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09:27

   杨学假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呀,等我到了军营啊,那清一色的都是兵罗汉,又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约束,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啦。。。。”
   “杨学!你能不能正经点?”是他的终身伴侣不高兴了。
   杨学嘿嘿一乐,“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学妇产科的吗,我是说这手艺没有用武之地啦。”
  
   何艳丽在堂屋喊了声:“开饭啦!”联红霞随即也进了屋,高兴地说:“聂排长来看兵苗来啦,你俩快去小队部!”
  
  小队部里很热闹。妇女队长王春兰乐呵呵地正在往饭桌上端菜;饭桌上还铺了两张《人民日报》,可能是怕桌子不卫生吧。我们那个时候看到的《人民日报》永远都是两三天以前的。两位队长都在热情地和聂排长说着闲话——那个时候人们对解放军的感情是非常非常真挚的。不像现在,遇到个天灾人祸才能想起解放军的好。
  小鸡炖蘑菇是硬菜,另外还有炒鸡蛋、炒花生、炒盐豆。
   杨学和余抗修走了进来。杨学紧走几步,来到聂排长跟前:“首长好!我叫杨学,非常想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希望部队接纳我!”
   聂排长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说:“欢迎欢迎!那你为啥子要当兵啊?”
   “保卫祖国!保卫人们!时刻准备着打击消灭侵略者!”
  
   秦队长赶忙开始替杨学说好话:“聂排长啊,杨学可是我们小队的人才啊。他现在都是拿工资的国家干部了,可一想到保家卫国,毅然决定了要当兵!”
   聂排长满意地点点头。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09:27

   “首长好!我叫余抗修!”
   “哦,看我,把你给忽略啦!聂排长啊,这位就是我们小队选送的女兵,余抗修。”
   聂排长看了看,感觉很满意:“好哇,看着就像是当兵的人,有股子英气。名字也好啊。这可真是千里挑一呦!”
   看得出,聂排长对他们俩都很满意。
  
   出了队部,杨学进了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
   “给你一个。咱俩到河边往下走走。”
   “让人看见影响多不好啊。再说了都是枯枝干叶的,沙子上也都是冰。”
   “那怕啥呀?虽然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可还有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呢!”
  
   “哎,要走了,真舍不得呀!”
   “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个小队?”
   “都舍不得。咱们俩这一走,一个南征一个北战,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着啊!”
   “有啥舍不得的,可以写信嘛!”
  
   “要不,你在新兵的登记表上,填上未婚妻——余抗修吧?”
   “唉呀,你可真有股子赵一曼的干脆劲儿啊!”杨学顿了顿,“我不能耽误你,我会给你一个很长的时间去考虑的。到了部队,女兵那么少,男兵那么多,优秀的多的是。哪个不是都为你们竞折腰啊?等到那个时候,我就成了早年的老照片——黄喽!”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8:11

   两个人边说边走。这时,姜立新从远处背着一个黄挎兜走来了。兜子上的红色刺绣“为人民服务”异常显眼。(这种兜子当时我们人手一个)
  杨学眼尖,推了一下余抗修:“看,姜立新左胳膊上戴着黑箍!”
   两个人马上迎了上去。
  
   余抗修很关切地问:“立新,家里还好吗?”
   姜立新一句话没说,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自己的父亲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了体弱的妈妈和小妹妹;弟弟下乡和自己又不在一起,自己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妈妈,可还是放心不下。。。。
   杨学马上从兜里掏出十二块八角钱硬塞进姜立新的衣兜,说自己还有钱,而且马上又要发工资了。 “以后有困难就给我和抗修写信!”
   “你们真的要当兵走了?”姜立新有些不舍地问。
   “嗯。但是我们可以通信哪!好妹妹,不哭了,有事你就找我或是杨学,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姜立新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唉~!”望着姜立新的背影,余抗修黯然地叹了口气。
   “姜立新从来到这儿就忧心忡忡的,一天到晚不说几句话,就是闷头干活儿。我们女知青还好点儿,男知青那儿,除了徐荣光和周建南对她能照顾点,其他人根本不拿她当一回事儿,还总是抓虎(欺负)她干活儿。”
   杨学也叹了口气,说道:“男孩多半喜欢无偿地帮助漂亮女孩儿,也喜欢抓虎不漂亮的女孩儿。”
   “那你是不是?”
   “我喜欢有头脑不受气的女孩;我从心里同情心地善良的丑女孩儿。”杨学说到这里,转移了话题,“等到了部队,我可得好好干,争取早日当上个营级干部。”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的?为啥这么说呢?”
   “当了营级干部就能带家属啦!亏你还是部队大院里长大的。”
  一憧憬到未来,杨学又高兴起来,“过不了多久,咱们都是解放军战士了,就是彻底的无产阶级啦!”
   余抗修显然听不懂他的话,“那我现在不是无产阶级吗?”
   “嗯,是倒也是,你们知青现在还属于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将来是工人阶级还是农民阶级,这还不一定呢,所以呀,你们知青现在属于过渡时期!等到实现了共产主义呀,全人类就没有阶级啦!你说那时候得啥样啊?”(这样的话,现在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说出口了。)
  
   余抗修说:“杨学,我给你提个意见。你太爱发表观点了,很容易站在“左”与“右”的边界线上,这样不好。”
   杨学笑了笑,“好!我听你的,你的这句话我一定牢牢记在心里!”
  
   远处,聂排长从小队部里出来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8:11

  三十一、
  
  过了几天,杨学被调到了大队卫生所去上班,原来的徐铮大夫去了公社,要筹建卫生院。这个安排让杨学心里直发毛,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八成当兵的事儿要没戏了。他回到小队部去找秦海农商量,承认自己背视力表,蒙混过关,会不会是被人揭发了。秦队长像安慰杨学似地笑了笑,说那才能体现出咱要当兵的迫切心情啊,这不是本质上的觉悟问题。并建议他要是实在心里没底,就去找公社的艾抵资问问。
  
   杨学虽然聪明,虽然也了解艾抵资的为人,但他当兵的愿望太强烈了,竟采纳了秦队长的建议,第二天真的跑到了公社的武装部去找艾抵资。
   杨学蹲在公社食堂的门口,看艾抵资出来了,忙喊了一声:艾抵资!艾抵资一见是杨学,先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招牌式的微笑,扭动着身躯跑了过来。
  
   “哎呀杨学,听说你都调到大队部上班去啦?”
   “嗯。你消息可真灵通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的。”
   “说吧,啥事儿。”
   “我想问问你,我政审、体检都合格了,领兵的部队首长我也见了,你看这事儿能不能出啥岔头儿啊?”
   艾抵资很轻松地笑着,“那你还担心啥呀?目前没啥岔头。但问题是现在政审、体检都合格的人数要远远大于征兵的人数,临时有什么变动,那谁也说不准哪!”
  
   杨学心里更没底了,很是恳切地说:“要是有什么变动,希望你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要是违反纪律就算了。”
   艾抵资也是一脸的诚恳:“就是违反纪律,我也会帮你这个小忙的!从抗修那儿讲,我更应该帮你了!”
   杨学怀着来时忐忑的心情又回去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8:12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境遇碰到让自己忐忑不安的事情:升学、就业、择偶、工作上的晋升。。。。。唯心一点说,如果你在这样的时候遇到一个 “贵人”,就可以眉头舒展;遇到“小人”,就只能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听从命运的安排了;而“贵人”、“小人”是谁,更多的时候是你难以预料到的。(随心的感言,与后文没有直接联系。)
  
  杨学的情绪一落千丈,天天像睡不醒似的,想起前些天和余抗修说的那些话,心里像针扎的一样。有的时候,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余抗修走了大老远的路来找他,他也躲了起来,不想见。(其实男人比女人脆弱。)
  
   又过了几天,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但没有消息未必是个好消息。杨学终于稳定好心神,找余抗修去了。
  
   到了青年点儿,杨学没进去。而是让联红霞把余抗修喊出来。联红霞笑了笑说:“这还是我们杨学吗?噢,改成单线联系啦?”
   杨学脸一红,“红霞姐,我有重要事情找她,我就不进去了。”
  
   余抗修乐颠颠地出来了。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一直往前走了一段。
  
   “这兵我恐怕是当不成了。”
   “你乐观一些嘛!”
   “但这段友情,我会永远珍惜,我希望你前程似锦。”杨学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哎呀,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到时候我努力去当营长,我带家属行了吧?”
   “。。。你肯定会后悔的。。。你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我的事儿谁也管不了!我的话完了!”说完,余抗修气哄哄地走了。
  
   杨学呆呆地站在河沟旁,干枯的树枝随风拨弄着他的头发。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0:49

   夜深人静。
  杨学心情烦躁,余抗修的话还在他的心头回响,让他感到幸福,更让他感到不安、自卑和惶恐。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杨学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悲观过。
  在痛苦的煎熬中,杨学睡着了。恍惚间,他看见蓝天白云下,一群人敲锣打鼓地给他送喜报来了!“啊,我得偿心愿啦!”周主任和秦队长两个人给他披红戴花;余抗修也披着红绸戴着红花,像个新娘子一样被联红霞扶到他跟前。幸福的血液在他体内流动,杨学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门外,秦海农队长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杨学下地开了门。
  
   “杨学,快!李山东的媳妇生孩子生不出来了,都折腾了大半宿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走!”
   杨学的脑袋一蹦一蹦地疼,他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拿起医箱跟着秦队长出了卫生所的门。
  
   “怎么才来找我?”杨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问。
   “李山东这个狗日的东西,封建思想太浓了。他让八岁的大碗去东岭找了个接生婆。那个老婆子忙活了半宿,说了声“我接不了了”就走了。还是他们家大碗来找的我,我才知道的,他娘的!”
   “唉,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大碗真是懂事儿,怎么就托生到他家了呢?”
  
   “杨学,我来前儿咋听你在屋里喊毛主席万岁呢?做梦啦?”
   “嗯,做梦了。”
   “这政治觉悟,真是没的说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0:49

   两个人一溜风似地到了李山东家。杨学进了屋又被李山东给推出来了,说啥不让杨学看。秦海农急眼了,“李山东,你媳妇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被你害死的!我他娘的天天开大会批斗你,用皮带抽死你,拿麻绳子吊死你。。。”
  
   一路酒宴接待一路宾朋,李山东看着秦海农暴跳如雷的样子,吓的也不敢拦了。
   杨学进了屋,很快就出来了。
   “不行了,必须马上送县医院,再等下去,大人孩子全保不住了!”
   李山东哇哇的开始痛哭,哭声中都透着让人厌恶的愚昧。
  
   “瞅你那个熊样!娘的,还不快去找你林大哥套车啊!!!”
  
   李山东边哭边跑出去了。秦海农在院子里找了两根粗大的杆子,用绳子绑好,做了个担架拿进屋里;杨学抱出一床被褥放到担架上,又把李大嫂抬到担架上用被遮挡好,两个人一前一后抬了出来。
  
   因为马、车套子都在小队部院里,秦海农和杨学直接先把人抬到了小队部。到了那儿一看,林敬儒已经把车套好了,于是,连人带担架都上了大车,一路颠簸着上了路。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5:34

   李山东家这么一折腾,好多热心肠的乡里乡亲也来了。秦队长让他们都回去,只留下赵得福、王春兰两位小队领导跟车。林敬儒赶车的手法好,道路也熟悉,抄了不少近路,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县医院。(大约三十里坑坑洼洼的路程) 
   到了县医院,没等办手续就先把人抬进了产房。说来也巧,值班的大夫正是杨学的一个女同学。熟人好办事,简单交待了几句,值班的女大夫马上把市医学院下放到县医院的孔老师给找来了,真是万幸!
  
   孔老师领着医护人员完成了抢救的全过程,出来宣布:大人没事儿,但是身体非常虚弱;孩子早已窒息死亡。
  李山东“呜呜”地哭着,上前问:“大夫,我那可怜的孩儿是丫还是小?”(女孩/男孩)
   “男婴。”
   李山东的哭声顿时改成了“哇哇”。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我地儿~~~啊!”
  
   整个县医院楼上楼下全能听见他的哭声,惊天动地;值班大夫不乐意了,告诉杨学快别让他哭了,但是任凭谁劝也劝不动。秦队长在一旁看了半天了,心里当然也不好受,但一看见李山东那个熊样子,火又串上来了。
   “你他娘的还有脸哭?!你儿就是让你害死的!****,你他娘的就知道哭,我叫你哭!”可能是觉得骂着不解气,秦队长又踹了李山东几脚。终于把李山东的音量给“调”下来了。
  
   “还不谢谢大夫们,要不你连媳妇都没了!你那四个孩子咋整?”妇女队长王春兰也对李山东恨的够呛。
   李山东被踢的老实了许多,一听王春兰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就像牛犊子拜四方一样,给几个大夫磕起了头。
  
   天大亮了。李山东留在医院陪护,其他人都上了大车。临走时,秦队长他们又给李山东凑了点钱,这才离开。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5:35

  三十二、
  
   杨学回到卫生所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什么也没吃,把火墙的炉火又给捅着了,蹲在地上烤火。这时,屋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杨学站起身,看见窗外一辆披红挂花贴标语的大解放汽车缓缓驶进了大队部。
  
   全沟的老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一群小孩儿围着汽车跑。周主任事先通知过各小队社员到大队部门前集合,欢迎公社武装部送新兵入伍通知书。
  艾抵资得意洋洋地从大解放车上下来,把手里的一张红纸——新兵名单——贴在了大队部的墙上。围观的人群开始向前拥挤,尤其是那些报完名,政审体检都合格的人更是迫不及待,那种激动、那种悬念、那种期待,让我想起了奥斯卡颁奖典礼的那一刻——The Oscar goes to…。
  
   杨学迟愣了一会儿,走出卫生所。他感觉非常的沮丧,似乎已经知道结果了。他趴在大队部和卫生所之间的土墙上,在那张决定命运的大红纸上,寻找着余抗修和自己的名字。
   一遍、两遍、三遍。杨学看了三遍,也没有找到余抗修和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这似乎在预料中,可是没有余抗修,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儿——怎么可能?
  
   这些天来强大的精神压力,昨天晚上一夜的奔波,再加上刚刚受到的打击。。。杨学从土墙上滑落下来,昏了过去。

吃不饱的秤 发表于 2008-6-28 22:22

没了?没过瘾呢,那到底谁当兵去了呢?莫非李山东他家老大?$fr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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