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0

“等一分钟。”律师喊住她又问道:“那天晚上,壁炉有没有生火?”

“有的,先生,那里一直生着火。”

“谢谢,那就是了。”

伊丽莎白走了出去,查尔斯的身体向前倾斜着,手颤颤抖抖地撑在桌子上。

“你在想什么?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霍普金森先生摇摇头。

“我们必须平静地等待遗嘱重新出现,如果,它不是——”“什么,如果不是什么?”

“恐怕只有一种可自匕的结论。你舅母要求我把遗嘱寄给她,就是为了把它毁掉。不要希望伊丽莎白会因此损失了什么,因为,她用现金的形式把一部分遗产留给了伊丽莎白。”

“但是,为什么?”查尔斯疯狂地叫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呢——和你舅母相处得不好,里奇韦先生?”他小声间道。

查尔斯喘着气。

“没有,真的没有,”他激烈地叫道,“我们的关系一直是最和睦、最富有感情的,一直到最后。”

“啊!”霍普金森先生说道,看也不看他。

查尔斯感到受到了猛然一击,因为律师不相信他。谁知道这位干巴巴的老家伙有没有听过呢?关于查尔斯行为的谣言肯定传到了他的耳中。律师当然有理由认为,这些谣言也传到了哈特太太的耳中,因此,舅母和外甥在这个问题上肯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还有什么想法比这个更自然呢?

但是不是那样!查尔斯尝到了他一生中最愁苦的滋味,他的谎言被相信了。现在即使他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当然,他舅母并没有把遗嘱烧掉!当然——他的思绪突然停住了。在他眼前升起来的回忆是什么?

一位老夫人用一只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心脏……有些东西滑落了……一张纸……滑落到红热的余烬中……查尔斯的脸色发青。他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他自己的——在问道:“如果那张遗嘱再也找不到了——?”

“哈特太太以前的遗嘱仍然有效,日期是一九二○年九月。在那份遗嘱里,哈特太太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的侄女——米丽娅姆·哈特,即现在的米丽娅姆·罗宾逊。

这个老傻瓜在说些什么呢?留给了米丽娅姆?留给了米丽娅姆和她那无名无份的丈夫,还有四个哭鼻子的小家伙。他所有的聪明才智的成果——都给了米丽娅姆!

电话在他手肘里尖声地响了起来,他拿起了话筒。是医生的声音,热情且关心。

“是里奇韦吗?我想这是你希望知道的。验尸结果刚刚出来了,死因和我推测的一样。但是事实上,她心脏上的疾病,比我在她活着的时候给她预测的要严重得多。即使是得到最好的护理,她至多也活不过两个月。我想这是你希望知道的,这或多或少能安慰你一下。”

“对不起,”查尔斯说道,“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至多也活不过两个月了,”医生用稍大点的声音说道,“我们已经用了一切最好的手段,你知道,我亲爱的但是,查尔斯“砰”地把话筒放了回去,他听到了律师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

“对不起,里奇韦先生,你生病了吗?”

他妈的都该死!那个一脸沾沾自喜的律师,那个讨厌的老笨驴梅内尔,在他面前,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只有监狱高墙的阴影……他感到有人在玩弄着他——就像是猫戏弄老鼠那样,有人肯定在大笑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1

吉普赛人

麦克法伦经常注意到他的朋友迪基·卡彭特,他对吉普赛人有着一种奇怪的反感,他从来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是,当迪基与埃丝特·劳斯的婚约突然解除后,这两个男人的相互成见也暂时消除了。

麦克法伦和年轻的雷切尔的婚约大概维持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劳斯姐妹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认识了她们。他对所有的事情都迟钝而小心,他很不情愿承认自己慢慢地被雷切尔那张孩子般的脸庞以及诚实的灰眼睛所吸引。她不像埃丝特那么漂亮,不像!但是她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真实和甜蜜的魅力。当迪基和姐姐订婚后,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似乎更为密切了。

但是现在,几个星期以后,迪基的婚约解除了,而且迪基,只有迪基,受到了重重的打击。在他年轻的生命中,几乎一切事情都那么顺利。他在海军中挑选了非常好的职业,对于大海,他具有着天生的热情,他的身上天然而直接地继承了某些维京人①(维京人是8—十一世纪时劫掠欧洲西北海岸的北欧海盗。——译注)的东西,具备了那种绝不浪费、敏锐思维的天赋。他属于那类不大会说话的年轻英国人,也不喜欢任何激情,并且,非常不善于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理感觉。

而麦克法伦,一个冷峻的苏格兰人,他身上某个地方隐藏了凯尔特人的幻想。当他朋友在言语的海洋中惊惶失措时,他却在一旁抽着烟听着,他知道一个秘密就要说出来了,但是,他希望这次话题能有所不同,不管怎样,一开始没有提及埃丝特·劳斯。看起来,这只是一个关于孩子恐惧经历的故事。

“在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我总是被一个噩梦惊醒,那不完全是一个噩梦。她——那种吉普赛人,你知道——会出现在任何古老的梦中——甚至是好梦中(或者是孩子的心目中的某种好梦——一个宴会、炮竹还有很多好东西)。在梦中,我玩得非常快活,然后,我就感觉到了,我知道,如果我往上看,她肯定会在那里,像以前那样,站着看着我……用悲哀的眼神,你知道,就像是她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使我如此惊恐——但是真的那样!每次都那样!我经常在恐惧中惊醒,而我的老保姆就会说:‘看!我们的迪基主人又梦到吉普赛人了!’”

“有没有被真正的吉普赛人惊吓过?”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吉普赛人。直到最近,那也非常奇怪,那时我正在追赶我的猎狗,它跑开了。我穿过花园的门,沿着森林里的一条小径继续追赶。你知道,那时我们住在新福里斯特。最后,我走到了一片开拓地上,那里有条小溪,小溪的上面有一座木桥,就在桥的旁边站着一个吉普赛人——她的头上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我马上就害怕了起来!你知道,她看着我……就是那种眼神——她像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并且在为这些事情悲伤……接着,她向我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走那条路。’我无法告诉你为什么,但是,这让我害怕得要死,我在她旁边猛地冲了过去,冲到了那座桥上。我猜想,那座桥可能是已经腐朽了,不管怎样,它塌了下去,我被抛到了溪水里,它倒塌得非常快,我几乎被淹死,真令人讨厌。我一直不能忘记那件事,而且,我总觉得,都是因为那个吉普赛人……”

“虽然如此,确切地说来,她不是警告了你不要走过去吗?”

“我想,你可以把它解释成这样。”迪基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已经把我的梦告诉了你,并不是因为它和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联系(至少我认为它没有),而是因为,事实上,它就是后来所有事情的出发点。现在,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的‘吉普赛人感觉’了吧。那么,我的话题就可以回到去劳斯家的第一个晚上了。那时,我刚从西海岸回来,要回到英国真是艰难无比。劳斯一家是我们家族的老朋友,在七岁以前,我从没有见过那些姑娘们,但是小阿瑟是我的老伙伴,在他死后,埃丝特经常给我写信,并且给我寄报纸。她的信写得非常有意思!使我感到无比高兴,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回信的高手,而且,我非常渴望见到她,看来,从信中而不是从别的地方了解到一位姑娘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嗯!首先我到劳斯家拜访,我到达时埃丝特不在,但是据说,晚上她能回来。吃饭的时候,我坐在雷切尔的旁边,当我上下打量那张长长的桌于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我觉得有人在注视我,这使我很不舒服。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看到了谁——”

“霍沃思太太——我要告诉你的就是她的故事。”

已经到了麦克法伦的嘴边而几乎没说出来的话却是:“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的是埃丝特的故事呢!”但是,他安静地坐着。迪基继续说道:

“她的身上有些东西,使得她跟别人很不一样。她坐在老劳斯的旁边——头往前倾,认真地听着他说话。她的脖子上围着某种薄薄的红色纱织物,我想,它已经很破旧了,尽管它还像一条小小的火舌一样围绕在她的脖子上……我问雷切尔:‘坐在那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就是那个神秘的——围着一条红色围巾的女人?’

“‘你是说阿莉斯泰尔·霍沃思吗?她就围着一条红色围巾。但是,她很磊落,非常磊落。’

“那就是她了,你看,她长着一头迷人的浅色头发,不停地闪烁着金光。但是,我绝对可以发誓,她很神秘。奇怪,人的眼睛似乎可以对别人玩弄魔术……晚饭后,雷切尔给我们做了介绍,我们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讨论着灵魂轮回术——”

“这个话题非常不适合你,迪基!”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记得我说过,要解释一个人如何可以马上就能认识另外一些人,是极需领悟力的——好像以前你曾经见过他们一样。她说:‘你预定了情侣们……,说这句话时,她的样子非常古怪——好像又温柔又热切,这使我想起了一些东西——但是,我不记得是什么了。我们继续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老劳斯从阳台上招呼我们过去一一他说埃丝特回来了,她希望看看我。霍沃思太太把手放在我胳膊上,问道:‘你要进去吗?’‘是的,’我说,‘我想我们最好进去,’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那听起来非常讨厌。霍沃思太太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进去的……’”他停住了,“这使我感到很害怕,你知道,非常的害怕。那就是为什么我要告诉你那个梦……因为,你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样子和梦到的一模一样——很平静,似乎她知道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那不过是一位漂亮的女士想留住我陪她而不让我进房间罢了,她的声音很温和——而且非常感伤。真的,就像是她知道即将来临的一切……我觉得很不礼貌,但是,我还是转身离开了她——几乎是跑着进了房间,起码,房间看起来安全一点儿。那时,我就明白了,从一开始我就害怕她。看到老劳斯时我松了口气。埃丝特就在他的旁边……”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非常含混不清地喃喃道:“没治了——从我看见她的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麦克法伦的思绪飞向了埃丝特·劳斯。有一次,他听说了她被形容为一个“身高六英尺一英寸的完美犹太人”。一个机敏的人,他想起了她那不一般的身高和修长苗条的体形,还有那如同大理石般雪白的脸、精致挺直的鼻子、漆黑闪亮的头发和眼睛。是的,他一点也不怀疑,像孩子般单纯的迪基肯定会向埃丝特投降。他绝不会为埃丝特而心跳加速,但是,他欣赏她的美丽。

“后来,”迪基继续说道,“我们订婚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1

“很快吗?”

“嗯,大约一个星期后吧。以后,两个星期以后,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爱我……”他苦笑了一会儿。

“在我上船的前一个晚上,我从村庄里回来,穿过树林子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她——我是说,霍沃思太太。她戴着一顶大红帽子,而且——你知道,一看到她——我就吓得直跳了起来!我已经告诉你我的梦了,所以你可以理解……接着,我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并聊了一些埃丝特绝对没有听过的话,你知道……”

“是么?”麦克法伦奇怪地看了他的朋友一眼。当人们要告诉你的事情,是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的,那感觉是多么的奇怪!

“后来,当我转身要回家时,她叫住了我,她说道:‘你很快就回家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回家的……’马上,我就感觉到——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在等着我……而且……当我以最快速度回去后,埃丝特就来见我,并且告诉我——她发现自己真的不爱我……”

麦克法伦同情地哼哼了几声。“那么霍沃思太太呢?”他接着问道。

“我再也没有见到她了——直到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是的。在约翰尼医生的私人医院里,他们给我的腿做检查,就是那条由于水雷而变得一塌糊涂的腿,最近我有点儿担心它。那个老家伙建议我动手术——动一个很简单的手术。后来我离开时,我撞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姑娘,她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做那个手术……’接着,我认出了那是霍沃思太太,她飞快地走了过去,我没能留住她。我问了另一个护士,但是,她说,这里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真奇怪……”

“可以肯定那是她吗?”

“噢!可以,你知道——她长得非常漂亮……”他停住了,然后补充道:“我应该去学习那种古老的光学,但是——当然——以防万一我的寿命马上完结——”

“胡说!”

“当然这是胡说。但是,我还能高兴地告诉了你关于吉普赛人的故事……你知道,如果我能记起来的话,还有更多的情节呢……”

麦克法伦走进了一条陡峭的荒路,他朝着一间靠近山顶的房子走去,来到门前,他摆正了下颚,摁了门铃。

“霍沃思太太住在这里吗?”

“是的,先生。我这就为你禀告。”仆人把他留在一间又矮又长的房间里,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荒野景象。他皱了皱眉头,难道他自己也成为一头大笨驴了吗?

接着,他吃了一惊,他头上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歌声:

“一位吉普赛女人

住在荒野里——”

歌声停住了,麦克法伦的心跳暗暗地加速,门被打开。

她那种令人不知所措的、斯堪的那维亚人式的磊落迎面而来,让麦克法伦大吃了一惊,尽管他已经听了迪基的描述,并且,对她那种吉普赛人的神秘也作过了各种想象……他突然想起了迪基的话,以及说这些话时的特殊语调,“你知道,她长得非常漂亮……”无可挑剔的完美的漂亮是罕见的,阿莉斯泰尔·霍沃思所拥有的正是这种无可挑剔的完美的漂亮。

他朝她迎了上去:“恐怕从亚当那里,你并没有认识我,我从劳斯家里拿到了你的地址。但是——我是迪基的朋友。”

她仔细地看了他一两分钟,然后她说道:“我要出去了,到荒地里去,你也一起去吗?”

她推开了窗户,走到了山坡上,他跟着她。一位身材魁梧,长相愚蠢的男人正坐在一张摇椅上抽烟。

“他是我的丈夫!我们要到荒地里去了,莫里斯。一会儿麦克法伦先生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你很欢迎,对吗?”

“非常感谢。”跟在她轻松的脚步后面,他走到了山上,一边走一边想着:“为什么?为什么,看在上帝的份上,全世界的人不选,嫁给了那么一个家伙?”

阿莉斯泰尔走到一些岩石边:“我们就坐在这里吧,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来这里要告诉我的事情。”

“你都知道?”

“当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时,我总会有预感。很不幸,不是吗?迪基的故事?”

“他动了一个轻微的手术——非常成功,但是,他的心脏一定非常虚弱,他死于麻醉。”

他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他也不知道——很难是那种完全无尽的疲倦神情……他听到了她在喃喃道:“又一次——等待——无尽地等待——无尽……”她向上看,“那么,你要说什么?”

“只是这些,某人警告他不要进行这个手术,是一位护士,他觉得那是你,是吗?”

她摇摇头:“不,那不是我。但是我有一个表妹,她就是护士,在暗处看,她很像我,我想那应该是她。”她又看了他一眼:“那无关紧要,是吧?”然后,突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吸了口气,“噢!”她说道:“噢!多么有意思!你不理解……”

麦克法伦疑惑地听着,她继续瞪着他。

“我想你……你也可以做,看起来,你也具备了它,……”

“具备了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1

“具备了那种能力——或者说是咒语——随便你怎么称呼它。我相信你具备,你一直看着岩石里的那个洞,不要想任何事情,只是看着……啊!”她注意到,他也轻轻地吃了一惊。“嗯——你看到了什么?”

“这肯定是幻觉。就那一秒钟里,我看到它上面满是血!”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具备这种能力,那个地方以前是拜日族人的祭祀场所,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知道。有很多次,我明白他们是怎样感觉到它的——就像是我自己也在那里一样……这个荒地里有些东西,让我感觉到好像是回到了家……当然,我天生就具备这种能力。我是一个弗格逊。完美家族都有第二视力,在嫁给我父亲之前,我母亲一直是一个灵媒婆,她的名字叫克里斯汀,她非常了不起。”

“你说的‘能力’,就是指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可以预见到它的能力吗?”

“是的,发生之前或者发生以后——是一样的。例如,我看出,你在怀疑我为什么要嫁给莫里斯——噢!是的,你怀疑了!——很简单,因为,我一直知道有些可怕的事情在困扰他……我希望把他从中拯救出来……女人们总喜欢那样。用我的能力,我应该可以防止它们发生……如果有人可以……我不能帮助迪基,而且,迪基不会理解……他很害怕,他太年轻了。”

“他二十二岁。”

“而我已经三十了,但是,我不是指那些。分离有很多种方法,长度、高度和宽度……但是,在所有的方法之中,被时间分离是最不好的……”她安静地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

从房子里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铜锣声,把她唤醒了。

在吃午饭的时候,麦克法伦观察了莫里斯·霍沃思好一会儿。毫无疑问,他疯狂地爱着他的妻子,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无庸置疑的狗一般的爱意。同时,麦克法伦也看出来,阿莉斯泰尔·霍沃思在她回应中流露出来的温柔,带着母爱的情怀。午饭后,他准备告辞。

“我在山下的小旅馆里要逗留一两天,我可以再来看望你吗?或者,就明天?”

“当然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她用手飞快地擦擦眼睛。“我不知道,我——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就那样……再见。”

他慢慢地顺着路往下走。不知不觉,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脏,当然,她的话里什么也没有,但是——

一辆摩托车飞掠过山角,他把自己平贴在山壁上……刚好及时躲过了,他的脸上扫过一阵奇怪的灰白……

“天啊,我的脑袋乱七八糟的,”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麦克法伦喃喃地说道。他冷静地回想着前天下午发生的事情。那辆摩托车,通往旅馆的捷径,突然出现的大雾使得他迷了路,他知道危险的沼泽地就在不远处。然后,就是旅馆烟囱顶端的通风管掉了下来,他追踪着夜里燃烧的烟气,来到了炉边地毯的煤渣上。里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但是,因为她的话以及他心中那种深深的不愿意承认的肯定,她知道……

突然,他猛地脱下了睡衣,他必须马上起床、去看她。那会打破这个咒语,就是,如果他可以安全地到达那里……天啊,他是多么的愚蠢!

他还可以吃一点早餐,十点正他开始上路,十点三十分他把手放到了表上,就在那时,他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一下。

“霍沃思太太在吗?”

开门的还是那位老年女人,但是,她的脸变了——在悲哀的重重打击之下。

“噢!先生,噢!先生,那么,你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阿莉斯泰尔小姐,那只可怜的小羊,那是她的滋补品,每天晚上她都吃的,可怜的上尉肯定昏了头脑,他疯了,在黑暗中,他错拿了隔板上的瓶子……他们被送到医院了,但是,他晚了一步,没救了——”

马上,浮现在麦克法伦脑海里的是这句话:“我一直知道有些可怕的事情在困扰着他。我应该可以防止它们发生——如果有人可以——”啊!但是,人无法欺骗命运……要进行挽救的时候,那种预感命运的奇怪幻觉却已经遭到了破坏……

老仆人继续说道:“我可怜的小羊羔!她是那么的甜美和蔼,发生这些可怕的事情是多么地令人悲伤,真不能忍受任何人受到伤害。”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你肯不肯上去看看她,先生?我想,从她说的那句话中看得出,你肯定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说的……”

麦克法伦跟在老仆人后面,走上楼梯,走进客厅上面的房间里,前天就在那里,他听到了歌声。窗户的顶部装着彩色玻璃,红色的光穿透到床头上……一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吉普赛人……胡说八道,他的神经又开始开玩笑了。最后,他长长地看了阿莉斯泰尔·霍沃思一眼。

“先生,有一位女士要见你。”

“呃?”麦克法伦失神地看着房东。“噢!可以再说一遍吗,罗斯太太,我一直在看那些幽灵。”

“先生,不是真的吧?黄昏以后,在荒地里经常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我知道,那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有地狱里的铁匠,还有水手和吉普赛人——”

“什么?水手和吉普赛人?”

“他们是这么说的,先生。在我年轻的时候,这里盛传着一个传说,说他们错失了爱情,那都是很早以前的故事了……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再出来游荡了。”

“不出来了?我怀疑,或许——现在他们会再次出现

“天啊!先生,你在说什么呢?那位年轻女士吗——”

“什么年轻女士?”

“就是等着见你的那位女士,她正在客厅里,她说她的名字是劳斯小姐。”

“噢!”

雷切尔!他感到了一阵奇怪的收缩,视觉转移,他穿透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已经忘记了雷切尔,因为雷切尔只属于这个世界……视觉再一次奇怪地转移,又回到这个只有三维的世界中。

他打开了客厅的房门,雷切尔——她那诚实的褐色眼睛。突然,他像从梦中惊醒过来那样,那种回到现实的愉快而温暖的兴奋席卷了他,他还活着——还活着!他想道:“人只可以肯定一种生命!就是这种生命!”

“雷切尔!”他喊道,并且,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嘴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1

阿瑟·卡迈克尔爵士的奇怪病例

当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我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看待这个奇怪的悲剧性事件有两种显然不同的方法,我自己的观点从没动摇过。我被迫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出来,而且说真的,我相信为了科学,那样奇怪和令人费解的事件也不应被埋没和遗忘。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塞特尔医生打电报给我而使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件事的。电报只提到了一个叫做卡迈克尔的名字,而且不很明确,但是,依照着它的指示,我乘坐了十二点二十分的火车,从帕丁顿来到了赫特福德郡的沃尔登。

我对那个卡迈克尔的名字并不熟悉,只是和已故的威廉·卡迈克尔爵士有过点头之交。尽管在以后的十一年中,我一直没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我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即现在的准爵士,他肯定已长成了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年轻人了。我模模糊糊记得,我曾听过一些关于威廉爵士第二次婚约的谣言,但是,除了第二任卡迈克尔夫人给人一个模糊的坏印象以外,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塞特尔在火车站接我。

“你来了真太好了。”他摇着我的手说道。

“没什么,我想,这应该是我的专长?”

“非常正确。”

“那么,那是一个精神病例了?”我试探地说道,“是不是牵扯到一些特别的人物?”

这时,我们已经整理好了我的行李,坐到了一辆马车上,我们离开了火车站,正朝着大约三英里外的沃尔登进发。好一会儿,塞特尔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他突然大声说道:“整件事情都令人费解!那个年轻人,才二十三岁,从各方面来看,他都是个完全正常的人。他和蔼可亲,从不骄做自大,尽管或许不是非常聪明,但也可以说是一个普通的英国上流社会的好青年。有一天晚上,他像往常那样上床睡觉,到第二天早上,他就变成了一个满村庄乱跑的半白痴,而且,连他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啊!”我兴奋地说道。这个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例。“他完全丧失记忆?这发生在——?”

“昨天早上,即八月九号。”

“而且据你所知,没有任何事情——没有任何打击——引起这种情况?”

“没有。”

我突然产生了怀疑。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嗯——不是的。”

他的迟疑加深了我的怀疑。

“我必须知道所有的事情。”

“这和阿瑟没什么关系,那,那只是和——和那栋房子有关。”

“那栋房子?”我惊奇地重复着。

“你已经处理过许多那一类的事情,是吧,卡斯泰尔斯?

你已经‘尝试’过所谓的鬼屋一类的东西,那么,你对于那些东西有什么看法?”

“十个例子中有九个是骗人的,”我答道,“但是还有第十个。我遇到过一些现象,从正常的唯物主义角度来看,它们绝对是无法解释的,我是一个相信神秘事物的人。”

塞特尔点点头,我们刚好转过帕克大门,他用马鞭指着山腰上一栋矮矮的白色建筑物。

“就是那栋房子了,”他说道,“而且——房子里有些东西,非常古怪——可怕,我们都感觉到了……而且,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它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我问道。

他奇怪地望着前方,说:“我更情愿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明白。如果你——毫无偏见地来到这里——对于这些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也没看到——嗯——”“是的,”我说道,“这样更好。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关于那个家庭的更多一点的消息,我会很高兴的。”

“威廉爵土,”塞特尔说道,“结了两次婚。阿瑟是他第一个妻子的儿子。九年前,他又结婚了,现任卡迈克尔夫人是一个神秘的人,她只有一半的英国血统,而且,我猜想,她另一半血统是亚洲的。”

他停了下来。

“塞特尔,”我说道,“你不喜欢卡迈克尔夫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2

他坦白地承认:“不,我不是不喜欢她。关于她,似乎一直有一些不祥的事情。嗯,继续说吧,娶了第二个妻子后,威廉爵士又生了一个孩子,那也是个男孩,孩子现在已经八岁了。威廉爵士是三年前去世的,阿瑟继承了他的爵位和那栋房子。和以前一样,他的后母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继续和他一起住在沃尔登。那个地产,我必须告诉你,它非常贫瘠,威廉爵土的收入几乎都用来维持它了。威廉爵士能够留给他妻子的,一年只有几百英镑,但是很幸运的是,阿瑟一直和他的后母相处得不错,而且也愿意和她住在一起。现在——”“什么?”

“两个月之前,阿瑟和一个迷人的姑娘菲莉斯·帕特森订婚了。”他补充道,饱含着感情,他的声调也降低了。。‘他们本来打算下个月就结婚,现在她还留在这里,你可以想象一下她的压力——”我静静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离那栋房子越来越近了。我们的右手边是一片绿色的草坪,缓缓地往下延伸下去。突然,我看到一幅非常迷人的图画:一个年轻的姑娘,慢慢地穿过草坪,朝房子走去,她没戴帽子,阳光照在她金黄的头发上面,闪闪发亮,她挎着一只装满了玫瑰的大篮子,一只灰色的波斯猫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脚边。

我满眼疑问地望着塞特尔。

“那是帕特森小姐。”他说道。

“可怜的姑娘,”我说道,“可怜的姑娘。但是,她和那篮玫瑰、还有那只灰猫构成了多么美丽的图画。”

我的朋友微弱地惊叫了一声,我马上朝他转过身去,马鞭从他的手指里滑落下来,他的脸色非常苍白。

“怎么了?”我大声问道。

他努力地使自己恢复过来。

又过一会儿,我们到达了,我跟在他后面,走进了一间绿色的客厅,里面已经摆好了茶,正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一位年过半百但依然美丽动人的女人站了起来,伸出了欢迎之手向我们走过来。

“这是我的朋友,卡斯泰尔斯医生,这是卡迈克尔夫人。”

我无法解释当我和这位迷人而高贵的女人握手时,那种奇异的迎面而来的震动感,她举止间带着的那种神秘而又感伤的优雅,这让我想起了塞特尔所说的“东方血统”。

“你能来这里真太好了,卡斯泰尔斯医生,”她用一种低沉的音乐般的声音说道,“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我作了一些平常的回答,她把茶递给了我。

几分钟以后,我在外面草坪上看到的那位姑娘走了进来,那只猫不再跟在她后面,但是她的手里仍然挎着那篮玫瑰。塞特尔把我介绍给她,她激动地走到了我跟前。

“噢!卡斯泰尔斯医生,塞特尔医生已经把你许多的经历告诉我们了。我有一种感觉:你可以为离开的阿瑟做些什么。”

毫无疑问,帕特森小姐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尽管,她的脸颊有点苍白,而且,她坦诚的眼睛外面还有深深的黑眼圈。

“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我安慰她说道,“你确实不必绝望。这种丧失记忆的病例,或者第二性格,通常都只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在任何时候,病人都可以把他所有的能力完全恢复过来。”

她摇摇头。“我不相信这是第二性格,”她说道,“这根本就不是阿瑟了,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人性,那不是他。

我——”

“帕特森,亲爱的,”卡迈克尔夫人温柔地说道,“给,你的茶。”

她的眼神里有些东西制止了那位姑娘,这告诉了我,卡迈克尔夫人对她未来的媳妇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帕特森小姐拒绝了茶,为了使谈话轻松点,我说道:“那只可爱的小猫,不要来碟牛奶什么的吗?”

她非常惊奇地看着我。

“那只——小猫?”

“是的,几分钟前它还在花园里,和你在一起——”我的话被一声碎裂声打断了,卡迈克尔夫人撞翻了茶壶,热水洒了一地。我赶紧把话题收住了,菲莉斯·帕特森奇怪地看着塞特尔。他站了起来。

“现在,你想看看你的病人吗,卡斯泰尔斯?”

我马上跟他走了出去,帕特森小姐也跟着我们。我们走到楼上,塞特尔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有时他发作了,就到处乱跑,”他解释道,“所以,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我通常要把门锁上。”

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2

那位年轻人正坐在窗户旁边,西沉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了一片金黄。他出奇的安静,几乎是蜷缩成一团,每一块肌肉都松弛了下来。开始我以为,他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出现,直到后来我突然看到,在那不动声色的眼睑下面,他一直在密切地观察着我们。当他的眼光遇到我的时候,他马上垂下眼来,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他一动也不动。

“来,阿瑟,”塞特尔快活地说道,“帕特森小姐和我的一位朋友来看你了。”

但是,这个年轻人只是坐在窗户旁边,眨着眼。然而,一两分钟后,我又看见他又在打量我们——偷偷摸摸地。

“要喝茶吗?”塞特尔问道,仍然那么大声和快活,好像是对着一个孩子说话。

他的桌子上摆了满满的一杯牛奶,我惊奇地抬起了眉毛,塞特尔笑了。

“很有趣吧,”他说道,“他只肯喝牛奶。”

一会儿,阿瑟爵士不慌不忙地,慢慢地松开了手脚,从他蜷曲成一团的地方站了起来,慢慢地朝桌子走去,突然,我看出他的移动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他的脚在地上走动时竟然不发出一丝声响。到达桌子的时候,他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条腿向前伸,另一条则向后蹬,他把这个活动发展到了最顶点,然后,打了个呵欠。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那样打呵欠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他整张脸都给吞下去了。

现在,他的注意力转到牛奶上了,他朝着桌子弯下了腰,直到他的嘴唇可以够得着那些液体为止。

塞特尔回答了我满是疑问的眼神。

“他根本不会用手了,好像回到了原始状态。残废了,对吧?”

我感到菲莉斯·帕特森在我身后颤抖了一下,我安慰地把手放到了她的手臂上。

牛奶终于喝完了,阿瑟·卡迈克尔再次伸长了身体,然后,又用同样的悄无声息的脚步,回到了窗户旁边的位置上,他又像刚才那样蜷曲起来,朝我们眨着眼。

帕特森小姐把我们拉到走廊上,她浑身发抖。

“嗅!卡斯泰尔斯医生,”她叫道,“那不是他——那里的那个东西不是阿瑟!我感觉得到——我知道——”我悲伤地摇摇头。

“大脑也会开奇怪的玩笑,帕特森小姐。”

我承认自己也对这个病例感到疑惑,这个病人是一个不寻常的人物,尽管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小卡迈克尔爵士,但是,他走路的古怪样子以及眨眼睛的方式,总让我想起某些我也不太能确定的人物或者事情。

那天晚上,我们的晚饭吃得相当安静,只有我和卡迈克尔夫人两个人在说话。当女士们都退下去的时候,塞特尔问我对女主人的看法。

“我必须承认,”我回答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或者原因不喜欢她。你说得很对,她身上有东方血统,而且,我敢说,她具有显著的神秘力量,她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塞特尔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是,他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只说道:“她把所有的爱都给她的小儿子了。”

晚饭后,我们再次坐到那间绿色的客厅里。我们刚刚喝完咖啡,并非常无聊地讨论着今天的话题,就在那时,一只猫在门外可怜地喵喵叫起来,它要进来。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它在叫,而且,因为我比较喜欢动物,一两分钟后我站了起来。

“我可以让那个可怜的小东西进来吗?”我问卡迈克尔夫人。

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我想,但是,她的头微微地摇摆了一下,我觉得她同意了,我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但是,外面什么也没有。

“奇怪,”我说道,“我可以发誓,我听到了一只猫在叫。”

回来坐下以后,我发现他们都在紧张地盯着我,这使我感到有点不太舒服。

我们都早早上床睡觉了,塞特尔陪我到房间。

“需要的东西都拿了吗?”他问道,并向四周看了看。

“都拿了,谢谢。”

他还是非常局促不安,迟迟不肯离去,似乎,他有些事情很想对我说,但是又无法说出来。

“顺便问一下,”我说道,“你说这栋房子里有些神秘的东西?然而,看起来它似乎非常正常。”

“你认为它是一栋令人高兴的房子吗?”

“在目前的情况下,很难说是这样。很显然,它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是,至于任何不正常的影响,对此我可以开一张健康清单。”

“晚安,”塞特尔非常突兀地说道,“做个好梦。”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2

梦我是当然做的了。帕特森小姐的灰猫似乎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整个夜晚,似乎我都在梦到那只可怜的动物。

我猛然惊醒过来,突然,我明白了是什么把那只猫的印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那只猫一直在我的门外喵喵叫个不停。对着那样的嘈杂我当然无法人睡了,我点燃了一根蜡烛,向门口走去。但是,门外那条小路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尽管那喵喵的叫声还在继续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主意,那只不幸的东西肯定是被关在某个地方,无法出来了。左边小路的尽头,就是卡迈克尔夫人的房间。因此我转向右边走去,还没走几步,那个叫声突然又在我身后传了过来。我马上回转身,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但是这一次,它毫无疑问是在我的右边。

找不到什么东西,或许是走廊里的一阵穿堂风,使我不禁发起抖来,我急急忙忙地冲回我的房间。现在又一片寂静了,很快,我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清晨。

穿衣服的时候,我从窗户往外张望着,希望看看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打扰我休息。那只灰猫正慢慢地、悄悄地爬过那片草坪。我想,它要捕捉的目标,可能是不远处一群正叽叽喳喳忙于梳理羽毛的小鸟。

接着,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那只猫一直往前爬,从乌群中间穿了过去,它的毛几乎从小鸟的身上扫过了——但是,那些小鸟并没有被吓得飞走。我不能理解——那个小东西似乎非常不可思议。

它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吃早饭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对卡迈克尔夫人说道,“你养了一只非常特别的猫?”

我听到了一阵杯子跌到碟子上的叮当声,然后我看见了菲莉斯·帕特森,她的嘴唇张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热切地盯着我。

好一会儿大家都很安静,然后,卡迈克尔夫人带着明显敌对的态度说道:“我想你弄错了,这里没有猫,我从来不养猫。”

这表明,我已经非常糟糕地提到了一个不应该涉及的话题,因此,我赶紧转换目标。

但是,这件事情仍然使我疑惑。为什么卡迈克尔夫人宣称这栋房子里没有猫呢?或许是帕特森小姐养的,那只猫的行踪被房子的女主人隐藏起来了?卡迈克尔夫人可能对猫也有那么一种奇怪的反感,这种反感在今天很流行。虽然,这些解释很难说是合理的,但是,我迫使自己暂时满足于它。

我们病人的情况还是那样。这一次,我对他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而且比起前天晚上,我可以更仔细地研究他。

根据我的建议,应该安排他尽可能多花时间与家人在一起。

我不仅希望通过放松对他的看守而获得一个观察他的好机会,而且,也希望正常的日常生活可以唤醒他的某些智力。

然而,他的行为举止,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他很安静顺从,头脑好像一片空白,但是事实上,他非常明显而且偷偷地侦察着周围的一切。还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非常奇怪,就是他对他后母产生了强烈感情,他完全忽视了帕特森小姐,而且,他总是设法靠近卡迈克尔夫人而坐。有一次,我看见他用脑袋轻轻蹭着卡迈克尔夫人的肩膀,神情里充满了无声的爱意。

我很担忧他这种病情。我感觉到整件事情里面有些线索,但是,它们都离我远远的,我找不到。

“这个病例非常奇怪。”我对塞特尔说道。

“是的,”他说道,“它是非常富于——暗示性。”

我想,私下里,他在偷偷地观察我脸上的神色。

“告诉我,”他说道,“他没有——让你想起什么事情吗?”

这些话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并且,使我想起了前天的模糊印象。

“让我想起什么?”我问道。

他摇摇头。

“或许这是我的幻觉,”他低声说道,“仅仅是我的幻觉。”

总的说来,事情的周围围绕了各种秘密,我仍然迷失在那种困惑的感觉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那条解释事实真相的线索,而且,即便是考虑到那些最不重要的事实,那里也是充满了秘密。我说的不重要的事实,事实上就是指那只灰猫。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只猫一直让我担忧。我梦到了它——我不停地感觉到,自己听到它在叫,不时地,我还会在远处的某个地方看到这只漂亮动物的身影,与它有关的秘密折磨得我无法忍受。一天下午,我突然想起了应该到男仆那里去问问情况。

“你可以告诉我一些——”我说道,“关于那只我看见的猫的事情吗?”

“是那只猫吗,先生?”他惊奇而又礼貌地回答我。

“这里是不是——是不是——养着一只猫?”

“夫人养过一只猫,先生。一只很大的宠物,尽管她不得不舍弃了,它是一只非常可爱的猫,一只漂亮的动物。”

“一只大猫?”我慢慢说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2

“是的,先生,一只波斯猫。”

“你说它被杀了?”

“是的,先生。”

“你非常肯定它被杀了?”

“噢!非常肯定,先生。夫人不愿意把它送到兽医那儿——但是,她自己把它杀了,大概是一个星期以前,它埋葬在外面那棵山毛榉树的下面,先生。”然后,他出去了,把我留在房间里独自沉思。

为什么卡迈克尔夫人那么绝对地宣称她从来没养过猫呢?

我有一种直觉,就是那只猫从某种程度上讲是非常重要的。我找到了塞特尔,把他拉到一边。

“塞特尔,”我说道,“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在这栋房子里听到过或者见到过一只猫?”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反而,他好像早就希望我问他似的。

“我听到过,”他说道,“但我没有见过。”

“但是,第一天,”我叫道,“它就在那片草坪上,和帕特森小姐在一起。”

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只看到帕特森小姐穿过草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了。”

我开始明白了。“那么,”我说道,“那只猫——”他点点头。

“我希望看看,如果你——是公正的——会不会听到我们听到的一切……?”

“那么你都听到了?”

他再次点点头。

“真奇怪,”我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以前,我从来没有听到猫的鬼魂也会在一个地方出没。”

我告诉他,我从那个男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他也觉得很奇怪。

“这我倒没听说过,我不知道。”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我无助地问道。

他摇摇头。“天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卡斯泰尔斯——我很害怕,这只猫——它的声音意味着——恐吓!”

“恐吓?”我尖声说道,“恐吓谁?”

他摊开双手:“我不能说。”

那天晚上直到晚饭后,我才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我们坐在那间绿色的客厅里,就像我刚到的那天晚上那样。然后,事情就发生了——那只猫在门外一直大声地喵喵叫,但是这一次,它的语调里毫无疑问充满了怒气——猫凶猛地号叫着,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恐吓意味。然后,当它停止号叫后,它开始用爪子凶狠地抓着门外的黄铜门把手。

塞特尔吓得站了起来。

“我发誓那是真的。”他叫道。

他朝门口冲了过去,猛然把门打开。

外面什么也没有。

他拧着眉毛走了回来,菲莉斯·帕特森脸色发青,不停地发抖,卡迈克尔夫人的脸色更是死一般的苍白。只有阿瑟,像个孩子似的满足地蹲着,头靠在了他后母的膝盖上,平静而不为之所动。

帕特森小姐把她的手放到了我的手臂里,我们走到楼上去。

“噢!卡斯泰尔斯医生,”她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我说道,“但是,我会去调查的。但是你不必害怕,我确信那对于你是没有危险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4:33

她怀疑地看着我。“你真的这样想?”

“我敢肯定是这样。”我坚定地回答道。我还记得那只猫跟在她脚边乱转的可爱样子,而且,我没有疑虑。恐吓不是冲她而来的。

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但是,就在我好不容易沉睡过去的时候,我突然被一种恐惧的感觉惊醒了。我听到了一阵嘎嘎的抓爬声,好像外面有些东西正被凶残地撕裂和拉扯着。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外面的小路上。就在同个时间,塞特尔也从对面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声音是从我们的左手方传出来的。

“你听到了吗,卡斯泰尔斯?”他叫道,“你听到了吗?”

我们轻轻地走到卡迈克尔夫人的门前,我们身边没有任何东西经过,但是,那个声音停止了。我们的蜡烛在卡迈克尔夫人房间那光滑的门框上茫然地闪烁着,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小声嘟囔着。

我点点头:“一只猫在用爪子撕裂和拉扯着什么东西。”

我抖了一下,突然,我尖叫了一声,把手中的蜡烛放低。

“看这里,塞特尔。”

“这里!”靠墙放着一张椅子——椅子的表面被撕扯成了一个个的长条……我们仔细地检查了那张椅子,他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那是猫的爪子,”他说道,深深地吸了口气,“不会错的。”他的眼睛从椅子移到了那扇紧闭着的门上。“那就是它要恐吓的人了,卡迈克尔夫人!”

那天晚上,我再也没有睡着。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必须采取一些步骤了。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是这种情况的关键,我怀疑,卡迈克尔夫人知道的东西比她告诉我们的要多。

第二天早上,当她下楼的时候,她的脸色像死人一般苍白,而且,她一直在玩着盘子里的早餐。我相信,只有铁一般的意志才能使她没有崩溃。早餐以后,我询问了,也几句话,然后,我直接切入话题。

“卡迈克尔夫人,”我说道,“我有充足理由相信,你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险。”

“真的?”她非常漠然、不当一回事地说道。

“就在这栋房子里,”我继续说道,“有一个东西——一个鬼魂——它非常明显地仇视着你。”

“胡说八道!”她蔑视地说道,“好像我会相信那一类垃圾似的。”

“看看你房间外面的那张椅子,”我冷冷地说道,“昨天晚上它被撕裂成了碎片。”

“真的?”她抬起眉毛,假装出很诧异的样子,但是,我看得出,我说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不过是一些愚蠢的恶作剧罢了,我想。”

“不是那样的,”我带着某种感觉说道,“而且,我希望你告诉我——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我停了下来。

“告诉你什么?”她问道。

“任何可以对问题起启示作用的事情。”我严肃地说道。

她笑了起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说道,“绝对的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任何危险的警告都不能诱使她口气松懈下来了。

然而我确信,她知道的东西真的比我们要多,而且,她把事情的线索隐藏了起来,这些线索我们绝对是无法猜得到的。

但是,我看得出来,要使她开口是不可能了。

但是,我决定了,我要采取一切力所能及的预防措施,因为我确信,她正处于一个非常真实而且就要到来的危险之中。晚上在她回房间之前,塞特尔和我对她的房间作了一次彻底检查,我们一致决定轮流在那条小路上进行监视。

我先监视,上半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三点的时候,塞特尔接替了我。由于前天晚上一夜无眠,使我感到非常疲倦,因此,一倒在床上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接着,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我梦到那只灰猫蹲在我的床下面,它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一种奇怪的恳求的神情。然后,我知道这只动物希望我跟着它走,我按照要求做了。它领着我走下了长长的楼梯,然后走到房子的右侧部分,最后来到一间显然是图书室的房间里。在房间的一边它停了下来,抬起它的前爪,把它放到书架上面的一本书上,然后,它再次凝视着我,带着和刚才一样的充满恳求的眼神。

最后——那只猫和图书室都消失了,我醒了过来,发现已经是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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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