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08

  “哪,空海,这儿到底埋藏什么东西?”逸势问。

  “不知道。”

  空海往下探看地洞答道。

  就在此时――

  金属与某种坚硬物体碰撞的声音响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

  大猴在洞底说。

  他所挥动的铁锹前端,在地里触碰到某种坚硬的物体。

  柳宗元先探出身子,洞旁的一伙人跟进,全伸头往洞穴探看。

  洞底正在工作的其他人,也都停下动作。

  “会是什么呢?”

  大猴说。

  在坚硬物体四周,用铁锹轻敲了数回,大猴将锹搁下,双膝着地,徒手翻拨泥土。

  “哇呀――”

  大猴惊叫。

  “空海先生,那东西是颗人头!”

  大猴除掉附在“那东西”上面的泥土,站起身,退到一旁,好让在洞口上探看的众人,也能看得见“那东西”。

  的确是颗人头。

  不过,当然不是真正的人头,而是人造的人头。

  “我看不清楚。”

  话说完,空海就径自滑下洞底。

  空海之后,柳宗元、白乐天、橘逸势也鱼贯滑了下来。挖掘的佃户都上去了,只有大猴留在原地。

  五人团团围住“那东西”,原本还算宽敞的洞底,一下子挤满了人。

  “那东西”是颗实物大小的人头。从洞底出土的只有头部。

  空海斜看着“那东西”,并以手触摸。

  很坚硬。

  却不是石头那样的坚硬。

  “是陶器――似乎是俑。”空海说道。

  “那东西”蓄髭胡、结头髻。脸、眼、鼻、口、耳――做工逼真,让人看不出是人工制成的。

  “这手艺,看得出是何时的样式吗?”

  空海自顾自地随口发问。

  “看不出来。”

  柳宗元像是代替众人发声似地,边回答边摇头。

  最后一个下到洞底的张彦高,凑在逸势身后窥看那颗人头,忽然惊叫起来:“这、这个,就是那天晚上,从这儿出土,随后就消失无踪的人。我确定就是这副模样。”

  因为兴奋与莫名的不安,张彦高的声音颤抖不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12

  直至向晚时分,两尊陶俑才从地洞底下完全挖出。

  此刻,两尊陶俑正伫立在地洞上的土堆旁。那是人――且是士兵的立像,比真人大了许多,与大猴不相上下。

  挖出第一尊时,大猴发现还有一尊。“哇呀,还有一尊,一模一样的。”

  为了要挖出那两尊陶俑,大猴拼命挖大洞穴时,又发现另外四尊。

  “这么一来,可没完没了啊。”

  于是决定暂时先挖出最早发现的那两尊。两尊陶俑,沐浴在午后斜照的阳光下,伫立在众人眼前。

  这两尊兵俑均身着甲。

  当然,并非实物,只是俑体一部分。脚上也都穿著鞋子。一是方口齐头鞋,另一为高筒靴。虽然都蓄有髭胡,但两俑容貌相异。一人右手持剑。剑非俑体的一部分,而是真品。

  实际上,那兵俑并未握剑。不过,兵俑右手呈握剑形状,拇指和其它手指间腾出一个圆孔,看似确曾握有某物。

  掉落在脚旁的剑,大概正是右手所握的吧。

  另一尊兵俑则持带长矛。

  这尊兵俑手里握着状似铜矛的对象,出土时却剥落崩裂,结果,只挖出了铜制矛头而已。

  鞋下方有台座,两名士兵端立在台座之上。

  “果然是人俑。”空海望着两尊俑像说道。

  俑――意指人形木偶,也就是人像。

  陶俑,指陶土捏塑成形的俑。也就是烧制而成的俑。

  “啊,制作得真是到家――”柳宗元发出赞叹声。

  白乐天咬闭嘴唇,一语不发,表情看似在发怒。

  “,空海,如果这是俑的话,岂不表示――”话说到这边,逸势似乎不想再说下去,硬又吞回嘴里了。

  所谓俑,是指埋葬在皇陵的仿真人偶。属于墓穴陪葬的葬具之一。

  如果用木造的就叫木俑,用陶烧制的则称为陶俑。

  最早的时候,是以真人殉死,陪葬王陵,后来,才改以俑替代。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


  孔子便曾如此说过。

  “从地点来看,这应该是始皇帝的陪葬品吧。”

  空海说完,转过身向后望去。

  秦始皇陵墓巍然耸立于对面,高约八十公尺,东西南北各宽三百六十公尺。

  说起来,是座人工堆造而成,巨大的小高丘。

  空海所站立的棉花田,正位于始皇陵墓东侧――约一点八公里处。

  “大概是吧。”柳宗元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12

  “是这样吗?果真如此,始皇帝死于始皇三十七年——”逸势用兴奋的口吻说道。

  “千年以上的旧事了——”空海说。

  秦始皇驾崩于沙丘平台,时当公元前二一○年。

  空海入唐,停留长安,是八○五年。

  正确算来,始皇帝死亡迄今,已经过一千零一十五年的悠悠岁月了。

  这真是……

  面对时间的洪流,逸势竟无以言对。

  “这整片田里,大概都埋藏着相同的东西。”空海说道。

  “这么多——”徐文强发出哀鸣的声音。

  “这下子可挖不完了——”大猴话毕,却没人笑得出来。

  “此话当真?”柳宗元问。

  “没错。先前我来回走了一遭,察看这里的地气,地底似乎埋藏着刚刚断气的尸体。而且是整片田——”

  空海像要甩开缠绕身上的无形蜘蛛网一般,身子微微抖晃。

  “这片土地所遭受的咒力十分强大。不过,既然是始皇帝的陵墓,具有如此强大的咒力,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

  空海喟然长叹之后,环视了广袤的棉花田。

  棉树抽出的新绿,任风吹拂摇摆,夕阳余晖之下,几朵白云浮现在苍茫天际,无以形容……

  朗朗晴天之下,怎么会埋藏着这么多无以形容的戾气呢?

  对于一无所感的人,空海无法说明眼前所感受到的不祥气氛。

  可是,众人的眼里,却似乎都可以见到层层叠叠横卧在这土地底下的兵俑群。

  无人打破空海的沉默。

  起此一咒,竟能跨越如此辽阔的时空。

  “辽阔得无以形容——”

  大唐的大地、子民,似乎拥有与天同等的广度。

  耳边传来轻微的牙齿打颤声。

  空海循声望去,白乐天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子正微微颤动着。

  视线既非看着天也非看着地,白乐天想咬住嘴唇。

  然而,强烈的颤抖令他无法咬住嘴唇,也因此才发出牙齿打┎声。

  白乐天的视线,与其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16

  这个男人,内心正澎湃激荡着无法自已的情感,他似乎想藉由说话而将它压制下来。

  始皇帝生前想做的,是建造供自己死后居住的庞大地下宫殿。他打算将地上宫殿原封不动搬至地下。

  据说,原为一国之君的秦王政,自从平定七国,以“始皇帝”自号后,便展开地下宫殿的建造。

  他征用为数约七十余万的罪犯人力,历经十二年岁月仍未竣工。

  此一地下宫殿,曾遭到攻入咸阳的项羽军队挖掘、焚烧。

  有关陵墓的描述,白乐天曾留下《草茫茫》诗作:

  草茫茫,土苍苍。苍苍茫茫在何处?

      骊山脚下秦皇墓。

  墓中下涸二重泉,当时自以为深固。

  下流水银象江海,上缀珠光作乌兔。

  别为天地于其间,拟将富贵随身去。

  一朝盗掘坟陵破,龙椁神堂三月火。

  可怜宝玉归人间,暂借泉中买身祸。

  奢者狼藉俭者安,一凶一吉在眼前。

  凭君回首向南望,汉文葬在霸陵原。

  
  然而,写作此诗的白乐天,至今为止,也不知道这些兵俑的存在。

  柳宗元、空海、逸势三人,均读过《史记》。

  白乐天说的话,他们当然都知道,那是基本学养之一。

  然而,目睹内在澎湃难抑的这位诗人,因为体内沸腾的东西而颤声抖语的模样,他们再度深刻感受到,眼前所见之物的意义,那意义渗透进到了他们的肺腑之中。

  “就是这个……”张彦高低声嗫嚅。

  “就是这个!”声音高亢了起来。

  “去年八月,棉田所出现的,就是这个东西!”

  话才说完,张彦高却又左右摇起头来。

  “不,这是埋在地下的,我说的不是这个。当时出土的东西,跟这兵俑很像,几乎可说一模一样。”

  不知是否想起那晚的事,张彦高转身像是准备往后逃,一双脚却仍然僵立在原地。

  仔细端详兵俑的脸庞,性格塑造明显不一样。

  一个颧骨外凸,大眼上吊;一个五官平板,鼻翼横展,眼眸细长清秀。与其说,这形貌乃偶然创作所为,倒不如说眼前真有士兵作为临摹对象来得自然。

  兵俑的造型,极其写实,仿佛就会动了起来。

  空海跨前一步,站到一尊兵俑面前。他伸出手,朝俑体摸去。

  “空海先生!”张彦高发出近乎悲鸣的低呼。

  “没问题。”空海触摸了那尊兵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16

  他用指尖缓缓抚摩俑像表面,接着弯曲手指关节,敲了敲俑体,有回音。

  从那声音或大猴先前挟抱的模样,可感觉里面似乎是空的。

  “硬的,纯然是陶制的俑……”空海喃喃自语。

  “如果像真人一样活动,大概马上会碎裂。”

  “可是――”

  “不,我不是说你看到的是幻影。事实上,你的同伴们,当时不是被杀就是受伤了。是吧?”

  “是的。”张彦高答道。

  “你先前说过,这地下又发出某种声音,棉田可能又要冒出什么东西来了――”

  “是、是。”

  唔――空海陷入沉思。

  “那,至今还没出现吗?”

  “还没。”棉田主人徐文强答道。

  “夜里很恐怖,不敢在此逗留,但白天我都会来田里巡视――”

  地下并没有冒出任何东西的迹象。

  “既然如此,就这么决定了。”空海说。

  “徐先生,劳烦您准备大小适当的草席、酒,再加些酒菜――”

  咦?徐文强一脸诧异的神情。

  “可能会有点冷,不过,今晚大家在这儿宴会,一边等待那东西现身,不知意下如何?”

  “在这儿?”

  “是的。你要紧的棉田多少会毁掉一些,可是,如果趁现在把棉树先移到别处,应该没有大碍。请尽量多准备火把。我想,今晚可能会寒气逼人。”

  “喂、喂――”逸势向空海喊道。

  “别担心。今晚应该不会下雨。”空海跟逸势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空海,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空海回答得很干脆。

  “逸势,如果你觉得不安,可在张先生家借住一晚。各位也不要勉强,视状况而定,就算留我单独在此过夜,也没关系。”

  “我会在啦。”大猴开口说话。

  “我也留下来吧。”柳宗元点头说道。

  “我也……”白乐天望着空海说。

  “喔,这可好玩了。乐天,今宵我们何不学学玄宗皇帝和贵妃,一边眺望骊山月色,一边吟诗行乐。正巧宗元先生也在,那将会是一场欢宴――”空海爽朗地说道。

  “逸势,你打算怎么办呢?”

  空海看着逸势。

  “嗯,喔,”逸势低声嗫嚅。“我也――留下来……”

  说出仿佛觉悟了的话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19

  众人在喝酒,喝的是胡酒。葡萄酿造的美酒,斟在玉杯里,再送至唇边。

  棉花田中铺着席子,男人们团团围坐着。

  倭国的空海。

  橘逸势。

  旷世诗人白乐天。

  孤高的文人,《江雪》作者柳宗元。

  他们一边斟饮胡酒,一边趁兴在纸上写诗,然后于月光下吟诵。

  逸势吟毕。

  “那,下一个我来――”兴致高昂的柳宗元随即出声,且挥笔成诗,当场吟诵。

  而后面向白乐天。“接下来该你了。”

  沉默的白乐天从柳宗元手上接过笔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口气写了下来。写毕,白乐天自顾自地吟唱起来:

  
  骊山边地下宫殿,春夜皎月想秦王。

  胡酒欲饮无管弦,风索索月满玉杯。

  ……
 

  诗文颇长,白乐天不苟言笑,仰天独白似地沉吟着。

  这是一首情深意切、端整优美的诗作,的确与这个男人很相配。

  接下来是空海。
  

  耿耿星河南天明,玉杯揭天想太真。

  皎月含唇陶醉月,……
  

  这是承接白乐天诗中的“月满玉杯”而作。

  此处的“太真”,正是杨贵妃。

  承接白乐天诗句而成的这首空海诗作,不但玩弄文字,又似自我沉醉于诗句本身般扩展、流泻后,突然一转,变成说理:
 

  一念眠中千万梦,乍娱乍苦不能筹。

  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吟哦片刻,空海戛然而止。柳宗元感慨万千,发出了既非喟叹也非呻吟的声音。

  “咿,空海先生,真是令人吃惊。您刚刚所念的是什么呢?此作已超越诗理,却还像诗般慑人心魂啊。”

  柳宗元毫不隐瞒他对空海的惊叹。其赞赏方式,也非常率直。

  “乐天,您觉得如何?”柳宗元问白乐天。

  “嗯,了不起――”白乐天简短答道。

  他的身体之中似乎正翻腾着某种深沉的情感。他屈起单膝,左手环抱膝盖,右手托持酒杯,凝望着月光下濡湿般闪闪发光的棉田,接着,双眼又巡绕于地洞深处。

  环抱单膝的姿态,看来犹如任性别扭的孩童。

  大猴站在地洞边缘。这名彪形大汉滴酒不沾,环抱胳膊,俯视洞穴底部。

  一旁是棉田主人徐文强,及其友人金吾卫官吏张彦高。

  虽然备有席子,他们却未入座。徐文强与张彦高两人,担心之余,毫无举杯的兴致。

  此外,还有五名手持兵器的卫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20

  洞穴底部,有几尊挖到一半,已看得到上半身的兵俑,以及一颗颗俑头。

  这些久违千年的出土陶俑,正沐浴在月光之中。

  此时,心事如涌的白乐天望着洞穴深处。

  “真是世事难料啊……”他喃喃自语说道。

  “正因世事难料,才是人间世啊。”柳完元回话。

  “空海先生……”白乐天突然嗫嚅道。

  “是。”

  “您这一生所为何来?”

  “你问的可是个难题啊。”

  “说的也是——”白乐天知道自己的问题很是深奥。

  “明白这一生所为何来,就可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没错。”空海颔首同意。

  “人存在这个世间有什么意义,又为什么而生?只怕谁也无法回答。或者,都要由以后的历史来答复也说不定。可是,就我个人来说……”

  “我了解您的意思。”

  “自己到底是谁?并非由神明所决定。归根究底,还是在于个人。你想成为哪种人,就会变成哪种人吧。”

  “——”

  “我最近总算稍微明白这一道理。写诗的白乐天也常迷惑,可是,至少比白居易自在些,不会那么迷惘。”

  “这话怎么说——”空海等待白乐天继续说下去。

  “因为白居易迷惘时,只能猜测。若是诗人白乐天的话,到底该怎么做,答案有时却非常清楚的。”

  “——”

  “空海先生会写诗,那就是诗人了。如果想维持诗人身份,便得写诗,必须即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24

  “应该快了。”过了一阵子,空海开口。

  “什么应该快了?”柳宗元问道。

  “某事快要发生了。”

  “空海,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啊?”逸势惴惴不安地问。

  “不知道。”空海回答。

  “但,那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什么感觉?”

  “束缚着这一带的咒力。”空海无意识地环顾四下答道。

  那力量,宛如从天而降的月光灵力,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入这片大地,在大地内部愈积愈多。在磁场、磁性、大地与大气之间,那股压力正在逐渐增强。

  此时,一轮明月正要移至中天。换言之,月亮在其轨道上一步步向上爬升。大地的相貌,已经逐渐改变成另种模样了。

  但也只有空海一人感觉得出这件事。

  月光同时射入地洞,在兵俑的脸孔、躯体,映照出浓浓的阴影。

  “动、动了……”惊怯的声音,从徐文强嘴中发出。

  他满脸恐惧地俯视洞底。双眼圆瞪的脸孔,在地洞周围的红色篝火中摇晃着。

  “怎么了?”

  “那、那陶俑……”空海站起身来。

  “喂、喂――”逸势站了起来,柳宗元、白居易也起身了。

  空海急忙奔向地洞旁边。

  “大猴,怎么了?”空海问一直站在洞旁的大猴。

  “刚刚有些失神,没看清楚――”

  “的确动了。你看,露出上半身的那个陶俑――”

  空海直盯着那陶俑看,不过,看不出有任何动静。

  只有月光,将那陶俑的影子,深深映照在洞底泥土之上。

  “头、头动了。我看见陶俑这样动了一下,然后,眼珠子跟真的一样,转向我这边看。”

  “冷静点。并没动。”空海说完,用手拍了拍徐文强肩头。

  “你还是不要看的好。先到那边休息一下吧。”

  接着朝逸势使了个眼色。

  “逸势,劳驾你把徐先生带到席子那边坐一坐吧。”

  “好。”逸势脸上一阵青白,几无血色。

  他拉着徐文强的手,问道:“空海,这跟洛阳的植瓜术一样吗?”

  “大概吧。”

  植瓜术――空海与逸势入唐后,抵达长安前,曾暂时停留于洛阳。两人在洛阳,观赏了不少街头卖艺的表演,所谓的植瓜术,正是其中之一。将瓜籽撒在土里,在众人面前让它立刻生长、结果,最后卖出瓜果。

  施术之人先强烈暗示围观热闹的群众,再让他们看到非现实的幻觉。丹翁老人,就曾在洛阳耍弄这套把戏。仅仅不过两天前的夜里,丹翁才又跟他们在杨贵妃坟墓之前重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25

  “何时会动?它何时会动?”徐文强凝视陶俑,内心不停这样想着时,自己便已在暗示自己了。

  正巧此时――

  “应该快了,”空海又喊出了这么一声。

  正是这句话,让徐文强产生了幻觉。必须严加戒备。

  敌方大概已经知道空海、柳宗元等人,前往徐文强棉田一事。

  就算空海及柳宗元等人,如何不为人知地离开长安城,只要找人监视徐文强家,终究也一定会知道此事。

  逸势回到地洞边时,“唔……”不知从何处传来低沉的呢喃声音。

  “唔……”还有其他声音回应着。

  “我听到了。空海――”逸势说。

  “嗯。”

  “这不是幻觉吧?”

  “应该是真的声音。”空海答道。

  “那、那、那些陶俑,我感觉到开口说话了。”张彦高说。

  “不。”空海斩钉截铁地摇头。

  “至少,我好像听到了――”

  “那不一样。听好,你得意志坚定些。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空海话还没说完,咯......咯......呵......呵......低沉的暗笑声传了出来。

  “地面好吵啊。”

  “地面是很吵。”

  前面声音说毕,另一个声音马上附和。

  “虽然有点快,我们今晚就出去吧。”

  “虽然有点快,我们今晚就出去!”

  “好。”

  “好!”

  传来如此的对话声。

  “真的声音?”逸势问。

  “真的声音!”空海答。

  此时,洞穴底部靠近边缘的泥土,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爬出来,泥土表面蠕蠕而动。

  “啊……”白乐天低呼,声音哽在喉头。他低头俯视的穴底土中,真的有东西出现了。白乐天吓得往旁边跳开。

  粗巨的手指,正要破土而出。

  “空海,这个是?”逸势问。

  “是真的――”空海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6-14 11:32

  右手破土而出,钩状弯曲的手指,在月光下蠕动。手指似乎在搜寻可以抓握的东西,好作为爬起的支点。

  接着是左手,跟右手一样,指尖先出来,接着手、手腕、手臂一一向上伸出。然后,头部――

  “逸势,全都要出来了。”空海厉声说道。

  话还没说完,别处又冒出新的手指。手指在蠕动着。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逸势高声说,出手抓住空海左袖。

  “沉住气。”空海一边探看洞穴一边说。

  这时候,兵俑头颅已从泥土里推挤了出来。

  “天啊,那东西――”大猴兴奋地大呼小叫。

  张彦高、柳宗元、白乐天站在地洞边上,满眼惊惧地朝下探看。

  行动较缓的另一尊兵俑,也开始从泥土中探出头来。

  “空海先生,要用石头往下砸吗?”大猴问道。

  “不,就这样静观其变。”

  众目睽睽之下,月光之中,两尊巨虫般的兵俑,破土而出。

  “大猴,看样子还得好一阵子。你去把酒拿来。柳先生、白先生、逸势的也一并拿过来。”

  “是。”答应后,大猴走向宴席去拿葡萄酒和玉杯。

  “咦,酒?”逸势望着空海。

  “嗯。”空海点头的当儿,大猴已折返。

  “拿来了。”

  “各位,难得亲眼目睹旷世奇景,我们干脆以奇景为下酒菜,大家来一杯如何?”空海把玉杯斟满葡萄酒,分递给众人。

  “说得也是……”柳宗元面不改色,接过已满注葡萄酒的玉杯。

  “这是倭国情趣吗?”白乐天也接过玉杯。

  逸势、大猴,也都手持玉杯。

  “先再等着吧。”空海已充分掌握现场的主导权。

  不久――

  最先蠕动的陶俑已爬出地面,接着,后续蠕动的陶俑也出土了。两者伫立在地面之上。虽说出土,其实还在洞穴底部。

  “终于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

  两尊陶俑在洞底对谈着。

  陶俑头部几乎已触及洞缘。往洞口再跨一步,仿佛就可踩到俑头了。

  “空、空海――”逸势像是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唤了空海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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