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1:56

克莱门特不喜欢意大利菜,这也是梵蒂冈竭尽全力不做声张的一个事实,官方的观点是,教皇的饮食习惯纯属私人问题,同他的职责没有关系。

"我们进去吗?"米切纳问道。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愿意对教会的政策进行嘲弄了,他注意到随着克莱门特健康状况的江河日下,他的影响力也在日趋削弱。

他朝着大教堂走去,那个有些烦躁的牧师跟在后面,很明显,他是他今天的守护天使。

克莱门特站在教堂中部的交叉处,那里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箱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在间接的灯光照射下,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块浅淡的灰棕色的亚麻布,大约有十四英尺长。亚麻布上是一个模糊的人的形状,平躺着,他的前后两部分在头的部位连接起来,就像是尸体先放在顶上,裹尸布是从上面盖上去的。他的头发蓬松浓密,一直垂在肩膀上,他的双手谦和地挡在腹股之间的位置。他的头上和手腕上明显有伤,胸部有刀砍的伤,后背上布满了鞭打的痕迹。

这个人是否是基督耶稣只是人们的一个信仰的问题,从个人角度来说,米切纳发现很难接受这样的观点,一块人字形的布使用两千年了,还能够完好无损,这很不可思议,他觉得这个遗留之物就跟他这几个月以来潜心研读的有关玛丽亚现形的说法相类似。他研究了每个声称看到了玛丽亚自天而降的目击者的描述,教皇的调查者认定多数都是无中生有,或者纯属幻觉,或者是心理出现问题的征兆。还有一些就是恶作剧,但是有大约二十几个事件描述,尽管调查者们费劲了心机,还是没能找到任何推翻的证据,最后,再也找不到其他合理化的解释,只能承认上帝之母出现在了地球上,这些就是所谓的值得信赖的那些幻影。

就像法蒂玛一样。

但是如同悬挂在他面前的这块裹尸布一样,信赖的观点只能来自于信仰本身。

克莱门特在耶稣裹尸布前祈祷了整整十分钟,米切纳意识到他们已经比预期的晚了,但是没有人敢打断。其他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教皇站起身,在胸前划了十字,跟着巴尔托洛红衣主教走进了一个黑色大理石的小教堂。这个红衣主教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显示这个阔绰的地方。

这个行程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克莱门特不时地问一些问题,再加上他坚持亲自向大教堂的所有随从人员问候,所以时间拖延了。现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当克莱门特最终把这一行人领到邻近的建筑物用午饭的时候,米切纳才算松了一口气。

教皇突然停在餐厅门前,转向巴尔托洛,说:"这里有没有让我单独和我的秘书呆一会儿的地方?"

红衣主教一眼看到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凹室,是用来作为化妆间的。门关上以后,克莱门特手伸进衣服兜,从里面拿出一个浅灰蓝色的信封。米切纳一眼就看出那是教皇的文具用品,主要用于私人交流,是他在罗马的商店买的,去年圣诞节时献给克莱门特的。

"这就是那封我想让你拿到罗马尼亚的信,如果天宝神父无法或者不愿意照我的要求去做,就把这封信销毁了,你再回到罗马。"

他接过那个信封,"我知道了,圣父。"

"巴尔托洛红衣主教是个不错的人,他很好客,是吗?"教皇一边微笑,一边问了这个问题。

"我怀疑他是否因为亲吻了教皇的戒指而获得免罪三百的殊荣。"

这是一个很悠久的历史了,任何虔诚地亲吻了教皇戒指的人,都能够收到一分免罪的礼物。米切纳不免会感到迷惑不解,制定了这一奖赏制度的中世纪教皇们是更关心免罪呢,还是只想确保他们得到足够的激情崇拜。

克莱门特笑了,"我敢说这个主教需要免除的罪行要超过三百了。他是瓦兰德里的一个非常密切的同僚,如果那个托斯卡纳人能够确保得到教皇的职位,巴尔托洛肯定会取代瓦兰德里国务卿的职位。但这是一个很令人震惊的想法,巴尔托洛成为这个教堂的主教都根本不具备资格。"

显然这是一次坦诚布公的谈话,所以米切纳说起话来也很随意,"你需要得到教皇选举会议中所有你能够得到的朋友帮忙,确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克莱门特似乎突然间恍然大悟,"你想得到那顶猩红色的四角帽,是不是?"

你知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教皇用手指了指那个信封,"把那个递给我。"

他不知道这次到罗马尼亚的任务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同红衣主教的任命有关联,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不是雅各布・沃克纳的办事方式。然而,教皇一直都是闪闪躲躲,避而不谈,而且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仍然不愿意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情令你烦恼?"

克莱门特朝着圣餐法衣走去,"相信我,科林,你不会想知道的。"

"也许我能对你有所帮助。"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同凯特丽娜之间的谈话内容,这么多年之后她怎么样了?"

他又换了一个话题,"我们没有说多少,我们确实说的那些话也很拘谨。"

克莱门特的眉毛扭成了一个弯度,表现出他的好奇,"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非常倔强顽固,在对教会的观点上也不愿做出丝毫的妥协和让步。"

"但是谁又能责备她呢?也许她是爱你的,然而却对此无能为力,输给另一个女人是一回事儿,可现在,她输给的是上帝……这是很难令人接受的。有节制的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1:57

他再一次感到迷惑,为什么克莱门特对他的个人生活这么感兴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

"但是那也并不是说你们不能成为朋友,你们可以用言语和感受分享彼此的生活,用心体会某个人真正在乎你而带给你的亲密感,教会当然不会禁止我们这些方面的乐趣。"

孤独寂寞是所有牧师的一种职业冒险经历,米切纳是幸运的,当他同凯特丽娜缠绵不休的时候,他有沃克纳的指导,他倾听他的诉说,并赦免了他的罪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汤姆·凯利和他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他却要被开除教籍。也许这是克莱门特对凯利的兴趣所在?

教皇走到一个架子跟前,用手指揉捏着色彩斑斓的法衣,"我是在班贝格长大的,当时是一个祭坛男孩,我对那些时光依然留有非常美好的回忆。但是在战后,我们必须重建家园。很幸运的是,大教堂存活下来了,而且完好无损,没有经过炸弹的洗礼。我总是想,这是一个隐喻,即使面对人类的枪林弹雨,我们的市镇教堂也毫发无损。"

米切纳什么也没有说,这些话里面肯定有名堂,为了这次谈话,克莱门特让所有其他人等在那里,还有些什么原因呢?

"我热爱那个大教堂,"克莱门特说,"那是我青年时期的一部分,我现在仍然能够听到唱诗班的歌声。这真是太令人振奋了。我真希望我能够埋葬在那里,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是吗?教皇们都得长眠在圣彼得广场下,到底是谁制定了这个规则?"

克莱门特的声音显得十分悠远,米切纳在纳闷他到底在跟谁讲话,他走近了一些,"雅各布,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莱门特松开了手中的布,在胸前紧握住自己颤抖的双手,"你太天真了,科林,你只是不理解这些,你也无法理解。"他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嘴唇几乎都没有移动。声音听上去毫无生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喜欢一点点的隐私空间?你难道不理解瓦兰德里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吗?这个托斯卡纳人对我们所做的每件事,我们所说的每句话都了如指掌。你想成为一名红衣主教?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必须牢牢抓住手中的责任,这么明了的事情你都看不清楚,怎么能够期待我提升你呢?"

在他们的交往过程中,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这么乖戾的话,但是很明显,教皇正在指责他,那么原因何在呢?

"我们只是男人,科林,仅此而已。我和你一样容易犯错误,但是我们声称自己是教廷的亲信。虔诚的神职人员关心的只是如何取悦上帝,然而我们只是想让自己快乐。等在外面的那个傻瓜巴尔托洛,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我什么时候离开人世,他的命运到那个时候就能够发生改变,一如你的命运。"

"我希望你没有把这番话说给其他任何人。"

克莱门特温柔地抓住挂在胸前摆动着的十字架,这个动作像是在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我很担心你,科林,你就像一个困在水族馆里的海豚,你的饲养者们所做的一切就是确保水是干净的,食物是充足的,而现在他们要把你放回到海洋里了,你能够存活下去吗?"

他很憎恨克莱门特用这样盛气凌人的口气跟自己说话,"我知道的比你认为的要多。"

"你对于像阿尔贝托·瓦兰德里这样的人的城府之深一点都不了解,他不是上帝的仆人。历史上有许多像他一样的教皇--贪婪、自负、愚蠢,他们认为权势就是通往一切的钥匙。我原以为他们已经成了我们过去的一部分,但是我错了。你认为你能够同瓦兰德里一争高低?"克莱门特摇了摇头,"不,科林,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是一个太正派体面的人,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必须讲出来,"克莱门特走近他,他们现在只有几英寸的距离,脚趾对着脚趾,"阿尔贝托·瓦兰德里将会遭致教会的毁灭,如果说我和前任们没有做到的话。你总是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更多的不是关心什么事情令我不安,而是应该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明白了吗?"

克莱门特的率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是个四十七岁的大主教,教皇的秘书,一个尽职尽责的仆人。为什么这个老朋友既对他的忠诚表示怀疑,也怀疑他的能力?但是他决定不同他争论,"这太清楚不过了,圣父。"

"莫里斯·恩格维是你所知道的距离我最近的一个人,在未来的日子里你要记住,"克莱门特向后退了几步,他的心情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你什么时候去罗马尼亚?"

"明天早上。"

克莱门特点了点头,然后手又伸到法衣里,拿出了另一张浅灰蓝色的信封,"好极了,现在,你能否为我寄出这封信?"

他接过来那份邮件,注意到这封信是写给厄玛·拉恩的,她和克莱门特从小就是朋友,现在仍然住在班贝格,多少年来,两个人一直保持着稳定的书信往来。

"我会寄出去的。"

"从这里寄出。"

"您说什么?"

"把信从这里寄出去,从都灵寄,请你亲自寄,不要委托其他人寄信。"

他总是亲自寄教皇的信件,以前从来没有被提醒过,但是他再一次决定什么都不问。

"当然了,圣父,我会把信从这里寄出的,亲自寄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1:58

第十一章

梵蒂冈城,下午一时十五分

瓦兰德里径直走到圣罗马教廷档案管理者办公室,掌管梵蒂冈秘密档案处的红衣主教不是他的同僚之一,但是他知道这个人的目光很敏锐,富有洞察力,不会公开激怒即将成为教皇的人。所有任命在教皇死亡之后都会告一段落的,如果想继续得到这个职位那就只能取决于耶稣代言人的最终决定,瓦兰德里非常清楚目前的这个档案掌管者想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他发现了桌子后面的那个人,正忙着工作,他平静地走进这间布局散乱的办公室,然后把身后一系列的铜门关上。

红衣主教抬头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说。这个人已经年近七十了,长着一副忧思的脸庞,额头很高,呈现出一定的坡度,他出生在西班牙,在罗马度过了整个的牧师生涯。

红衣主教神学院分成三个主要部分。枢机主教(cardinal-bishop),负责掌管罗马教区;枢机司铎(Cardinalpriest),掌管罗马之外的主教辖区;枢机助祭(Cardinaldeacon),是全职的教廷官员。档案管理者就是枢机助祭中的高级官员,因此,拥有宣布最新当选的教皇名字的殊荣,他们会在圣彼得教堂的露天平台上,宣布这一重大事件。瓦兰德里一点也不关心那个空洞的权力,相反,这个老人之所以那么重要是因为他对那些枢机助祭能够施加影响力,这些人在教皇选举会议之前对瓦兰德里的支持还有些动摇。

他朝着读经台走去,主人并没有起身迎接他。

"没有那么糟糕吧。"主人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说道。

"我也不能确定,我想教皇还在都灵吧?"

"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档案管理者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想让你打开维沙华档案馆,还有那个保险箱。"瓦兰德里说。

老人终于站了起来,说:"我必须拒绝你。"

"那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他希望这个人能够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你的威胁并不能取代教皇的直接命令,只有教皇才能进入维沙华,其他人谁也不能进入,你也不能。"

"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不会在里面呆很长时间的。"

"对我来说,我对这个职位和教会的誓言要比你给我的承诺重要多了。"

"听我说,老人家,我正在从事的使命对教会具有重要的意义,我必须做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这是谎言,但是听上去不错。

"那么你不会介意先得到圣父的批准吧,我可以往都灵打个电话的。"

现在是说真话的时间了,"你的外甥女向我发过誓,并且她非常乐于这样做,她发誓说你曾经在万能的上帝面前,赦免了她女儿的堕胎之罪。这怎么可能呢,阁下?那种做法是异端邪说。"

"我了解这个誓言的来龙去脉,你的安布罗西神父对于我妹妹的家庭而言,简直是太具有说服力了,我赦免了我外甥女的罪行,因为她就要死了,害怕余生在地狱度过,我用上帝的慈悲宽慰她,就像一个牧师应该做的那样。"

"我的上帝--你的上帝--不会宽恕流产的行为。那是谋杀,你没有权力赦免她,我确信神父只能认同这一点,这是别无选择的。"

他能够看出来,在这个困境面前,这个老人的意志反倒更加坚定了,但是他也注意到了他左眼颤动了一下,也许那里就是恐惧正在逃亡的准确位置。

红衣主教档案管理者的虚张声势并没有让瓦兰德里有多少的震惊,他整个的一生就是耗费在把卷宗从一个文件夹挪到另一个文件夹里;实施那些毫无意义的规则;在那些胆敢向教皇权威提出挑战的人面前设置路障。他因循守旧,把确保教皇档案馆防范安全作为毕生之己任。一旦他们坐上了那个黑色的宝座,他们在档案馆里的出现就变成了一种警告,可以进入其中,但是却没有进行浏览的权力。至于那些具有考古学性质的钻研,任何新发现都来自于对那些材料进行缜密入微的深入研究。那样做将会花费很多时间,而这也只是教会在几十年前才赐予的一项便利。瓦兰德里逐渐意识到,红衣主教档案管理者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罗马教会的利益,甚至保护其免于受到红衣主教的侵犯。

"你想怎样做就怎么吧,阿尔贝托,你可以把我的所作所为昭示于整个世界,但是我还是不允许你进入维沙华,要想进入到这里,你必须是教皇,那可不是一个假定的事情。"

也许是他低估了这个文员的能力,他意志的坚定是他的外表所远远无法匹敌的,他决定偃旗息鼓,至少现在只能这样做。也许在几个月之后,他还会需要这个人。

他转过身,朝着双层门走过去,"我会等待的,直到有一天我以教皇的身份跟你说话。"他停下来,向后扫了一眼,"然后我们再来看看是否你对我像对其他人一样忠心耿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1:58

第十二章

罗马,下午四时

午饭刚过,凯特丽娜就已经在她的旅馆房间里等候了,瓦兰德里红衣主教说,他会在下午两点的时候打电话,但是他并没有遵守承诺。也许他认为一万欧元足以确保让她在电话旁边等待了;或许他相信她以前同科林・米切纳的关系是足够的诱因,保证她照他说的去做的。不管怎么说,她不喜欢这个事实,红衣主教好像自以为很聪明,能够读懂她脑子里面的想法。

诚然,她差不多已经山穷水尽了,在美国做自由撰稿人积累的资金也差不多用光了,她也厌倦了寄居汤姆・凯利的日子,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依靠的感觉。他的三本书业绩都很好,很快他就会有更好的表现。他喜欢这样一个事实,他是美国最新潮的具有宗教个性的人,这种关注令他着迷,使他沉醉,当然了,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知道汤姆・凯利的侧面,这是他的追随者们所不了解的。丰富的情感不能被粘贴在网站上,或者塞到宣传备忘录里,真正娴熟的人是用言语交流的,但是凯利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作家。他所有的三本书都是找人代笔的,这件事情只有她和他的出版商知道,凯利本人也不想让此事张扬出去。这个人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只是几百万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认可的一种幻觉而已。

这同米切纳多么不同啊。

她有点恨自己了,昨天表现的那么苛刻,乖戾。在来罗马之前,她就告诉过自己,如果他们的道路有分歧,她也应该对所说的话讲究分寸的。毕竟那么多的时光已经逝去了,他们两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但是当她在审判庭看到他时,她就意识到,他在她的情感深处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也是她害怕承认的事实,她的心潮翻滚起来,就如同核反应一样剧烈。

昨天晚上,凯利睡在她旁边的时候,她就在想,自己这些年来走过的坎坷道路,是否就是这一时刻的序曲。她的事业算不上成功,她的个人生活一团糟,然而在这里,她在等待天主教会里第二有权威的人的来电,使得她拥有一个机会,蒙骗她依然非常倾注感情的那个人。

在这之前,她同意大利的新闻界取得了联系,进行了几个相关的调查,得知瓦兰德里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物。他出生在意大利一个最古老的贵族家庭,家境殷实,他的家族里至少出现了两个教皇、五个红衣主教,叔叔们和兄弟们或者成了意大利政坛的精英,或者是国际企业中的干将。瓦兰德里家族在欧洲艺术领域也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拥有豪华的宫殿和大庄园。他们在对待墨索里尼的态度上非常谨小慎微,对随后的意大利旋转门政体更是慎之又慎。他们的工业和金融业过去是,现在依然是人们垂涎三尺的东西,对于应该赞助谁,赞助什么,他们都非常地挑剔。

梵蒂冈教廷年鉴上面的记载是,瓦兰德里今年六十岁,拥有好几个大学的学位:佛罗伦萨大学、圣心天主教大学、海牙国际法高等研究院。他一共写作了十四篇论文,他过着非常阔绰的生活,每个月可以从教会得到三千欧元,这是用来支付枢机主教的。尽管梵蒂冈对于红衣主教卷入世俗活动有些不满,但是瓦兰德里还是以股票持有者著名的,他是几家意大利集团企业的股东,在许多家董事会任职。相对年轻的年龄被看作是一种资产,正如他内在的政治能力和领导个性。他恰到好处地运用了其国务卿的职位,在西方的媒体享有很高的盛名。他对现代通讯技术的习性了如指掌,也很清楚传达前后一致的公众形象的必要性。他是一个神学强硬派,公开反对梵蒂冈二次会议,这在凯利的审判会上已经很清楚了,他也是一个严格的传统主义者,认为教会应该像从前一样,得到最佳的服侍。

几乎所有她咨询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瓦兰德里是继任克莱门特呼声最高的人,他一直都跑在最前面。这倒不是因为他是这个职位的理想人选,而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同他挑战。从各个方面考虑,他都为下一届教皇选举会议做好了准备。

但是三年前他也是领跑者,然而却输掉了比赛。

电话发出刺耳的声音,把他从刚才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她的目光迅速投向电话听筒,她战胜了想要接听电话的愿望,宁愿让瓦兰德里,如果打电话的人是他的话,紧张一会儿。

电话铃声响了七下以后,她拿起了听筒。

"让我等你?"瓦兰德里说。

"只是我的惯常做法。"

听筒里传来咯咯的笑声,"我喜欢你,卢女士,你很有个性,那么告诉我,你的决定是什么?"

"好像是你不得不问。"

"我以为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

"你给我的印象是你并不是一个在乎细枝末节的人。"

"你对天主教的红衣主教不太尊重。"

"你像其他任何人一样每天早上都穿衣服。"

"我感觉你不是一个信教的女人。"

现在轮到她笑了,"不要告诉我你在政治活动中确实改变了人们的灵魂。"

"我选择了你确实是一个明智之举,你和我会相处融洽的。"

"什么使你认为我没有把这一切录下来?"

"然后错过一生的大好时机?我对此表示怀疑。更不用说与善良的米切纳神父重逢的机会了。所有这些都由我来开销,谁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呢?"

他烦恼急躁的态度同汤姆・凯利没有什么不同,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这些狂妄之徒。"我什么时候走?"

"教皇秘书坐明天早上的飞机,吃午饭的时候到达布加勒斯特,我想你可以在今天晚上离开,在他之前到达。"

"我到哪里呢?"

"米切纳神父要去见一个叫做安德烈・天宝的神父,他已经退休了,在距离布加勒斯特北部大约四十英里的一个孤儿院工作,是一个叫做兹拉特的小村子,也许你知道那个地方?"

"我知道。"

"那么你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够掌握米切纳在做什么,在说什么,而且,米切纳身上可能带着教皇的亲笔信,如果能看看信的内容将会进一步完美你在我眼中的形象。"

"你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是吗?"

"你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女人,我建议你运用汤姆・凯利非常欣赏的那些迷人的魅力,到那时,你的使命肯定能够圆满地完成。"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2:00

第十三章

梵蒂冈城,下午五时三十分

瓦兰德里站在他三楼办公室的窗户旁边,在梵蒂冈的花园里,高大的西洋衫、石松和柏树执拗地留恋着夏天的季节。自从十三世纪以来,教皇们就在方砖小路上散步,路两边月桂树和爱神木排成行,徜徉在古典雕塑、半身雕像和青铜浮雕中,从中寻求安慰。

他回忆起过去,在花园里尽情地享受的日子。那时他刚刚从神学院毕业,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服务的职业上落脚,花园中的路径上挤满了年轻的牧师们,他们都在思考着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生长的时代是意大利人担任教皇职位的时期。每天,另一道命令都会让那些牧师们、主教们和红衣主教们从四楼鱼贯而下。更多的西方人、非洲人和亚洲人接受命令来到罗马。他曾经试图延缓任何命令的实行,希望克莱门特最终生老病死,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遵守每条指示。

在红衣主教神学院里,意大利人在数量上已经失去了多数的优势,约翰六世可能是最后一个意大利血统的人。瓦兰德里认识米兰的红衣主教,约翰在位的最后几年里,他很幸运地来到罗马任职。到一九八三年,瓦兰德里已经是一个大主教了,约翰・保罗二世最终把红衣主教的四角帽赐给了他,诚然,这是教皇让他自己受到当地神职人员喜爱的一个方法。

但也许事情不仅仅如此?

瓦兰德里的保守观点非常具有传奇色彩,正如他作为一个勤勉的神职人员一样。约翰・保罗任命他为万民福音部的高级官员,负责协调世界范围内的传教活动,监督教会建筑的建设,规划主教辖区的边界,对传道师和牧师进行教育培训。这个职位让他有机会触及到教会的方方面面,使得他在那些有朝一日能成为红衣主教的人们中间建立了稳固的权力基础。他从来没有忘记父亲曾经的教诲: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很快就被证实了。

他从窗户那转过身来。

安布罗西已经动身去罗马尼亚了,保罗不在的时候他很是想念他,他是唯一让瓦兰德里感到舒服至极的一个人。安布罗西好像能够理解他的本性,还有他的志向。在合适的时间里,在相称的场合,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失败的可能性要比成功的可能性高得多。

实际上,成为教皇的机会一直就是屈指可数的,他曾经参加过一次教皇选举会议,第二次可能也不会太遥远了。如果这次他没能在选举中获胜,那么除非教皇突然死亡,否则下一届教皇的任期一定会超过他的寿命,这肯定就变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了。从官方的角度,他参加选举的能力在八十岁就会被收回,他本来希望教皇保罗能够改变这条教规,但是保罗否决了,拥有再多盛满了秘密的磁带也无法改变这个现实。

他的目光从办公室里扫过,停留在一张克莱门特十五世的肖像画上,宗教礼节要求这个令人愤怒的东西必须挂在那里,但他还是宁愿选择把保罗六世的照片挂在上面。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意大利人,但是具有罗马人的本质,拉丁人的性格。保罗是一个卓越的人,只在几件小事上有所屈服,他妥协的目的是为了满足那些学识渊博的权威人士。这就是他管理教会的方法,贡献出一点,保留更多。自从昨天开始,他就在想保罗了,安布罗西说天宝神父什么?除了克莱门特以外,他是唯一真正看过维沙华档案馆里所收藏的法蒂玛秘密而且还健在的人。

这话说得不对。

他的思绪返回到了一九七八年。

"过来,阿尔贝托,跟我来。"

保罗六世站起身来,手放在右膝盖上揉了揉,在过去的几年里,这个年老的教皇遭受了太多的痛苦,要忍受多种疾病的侵袭:支气管炎、流感、膀胱炎、肾衰竭,前列腺也被摘除了。大剂量抗生素的使用确实消除了感染,但是这些药物也削弱了他的免疫系统,使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他的关节炎发作起来尤其疼痛,瓦兰德里能够感同身受。他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但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

教皇拖着脚从公寓走到四楼的私人电梯,天色已经很晚了,这是五月份的一个暴雨滂沱的晚上,教皇宫殿里异常宁静。保罗招手让保安人员出去,说他和他的第一助理秘书马上就会回来。另外两个教皇秘书不需要前往。

修女吉阿考米娜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她负责管理内部的随从人员,同时也是教皇的护士。在很久以前,教会就发布命令,任何在神职人员身边工作的妇女都必须符合教规所确定的年龄,瓦兰德里认为这个规定很有意思。换句话说,她们必须人老珠黄,面貌丑陋。

"你要到哪里去,圣父?"修女问道,好像他是个孩子,没有获得允许就要离开房间。

"别担心,修女,我有事情要处理。"

"你现在应该休息了,你知道的。"

"我很快就回来,现在我感觉很好,必须马上处理好这件事情,瓦兰德里神父会照顾好我的。"

"不超过半个小时,明白了?"

保罗笑了笑,"我答应你,半个小时,然后我就会躺下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2:00

修女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一起朝着电梯走去。在一楼,保罗在一条条走廊里挪动着脚步,一直走到档案馆的大门口。

"这件事情我已经耽搁许多年了,我想今天晚上应该是补救的时间了。"

保罗拄着手杖继续向前走,瓦兰德里特意放慢了脚步以跟上他的节奏。看到这个曾经威风凛凛的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免让他有些黯然神伤。他的原名叫吉欧瓦尼・保弟斯大・蒙迪尼,是一位非常成功的意大利律师的儿子,他是从罗马教廷起步的,然后在教廷国务院任职,后来他成为米兰的大主教,富有成效地管理着主教辖区,引起了意大利人占统治地位的神学院的关注,自然而然地成为教皇约翰二十三世的继承人。他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教皇,在梵蒂冈二次会议以后的一个艰难时期,他做得非常出色。教会一定会万分想念他,瓦兰德里也会如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很幸运,能够同保罗共度许多时光。这个老战士似乎也很喜欢他在自己身边,人们甚至谈论说,瓦兰德里有可能会荣升为主教,这是他希望保罗在接受上帝的召唤前能够赏脸的一件事情。

他们走进档案馆,看到保罗的到来,高级官员立刻施礼跪下,"您有什么事吗,圣父?"

"请打开维沙华。"

他很欣赏保罗用这种威严的口气回答问题的方式,这个高级官员马上快步走开,拿了一串巨大的钥匙回来了,然后带路朝黑暗的档案馆走去。保罗慢慢地跟在后面,终于到了,高级官员打开那扇铁栅,扭亮一系列昏黄的白炽灯跑。瓦兰德里知道维沙华这个地方,也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只有教皇才能进入。这里是基督耶稣的代言人的神圣收藏地。只有拿破仑打破了这种神圣,但是他为这次鲁莽的行为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保罗进入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用手指着一个黑色的保险箱,"打开它。"

高级官员顺从地照做了,他旋转锁盘,释放了开关,双层门立刻开了,铜制的折页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教皇坐在三把椅子中的一把上。"

"就这样吧。"保罗说,那位高级官员就退下了。

"我的前任者是第一个读到法蒂玛第三个秘密的人,我听说他读完之后,就命令把信密封上,放回到这个保险箱里,这五十年以来,我一直抵制着来这里探究秘密的渴望。"

瓦兰德里有些迷惑不解了,"梵蒂冈在一九六七年没有发布声明,让这个秘密继续封存吗?命令宣布时你还没有读过吗?"

"罗马教廷做过许多事情,都是以我的名义,但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然而这件事有人告诉过我,当然是在事后。"

瓦兰德里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否有些唐突,他警告自己一定要注意措辞。

"整个事件都令我十分震惊,"保罗说,"上帝之母出现在三个农民孩子面前,而不是牧师,或者是主教,甚至是教皇,她选择了三个目不识丁的孩童,她似乎总是挑选那些温顺的人,也许上天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

瓦兰德里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露西亚修女是如何从圣母玛丽亚那里得到信息的,以及这个信息又是如何从葡萄牙传到了梵蒂冈城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修女露西亚的话会值得我去关注,"保罗说,"我在法蒂玛见过露西亚,那是一九六七年我到那里去的时候,那次出行还受到了批评。改良主义者说我正在阻碍梵蒂冈二次会议前进的步伐,过多地强调了超自然的力量,对玛丽亚的崇拜超过了对耶稣和上帝的崇拜。但是我知道的更多。"

他注意到保罗眼睛中闪烁着的如火如荼的光芒,在这个上了年纪的老战士心中可能还残留着一些斗志。

"我知道年轻人喜爱圣母玛丽亚,他们觉得好像有一股力量把他们推向了礼拜堂。我出行到那里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同小可,表明了他们的教皇很在乎他们。这件事我做对了,阿尔贝托,玛丽亚现在要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受欢迎。"

他知道保罗喜爱圣母玛丽亚的画像,人们公认在他的教皇任期内,他给予了圣母很多崇敬和关注,有些人说,他做得太过分了。

保罗用手指着保险箱说:"左边的第四个抽屉,阿尔贝托,打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拿给我。"

他按照保罗的指示做了,拉开那个厚重的铁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木头盒子,盒子用蜡密封着,上面印着教皇约翰二十三世的印章。盒子顶上是一个标签,上面写着SECRETUMSANTIOFFICIO(宗教法庭的秘密)。他把盒子递给保罗,用颤抖的双手摸索着盒子的外面。

"据说这个标签是庇护十二世贴上去的,约翰命令把盒子封上的,现在轮到我看看里面的内容了,你能不能为我把蜡启开,阿尔贝托。"

他扫视着周围,试图找到一个工具,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他把保险箱门的一角楔入蜡中,很快就启封了。他把盒子递回给保罗。

"很聪明。"教皇说。

他点了点头,表示对赞许的接受。

保罗把盒子安稳地放在大腿上,然后在法衣里找到一套放大镜。他戴上眼镜,转动盒子上的盖子,很快就打开了,他从里面取出两捆纸,把一捆纸放在一边,打开了另一捆纸。瓦兰德里看到一张相对较新的白纸装在一张年代很久远的纸里,两张纸上都有字迹。

教皇研究着那张比较旧的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2:01

"这是修女露西亚用葡萄牙语写的原文,"保罗说,"不幸的是,我看不懂葡萄牙语。"

"我也看不懂,圣父。"

保罗把这张纸递给瓦兰德里,他看到上面用黑色墨水笔写着密密麻麻的二十几行字,笔迹已经退化成灰白色了,他一想到只有公认的圣母玛丽亚的目击者修女露西亚,还有教皇约翰二十三世曾经触摸过这张纸,心里就兴奋不已。

保罗用手指着另一个较新的白纸,说:"这个是翻译稿。"

"翻译稿,圣父?"

"约翰也看不懂葡萄牙语,他派人把上面的文字翻译成了意大利语。"

这是瓦兰德里没有听说过的,所以还有第三个人经过手,罗马教廷的某个官员,接到命令后开始翻译,后来肯定发誓要保守秘密,也许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保罗打开第二张纸,开始读了起来,教皇的脸上马上闪现出一种好奇的神情,"我从来不擅长猜谜语。"

教皇把这捆纸收好,然后又拿出了第二捆纸,"好像应该还有一页,"保罗把那两张纸展开,确实,一张纸较新,一张纸较旧,"又是葡萄牙语,"保罗看了一眼较旧的那张纸说,"哦,意大利语,另一张翻译稿。"

保罗读了起来,瓦兰德里看到保罗的面目表情开始是迷惑,然后就是深深的忧虑,教皇的呼吸也很浅表,眉头紧锁在一起,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翻译稿,眉头锁得更厉害了。

教皇什么也没说,瓦兰德里也保持着沉默,他不敢要求读那上面的话。

教皇又读了第三遍。

保罗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身体在椅子上动了动,满脸弥漫着惊讶的神情。突然之间,瓦兰德里感到了片刻的恐惧。这是第一个周游世界的教皇,这个人曾经令一大群教会改良主义者闻风丧胆,他们屈服于他,他用那种节制的态度调和他们的革命情绪;这个人在联合国宣布说:"永远不要有战争了。"他曾经公开指责避孕是一种罪行,在动摇教会基础的一阵抗议声中,他依然镇定自若。他重申了教会禁欲和把异端者驱逐教会的传统。他在菲律宾曾经躲避了一次暗杀活动,然后公然反抗恐怖主义者,并主持了他的朋友--意大利总理的葬礼仪式。这是一个意志坚定、不易动摇的教区牧师。然而,刚刚读过的内容确实对他产生了影响。

保罗重新整理好两捆信件,然后放到木头盒子里,并把盖子盖上。

"放回去吧,"教皇小声嘀咕说,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腿,星星点点的深红色蜡末洒落在他的法衣上,保罗掸去这些蜡,好像它们是病毒一样。"这是个错误,我本不应该来的。"随后教皇似乎硬起了心肠,镇定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我们回到楼上时,写一道命令,我想让你亲自封上那封信,从今以后谁也不能进入这里,如有违反处以开除教籍的惩罚。无一例外。"

但是那道命令不适用于教皇,瓦兰德里想。克莱门特就可以任其所愿的自由出入维沙华。

那个德国人就是那样做的。

瓦兰德里早就听说过修女露西亚所写的东西被翻成了意大利文,但是直到昨天他才得知那个翻译者的名字。

安德烈·天宝神父。

三个问题折磨着他的大脑。

克莱门特为什么进入维沙华?为什么教皇要同天宝取得联系?最重要的问题是,那个翻译者都知道些什么?

现在,他连一个答案都没有。

然而,也许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科林·米切娜、凯特丽娜·卢和安布罗西这些人中间,他能够找到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2:03

第十四章

米切纳沿着金属台阶走下来,来到了奥托佩尼飞机场的柏油马路上,他是从罗马搭乘的英国航空公司的往返班机,飞机上只有一半的人,而且是四个定期航班中唯一利用航空集散地的。

他曾经来过一次罗马尼亚,因为同美国的关系问题被派遣到这里,当时他在沃克纳红衣主教领导的国务院工作,负责国际董事会部分,主管外交活动。

梵蒂冈和罗马尼亚的教会在过去几十年一直存在着冲突,二战后把天主教的财产转移到东正教的教会,包括具有古代拉丁传统的修道院。随着共产主义的颠覆,宗教自由又回来了,但是主权争端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天主教和东正教之间也进行了几次激烈的冲突。在齐奥赛斯库垮台以后,约翰・保罗二世开始同罗马尼亚政府进行对话,甚至还进行过一次官方访问。进展非常缓慢。米切纳自己后来也参与了随后的一些谈判,最近中央集权政府内部也出现了一些运动。同二千二百万东正教徒相比较,这个国家现在有将近两百万的天主教徒,他们的声音正越来越响亮。克莱门特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他想出访罗马尼亚,但是主权争端问题损害了任何教皇访问的话题。

整个事件似乎要比复杂的政治更加折磨人,使米切纳觉得度日如年,他实际上已经不是牧师 了,他成了政府部长、外交官和个人心腹,所有这一切都会因为克莱门特的生命终结而结束 。也许那时候他真的会重新成为一个牧师,他从来没有在宗教集会上服务过,传教士的工作 对他来说也可能是一种挑战。恩格维曾经跟他讲起过肯尼亚,非洲也许是前教皇秘书的一个 最杰出的去处,尤其是克莱门特在任命他为红衣主教之前就一命呜呼。

在走往航空集散站的路上,他把这些所有对生活的不确定一扫而光。他能够辨明刚才自己升 到了很高的高度,沉闷的空气非常寒冷,毕竟是在高于地面的四万英尺的地方,在飞机降落 之前,飞行员已经向他们解释过了。空中弥漫着低层的厚重云团,上下翻滚,不给太阳任何 照到地面的机会。

他进入建筑物,走向护照检查处,他这次是轻装上阵的,只有一个侧背式挎包,希望这次出 行也就一两天的时间,穿着也非常休闲,牛仔裤,毛衣和夹克,这样穿戴是为了谨慎行事, 尊重克莱门特的意见。

梵蒂冈的护照可以让他进入到这个国家,同时不需要常规的签证费。出了机场后,在海关外 面的欧元柜台,他租用了一辆破旧的福特嘉年华汽车,从服务人员口中打听到了去兹拉特的 路线。他对罗马尼亚语言的掌握程度足以让他理解那个红头发男人讲给他的大部分内容。

在欧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单独驾驶,并没有让他的感情有丝毫的波动。他在昨天晚上进行了 一些调查,好几个官方人员建议他警惕小偷,并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是在晚上和在乡村。 他宁愿请求布加勒斯特的教皇使节帮忙,让其中一个人充当司机和向导,但是克莱门特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他爬到那辆租来的车里,驶离了机场,最后找到了高速公路,朝着西北方 面的兹拉特全速行驶。

凯特丽娜站在城市广场的西面,粗糙的鹅卵石形状丑陋,许多石头已经脱落了,甚至有些石 头分解成了砂砾。人们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他们所关注的是最最重要的事情--食物、取 暖和水。破破烂烂的人行道最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是两个小时以前到兹拉特的,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搜集关于安德烈・天宝神父的信息。她在 询问的时候非常谨慎,罗马尼亚人没有别的本事,对事情总是极其好奇。根据瓦兰德里提供 的信息,米切纳的飞机在上午十一点刚过就应该着陆了,在布加勒斯特的北部行驶九十英里 ,他会花上足足两个小时。现在她的表是下午一点过二十分,所以如果他的飞机准点的话, 他应该很快也会到了。

回到家的感觉既有些陌生,又有些安慰,布加勒斯特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但她童年的大 部分时光都是在特兰西瓦尼亚(历史上罗马尼亚西部的一个地区,以特兰西瓦尼亚阿尔卑斯 山脉和喀巴阡山脉为边界)深处的喀巴阡山脉(carpathian)上度过的。她了解的这个地方不 是某些小说里描述的吸血鬼和狼人的经常光顾之所,而是埃尔戴依,一个茂密的森林地区, 要塞城堡和热情的人们。那个地方的文化是匈牙利和德国的混合体,再加上一点吉普赛的味 道。她的父亲是萨克逊殖民地开拓者的后代,这些人在十二世纪的时候被带到这里,保卫山 上的通道免受鞑靼人的入侵。这个欧洲血统的后裔曾用武力反击了匈牙利暴君和罗马尼亚统 治者的进攻。

她母亲的父母都是吉普赛的提贾尼人。看到兹拉特木制的房子,精心雕饰的阳台,蒙古风格 的火车 站,就立刻让她想起了她祖父母的村子。这个地区曾经遭受过地震,兹拉特是一个幸存的地 方,然而她祖父母的村庄却没有幸存下来。如同这个 国家的另外三分之二村庄一样,他们的村子被一并摧毁,村民们被分配到单调乏味的共有公 寓大楼。她母亲的父母甚至要面临不得不摧毁自己家园的屈辱。然而,令人感到寒心的是, 罗马尼亚人几乎没有对吉普赛村庄的一去不复返而感到些许的伤感。她回忆起后来拜访祖父 母的样子,他们住在冷冰冰的公寓楼里,肮脏、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祖先曾有过的暖人心 的精神,生活的精髓已经从他们的灵魂中消除了。

从一个店主那里,她得知附近有三家国家级的孤儿院,天宝神父工作的那家被认为是条件最 糟糕的,那是个复合建筑,位于城市西部,里面都是些患晚期疾病的孩子们。

这个独裁者胆大妄为地禁止了避孕,并且宣布四十五岁以下的妇女必须至少生育五胎,结果 造成这个国家的孩子数量过多,父母们根本无法养活他们。在街道上遗弃孩子成了一件司空 见惯的事情。艾滋病、肺炎、肝炎和梅毒剥夺了大量儿童的生命。这个事件的直接后果就是 孤儿院遍地都是,所有这些孤儿院都比垃圾场好不到哪里去,照顾那些被遗弃的孩子们的任 务落在了陌生人的头上。

她还了解到天宝是保加利亚人,已经年近八十了,或者更老一些,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 ,众所周知,他是一个虔诚的人,他放弃了退休后的舒适生活,来照顾这些很快就会拜见上 帝的孩子们。她很想知道,去安慰那些即将死亡的孩子需要怎样的勇气,告诉一个十岁的孩 子,你很快就会到一个比这里还要好的地方需要怎样的残酷。她一点都不相信这些,她是一 个无神论者,而且没有动摇过。宗教是人们创造出来的,就像上帝本身。不是信仰,而是政 治为她指点人生中的迷津。如果能更好地管理人们,不是用万能的上帝来恐吓人们,这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更好的做法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完全依靠自己。祈祷是为了那些虚弱和懒惰的人准备的。

这不是她需要的东西。

她扫了一眼手表,一点半刚过。

她应该往孤儿院的方向走了。

于是她穿过广场,米切纳到了以后,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行事。

但是她会想出办法的。

当米切纳的车驶近孤儿院时,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从布加勒斯特到这里来的部分路面都是高速公路,这是四个车道的公路,维护得非常好,多少有些让人不敢相信,但是他刚刚驶过的二级公路却迥然不同,道路两侧凹凸不平,路面像月球表面一样有很多凹坑,星罗棋布着一些路标,却非常令人迷惑,有两次都把他带错了路。他穿过只有几英里远的奥特河,横跨两座树木丛生的山脉之间的一个风景宜人的峡谷。当他继续向北行驶的时候,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耕田到丘陵地带,再到山脉,一路上,他看到从工厂里冒出的黑烟像蛇一样袅袅升上天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2:04

他是从兹拉特的一个肉店老板那里了解到天宝神父的情况的,他把神父所在的位置也告诉了他。孤儿院是一座红砖二层楼,褐色陶砖屋顶上的凹坑和瘢痕见证了可怕的硫磺存在的迹象,也就是这个东西让让米切纳的喉咙感到颇为不适。窗户上面是铁栏杆,大多数的窗户框都是用胶带缠着的,许多窗户都经过了粉刷,他不知道这样做是防止人们往里张望还是向外观看。

他把车开进四周都是高墙的复合式建筑里,然后把车停下。

坚硬的地面上长满了杂草,在一边摆放着一个上了锈的滑梯和秋千,一股黑色的水流和泥浆从远处的墙边潺潺流出,这也许就是那种污浊气味的源泉,他刚一下车,这种气味就钻进了他的鼻孔,对他表示欢迎。从建筑物前面的门口,走来一个穿着齐踝褐色长裙的修女。

"你好,修女,我是科林・米切纳神父,我要找天宝神父。"他说的是英语,希望她能够听懂他的话,并且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这个老女人用手搭起凉棚,轻轻鞠了一躬,算是问候了,"欢迎你,神父,我没有看出来你是一个神父。"

"我正在度假,决定把法衣放在家里。"

"你是天宝神父的朋友吗?"她的英语非常好,而且没有一点口音,很地道。

"不算是,告诉他我是一个同事。"

"他在里面,请跟我来。"她犹豫了一会儿说,"神父,你以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没来过,修女。"

"请对孩子们耐心一些。"

他点头表示认可,然后跟着她走上了五段摇摇欲坠的台阶。里面的味道闻起来很可怕,是那种由尿、排泄物和疏于照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尽量浅呼吸,来抵制正在升腾的恶心感觉,他想用手遮挡鼻子,但是觉得这种做法很不雅,于是就作罢了。在他的脚底下,玻璃碎片发出了嘎嘎的响声,他注意到油漆从墙上脱落下来,就像被太阳灼伤的人的皮肤。

孩子们从房间里蜂拥而出,大约有三十个人,都是男孩儿,年龄从蹒跚学步的孩子到十几岁的少年不等,他们一下子围在他的身边,个个剃着光头,是为了抵抗虱子的侵袭,修女解释说。一些孩子走路跛脚,一些孩子好像缺乏肌肉的控制力。一个懒洋洋的眼神会让很多人感到痛苦,一声话语会令很多人哽咽说不出话来。他们用龟裂的双手摸索着他,试图得到他的关注。他们的声音里有一种刺耳的感觉,说着不同地方的方言,最普遍的还是俄语和罗马尼亚语。有几个孩子还问他是谁,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他在城市里已经了解清楚了,这些孩子中大多数都是晚期疾病的患者,要不就是严重的残疾。男孩们穿的衣服更让这个场面具有超现实的色彩,他们有的穿着超大的裤子,有的光着腿什么也没穿,他们的衣服就是随便捡到的能够裹住他们瘦弱身体的任何东西。他们看上去除了眼睛和骨头什么也没有了,几乎没有哪个孩子还有牙齿,胳膊上、腿上和脸上到处都是裸露的伤口。他在这里尽量地小心。昨天晚上他读到过艾滋病在这些遭到遗弃的罗马尼亚孩子中间是如何蔓延的。

他想告诉他们,上帝一定会眷顾他们的,他们所遭受的痛苦也是具有意义的。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一个穿着黑色牧师服,但却没戴白色罗马领的高个子男人来到走廊上。一个小男孩孤注一掷地抱住他的脖子,这个老人的头发剪得很短,都能看到头皮,他脸上的神情,他的举止还有他走路的姿势都表明这是一位绅士。他戴着一副铬合金镶边的眼镜,镜片的形状就像滚圆的茶托,金字塔形状浓密的白眉毛下是一双褐色的眼睛。他是个非常瘦削的人,但是胳膊却很结实,能看到上面的肌肉。

"你是天宝神父?"他用英语问道。

"我听到你说你是我的同事。"他的英语夹带着东欧的口音。

"我是科林・米切纳神父。"

老神父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杜米特鲁做治疗的时间到了,告诉我为什么必须耽搁这件事情而同你讲话?"

他不知道这个老人声音里的敌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的教皇需要你的帮助。"

天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最终认识到我们这里的状况了吗?"

他想单独说话,不希望周围有人,尤其是这个修女,孩子们还在拉他的衣服,"我们需要私底下谈谈。"

天宝神父直视着他,在心里对他进行着评判,但是脸上却没有透露任何表情。他对这个老人良好的身体状况感到震惊,希望他自己到八十岁的时候,如果能够有他一半的健康身体就好了。

"带上孩子,修女,保证杜米特鲁得到治疗。"

修女把孩子从地上抱在怀里,然后领着那些孩子走向楼下的大厅。天宝神父用罗马西亚语对他们进行指示,米切纳只能听懂其中的一部分,但是他想知道的是,"那个男孩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治疗?"

"我们只是给他的双腿做做按摩,尽量让他能够自己走路,也许这样做是徒劳的,但是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没有医生吗?"

"如果能填饱这些孩子的肚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医疗援助是我们听都没有听到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牧师问这样的问题真有些奇怪了,这些孩子需要我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2 22:04

他刚刚看到的那些可怕的场面到现在还萦绕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国家都是这种情况吗?"

"实际上,这里的条件还是比较不错的,我们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够生存下去,但是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

"没有钱吗?"

天宝摇了摇头,"我们只靠那些救济机构丢给我们的东西,政府做的事情屈指可数,教会几乎没有做过什么。"

"你是主动到这里来的吗?"

老人点了点头,"在革命后,我读到了关于孤儿院的事情,随后就做出决定,这里是我应该来的地方,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从那以后我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牧师的声音仍然显得有些苛刻,所以他想要知道一件事,"为什么你对我那么有敌意呢?"

"我不知道教皇秘书想要找我做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

"我对这个世界可不是一无所知的。"

他能够看出天宝神父绝不是等闲之辈,也许约翰二十三世在选择这个人翻译露西亚修女手稿的时候,真的是一个明智之举,"我有一封圣父的来信要给你。"

天宝轻轻地抓住米切纳的胳膊,"我很害怕这个,让我们到小礼拜堂吧。"

他们沿着楼梯向下走,来到了建筑物的前部,所谓的小礼拜堂其实就是一个非常窄小的房间,地面上铺着砂砾硬纸板,墙上是裸露的石头,天花板上是破碎的木头。唯一有点虔诚外观的是孤零零的一块教堂的彩色玻璃画窗,带有颜色的马赛克形成了圣母玛丽亚的图案,她伸出双臂,似乎准备好拥抱所有那些寻求她安慰的人。

天宝用手指着这个画像,"我是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找到的,在一个即将要夷为平地的教堂里发现的,孩子们都被她吸引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是不是?"

天宝什么也没有说。

他把手伸进口袋,找到了那个蓝色的信封,然后递给天宝。

牧师把信封拿在手里,一步一步地走到窗户跟前,天宝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克莱门特的信件。他把信放在离眼睛很远的地方,竭力在昏暗的灯光中看清楚。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读德语了,"天宝说,"但是现在我还是能想起来的。"天宝读完了信,"当我第一次给教皇写信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他能够照我要求的去做,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想知道这个牧师要求什么,但是他却说,"你会给圣父回信吗?"

"我有很多话要写给他,我要给出什么答复呢?"

"只有你能做出决定。"

"我希望真能那么简单。"他转过头看着彩色玻璃画窗,"她把这一切都弄得太复杂了。"天宝默不出声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来面对着他,"你要在布加勒斯特住下来吗?"

"你想让我这样做吗?"

天宝把信封递给他,"在革命广场附近有一家饭店叫科罗姆餐馆,那个地方很容易找到,八点你过来,我会考虑考虑,然后再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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