哥。

    而他,当不起。

    不配。

    方妈妈。他叫。

    那老妇忙摇手,别,别,孙富,不要这样叫,我成份不好,小心带坏了你。说完忙左右一看,见没什么人,又说,我这次回来看看小眉,就回乡下去住。本来想到老房子翻一翻小眉的遗物,看有什么可以留个念想的,想不到找到了这个,她指了指那个钱夹又说,她好像要把这东西留给你,我也就没看,把它带来,看能不能在坟上遇到你。

    她还留东西给他?

    她并没忘记她的富哥哥?

    他一哽咽,方妈妈......却说不下去。

    那老妇忙边低声说边一溜小跑地走了,孙富,别,别,我成份不好。

    他把钱夹打开,他看见一张信纸,他就要去见她,她却把一封信冥冥中送来。是她,是她的字,一个个纤秀可爱,灵动活泼,宛然她人一样。她写她写,上面有些水渍,圆圆,一颗一颗,因干了,泛着黄,显是眼泪做了哀愁书简,嵌在字里行间,做了点缀:

    富哥哥: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这样叫你,如果不能,请允许我偷偷地叫你,在没人的角落里。

    富哥哥,还记得那个月夜么,月亮那么大,你站在月亮下,比月亮还亮,在我的眼里。我说我有个秘密告诉你,可是,第二天我就已经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只能在信纸上,偷偷地说,富哥哥,我爱你。

    我不知道告诉你这句话的时候,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我翻啊翻,找出了钱夹,它方方正正,那么好看,就像你的人,棱角分明,是我喜欢的那一类,我决定把它送给你。富哥哥,我照过照片的,只是一直没告诉你,我想把照片放在钱夹子里送给你,每一天,你带着它,就和带着我一样,无论你走到那里,我们总在一起。

    可是,富哥哥,为什么有些事,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呢?你走了,有人来了。我不认识他,他却狗一样咬我,剥我衣裳,我叫,我喊,可四周的邻居都不来,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因为我出身不好,我的爸爸妈妈都是牛鬼蛇神。

    可他们不是的呀,富哥哥,你知道的。

    我就这样被人欺辱了,富哥哥。我拼命地喊没有用,你不在身边,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我只能踢,咬,可我斗不过他,富哥哥,我就这样不干净了。我只有逮着什么咬什么,咬住不放,他打我,打得昏了过去,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我的嘴里有个东西,一个奶头,人肉奶头,我把他身上的一部分咬下了。富哥哥,你以后见着这样的人,肯替不干净的小眉报仇吗?

    第二天,富哥哥,还有第二天么?我不敢见你,我怕你看见我的样子,我已经不干净了。可你还来找我,一天一天的,我不忍心看着你来的,我不值得你来,我就找了个回城病休的知青,以前说过几句话的,让他当一下我男朋友,他答应了。

    富哥哥,看见你伤心地走了,我都哭了,可哭有什么用。我的清白要不回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7

游街示众,警示市民的

我没有想到更糟糕的事在后面,我的肚子大了,一天一天的大了,大到后面我不敢出门,都是晚上一个人偷偷地跑出去,找点吃的。

    生孩子那天,我一个人在家,肚子疼,疼得昏了过去,等醒来,孩子就生了出来,是个女孩子。我给她喂奶,她就不哭,很乖的。没人陪我,只有她陪我,也是好的。可是孩子要哭,她一哭,邻居就有人探头探脑地来看,我知道这小生命危险了,她是无罪的,我得赶快把她送出去,要不,那些来看的人,过几天不会让她好过的。这是作风问题,大罪啊,富哥哥,我居然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我更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富哥哥,今天革委会的人来找我,说邻居举报我,说我是破鞋,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居然敢未婚先孕,是天字号的大婊子。我说我不是,他们就捏我的胸,挤出来奶汁,说我不是奶牛,不生孩子奶汁哪里来的?我说不出来,他们就打我,踢我,踢得我下身又流血了,富哥哥,我生完孩子一直没好,血流个不止,我这是要死了么?如果死了,富哥哥,你肯替我照顾孩子么,她是无辜的。

    他们走的时候还说,明天要拉我游街示众,惊示市民的。富哥哥,我不是破鞋,你知道的,你也要记住,小眉是爱你的。但愿明天不要遇到你,小眉即使死了,也不要你看到我现在的丑样子。

    ......

    他整个人如树木被伐,横得倒在坟上。

    原来他错怪她了。

    原来他把人错杀。

    原来小轩窗,正梳妆,他有什么资格和她相对无言泪千行?他再也没有资格面对她,地狱天堂,他怎么见她,见了面说,嚯,你的耳朵上有个瓢虫吗?

    ......

    宝儿,宝儿,你怎么啦?不可以哭,你一哭,惹着你爸爸的心事怎么办呢?病人需要安静的。有人摇了摇我的肩膀,是齐天乐,他倒真是演员,入戏快,这话怎么听也像医生说给家属的。

    我被他这假医生唤回,魂归当下。咦,什么时候这臭皮囊已泪水满面,眼泪成了同情雨,下得一点也不吝惜?

    齐天乐递我纸巾,我轻轻擦去。他一本正经地在病房里察看,装模作样,量体摸额,我笑着低语,罢了,罢了,天乐,不要给我做戏,做得再好,我又不会发最佳男主角奖项给你。

    这个,杜十娘昨日听他们谈了个仔细。

    他却讨巧,走过来,含笑轻抚我衣,宝儿,你会,你的眼睛已经列了提名的单子,我从那单子上看见了我自己。

    我嫣然一笑,这个男人,可可得讨人欢喜,他随时随地,都要展开一局调情游戏。比比心智。

    调情也需智力,那蠢笨如牛的嫖客,十娘我着实没少遇。

    提名者众多,得奖的却未必是你。杜十娘巧言巧回。

    他亦笑,吃定了,显是什么女人都未逃过他的巧言令色,孙宝儿的寸寸柔肠,粉粉盈泪,也不过是个迟早问题。

    花入佛手,化做吉光片羽,闪一下光,就在他的眼前逝去。

    而齐天乐,就是那捻花人,他动了心,要你也动,他收了意,要你也收,万万不可乘了他意。

    我抬首扬眉,看看谁先输给谁。天乐,你真好神通,想了什么法子,混进医院来了呢?

    病床下有窃听器,让那王队把他赶了出去。

    小小的借刀杀人而已。

    他笑。把肩膀耸了一耸,难遮得意。那还不容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骗那些医生说我下一部电影要演一个医生的角色,他们就让我来实习实习。

    原来如此。

    我笑他,做名人有这么多好处,我也要做,人活一辈子,不就为了风光一回,路上的行人一见不是夹道欢迎,就是开道相避?

    他俯身过来,还说做名人的好处,昨天你都害苦我了,什么夹道欢迎,开道相避,没挤死就是好的,今天还敢这样讽言讽语?

    嬉皮笑脸,直看心地。

    他眼里坐着两个孙宝儿,孙宝儿眼里,可是坐着两个他了?

    这样看了下去,眼睛会拔不出彼此的影子。反而任它盘根错节,直抵五脏六肺,生了根了。

    可我是一只鬼呵,他的眼光难道要把白骨一节节爬过,腾绕丝缠,在尘世再开出碎碎的花么?

    花事已过。

    没有茶蘼。

    好在此时,门儿开了,一位医生叫他出去,显是我那借刀杀人的招式起了作用,那王队急急命人把这假大夫请了出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8

一代艳妓,尸骨曝晒

陪了孙富一天,再也不敢握他的手,怕他的伤心事,再传给杜十娘,又凭白地惹眼泪,那真真是一只鬼也消受不起的。

    方小眉,红颜薄命,她比杜十娘更悲,活活被人打死,杜十娘还不过是自己寻的死,她却连死也无法自主。

    刚刚走出病房的门,却看见素素,她和遇春坐在一起,谈着话儿。伤手仍蒙着白纱,看见了我,忙忙站起,宝儿,你爸爸可好点儿了?

    我爸爸?她是来看遇春的,孙富不过是个借口。

    却笑着答她,好点了。你不要牵挂就是。

    遇春站起迎我,我看着他,想给他和素素留点空隙。我是一只鬼,爱他如何,不爱如何,终无法变成人和他相依。于是说,遇春,我想去一下洗手间,你先陪素素好好谈会话。他依言坐下,我穿过楼道,在一个拐角,鬼耳却听见里面的声音相熟,哦,是那王队和他的手下,他们原来匿在这小房里,他和他们谈些什么?

    不由俯耳上去。

    王队,我们今天查那送面包的了,换了一个人,成了个小伙子了,看来可疑。

    嗯,继续追查下去。徐素素那问来什么消息没有?

    王队,她现在相当于是咱们的线人,不太好问,再说她那么恨孙富,估计也不会送那玩意给他,那样死了不是太便宜孙富了吗?

    哦,她为什么那么恨他?

    不要轻易下结论,我们应该做得面面俱到。该调查的都要调查,要讲证据。

    好的,王队。

    一会我回局里,把关于徐素素得一切资料和谈话录像带都送到我的办公室,我要重看一遍,想想徐素素的报案动机。

    ......

    哦,录像带?素素有这东西留在警察局?那太好了,杜十娘这只鬼正万分好奇,晚上也凑一回热闹,看看去。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待遇春走了。这只鬼速速脱了人皮,洗洗画画,把它挂在风里凉干,而后取回挂在柜里,一件人皮衣裳与那软烟罗并列,两相应衬,好不美丽。

    而后白骨穿窗而出,凌空飞起,到那警察局。此地来过几次,杜十娘熟门熟路,穿墙破壁,进了王队的办公室。咦,到是个认真人儿,在灯下一页页翻看着东西,杜十娘这只鬼站他身后,与他一起看起。

    是案卷,厚厚一叠,好不容易他才看完。开始放录像带。

    是素素,她出现在屏幕里。

    警察问,徐素素,你和孙富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秘书,大学毕业后,我就给他当了秘书。

    他为什么挑你当秘书?

    因为我和他女儿孙宝儿是好朋友,他可能觉得有这样的关系就比较亲近。

    你既然是他的秘书,可知道他做什么生意?

    服装生意。

    这个我们也知道,他是本市有名的服装商,问题是去今两年,他服装的销量并不很好,而他仍旧周转良好,你可知道他私下里还做什么生意?

    这也是遇春带我来警察局的本意。孙富另外还做非法生意,他收买古董,又送出境外,有的古董都是从盗墓人那儿低价买来,而后高价售出。

    请说具体点。

    ......

    于是只听见素素侃侃而谈,记录员笔尖沙沙地走动,蚕食桑叶。素素说孙富如何从盗墓人手里买来汉王妃的玉乳贴(注:古代的压乳玉器,多为圆形白玉,比圆币稍大,外隆而内洼,中有穿孔)又如何卖了出去,如何得了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真迹,买来装裱送出境外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听得杜十娘这只鬼也后怕,好在我死在水里,无坟无墓,要不这会子说不住也早让人挖了出来,一代艳妓,尸骨曝晒,真真可怜矣。

    这孙富如此行事也太可恶了!

    当真该抓了起来,吃官司牢役。

    呀,大事不好,杜十娘的百宝箱这样交了上去,不更是让人怀疑这也是孙富的一笔肮脏买卖,怪不得遇春一见,就要宝儿快快交了,一点也不怀疑那是杜十娘的东西。

    六百年了,正如齐天乐所说,只那描金百宝箱都是值钱古物,更别说箱里的东西。

    太过巧合!

    警察问,你还知道他什么事情?

    素素说,别的我不知道了,就这么多。他这个人行事诡秘,这些事也是我留心了来往的客商,偷看他文件才发现的,这些交易,他从来不带我参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19 13:29

我们还怀疑他贩毒

我们还怀疑他贩毒。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敢乱说。素素小小的狐狸脸都吓得白了,她一直怕他,他有一股威仪,生生得令人压抑。原来,一直,她的感觉是对,她在与虎谋皮!

    录像终于完毕,杜十娘看得一身冷汗,忙忙归去。刚刚到了宝儿的住处,怎么?里面灯火通明,是谁,躲起一看,呀,遇春,什么时候他来了,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往屏幕上一扫,不好,是录像,是孙宝儿话别的那一段,那里面的宝儿正在说,遇春,可这个城市无山无海,它不适合充当表演海誓山盟的布景啊,我怎么能相信这无根无凭的话?

    ......

    得速速阻止,再看了下去,那还了得?

    忙手指一挥,阴气射出,把电源断了,屋子一下漆黑,成了一方大砚,盛了满满的墨汁。

    遇春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断电了?

    我这只鬼忙穿墙而进,进了柜子,把人皮速速拿了,衣裳速速带了,又穿墙到了门口,穿戴整齐,人摸人样的拿着钥匙拔拉着门孔,告诉他,宝儿回来了。

    把门开了,随手一指,灯又亮了,一看电视黑天黑地,无反无应,放了心,装做大惊奇,哦,遇春,你怎么半夜来了?

    他看着我,眼光奇特——疑问,不解,怪异,好似眼前人并不识得。

    天,他把录像带都看了么?亦或,他翻了柜子,发现了这人皮,好好地挂在那里?

    他却眼光一变,温柔,体贴,关爱,怜悯,种种情感皆在眼里一一体现,他走来,他抱住我,宝儿,你哪儿去了?唉,这些天,你都急糊涂了,以前,我上完班,半夜也有来的。

    哦,好险!

    杜十娘问的话都露出了马脚,怪不得他那样看我,一时不解也是难免。

    是啊,我都糊涂了,爸爸生病,我睡不着,下楼散散心去了。

    他走过来将我拦腰抱起,吻了吻唇,把我放在床上,轻轻地把俗世的衣衫一件件剥落,他在剥掉果实的皮。

    杜十娘任他手指游走,看他可是要玩那男人与女人的古老游戏。身体在他的手里,成了一粒柚子,被他唤起的隐藏了六百年的欲,汁水盈盈,甜美流溢。

    也伸出指,解他衣扣,娇声滴滴,滴滴娇声,遇春。

    叫得十分情义。

    而他摸着摸着,突然停了,琴歌顿断,可是弦出了问题?而他长叹了口气,宝儿,你真美。

    半天,就为一句赞美?

    这出妓女杜十娘的意外,从来都是男人欲火中烧,他怎么收放自如?

    他却拉了被子,给我盖着。然后去了衣柜,取来那软烟罗,给我换衣。

    噫,好生细致关爱,人世间平常夫妻,可是这样恩爱依依?

    杜十娘妓院出身,老鸨妈妈又常教媚术手段,来客个个见了十娘如蜂见蜜,恨不得吃了去,那李甲更是索要无度,片刻也离不开十娘的玉体。这叫十娘以为,爱,就是你来我去,把彼此根深蒂固地溶进身体里,难道柳遇春这有另外的解释含义?

    他也换了睡衣,钻进了被,抱住了宝儿,两个人同床共枕,手脚相抵,天衣无缝,丝丝相扣,琴瑟和鸣,那般般配,他说,宝儿,我爱你,请你不要怀疑我。

    发丝被吹起,一滴泪掉进枕际。

    原来,爱,也可以这样岁月无惊,淡极相依。

    他抱着我,宝儿,晚安。酣然入睡。

    我起床,把那录像带悄悄地毁尸灭迹,送进垃圾道里,而后呆在他的怀里,看着他也渐渐双眼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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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冷月暗香魂--杜十娘》--作者:玻璃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