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0:27
回到沈家大院之后,沈明杰和王律师马上坐下来商谈具体事务。看来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呢,占星师不无遗憾地想。这时阿秋端上来三杯红酒,那不再是普通的干红,而是法国波尔多地区最富盛名的LAFITE(拉菲红酒),每瓶售价高达2500元人民币。抢在沈明杰之前,占星师一把抢过酒杯,“多谢你,阿秋。不过沈小姐暂时不可以吃喝任何东西。”
沈明杰不无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那是一个极富女性魅力的媚眼。王律师则笑了,“薛先生未免过虑太甚。阿秋又不是沈小姐肚子里的蛔虫,怎能预知她刚好拿到毒酒?除非阿秋把我们三个人全杀了,否则杀对人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他倒是无所顾忌地呷了一口酒,拉菲氤氲的香气在舌尖轻柔滚动。
不可能杀三个人,占星师冷笑,因为我已是不死之身。沈明杰一面抱怨“这年头连自己都没法信任”,一面叫阿秋过来试酒。眼看女佣喝下之后平安无事,她方举起酒杯,狠狠嗅了一口酒香,“果然好酒!”她不禁深深沉醉。
趁着她上洗手间的时候,阿秋战战兢兢问王律师,“先生……现在要不要报警呢?少爷和大小姐都还在外头……”
王律师嗤地喷出一口烟,“报什么警?那是你们沈家的事,干吗事事来问我?我只是个律师,除了对沈老先生负责,其他事一概不管不论。沈老先生在唱片里交代得明明白白,我只要把财产向沈明杰小姐交割清楚,任务便完成了。至于其他人,可不关我的事。”
“事实明摆在眼前,沈明杜杀死了沈明枫,驾车逃亡时坠崖身亡。行了,你就这样报告给警方,不过,别传唤我作证——我很忙。”他补充了一句。
可阿秋动也不动,她那白森森的眼珠死死盯住了他,“可是,真的是少爷干的吗?”
“要我再说几遍?六点十五分我们进门,沈明杰和沈明枫吵了起来,那时她还没死……!”王律师有些不耐烦,嗓门也高了起来。
“那真的是大小姐吗?”阿秋微弱地反问。
王律师猛地一怔,“不是她还有谁?那样颐指气使的声音,而且应答机变,不像是录音机里放出来的……不,我敢发誓也绝不是我们几个人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
“那么,腹语如何?”占星师冷淡地插了一句。
“腹语?慢着,”王律师的眼珠飞快旋转着,“慢着!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中的某一个人伪装成沈明枫的声音,换句话说,其实那个时候沈明枫就已经死了?!我们成了凶手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不不不,我还是难以理解,”他用力捧住脑袋,冥思苦想,“我和你,听不出沈明枫的声音也就罢了,毕竟不熟——可她的兄妹怎也会被蒙蔽过去?他们中间就算有一个是凶手,另一个怎么不起疑心?还是,那腹语者技巧高明,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沈明枫的声音?”
“没那么复杂,”占星师凝望着窗外的星空,“别忘了他们直到几天前才初次见面,更何况一个女人在低声下气和趾高气扬的时候,声音本就截然不同。”
“你说对吗,阿秋?”
灯光下,那个名唤阿秋的瘦小女佣明显一颤,王律师惊讶地张大眼睛,阿秋的脸上分明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无疑证明了占星师的推测。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薛先生?”太令人诧异了,她嘴里发出的声音,既不像女仆阿秋那样低声细语,也不像沈明枫那般高亢刺耳,而是甜如蜜,软如绵,慵懒而磁性,比起沈明杰魅惑的嗓音还要性感三分。
“应该说,从第一次知道你们的名字开始。”占星师回答。
沈明杜,沈明枫,沈明杰。单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放在一起,却隐隐透着古怪的味道。且不说“杜”很少用于人名,单说“沈明杰”,“杰”是个典型男性名字,却用在了一个美女身上,“洁”、“婕”,哪一个不比“杰”贴切!然而,这三个字合起来,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占星师无声地在空中缓缓划了四笔,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一个“木”字。
木加土,加风,加水——杜,枫,杰。四大元素还差一个“火”,与“木”合起来就是——
“秋”。
“也就是你,阿秋,沈亦森的第四个孩子。”
阿秋裂开嘴,无声地笑了,“老头子规定过,自己的子女一定要在名字中嵌有‘木’字,但我是个例外。他赐予我的是‘禾’而不是‘木’,‘禾木为秋’,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阿秋的母亲从没当过沈亦森的情妇。她只是沈家大院里一个普通女佣,整天埋头服侍沈亦森和他众多年轻美貌的情人,从不敢正视他们一眼。一次再平常不过的酒后乱性,使得她怀上了老爷的骨肉。孩子刚落草,沈亦森便把产妇即刻赶出门,单单留下了孩子。那个女孩子被起名“阿秋”,从此成了整个大院里的一名女佣。
“怪不得!”王律师恍然大悟,“这么说,你就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了!因为沈亦森把你排除在继承遗产的候选人之外,所以唯有除掉这三个人,你才有机会独霸遗产!”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阿秋平静得仿佛波澜不惊的湖水,“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根本不会亲手杀人。我打从心眼里痛恨那种残酷的行为。”
也许迫于她太过镇定的表情,王律师也不得不让步了,“可模仿沈明枫,误导她死亡时间的人是你吧?这么说来,真正从这起案件中获利的人才是凶手,你只是在掩护她……”可另一个矛盾出现了,沈明杰六点十五分之前正和他们俩一起开车回沈家大院,只是在后院泊车的时候离开了五分钟,短短时间她又怎能砍掉沈明枫的头,再把头放到吊灯上呢?
“的确,她不是一个人完成这项谋杀的,”占星师苦笑着开了口,“事实上,协助她的人是我。”
“是我,进门前好心接过她手中的小旅行袋,并按照她的吩咐随便扔到了地上。也正是这个平平常常的旅行袋,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沈明枫的人头!”
“之后,将人头搁在吊灯上,便是阿秋的任务了,对吧?”
阿秋的眉梢间含笑不已,似乎赞扬占星师的洞察力。王律师口中反复念叨,“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猛地抬头问道,“对了,沈明杰怎么还不回来?她说去上洗手间,可已经去了那么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0:28
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落地大钟的钟摆有规律地摆动着,寂寥地敲打出空洞的声音。沈明杰离开已经有二十分钟了,如同泥牛入海,她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阿秋说。
阿秋说的没错,在二楼洗手间的洗脸池旁,平摊着的是沈明杰温热的身体。她趴在洗脸池旁,活力四射的明眸不甘心地睁得大大的,一脸惊愕的表情。满是白沫的嘴角流出殷殷的血,手里还紧紧握着沾满牙膏的牙刷。她也被人谋杀了,成为一具正迅速冷却下去的尸体,在她刷牙的时候……
“是你?你把她也干掉了?”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王律师难以置信。
阿秋一脸不屑,“王先生,难道我分身有术,可以在讲话的同时杀人吗?从沈明杰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站在这里,半步也没有挪动过。我没有杀人,”她再次强调,“不过,我倒有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忍不住同你们分享。”
为了风光些,沈明杜押了两千块钱,向朋友借了辆夏利开到沈家大院。
遗产,乖乖隆地咚!一想到那从未曾谋面的死鬼老爹,他就忍不住咧嘴笑开花。虽说还有两个妹妹,他好歹也是长子,怎么说都该拿大份,几百万不在话下!飘飘然之余,他无意中瞥了一眼整理房间的女仆,衣柜里扑通掉下一个大大的圆盘,血红血红好不诡异。女仆正要把那圆盘藏起来,沈明杜一声断喝:“放下!”
然后,他从那黒胶唱片上听到了沈亦森真正的遗嘱。
警告女仆不得多嘴之后,沈明杜抱起了酒瓶,眯缝着眼思量起来。老头子可不是发疯了,竟想要他们自相残杀,以决出最终的王者。万一落败,不要说宏图大展,就连车的押金还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叫他如何填上?不行,一定得想法子取胜不可!他搜肠刮肚回想自己所见所闻的点点滴滴,门外传来哗哗的水声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何不如此如此呢?
记得在什么报纸上看过,人刷牙的时候总免不了吞咽一点牙膏进去,如果牙膏有毒,日积月累毒性聚积就会发作……他不禁为自己的点子拍掌叫绝。以前在化工厂打工的时候,他曾偷出了一瓶氰酸钾。在沈家,兄妹三人的盥洗用品泾渭分明,女仆自然也不敢乱用主人的东西。所以他用针管式注射器,小心地把氰酸钾推进两个妹妹所用的牙膏里,位置不深但绝对不浅——不出一个星期,那两个女人绝对会因中毒身亡而分不到一毛钱遗产!
沈明枫的心里充满哀伤。
若不是女仆阿秋发现了一张古怪的唱片,她做梦也没想到,父亲竟会这样偏心,用这样的方式分配遗产!完了,她听见自己内心无力的呐喊,肯定没我的份。她自小便完全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饱受世人的白眼——她亦深知沈亦森对女人容貌的苛责,作为一个丑陋的女儿,她显然难以入父亲的法眼。沈明杜又肥又蠢倒也罢了,可沈明杰聪明伶俐,长相妖娆身材火辣,真不知上天为何如此厚爱她!她无疑担得起父亲口中的“出色”二字!
既然天公不作美,那么,我自己更要加把劲!她暗自握紧拳头。
后院传来汽车的轰鸣声,那一对兄妹,人人都有车,俨然是大款,还要跟我争什么遗产!她恨得胃病又犯了,躺在床上直哼哼,突然,一抹阴冷的笑爬上她的唇角。
只要拧松刹车分泵放气螺丝,刹车的时候由于猛踩刹车踏板,刹车油便会不断泄漏至无……如此简单的手脚,便换来汽车刹车失灵,在山路上一路猛冲,一团火球腾空跃起、跌宕在山间,火舌肆意舔舐钢铁牢房里扭曲哀号的人体,焦黑的火星散落在山谷中……不,哪里是什么火星,全是钱,一张张如蝴蝶翻飞的百元大钞,飞舞,飞舞……
雪中送炭,对于沈明杰这样的女人来说,再欢迎不过。她刚刚从人流的手术台上走下来,摆在眼前的是前男友的分手信和一大堆分期付款的帐单。男友说了,以后她的债不归他管。就在她为隔宿之粮犯愁的时候,她被召唤到沈家大院。她开着只付了首期的富康翩跹而来,打扮得光彩照人,恍若明星,女仆阿秋简直把她当成了神仙一样崇拜。一进门,她就甩给阿秋几件仿货cartier(卡地亚)首饰,算是收买内线。阿秋不负所托,第二天便捧着一张血红色的黒胶唱片,焦急地来到了她的面前。据阿秋讲,那是在整理老爷的书柜时发现的。
不听则已,一听,沈明杰便呆掉了,过了好久,才从惊愕中慢慢恢复过来。
“这老头子,死了还不安分,想出这么一个歪点子耍我们!”不过她转念一想,无论怎么看,三兄妹里也属她最聪明漂亮吧?于是她暂且安心了些。
然而命运并不肯轻易放过她。又是阿秋,激动地告诉她,看到大小姐在后院车库里鬼鬼祟祟地转悠。她半信半疑地过去,正把沈明枫堵在自己的车旁。检查的结果令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属于沈明杜的夏利,刹车油已经全部放空了!如果她的富康也被如法炮制,按照原定计划,沈明杰开车去接王律师,早在半路她就会车毁人亡!她与沈明枫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证据确凿,那个丑八怪女人居然还想逃!她一时气愤,抄起一根水管砸向她的后脑勺!
接下来怎么办呢?阿秋问二小姐。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为免养虎为患,杀了她!沈明杰的眉间直泛青光。她俩合力将沈明枫抬入富康的后备箱里,之后,沈明杰载着昏迷不醒的姐姐,若无其事接王律师和占星师回家。
接着,趁着去后院泊车的工夫,她砍下了沈明枫的人头,提着小旅行袋出现在两个男人的面前——这一切只不过花了五分钟。
“接下来就如薛先生所想,你把人头袋子放在地上。我把后备箱里的尸体拖进后院,用草埋起来;再把人头放到吊灯上。做完这些活,小鸡炖蘑菇刚好炖烂。”阿秋微微地笑着。
“可我的确没有杀人,一个也没有。沈明枫死于沈明杰的刀下,沈明杜被沈明枫的手脚害死,而沈明杰,”她带着意味深长的冷笑,“如果你们上楼,应该发现她死于沈明杜的毒药。”
“然而正是你,诱发他们自相残杀,却高明得全身而退,不沾一丝鲜血,天哪!”王律师夸张地惊叫起来,“你才是沈老先生最中意最出色的继承人!来吧,签字吧!一千万的钱都归你了!”
占星师冷冽的双眼盯着阿秋,绿眸中射出的点点鬼火令人不寒而栗,“你的双手的确未曾沾染死者的鲜血,然而终其一生,你的灵魂都将在地狱的孽火中灼烤,痛苦将贯穿你的生命,到达死后的世界。”
阿秋的嘴裂开了一条缝,那是一个无声的嘴型,“火”。
“我一直都待在地狱里,”她说,“从前是,今后亦然。”
占星师打开大门,一个久违的女童声清脆响起,“先生,我们回家吧!”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找来的?”他惊讶地问。
“哼哼,谁让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通灵术士,一路上的孤魂野鬼都抢着告诉我你的行踪呢!”真夜又在自吹自擂,“对了,他们还托我向你问好哦!”
占星师一把抱起真夜,他从未觉得手中的人偶娃娃像今夜这样,如此温暖。“与炽热的人间地狱相比,我更宁愿亲近清冷的鬼蜮世界。”他悄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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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0:29
我的眼里只有你
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春夜里,正当颜无月徜徉于温暖被窝的怀抱时,“叮铃铃”电话响了。她举起手机,淡蓝色的荧光屏显示,此刻不偏不倚,正是午夜12:00。她在黑暗中圆睁双眼,实在懒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去接那一个也许打错的电话。于是她动也不动,四肢张开平摊着身子,静静地等候电话铃声直到消失。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回响在寝室里,仿佛代表了电话线另一头的人无穷无尽的耐心。颜无月听到林娜她们不安地翻来覆去,嘴里嘟囔着什么。闪电声中安之若素的她们,却已经被吵醒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披上一件外衣,慢吞吞爬下了床,赤裸的脚掌踩在冰凉彻骨的床间铁扶梯上,她禁不住浑身一哆嗦。
“喂?”她没好气地抓起电话,心里巴望着对方识相点,迅速放她再回被窝里去。然而事与愿违,从拎起话筒的那一刻起,她根本没听到里面任何人类的声音,只有空气若有若无地在线路里发出噪音。她连连“喂”了数声,回答她的只有电子噪声的咝咝声。该死,居然串线了!她恨恨地骂了一声,正要摔电话,这时,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
“呜呜呜……”
哭得有气无力,如针一般从话筒里乍起,细细扎入颜无月的耳中,鬼哭一般令人头皮发麻。她猛地想起,那是似曾相识的哭声。
“阎琪?”她是颜无月的老乡,也是她的好友。
“无月……”她仍旧是哭个不停,颜无月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猛地收紧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出气!她一个劲儿追问,电话线那头的阎琪好不容易停住了抽泣,从那被泪水浸透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了一句话:
“他……他不要我了!”
“他?”颜无月这才恍然大悟,直埋怨自己迟钝。可不是吗?除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他”之外,又有谁会令她柔肠寸断,痴情难付呢?
萧澜,颜无月的同系师兄,高她两届。当时颜无月他们进校的时候,就是萧澜亲自去车站迎接她的,没想到却和别系的师妹阎琪一见钟情,经过一番苦追终于报得美人归。师兄虽相貌平平,胜在头脑灵活又踏实肯干,大三暑假便去了上海某家世界著名it企业实习。虽两地分居,每晚必打电话问候阎琪,寥寥数语中不乏深情蜜意。颜无月不禁暗暗羡慕阎琪的好运。
如今他俩竟闹起分手,还是师兄首先提出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是他俩正式牵手一周年的日子,阎琪很早便等在电话机旁,眼巴巴盼着心爱的人传来一声温柔的祝福。可指针从8点、9点一直滑向了12点,电话铃却始终没有响起,她实在有点沉不住气,便拿起话机拨打师兄的住宅电话。他住在公司分配的单元公寓里,最晚也不过9点间下班,按理说早该在家。
家里没人接。
她心急如焚,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又拨打他的手机,也顾不得他睡觉不睡觉了。不出所料,手机也关机。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死死抱着注定没有回音的电话机,唯有一盏路灯无助地打在她的头顶,她竟然绝望地想哭。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联系上萧澜。千万不要出事才好,她也不知道那整个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一遍又一遍机械地拨打他的手机,直到早晨九点手机那头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她猛地惊叫了一声,那是混合着喜悦和泪水的双重惊喜。你在哪儿?昨晚怎么不在家,也不接我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似的砸向他,而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选择缄默不作回答。
然后,果断地提出分手。
他的话令她如五雷轰顶,顿时人都吓傻了。她苦苦哀求他回心转意,然而铁下心肠的男人又岂是女人区区几滴眼泪所能软化的?见她死活不同意,他勃然大怒,一甩手关了手机。
“他……”颜无月小心地斟酌着字眼,以免刺激到正处非常事态的阎琪,“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嘿嘿的冷笑,那声音听起来寒浸浸的,令人肌肤生凉,“女人!”她凄厉地叫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女人!”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份压力下的寂寞叫人倍感孤独,萧澜也不例外。虽有女朋友,却同样管不了身体同心灵的寂寞难耐。公司里另一个女孩向他频送秋波,他难以抵抗内心的渴求,两个人仅仅认识了两个星期,他便在一次醉酒后去了她的公寓过夜……就在和阎琪相恋的周年纪念日里,就在她苦苦等候他的电话时,他却和一个才认识短短十四天的女人,在床上颠龙倒风,如胶似漆……
颜无月不得不陷入了沉默,她万万没有想到,阎琪所遭受的苦痛竟如此深重,远远比她最丰富的想象还要多得多。当师兄亲口对她说出自己的风流史时,想必她的心里比刀扎针刺还要剧痛,比烈火焚心还要灼热吧?颜无月可以想象出愤怒在她的体中慢慢积蓄,那是比海浪还要汹涌,比风暴还要激烈的愤怒。如果心中的怒火可以化为实体烧死人类,那么师兄和他的新女友,足以被地狱阴火所熊熊焚烧,从第一层一直烧到第十八层。
她陪着阎琪,默默饮泣着自己的泪水,等到阎琪的哭声渐渐平息,转为无语的凝噎,她才鼓起勇气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放过他们,阎琪低声而迅速地对这电话耳语,那仿佛是来自恶魔的呢喃,甜美地令人窒息,只要星星还在夜空中照耀,只要日月穿梭、流水不腐,我便要他们生不如死,和我一样在地狱中苦苦挣扎,受尽煎熬!
还没等颜无月反应过来,电话“嘟”的一声挂断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带着一肚子疑问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晚上噩梦,几度欲从梦中醒来,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双腿,令她无法动弹。她记得自己低头看了看,脚腕上留下了两道鲜红分明的手腕印记。当她终于从死一般的梦中泥潭里艰难爬回人世,天早就亮了。
“阎琪!”她猛地想起昨晚那个诡异的电话,一个咕噜从床上蹦了起来。她的预感不幸命中了,阎琪昨天哭了一天,傍晚时分不顾众室友的苦苦阻拦,说要“出去走走”,还坚决不要她们陪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颜无月的心忐忑个不停,犹豫着要不要把昨晚的电话告诉别人,什么“地狱”啦,什么“诅咒”啦,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不过细细回想起来,阎琪电话的背景声音,根本不是什么电话的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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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0:29
更像是地狱燃烧的火焰,舔舐猎物时发出的咝咝声。
阎琪失踪后整整一日,萧澜师兄回校了。颜无月原先以为他是专程来向阎琪道歉的,之所以找她是让她从中充当说客,没想到师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麻烦帮“她”安排个住处!
“她?”颜无月疑惑问道。她这才发现,师兄身后站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无论脸孔还是穿着,风格都颇为成熟。粗粗看来红白粉嫩,颇为美艳,厚重的唇膏浓得几乎要滴到下巴上。不过她脸上的颜色大多是化妆品描画上去的,象牙色粉底,艳红的双唇,青黛双眉,没有一样不透着人工的气息,更让人瞧不出那些堆砌的脂粉下隐藏着怎样的面孔。
那是他的朋友,师兄有些尴尬地摊开双手,向她解释道。正好公司放假,顺便跟着他来H市观光。听他如此轻描淡写,颜无月不由窝了一肚子火,未免也太巧了吧?观光?在H市待了这么久,从没发现过有什么风景名胜。刚好阎琪被甩,失踪,这边绯闻男主角便带着新欢堂堂登场——颜无月本想一口回绝,但转念一想,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暗中观察他俩呢?她一门心思都捏这对“奸夫淫妇”的错处,帮阎琪出一口闷气,至于能不能讨回公道,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正巧萧钰搬到楼上博士老乡那里享用两人间(在K大,博士生两人一间),寝室里空出一张床位,颜无月便让那女孩住进了萧钰的床铺。
可她算是白费心思。那女孩只把行李简单地往寝室里一扔,便挽着师兄的手离开了,直到晚上11:30女生楼锁门还没有回来。林娜和鲁冰免不了窃窃私语,其实颜无月也一样,大家脑中想的无非是同一件事:他俩出去开房了?
真是饥渴!颜无月心中暗骂,一晚也舍不得分开,迫不及待粘在一起,早知如此,直接在旅馆包房不是更方便吗?何必多此一举,在女生楼找床位呢?还有一点,使得她更加火大。
阎琪都失踪了,师兄竟连问都不问一声,忙着和新女朋友寻欢作乐,未免太无情了吧?
我不会放过他们,黑暗中颜无月又想起了昨晚子夜那个诡异的电话里,阎琪充满怨毒的诅咒,只要星星还在夜空中照耀,只要日月穿梭、流水不腐,我便要他们生不如死,和我一样在地狱中苦苦挣扎,受尽煎熬!
地狱?颜无月猛地打了一个寒噤,如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顿时凉到底。唯有这一刻她才隐隐约约意识到,阎琪或许已经死了,临终前发下恶毒的诅咒,让那一对跟她一样下地狱。
不,等等。女人,死女人,地狱,诅咒,据颜无月所知,有一个人可以将以上关键字统统串联起来,也唯有这个人,能满足阎琪的诅咒心愿。
只有一点,他的要价很高,高到需要主人的生命与血肉来交换。
“明天会迎来金星与冥王星的互刑,或许这是爱情的一道小坎,两个人的世界终究是建立在两个独立的个体之上的,在决定感情纠葛之前请仔细考虑好……”当颜无月来到冰冻街666号,占星师正坐在一个女孩面前为她占算星运。那女孩带着一脸虔诚的神气,摊开在桌上的手掌又白又嫩,纹路却极为紊乱。颜无月略看过一点手相的书,知道那意味着她一生命运波折,大起大落。
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占星师命令真夜泡一杯热牛奶招待她。“要用我最近才买的婴幼儿成长奶粉,”他不动声色地强调了一句。颜无月可没功夫等牛奶,而是迫不及待追问起他最近的“生意”。
“兴隆得很,”占星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心里一肚子坏笑,故意慢悠悠地戏弄她,“今天算是不景气的了,一上午才接了五单生意,不过没办法,谁让今天是五一黄金周呢。若是平时,呵,你算没见过那阵势,占星馆门口排起的长队一直延伸到冰冻街的入口,我都忙不过来……”
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只因为不耐烦,“然后,他们都进了你的肚子?”她毫不客气地盯着占星师的眼睛,步步进逼,“你是吃客人为生的食尸鬼,不是吗?”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两道形状堪称秀丽的眉毛向上舒展开来,安详,愉悦,那迷人的笑容竟害得颜无月的心也不由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你太抬举我了,小姐。事实上我的饭量比你大不了多少,”他的冰绿色眼眸里闪动着恶作剧的火花,“更何况最近,我还在减肥。”
真的吗?颜无月表示怀疑,一个普通人类男性每天平均进食肉类200克,考虑到占星师的体质——食尸鬼以及高挑清瘦的体形——食量顶多翻两番,也就是每天800克,最多一公斤,乘以每月30天,也就是一个月吃掉30公斤肉,一年吃掉360公斤。现代年轻女性(占星师的最爱)的平均体重均在50公斤左右,就算骨骼占体重的50%,换算下来意味着每年有十五名左右的女性命丧他的口中。
还好,的确不多。她暗暗松了口气。
“我现在唯一头疼的就是,客人太多实在吃不完,”占星师认真地举起一张印刷得花里胡梢的宣传画册,那是某著名品牌电冰箱的广告宣传手册,“要不要买个最大号的冰柜呢?一时吃不完的客人可以先放在里面冷冻。”
太可怕了!颜无月的脑中不由浮现出无数奇怪的幻想,仿佛那不幸的阎琪和占星师以往的祭品一样,此刻正躺在冰柜的最底层,在冰与霜的掩埋下永久地安眠,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惦念着约定的“诅咒”……她这才想起被占星师打断的此行目的,猛地站起来,“我不是来听你的八卦的,”她的双瞳炯炯有神,“你有没有见过她?”她举起阎琪的照片。
一瞬,只一瞬,她敢肯定占星师冰绿色的瞳孔急速扩大,旋即又回复了若无其事的正常。他摇头,脸孔下分明带着恶意的微笑,这时他却刻意转过头去,用力清了清嗓子:
“牛奶还没泡好吗,真夜?”
“不用麻烦了。”颜无月悻悻地回答,看样子今天铁定套不出占星师的话了,她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占星馆。
她矫健的身影刚刚离开,占星师再也支撑不住,如崩塌的山脉一样重重倒向桌子。“酸奶……”从他口中喃喃发出这样的声音。听到召唤的真夜急急奔出,一边呼唤着“先生”,一遍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抬起对于她来说,占星师沉重的头颅,使他的阴阳妖发不致染上半点尘埃。由于不堪重负,她痛得龇牙咧嘴,却依然倔强地不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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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0:30
“酸奶……”他低低重复了一句。真夜动也不动,一副又气又急的表情。
“先生是大笨蛋!”她明明在赌气,嘴里不停说着抱怨的话,“都饿成这样了,还打肿脸充胖子,吹什么大牛皮!酸奶喝再多有什么用,明明没营养的说……!”
果然……到极限了。占星师的神情疲惫不堪,连日来不景气的生意,他根本没正经吃过一顿“饭”。酸奶虽然美味,但毕竟只是人类的一种饮品,无法补充他的体力。既然这样的话……
“先生为何不吃掉男人婆呢?”真夜叉开十指,温柔地梳理着他半黒半白的头发,“或者,前天晚上的女孩也行啊?那女孩不是心甘情愿做交易的吗?虽然她不太清楚‘生意’的真正含义……”
那女孩……占星师在脑海中慢慢描补出她的形象。长发,小如鸡蛋的脸盘,中等偏上的姿色,含着一种朴素而不为人知的美,羞怯的神情举止,瘦弱到发育不良的身体,那腰盈盈一握,瘦得叫人心痛,然而却有着一双异常黒沉而明亮的眼眸。还没等他开口,两行清澈的眼泪从那双又黒又大的眼睛中潸然滑落,那是爱到心碎的泪水。
在食尸鬼的眼里,作为自己食物的人类的爱情算得了什么?传宗接代时的无聊伴随品,还是喜怒哀乐俱全的人间闹剧?是的爱情,无数人为它癫狂,无数人为它心碎神伤,只要跳出人类的狭隘圈子,从云端冷眼望去,无非一群人“你爱我我爱他他又爱着她”的连环演出罢了。
是的,高高站在食物链顶端,人类之上的食尸鬼,占星师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女孩透明的泪珠无声地滴在他的掌心里,当他的手掌因此而先灼热后发冷的时候,他心海上的船帆忍不住荡漾起来。他于恍惚之间又回到了从前,回想起他还身为人类的时候,手心里握住的那第一滴泪。
女孩坐在他的面前,讲述着“他”的薄情,“他”的负心,眼泪扑簌簌从她长而卷翘的睫毛间落下,像一颗颗滚烫的珍珠,悉数滑进占星师的手里。在那一瞬间,现实与几千年前的温度相互重叠,从那时开始的手心,一直发烫到如今。
“莉……”他恍恍忽忽喊出一个字,这个字属于一个被历史所尘封,本该禁忌的女人的名字。
真夜竖起了耳朵,占星师如此失态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跟随先生的时间才只有一百年,还不足以长到接触他以往的秘密。然而他马上合拢嘴唇,从刚才的迷蒙状态中清醒过来,开始认真或者佯装认真地听那女孩的哭诉。
“那么,您想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呢?”他迅速换上占星师的面具,是那样镇静、沉着,而又无情。
“我……”女孩用力咬紧嘴里的手帕,显得又犹豫又痛苦,“我想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哦?”每当占星师的语调上扬成这个声音,那意味着他凌厉的反诘,“永远?好一个模糊的概念,永远究竟有多远?”
“到他肉体死亡的那一刻为止,还是直到你灵魂消散?永远是指人类灭绝的瞬间吗?还是太阳系爆炸的刹那?甚至……”他冰绿色的双眸射出两道迫人的寒光,“连整个宇宙都灰飞烟灭,化为一滩浓浓的粒子汤,来自你和他肉体的两个原子,也要紧紧聚合在一起,在广阔无垠的空间里永不停息地浮沉漂流吗?”
女孩惊恐地长大嘴巴,似乎被他可怕的语气吓坏了。“别轻易承诺‘永远’啊,丫头。”占星师的脸上现出沉痛的神情,“承诺只不过片刻之事,而实现它则需要花上一辈子乃至更为久远的时间。”
“那……我换一种讲法可以吧?”女孩重整旗鼓,向前用力挺了挺胸膛,“我……我希望在他的有生之年,他都跟我一起度过。”
看到占星师微微颔首,她受到莫大鼓励似的,提高音量说了下去:
“眼里只看见我一个人,没有其他女人;心里只惦念着我一个人,当然,也没有其他女人;”女孩沉醉在自己梦幻的小世界里,“从现在开始:他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实现你的愿望并不难,”他静静等她把《河东狮吼》的经典台词一口气说完,“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死之后他的处境?”
“死?”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明天死去,而他的寿命还足足剩下五六十年,”占星师的眼瞳里有些异样的光芒在闪现,“在那漫长的岁月里,被你的愿望所束缚的他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只能孤独一生,靠回忆你的音容笑貌度过残生……也许他本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由于你的原因,从此只能活在绵绵不绝的悔恨和记忆里,直到时间的尽头。”他叹了一声,不知道为谁有感而发。
女孩愣了一下,显然并没有考虑这么长远,“我为什么明天就得死?”她有些迷惑不解,“我的身体一向健康,家里也没什么遗传病,生活习惯也不错,只要注意别发生意外事故,活个六七十岁应该不成问题,到那时候,他也该是个老头子了吧?”
“你……”一直旁听的真夜再也忍不住了,从占星师的大衣里探出脑袋,认真地瞪着她,“不知道这家占星馆的规矩吗?”
听完真夜的介绍,女孩惊恐地张大嘴巴,瞳孔也不由自主地急速扩大。规矩,她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代价”竟如此高昂,付出肉体和生命!然而,恐惧的魔王仅仅占领了她的大脑不到半分钟,在这之后她艰难地张开嘴巴,仿佛下定了决心。“如果我说‘同意’呢?就算我死,我也要他一辈子只想着我,临终前只能呼唤着我的名字喃喃死去;就算他一生中遇到再多再美的女孩,他也无法真心爱上任何一个,盘据在他心里的,始终是我这个早已死去的女人翩跹起舞的身影——这桩生意买断了他的一生,用我区区一条命去换未免便宜了些!”她凄厉的视线无声地刺开眼前的空气,“这个愿望,你可以为我实现吗?”
惊人的相似!占星师的脊背上,第一次渗出细密的冷汗,针尖一般令他发麻。他并非出于害怕,事实上,在这世界上能够使他害怕的东西早已不复存在,他只是再次看到时空在面前交叠重演,两个女人的脸孔渐渐融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唯一相同的是嘴里吐出的誓言,“代我活下去,代我仰望无垠的星空,”从她的嘴里吐出的不仅是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有浓到发黏的血沫,“我不能容忍被人遗忘。你不死,我也将永远存活下去。”诀别的微笑,绽放得如同可怖的罂粟一样凄丽艳美,他搂住她,感到她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冷却,柔软的触感渐渐变得空气一般虚无,“我将在你的回忆中得到永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0:30
永生,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高官权贵乃至平头草民梦寐以求的东西,却被他,一个区区占星师以这样极不寻常的方式得到,从那时起他便获得不老不死的能力,相应的代价则是脱离人类的籍贯并以他们为食粮。他的时钟从此停摆在她逝去的那一天,吝啬地裹足不前;他所有爱过的人,他的亲朋好友,在他的身边飞快地老朽衰迈,被死神的快马追赶着驱逐着,跌入黑暗的地下世界;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从那以后他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大地上,信足浮沉,像被风吹散的云一样居无定所,游历四方——他是历史的旁观者,并非出于自愿而是无能为力;他以自己冰绿色的双眼见证了数以万计的人类的死亡——然后,将它们统统忘却。他的生存毫无目的,一半出于本能,一半迫于无奈,他的目光穿越几千年的岁月,领受着满天星辰千年前便发出的星光。星空越来越浑浊,早已不复当年的清澈,然而依旧美丽。每当他昂首仰望那些光芒璀璨的繁星,仿佛都能听到从那遥远天际传来的她的呼唤,这时他便下意识地抱紧双臂,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占星师一个人立在高高的屋顶,被冰冷的露水浸得瑟瑟发抖。
不会老,亦不会死。何等令人羡慕的能力,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只要活着,便不得不剥夺他人的生命,喝尽他们的血,吃光他们的肉;只要不死,便只能思念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痛苦,悔恨,只为了她,几千年前便死去的一个女人,几千年后的一抔黄土,一缕尘埃。那是永生的牢狱,只要无法破解,他将千年万年地存活下去,受尽“生”的煎熬,无法得到“死”的安宁。有时候他难免忍不住问自己:
“她真的爱我吗?抑或是,恨我恨得无以复加?”
这是注定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因为泥土唯有沉默以对。
这也就是为什么,真夜大惑不解的原因。女孩说出她的愿望之后,占星师突然脸色丕变,一反往常那幅游戏人间的模样,而是满头大汗,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俊美的脸孔刹那间变得狰狞无比,真夜还以为他熬不过饥饿,迫不及待要强吃阎琪呢,没想到他仅仅把她赶出去了事。那样对待客人的粗暴方式不仅违背了占星师一向的经营原则,也是他温雅绅士面具下所前所未有的一次爆发。根本来不及等到真夜大呼小叫,占星师一倒头便扑进了他睡觉的箱子里。
木箱那幽闭狭小的黑暗空间似乎让他得到了安全感。他把锁封印之后,隔着箱子告诉真夜,自己要小睡一会,占星馆暂停营业。听得出来,他已经从心潮的风浪中平静下来,刚刚的感情波动已然成为过去式。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阎琪从占星馆出来之后,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她茫然地在街上闲逛,穿过潮水般熙熙攘攘的人群,垂头丧气。就算鼓足勇气付出生命的代价,依然无法让占星师实现自己的愿望吗?在一扇透明的橱窗前她停下,瞧见玻璃上映出来自己的身影。
那红肿得如同水蜜桃一样的双眼,那过分悲伤而深深下撇的嘴角,更重要的是,那缺乏生气而变得像木偶一样僵硬呆滞的人,就是她自己吗?
一阵叮叮咚咚的悠扬乐曲从橱窗后飘来,玻璃门旋开了,走出来一个男人,不期然撞在她的身上。出于条件反射,她连忙说了声“对不起”,男人憔悴的双目偷偷自眉毛下打量着她,突然开了口:“买歌么?”
由不得她拒绝,男人殷勤地打开大门,从两道浓眉下射出黄鼠狼一般狡黠的光,连声催促她进去。虽说商人爱好招揽生意,可这股热情劲儿未免也太过火了吧。然而此时的阎琪已丧失基本的判断能力,木然地跟随他踏了进去。
果然是家专业音像店,从时下流行的港台流行歌手专辑乃至十多年前的摇滚乐等等,琳琅满目。阎琪并不是多么死忠的乐迷,对于流行乐的了解只限于大众媒体介绍最多最滥的那些,若不是周杰伦的横空出世根本不懂何谓r&p,至于摇滚乐的众多分类,什么迷幻摇滚、民谣摇滚、重金属乐、工业之声和朋克等等一无所知。对于老板唾沫横飞的摇滚史介绍,她只是有气无力地想,这位老板的气色比自己还要糟糕。乱蓬蓬鸟窝一样的头发,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眼眶下面乌得发青,令人不由怀疑是否遭遇殴打之后的淤血,再配上黯淡得像苍白墙漆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太像一个正经做生意的。老板先是跟她胡乱侃了一大堆昂贵的原版碟和廉价打口碟,在这期间无数次偷瞄她的神情,目光之闪烁只可以用“诡异”二字形容,最后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假装不经意地从货架上掏出一张唱片,很明显早有预谋。
那唱片好生古怪,阎琪还是头一次看到背面血红色的黑胶唱片,连一张标签都没贴。
“这是一支新人乐队录制的新歌小样,”他几乎蛮横地把唱片硬生生塞进她的手里,“国内限量发行,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接着!”
一定很贵重吧?这是阎琪的第一反应。
“不用钱!”生怕她退缩似的,老板斩钉截铁地回答,“算是你我有缘……不,算是我撞到你的赔偿!请收下,千万别跟我客气!”
“可是……这种老式唱片,要用唱片机才能放的吧?”她迟疑地把唱片递给他,就在碰到他的手那一刹那,老板的全身像触电似的猛地一抽,几乎一蹦多高。
“不不不!”他几乎是在哀求她了,“就算你放不了,也请务必收下!只要别让我再被它缠上……!”
他猛地合上嘴巴,意识到刚刚不慎说漏了嘴。从那以后他关紧了言语的阀门,只是坚决而毅然地表示送出唱片的决心。他那惊恐的神色时阎琪生平所罕见的,但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如果她把这老板的古怪之处放在心上的话,也许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阎琪失踪后两天,平静地返回了寝室,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颜无月很快得到了这一消息,不等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便冲向她的寝室。起先她还担心想不开的阎琪作出什么傻事,可一看到她正和室友聊得起劲,颜无月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立刻又落回原处。
乍眼看去,她们的神情轻松愉悦,对着周刊杂志大侃特侃明星八卦,就娱乐圈纠缠不清的情欲爱恋关系纷纷发表自己的浅见。还好,和以前一模一样,颜无月重重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荡漾成一个明媚的笑脸。女生在一起嘛,不是谈论美容护肤就是八卦中外明星,再不就是八卦身边的同学——每个人都是好奇宝宝。值得庆幸的是,她们似乎并没有多嘴师兄和阎琪的事,也许是蒙在鼓里,而真相,阎琪只告诉自己一个人。颜无月顿时感到一种被信任的责任感重重压向她的肩头,“放心好了!”她得意地自拍胸脯,豪言壮语脱口而出,“承蒙信任,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叽叽喳喳声顿时化为完全的静谧,女生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打量这个打断她们对话的冒失鬼。颜无月的脸霎时烧得通红,“丢人丢大了!”她心里狂喊了一声,忙不迭掉头就跑。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原来阎琪追了出来。
“就走了吗?”阎琪微微地喘着气,显然经历了一段艰难的追逐,“找我有事吗,无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来看看你……颜无月随口扯了几句毫无营养价值可言的废话。关键在于,阎琪平安无事最好了。遭到师兄的背叛诚然不幸,然而颜无月更不希望阎琪为了图一时之快,而将自己陷入更为黑暗的深渊。与占星师做交易的确可以报复不忠的师兄,然而复仇之后又能剩下些什么?阎琪本已失掉她的爱情,之后还要双手奉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作为占星师的报酬。看到她无辜的神情,颜无月实在不忍心揭她的伤疤,打听她和师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甚至忍不住揣测,那天夜里的电话,也许只是她睡眠不足的恶梦吧?善良单纯的阎琪,柔弱无助的阎琪,就算因爱情遍体鳞伤,也只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默默舔舐身上的伤口,怎会变得如夜叉一般丑恶,在熊熊燃烧的地狱里,诅咒她深爱的人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0:31
“对不起。”颜无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果然是我搞错了,她的心中微微泛起一阵歉意,与释然并存一体。阎琪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夜色太过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表情。
时间是疗伤最佳的灵丹妙药,当颜无月爬上床铺的时候,还在担心阎琪的事。没事的,她一遍又一遍对自己强调,阎琪还年轻(其实比自己还大半岁多),一定能抗得住这次打击。分手就分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是古人的话有道理啊——没了师兄,以她的条件,不愁找不到更好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瞄了一眼对面空空的床,现在已经熄灯了,楼下的大门也已经锁上,还不见借宿的女孩回来,难不成又出去开房?她连忙唤醒林娜。
“谁有心思管她那档子破事?”林娜哈欠连天,言语间不乏厌恶之情,“昨晚起就没见人影,鬼晓得跑哪里去了!”
莫不是去找阎琪的茬子吧?看样子,那女孩(师兄说过她的名字,但颜无月该死的记性把之丢进了垃圾桶)见惯大风大浪,社会经验蛮丰富的,阎琪可不是她的对手。要真是这样,哼哼……!颜无月攥紧拳头,摆出一个令健美冠军也汗颜的力量型pose,“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就让她这条美女蛇会会我的肱二头肌吧!”
鲁冰在床上咳了一声,“睡觉睡觉!又说梦话了不是?!”
第二天周六,正值春光明媚大好时光,颜无月难得地没有睡懒觉,抱着书包准备上图书馆借书,顺路去硅谷餐厅吃一顿令人眩目的豪华早餐——共计鸡蛋饼两张,蒸饺十只,韭菜鸡蛋馅包子五只,豆沙馅包子五只,木瓜味豆浆和原味豆浆各一杯。一个全身黑色的人影晃晃悠悠闪过宽大的玻璃窗,看上去有些眼熟。颜无月正满满地吸进一大口豆浆,险些没喷出来——
那不是占星师吗?
他跑到我们学校来干什么???一个巨大的问号悬起于她的脑门,顾不得还没吃完的早饭,颜无月早已一个箭步冲出去,堪堪拦在他的面前。
占星师刻意站在楼房不显眼的拐角处,全身着黒的装扮深深融入阳光的阴影下面。对于颜无月的突然出现,他毫不惊讶——事实上,他那张线条俊美的脸孔,除了恶魔般的笑容之外似乎从没换过其他表情。于是他扬起苍白如死人的脸孔,朝颜无月发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哎呀,这不是丫头吗?好久不见啊。”
“什么好久……”颜无月嘴里嘟囔着,伸出了五根手指,“不就昨天……不,顶多两天前才见面的嘛!”
“你没有听过这句古话吗?”占星师突然把脸凑得很近,茸茸的气息直吹进颜无月的耳朵里,“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咦咦咦!就在那一刹那,颜无月顿时面红耳赤,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死食尸鬼!光天化日,竟敢调戏身为人类的民女颜无月,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她没有勇气抬头望着那张散发蛊惑笑容的俊美脸孔,于是粗鲁地问了一声:
“请问占星师大人有何贵干?没事的话容小人先行告退。”
奇怪的是,不是你先冲出来找我的吗?占星师在心里微微地发笑,幸好没把“真是可爱啊”这句话说出嘴。
“嗯,”占星师微笑着,“我的确不找你,请便。”这就好,再这样暧昧下去,她脸红得都可以煮鸡蛋了。颜无月自觉地选择一条背占星师而驰的道路,刚要迈开得意的步伐,突然……?
“不对!”她又急匆匆冲了回来,一副要吃掉他的恐怖表情,“那你要找谁谈生意?事先警告你,”她认真地指着占星师的鼻子,“不准对我的同学下手,不,下嘴,听见没?”
占星师无辜地耸起肩膀,“我是贩卖‘梦想’与‘希望’的商人,‘等价交换’是我一贯的经商准则。” 连最寒冷的幽潭,也及不上他冰绿色双眼的深邃,“人类中充斥着为实现‘欲望’不惜付出生命的心灵,那正是我养料的来源。”
礼貌地鞠了一躬后,他慢悠悠地消失在颜无月满腹狐疑的视线里,到了约定的地点。那里,一个女孩正焦急地等着他。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死人,尤其是那种死后闲置太久的人,”占星师皱起眉头,毫不掩饰他的不满,“我喜欢喝滚烫的热血,最好是一咬下去喷得我一脸,粘哒哒浓浓地挂在我的脸上——然后是带着热度的细嫩皮肤,弹性、韧度、嚼头都恰到好处。当如,如果她用那样幽怨又有些迷醉的星眸望着我,沉浸在我营造的梦境中,用朦胧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呻吟,就像达到高潮一样渐渐死去——化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他夸张地低吟了一声,“那该多么美妙!”
“……说到底,你吃还是不吃?”女孩耐着性子听完他的唠叨,冷漠地撂下一句,“这是公平交易,对不对?我们事先说好了的。”
占星师无限哀怨地撇了她一眼,一脸的不情不愿。事实上,若不是生意萧条,他也不会跳楼大削价,开出如此苛待自己的条件。唉唉,自从生意开张以来,活生生的美女没吃上多少,倒是处理了不少尸体,哪一次不是被逼无奈!他双眼含着不甘(?)的泪水,心中拼命压抑着雀跃的食欲。他向来挑食,冰冷的缺乏生气的肌肤本非他喜欢的类型,却迫于腹中实在空空,不得不以它暂且充饥。他低头趴在死去女孩的身上,扑鼻而来的肉香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坝——他最终再也无法矜持,张开大嘴咬了下去。
“吃吧,尽情地吃吧。”浸淫在着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中,女孩陶醉似的发出了温柔如蜜的声音,在那张青春美丽的脸孔上,跳动着满足与希冀的红红火光,远望上去如同伤口上渗出的鲜血一般通红,“吃完以后,千万别忘了你的承诺……”
这一天一定是颜无月的黑梅花日。捧着装满八本横沟正史推理小说的书包,她刚刚走出图书馆,视线里便强行塞进两个不该看到的东西。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徜徉在图书馆门前清澈的圆形水池旁,一个状若小鸟,另一个人则当仁不让,便是那小鸟依人的“依人”了。
那不是师兄和那女孩吗?光天化日的,两个人手拉着手卿卿我我的,不嫌上头的太阳明晃晃地碍眼吗?颜无月憎恶地皱起眉头,污染源,绝对是K大的污染源!
正沉浸在两人世界的他们显然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一看到此程咬金来势汹汹,师兄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还没等他开口,颜无月先是假惺惺冲着他俩直笑,那笑容非但没让那两人放松警惕,反倒叫他们加倍提防。
“真巧啊,师兄。”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还太年轻,一点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感,所谓的“义愤填膺”,更是从话中表露无疑,“这么早,和师嫂一起春游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0:32
她故意把“师嫂”两个字的重音扣得死死的,分明想让他们难堪。果然,师兄尴尬极了,不知道是该继续握住女孩的手还是该放手,相反的那女孩倒是相当积极,不光往师兄的身边靠得更近,还抬起眼睛瞪了颜无月一眼,那来自两道秀眉下的目光深得要把她吸进去。
春日当空,她竟平白无故打了个寒噤,呆掉了。等到那两人早已步出学校大门,一朵疑云不禁悄悄爬上她的心头,那就是:昨天晚上他俩不是出去开房了吗?怎么早上又出现在学校里,看上去像是从学校出发到外面去呢?然而她很快给出了一个答案,也许昨晚她睡在他的宿舍里,或者,他俩早上回学校拿什么东西,之后再出门的吧?管他什么原因,这些都是小事啦!得赶快看看阎琪才行!她抱着沉甸甸的书本,以大学生短跑冠军都要咋舌的速度忙不迭奔向阎琪的宿舍。
在这个不幸的受诅咒的早晨,她早已被冥冥之神注定四处奔波无处安息的命运——阎琪的室友躺在床上,隔着门告诉她阎琪不在寝室,众人娇嗔中满含不忿的语气分明抱怨颜无月打扰了她们的清梦。颜无月知趣地向她们道声叨扰,心中不免忐忑起来。说真的,在接到阎琪的午夜电话之前,她自以为是了解她的。不像颜无月,阎琪是个典型的邻家女孩,朴实无华,如珍珠般自平凡处微微吐出一丁点才华的光芒。她素来安静地读书,考上大学,除了看电视之外没什么业余爱好,烹饪、针线和家务活都达到贤妻良母的及格标准,会而不精,足以应付日常生活——比如颜无月的裤子乍线,也曾拜托她缝好。话又说回来,颜无月身边的女性朋友,或多或少都接受过类似的拜托。这到底是突显出一群人能力过强,还是反映出某同学严重缺乏传统女工教育的事实,其结果不言而喻——上大学前她是张纯净的白纸,一心只为了描画“大学”这张蓝图而准备,和师兄的交往则为她增添了几抹玫瑰般亮丽的色泽。她的梦想就是把这玫瑰色继续涂抹下去,她的兴趣爱好就是关于师兄的一切,她想和他在一起,与他执手携老,仅此而已。她从没把这小小的愿望告诉过别人,然而颜无月却从她看他的眼神里分明读到了这一点。她的眼里只有他,那一刻,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炽热与坚定。
爱之深,则恨之切。当她满腔的激情被他轻轻松松化为雾水,付诸东流,当她的所有的付出再也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她燃起的熊熊爱火顷刻间化为地狱烈焰,将她的肉体连同洁净的灵魂吞噬殆尽。是啊,阎琪看起来是那样正常,她和以前一样抿嘴而笑,一样轻轻睁大双眼,师兄的背叛行为仿佛根本没在她的心田掀起一丝波澜,只是无声地沉了下去,往永无止境的深渊沉下去,沉下去……不,不对!她本不该那么冷静,那样沉着如常的阎琪恰恰是最不正常的,她把最深沉的仇怒埋进心底,只展示给人们一个躯壳,一个失却灵魂的躯壳。在那张微笑的笑容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痛苦抽搐的灵魂呢?
我还是太幼稚了。颜无月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为刚才的冲动行径感到羞耻。在这节骨眼上,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成熟朋友应静悄悄不去打扰她,随时准备在她哭泣的时候递上一方干净的手帕,而不是像无德狗仔队一样通报奸夫淫妇的一举一动。难得糊涂,她心头闪过郑板桥的警世良言,“这一次,我权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了。”她向上耸起肩膀,没精打采折返寝室。
兴许她的决定是正确的,晚上,就在她抱着阿婆(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举世公认的侦探小说女王)的推理小说的时候,虚掩的寝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伸进来一张憔悴瘦削的脸孔。是阎琪,比昨天越发地瘦了,腮帮子从高耸的颧骨处深深地凹陷下去,语法衬托出一双大眼睛,不仅大,还有着闪闪发光的吓人神气。颜无月的心忍不住抽痛了一下,阎琪慢腾腾地拉开一张椅子,用同样慢腾腾的动作坐下,整个过程大约花费了足足一分钟,最后,才慢腾腾地开了口:
“听她们说你早上找过我?”她的头一寸一寸地转过来,慢腾腾将视角对准颜无月的双眼,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摆弄这具名为“阎琪”的人偶,“有——事——吗?”
她的声音实在有些不同寻常,是颜无月的听觉出了什么问题吗?连阎琪张嘴都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吐,清晰地足以让人看见她舌部肌肉的每一个动作,简直就像电影里常用的慢镜头。颜无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竭力驱走这幻象。没错,阎琪并不怪,她只是有点心神不宁。
一想起今早的事,不悦的神情顿时笼上颜无月清秀的脸庞。为了不让好友担心,她刻意装出一个快活的声音,“本来想拉你去放风筝的……你不知道,西区图书馆前的草坪多宽敞!”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偷偷瞄着阎琪,生怕自己露出破绽。其实她这人最是心直口快,压根藏不住秘密,就算舌灿莲花把牛皮吹上天,她的表情仍会忠贞地归属于自己的良知。这一次也无法例外,阎琪大得吓人的双眸中闪过一道微妙的光芒,只在那一瞬间,颜无月的冷汗呼啦啦冒了出来。
阎琪笑了,紧抿的唇线逐节向上弯起,向外扬起——两颗洁白的门牙从唇缝里微露一瞥,渐渐扩散,连成一张露出八颗门牙的标准笑容。她慢吞吞直起身子,不等颜无月招呼,迈动缓慢而机械的步伐,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颜无月的惊奇以阎琪的来访伊始,以萧钰带来的爆炸性消息为终点。临熄灯前,久未露面的萧钰连蹦带跳窜回寝室,一进门就把门锁得死死的。她的双眸兴奋得发光。
“大大大大新闻!”她喘得极为剧烈,显然一口气爬上五楼,中途都舍不得停下休息,“你们知道我刚刚撞到谁了吗?!”
三个好奇的女生,林娜、鲁冰,颜无月齐齐摇头,动作如同军训时那样整齐划一,三双眼睛同时盯住了她的嘴巴。
就知道你们不晓得。带着独占独家新闻的神气,萧钰狡黠地一笑,用尽丹田之气喊了一声,“师兄唉!”她的神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神奇,“居然在楼下跟人激吻,天哪,天哪,简直太劲爆了!”她连连叫道,激动得要死,“那么明亮的灯光,那么多同学进进出出的,他们倒也不怕!”
颜无月她们不由皱起眉头,没想到去上海工作没多久,师兄竟变得如此开放,学习外滩上那些时尚人士,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热——上海的外滩也许司空见惯,可是放在学生宿舍的楼下,未免有些火辣辣的羞人。“不愧是大都会来的白领,”颜无月别别扭扭冒出一句,听起来酸溜溜的,“作风就是和咱们不太一样。”
萧钰瞪大了眼睛,“什么白领?颜无月你在说谁啊?”她顿了一顿,不慌不忙扔下一枚重磅炸弹,“和师兄抱在一起的,是阎琪啦!”
什么???!!!颜无月惊得就要跳起来了。萧钰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为自己投下的这枚重型炸弹感到满意,“就是阎琪啦!所以我才说,这是个大新闻嘛!”
“天哪……”在一边喃喃自语的鲁冰赶快扶起镜框,“她……也忒放得开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阎琪和师兄又和好如初了?在众多偻管阿姨和同学的面前热吻,这可一点都不像阎琪能做出的事,据颜无月的了解,他们两人都属于感情内秀型,换句话说也就容易闷骚啦。明目张胆地宣扬恋情,这不是他俩的一贯风格。当然了,沾染成人习性的师兄或许开放了些,但是阎琪她……真搞不懂她的想法啊!颜无月烦闷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就算师兄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还光明正大地把那个第三者带进来耀武扬威,阎琪还是愿意原谅他,接纳他,和他从头来过吗?一想起来她就无名火起,一部分是因为阎琪毫无原则的容让,更多的却是出于对师兄的义愤。好你个寡廉鲜耻的萧澜!上午还大喇喇跟那个女孩逛街玩乐,晚上就抱着前女友一阵热吻,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什么人这是!她恨得牙根直痒痒,哼哼,要是以后我的男朋友敢这样对我,看我一记天马流星拳过去,管保打得他脸上开花,叫他满地找牙!
她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敌人,示威似的挥舞起小拳头。林娜按住她的头,“这不是挺好的吗?”她说,“本来,我还以为……”
她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颜无月不禁抬起了头,“以为什么?”
林娜摇了摇头,“没什么——看来情形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是我多心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0:33
林娜欲言又止的话一直盘旋在颜无月的脑海里。也许,成熟敏锐的她已经看出师兄和阎琪之间的不对劲了吧?毕竟,师兄劈腿的事,阎琪只在午夜那个电话里向颜无月哭诉过,按理说,她们都应该不知道的,只有自己独享这个秘密……只有自己啊……颜无月在半梦半醒间辗转不已,忽而为阎琪的不幸命运叹气,时而又恨得把牙咬得格格直响。对于阎琪的痛苦,她也感同身受——只因为把阎琪推给师兄的人不是别人,不正是颜无月自己吗?
她想起最初入学的时候,兴奋、雀跃、好奇、紧张,又隐隐不安。和如此海量之多的优秀精英站在一起,顿时显出自己的渺小和平庸,她和阎琪的心里同时被奇妙的挫折感和自卑所簇拥。聪明、好学的精神,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锋芒毕露出来。高中时代她们无疑都是学校里首屈一指的佼佼者,然而上了K大,也不过是沧海一粟,K大普通的大学生一名罢了。要教育新生“一山更比一山高”的精髓,于是K大的第一次下马威就从入学测验里体现出来。
新生报道完毕,便参加共计英语、数学、物理三门的入学测验,考试难度超越高中程度,达到高中学科全国竞赛或者大学一年级水平——一位早在高中时代便自学过大学普通物理全部课程的同学这样说过。这样的考试考察的自然并非死记硬背,而是学生潜在的学习能力。颜无月考得一般,反正她向来都不是猛用功型,哪一次考试不是靠着一点小聪明涉险过关;但阎琪就不行了。据说她面对那些见所未见的诡异题目时,边做边打哆嗦,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对于勤奋努力的阎琪来说,那些超越她想象的题目一定很可怕吧?
公布成绩之后,她哭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把颜无月叫出来,一个劲儿跟她诉苦。压力好大……她反反复复跟颜无月强调,宿舍里的人一个个都比我厉害,我真的没脸呆下去了……我该怎么办,无月救救我……她兴许是抱着绝望的心情倾诉着,然而作为听众的颜无月却并未在意。那时候她一心想着即将在郭沫若铜像前举行的聚会,那是一个有关占星术的同好聚会——只是她当时还不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得知自己将在那里遇上一个重要的人……
那是一直隐隐于心的愧疚——面对阎琪絮絮叨叨的抱怨,颜无月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并直白地告诉她坚强——“你不可以一直依赖我。”她始终记得自己的语气,决然而毅然,“我们都已经是大学生了,离开父母,从此要一个人在这里独立生存,只能靠自己。”
“一个人?”阎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一个人。”颜无月重重强调了一句。
总觉得那时的阎琪看起来好悲伤,像是被她无情抛弃的小狗一样。她硬下心肠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次磨练阎琪的机会——因为坚强,颜无月早已习惯不依赖他人而生,也早已习惯被其他人所依赖。对于那些女生来说,她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她们,老是倾听、包容、安慰那些玲珑脆弱的少女之心。阎琪和她的关系的确不错,可是一天到晚为了学习、成绩、排名之类的小事哭哭啼啼地撒娇,在颜无月看来未免有些神经过敏。粗线条的她无法理解那些敏感少女的心思,只能说些不着边际的慰藉之辞,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说不定早已厌倦这种心理医生的角色——说不定,她只是一心想摆脱她们的依赖而已。
因此她才对阎琪说出那样无情的话,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狠狠地雪上加霜。后来阎琪和师兄谈恋爱,生活重心从此彻底转向男朋友,从此很少和颜无月联系。为她感到高兴的颜无月,难道不是为甩掉一个包袱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吗?
“对不起……”只有一个人在深夜里,负疚感才会悄涌出她的心头,折磨她于无形。朦胧中她仿佛想起一个模模糊糊的问题:那个女孩今夜又没有回来。她既然没有同师兄在一起,一个人在异乡又跑到哪里去了呢?然后睡魔随即偷袭了她,她就此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上午都有课。班上每个人都像打仗一样,刚从一间教室冲出来,又急着占领另一座高地——只为了上课时离老师近一点,看黑板上的字清楚一点。每逢这种时候,都是颜无月大显身手之时。只见她轻盈的身躯在人缝中钻来钻去,手中一沓笔记本如飞刀一般刷刷直飞,飞到座位上齐齐排开一长串阵列,即刻宣布此排座位的所有权。她深谙抢座位之“快狠准”最高准则,速度之敏捷、下手之迅猛、定位之精确无人能出其右,所以女生们的座位全都由她包揽。上午的战事告一段落,她这才松下劲来,慢悠悠杂在放学涌动的人潮中,被人潮随波逐流地涌向食堂。她和鲁冰打了饭,一边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一边极为不雅地吃着饭。“嗯,尝尝这个家常豆腐,今天食堂做得不错。”“蘑菇挺好,吃不?”“吃!你喂我一口,我腾不开手,嘿嘿……”类似这样的对话沿途洒落在食堂到寝室的林间小路上,兴许正是由于这过分大大咧咧的举止,才使得两位年轻的小姐至今没有男朋友吧。等两个人晃晃悠悠回到宿舍,饭菜差不多早都吃光了。不过鉴于颜无月超乎寻常的大肚皮,早在饭菜之外,她又买了许多炸肉串、肉包、煎饼之类的点心,这个时候,寝室便掀起第二轮攻击的高潮。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颜无月从书包里掏出一根烤香肠,两个五香蛋,哦,对了,手里还拎着一个肉夹馍、两串甜不辣、三串香炸里脊。她用力吸了一口食物混合的香味,脸上不由浮现出垂涎欲滴的神情,hohoho,她乐得口水都快滴下来了。鲁冰从寝室外探进头来,“无月,有洗涤剂没?我去洗饭盒。”
“老地方供着呢!”颜无月心不在焉答了一句,嘟起了嘴巴,“美食当前,这种扫兴的话不要讲,好吧?”
鲁冰走了进来,“受不了你了,馋成这个德性,”她扮了一个鬼脸,“刚才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啦?”突然间她“咦”了一声。
“又咋啦,我的鲁大小姐?”颜无月恶声恶气地问。
鲁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那女孩的东西!”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统统不见了!昨晚临睡前,明明就在这里的……!”
“咳!”颜无月重重叹了一声,“这就把你吓着啦?还用问,肯定是她上午回来拿东西了呗!”
“可,可是……”鲁冰不安地环顾四周,仿佛确认四周是否安全似的,“我们寝室的四个人,上午一直在一起上课的啊……那女孩又没法向楼下阿姨借钥匙……”
她的话如同一记闷棍,重重捶打在颜无月的心头:
“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潜入我们的寝室……就像一阵烟雾一般……”
那女孩和她的东西一起,如一阵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或许说,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萧澜的身边,不该跟着他到这学校里来。除了萧澜之外,没有人欢迎她来。她离开得恰到好处,走得大快人心,起码颜无月是这样想的。当她再次遇见阎琪的时候,她正挽着师兄的臂弯,一脸兴奋的笑容。阎琪的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腮帮子上一点肉都不剩,她那焦灼炽热的双眼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她心爱的男人,双手把他挽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把他放跑。看见颜无月,师兄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告诉她自己又要回上海实习。
“现在就走,”他说,“她说什么也要一起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0:35
没有听错吧?为了男朋友,阎琪宁愿弃手边的学业功课,跟着他到上海去?
“澜哥,那怎么行?”阎琪的口气甜蜜得让人受不了,“放着你一个人独自打拼,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她的声音,还有她那亲热的态度……听得颜无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有那些地方不太对劲。以前的阎琪是个端庄的淑女,把感情统统埋进心里,可不是这样娇滴滴的小女人。不过,兴许师兄,不,世上大多数的男人,都吃这一套不是吗?性格坚强的女性往往在感情战中败下阵来,反倒是那些外表柔弱,令人充满保护欲的女孩笑到了最后。感情,恼人的感情!颜无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就算为了迎合男友的喜好,阎琪也犯不着刻意改变自己的性格吧。如果换做我的话……
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男生憨憨的笑脸,寂寞牛喜欢的是安琳……她的心像被针尖猛刺了一下,痛,钻心的痛。在感受到这真切痛楚的同时,她生出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妄想:如果我的性格变得和安琳一样,他会喜欢我吗……
不要不要!她连连摇头,否定这种无知的想法。凭啥要我为他改变?要我说,应该让寂寞牛改成喜欢我的性格才是。对,她捏紧拳头呐喊,“他该喜欢我!”
“哦?”一个极富磁性而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占星师?”颜无月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你怎么‘又’到我们学校来了?”
值得注意啊……她的脑中叮叮当当敲响了警钟,最近占星师出现的频率未免太高了吧?“我丑话说在前面哦,可别再提什么‘如隔三秋’之类的蠢话。”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她早早为自己架起一座坚固的防御堡垒。真是的,为什么堂堂一个貌端体健、无疤痕无残疾取向正常的人类女孩,偏偏不受人类男性的喜欢,反倒被一个老头子食尸鬼性骚扰啊?啊啊啊老天爷真不公平!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老头子’……”占星师蹙起两道眉毛,绅士风度十足地问道,“请问哪位仁兄如此不幸?”
“……五六十岁的人统统都叫爷爷,活了几百年,不,兴许更久的人不叫老头子叫什么?糟老头子?”她气势十足地反诘回去。
占星师模模自己的脸颊,口气听起来有些莫名的沮丧:“真的很老么?别人一直称我为年轻英俊的帅叔叔呢。”
“谁会那么没品味?”
“最起码,镜子是这样说的。”他微微一笑,魅力便无声地从他弯起的唇角边荡漾开来。
受不了了,这个自大自恋的臭屁食尸鬼!靠着吞食人类维持青春的怪物,还敢大言不惭!不过话说回来,单从外表看来,凌驾于他端整美貌和优雅风度之上的男人少之又少……
“如果是你的愿望的,我可以为你实现。”他的话语如潺潺流水般,缓缓流入她的心田,“任何愿望都可以,当然,我有索要报偿的权利……”
“你的身体……”
啪!
占星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诧异地望着颜无月愤然离去的身影。他的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手掌印,手掌的大小不偏不倚,正和离去的女孩右手恰好吻合。
“我说真夜啊,”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尽道不明的无奈,“我的话那么容易让人误会吗?”
主要是你的动作语气都太过那个啥了吧……一直在他怀中旁听的真夜撇了撇嘴。不过,这样酷似调戏的动作,帅哥做来美其名曰“暧昧”,还算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若是丑男只能叫做“猥琐”和“耍流氓”了……
一转眼,将近一个月过去了,不知道阎琪在上海过得可好。从四面八方的八卦汇总而知,听说自从上次以来,她和师兄的感情愈发深厚。她过生日的时候,师兄还特地买了一条周大福的绝色红宝石项链作为生日礼物。当那颗色泽艳丽如火焰般的红宝石燃烧在她的手心,映出来的是一张兴奋而百感交集的脸孔。据她的室友描述,当时阎琪激动地流下了两行热泪,不是因为这条价值不菲的项链,而是被师兄那颗诚挚的心所感动——这多半是掺入少女的浪漫与美妙想象的结论,听起来分外不真实。师兄就快毕业了,下半年即将在他实习的公司正式上班。这也就意味着,在阎琪毕业前的两年时间内,他俩将长期饱受异地相思之苦,这一次的生日礼物如此隆重,想必师兄想借此表达自己的忠心吧。
忠贞不渝么?听到如此这般的揣测,颜无月不由暗自苦笑。只怕这些羡慕不已的女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兄背着阎琪干出何等丑事,而阎琪又是怎样忍辱负重着与他重归于好。不,比起男友出轨,恐怕阎琪更承受不住失去师兄的打击。话又说回来,那个第三者也真够奇怪,神出鬼没的,居然不声不响就溜回去了——是因为被师兄甩了,没脸继续留下来了么?就这样,她也挺脆弱的嘛——颜无月忍不住给予她一点多余的同情心。
如火如荼的毕业答辩即将开始,正值师兄的实习期满,带着他的毕业设计回到了K大,自然,随之一起的还有阎琪。在公司实习的时候,师兄早已把答辩的相关材料全部准备好,每一天都倒计时数着最终答辩的日子,等待那一纸学位证。一下子回到清闲的学校,猛地松懈下来,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在阎琪的支持下,他报名参加了网球班。阎琪本也想和他送一起练习,可她在上海已拉下了近一个月的课程,更雪上加霜的是,期中考核就快到了,不用说别人,单单连懒懒散散的颜无月都上起了认真的自习。一时间自习室里人头攒动,大战将近,硝烟弥漫,大家都拼上老命地啃书,这种情况下阎琪又怎能分心照顾男友呢?自己都忙得昏天暗地,自习,考试,再自习,再考试……一个个紧张的日子就这样悄悄过去了。好容易熬到最后一门,决战在下午,颜无月不免有些期待有些激动。可能是熬夜啃书太过辛苦,不知不觉她竟趴在自习桌上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自习室里一下子变得人烟荒芜,不好!她急忙抬腕看表,惊得大叫了一声——还有五分钟考试就开始了!她连忙一把抓起书包,急匆匆跑了出去,连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她用手随便拨弄了两下,在那一闪而过的视线里,她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准确的说,是两个。
古怪的很,站在现代艺术中心的桃花树下的,居然是师兄和一个陌生的女孩。那女孩细腰长腿,远远望上去风姿娟好。看师兄的神情,似乎聊得极为开心,连颜无月飞快擦过他的身边都浑然不觉。颜无月特意多瞅了那女孩一眼,乌黑飘逸的长发,白皙华丽的面容,再配上婷婷玉立的身材——那不是K大top2的美女,詹小惠吗?人称网球之花的她,跳舞出身,更是网球部的骨干,网球部靠了她的名气,每年不知道拉了多少新人入伙。难道师兄也……?这个疑问不由在颜无月的心头闪过,她还想再靠近一点,多刺探一些情报,偏偏在这个时候,K大最具有穿透力的铃声嘹亮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