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0:59
联红霞和徐荣光捧着先进集体的奖状,载誉归来。照例,先要到小队去汇报,再回青年点儿传达几天来的会议精神。走完这些程序后,徐荣光说:“这么些天我和联红霞都没在点里,大家辛苦了!”
周建南马上搭腔:“不辛苦,点长们辛苦!一走就是这老些天,想我们大伙没啊?”
联红霞和徐荣光都点着头,嘿嘿地乐了。
余抗修说:“没啥辛苦的,正农闲着呢,公社在咱小队搞的军事训练,红红火火,真枪实弹的,可把他们男知青都高兴坏了。”
“可不咋地,”周建南靠在被褥垛上懒洋洋地说,“女知青也有高兴的啊!这一高兴啊,民兵排长李大哥,差点儿把命都混没了。”
“咋回事儿?!”徐荣光吃惊地问。
艾抵资表情极不自然,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屋里显得有些尴尬。
余抗修像是刚缓过神来,“啊,是这么回事。住在咱青年点儿有个张堡的民兵连长,虎了吧叽的,成天摆弄枪,在屋里就给枪压真子弹,那天抵资也是好奇,要借枪,结果就走火了,没伤着人,没啥大事儿。”
“唉呀,说的可真轻巧啊!李大哥到现在还后怕呢,一看见枪就得瑟。训练结束那天打靶比赛,他都没去(其实去了)。”周建南可能是青年点里唯一敢对艾抵资冷潮热讽的人了。
艾抵资低头无语。余抗修又替她解围:“过去了,就别提了。再说,抵资也都挨个驻地去认错了,跟个四类分子似的。。。。”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0:59
周建南皱着眉,把眼闭上了。
联红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艾抵资说:“抵资,我开会回来前儿,公社的黄主任说县里要搞文艺晚会,你姑妈不是在县里工作嘛,她推荐你去做晚会的主持人。明天上午十点去公社先报道。”
“啊?是吗?”艾抵资似乎又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
王继红不解地问:“那怎么没听说啊?咱大队也没通知准备节目啊?”
联红霞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
“唉呀,那可真是埋没人才了。”王继红感叹地说,“我就不说我自己了,何艳丽能歌善舞的,又会唱朝鲜歌,肯定行啊!”
“明天我到了公社问问,向上级推荐推荐咱小队的节目,”艾抵资的嘴又合不上了,“去年过革命化春节,演的多好啊,就数咱小队最受欢迎!再说了,也不能埋没了咱艳丽妹妹的才干啊!”
何艳丽身子一抖,似乎很难受,又像是很害怕的样子,忙说:“别,可别,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做饭,而且也没干好,”何艳丽说着,把目光投向余抗修,“前几天还是余姐帮我做的。。。”
方国庆把眼珠子一瞪,“哎呀妈呀,你能不能不提那事儿啊?那两天把我给吃的呀。。。。”
余抗修上去就掐住了方国庆的大脸蛋子,“我叫你说,我叫你说。。。。”
“哎呀妈呀,疼、疼,杨学救命啊~!”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1:00
三十五、
第二天一早,天公不作美,阴沉的天空不紧不慢地飘着雪花。公社的拖拉机到六小队拉木材,艾抵资正好搭车。
经过大队部的时候,在一个转弯处,可能是由于路面太滑,艾抵资从车上甩了下来,旁边恰巧有个大坑,着实把她摔的不轻。右边脸、右手都出血了,艾抵资躺在坑里,痛苦不已。在大队院里溜达的周主任看见了,忙叫人把她抬进了隔壁的卫生所。
杨学正在屋里看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艾抵资脸上是血,被人抬进来。他先是吓了一跳,继而马上恢复平静,开始处理伤口。脸上只是破了点皮,但面积不小;手上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条大口子,很深。 杨学熟练地消毒、包扎、打破伤风针,又喂了她止疼药和消炎药。忙活完了一看,杨学忍不住乐了——不知道内情的,这整个就是个重伤员。看样子,没个十天半月的很难好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闲着无聊,杨学和艾抵资聊起了天。
“县里要开晚会,我是报幕员,我今天到公社报到。”
“唉呀,那一会儿你可得赶紧走啊,别耽误了大事儿啊!”杨学看着艾抵资的狼狈相,有点幸灾乐祸。
“你个缺德玩意,是不是故意气我?”艾抵资瞪着一只左眼生气地问。
“我可没那意思啊,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啊,多么光荣的政治任务!”
艾抵资没理杨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低头哭了起来。
“别哭,千万别哭。眼泪一出来你的伤口就该疼了——要不你光左眼哭,右眼别哭也行。”
“杨学,我能不能毁容啊?!”
“嗯,看情况是不能。但是你别哭了,听见没?”
艾抵资扬起了头,尽量不让眼泪出来。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1:00
“唉,杨学,你真好。人又幽默,又是国家干部,抗修可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艾抵资转移了话题。
“哦,是吗?我怎么没发现我这么优秀?你说抗修身在福中不知福是啥意思,是不是说她吃水忘了打井人,幸福忘了毛主席啦?”
“你呀,没一句正经的!”
“艾抵资同志,你可不要乱讲话呀,这虽说是大白天的,可这小屋里就咱俩,我可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牢记心间哪!”
艾抵资白了杨学一眼,明知贫不过他,索性又叉开了话题。
“我可给你提个醒,周建南可比你潇洒,而且,他好像对抗修也有那个意思。”
“是吗?”杨学说着,又从炕上抓起了书,在手里摆弄。
“可不是吗!前几天军事训练,他还主动帮抗修抗枪,可照顾她了!。。。”
无论艾抵资说的真也好,假也好,杨学不想听她在这搬弄是非。刚才还为自己的脸蛋问题吓的要哭,这么一会儿工夫又“关心”起别人的事情来了,从医学上讲,她这种状态应该是一种病态。杨学想了一会儿打断了她的话。
“听说你怎么犯错误啦?”杨学的脸上又挂上了招牌式的坏笑。
艾抵资没吭声,卫生所里很静。
杨学翻着手中的书,一页也看不进去。去年因为联红霞的事儿,在这住了一夜,没想到自己现在成了这里的主人,只是没有了当时那种轻松愉悦的心情。明年又会是什么样呢?
屋外,雪越下越大。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4:18
我忽然有个想法,说不定 艾抵资 的原型也是个朝鲜族人,和当代的韩国人同源。。。$x5$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4:18
林敬儒套上大车,载着知青们去大队卫生所看艾抵资。临出小队部的时候,秦海农和赵得福两位队长也上了车,他们要去找周主任谈春耕生产工作。
路上遇见了二、三、四小队的社员正在顶风冒雪地挖沟渠,兴修水利。秦海农大发感慨:“去年咱们队出了那么多劳动力,发扬龙江精神,帮人家挖大干渠。人家大米干饭红焖鱼的,咱是米汤没喝着,鱼刺没见着。今年咱们小队计划自己也挖,今天我和赵队长去找周主任,主要就为这事儿,你们知青觉得咋样?”
看着其他小队的社员们干的热火朝天的情景,听完秦队长的话,知青们也都干劲儿十足,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好!
生产队长赵得福说:“大家伙都知道咱小队那块黄泥坡吧?种高粱有点可惜了。那个地方修渠改水田指定行!可惜现在地冻的厉害,不太好刨。”
秦海农说:“不太好刨也得刨啊,别的小队能干的,咱小队差啥?要是等天暖了再干,那还不得耽误半季庄稼?现在干,地皮顶多冻半尺厚,把冻土刨下去,拿锹就能挖啦!开春前儿,咱再把山泉给引过去,嘿嘿,明年冬天咱就能吃上黄土地种出的大米啦!”
徐荣光问:“那咱整几亩地的?”
赵队长说:“我和你们秦队长商量过了,先整五亩地试试,看看咋样。咱也要学大寨,赶大寨,也弄它个层层水田平展展!”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4:18
到了卫生所,大家伙边掸身上的雪边进了屋;除了何艳丽和姜立新之外,其余都来了。大家还齐钱给艾抵资买了两瓶水果罐头,一斤饼干——这是当时小卖部仅有的好东西了。艾抵资也不知是受了感动还是伤口疼的,又哭了起来。大家看她仰着头,抽抽嗒嗒的样子,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杨学笑着对艾抵资说:“看艾抵资这群众基础,真是没的说了。这北风烟雪的,全体出动啦!咋地,艾抵资同志,你不整几句啊?”
艾抵资边抹眼泪边说:“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几乎一字一顿,边说边抽搭,把大家全逗乐了。
“我现在。。这样,不能。。面对观众了,我。。。对不起。。组织对我的。。。信任!”
杨学边笑边说:“你咋还想着去县里报幕的事儿呢?我都服了你了!”
周建南和杨学向来比较有默契,也说:“就是,这里又没有领导,什么信任不信任的,还不是你大姑推荐的你,你跟谁说呢?”
联红霞推了周建南一把,“行了,抵资都这样了,你们就别逗她了,啊!”
余抗修这次跟来,更主要的是想杨学了,想跟杨学多说几句话,可一直插不上嘴,急的够呛。这时,秦、赵两位队长进屋了,问了问艾抵资的情况,然后就要赶大车回去了。余抗修急中生智,忙说:“让艾抵资回去养着吧,就她一个人在卫生所也不方便哪,大家伙说是不是?抵资,你的意思呢?”
“可我得换药啊?”
“没事儿,就四里多的路,让杨学来回跑跑。”说着,余抗修向杨学望去,眼神中带着恳求。
大伙儿谁都能明白余抗修的意思,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杨学口打唉声,很不情愿地说:“那好吧,干什么不是为人民服务啊!”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7:13
三十六、
秦海农、赵得福两位队长都是急脾气,回去的当天晚上就召开了社员大会,说出了小队的想法,鼓动大家的士气。杨学当天晚上也背着红医箱赶到了,他是被周主任派过来的,当了第六小队的随队医生。
第二天,青壮社员、知青统统出动了。大家带着镐头、铁锹、扁担抬筐,一路有说有笑地到了黄泥坡。蓝天下,是一片银白的北国冬色,树上挂着洁白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亮;王继红韵味十足地唱了一句少剑波的段子:好一派北国风光! 众人连声称赞。杨学背个药箱子也来了兴致,“真美啊!我要赋诗一首!”
方国庆打趣地问:“还是那个鬼神收钱不显灵啊?你歇着吧!”
杨学一本正经,很不屑地瞅了方国庆一眼:“跟你这种人就没法交流!什么鬼神收钱不显灵啊?哪辈子的事啊?!给我听好喽——一宿树如白玉雕,寒夜飞霜挂枝条。蓝天碧透如雪洗,辉映冰棱子分外娇!”
“好~!”大家叫好声一片,杨学得意洋洋。
余抗修幸福的不行,对杨学说:“真好!真押韵!”
方国庆也感叹着说,“唉呀,好哪儿啦?我没听出来!古人现成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就你个大饭桶也就能背个古诗!”余抗修开始抗议。
“哟哟哟,这把你给急的,我说杨学碰了你心窝窝啦?”
大家又开始起哄,余抗修气的,拎着铁锹就去追方国庆。
秦海农队长乐呵呵的听着,说道,“啥也别说了,还是毛主席的诗词好!说啥来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眼睛是懒蛋子,手是好汉子——来,开干!”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7:13
火热的劳动开始了。先是刨地,把高坡上的土刨出来垫到低坡去,挖出来的石头垒在一边,用来砌梯田墙;大家刨的刨,装的装,抬的抬。毛主席说人多力量大,对于田间的劳动来说,确实如此。杨学背着药箱子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也换班抡起了大镐。
李山东背起一块大石头往坡下走,地上有雪很滑,徐荣光忙上前帮忙。李山东呲牙咧嘴地说,“太他妈沉啦,赶上王八驮石碑了。”大伙一听全乐了,赵队长笑着说:“李山东,我可没见过大老爷们这么埋汰自己的啊!”
李山东也意识到自己口误了,也没去理众人,若无其事地对徐荣光说:“唉呀,这黄泥坡可是块好地啊,要是当坟茔圈子就好了。”
“怎么呢?”徐荣光不解地问。
“你看哪,这地方是两沟夹一岗,辈辈出皇上啊!”
徐荣光又被他给逗乐了,“李大哥呀,你就是个阶级敌人!现在全沟人均二亩来地,你还宣传占地盖坟?还皇上什么的,你小心点吧,再清理阶级队伍啊,没准就把你揪出来!”
hettyw
发表于 2008-7-3 14:26
李山东嘿嘿一笑,“徐大兄弟,咱小队就数你最仁义了,对我也最好,我心里记着呢,嘿嘿!咱哪,就想有个小子,到老了,要蹬腿了,也有个人给咱养老送终不是?我们老李家也不至于绝户啊!”
“李大哥呀,你现在都四个丫头了,你想再生出个小子跟你去要饭哪?”
李山东憨厚地笑着,没有回答。但他闪烁的目光表明了他内心的“坚定”,他显然对这个念头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干到快中午了,已经平整出一大块地了;有人开始吵吵(读chao,一声) 饿了。赵队长把铁锹往地上一戳,嚷嚷道:“吵吵啥呀,这才几点哪?李山东,你给我起来!吃的贼多,一干活就拉稀!”(不是指他闹肚子,而是说他干活不出力。)
秦海农把赵得福拉到一边,秦队长的意思是打算从明天起每人每天发一斤饼干;让联红霞给算一下,每斤饼干四角六分钱,一共七十六人,每天得花三十四元九角六分;要是干十天就是三百四十多块钱!联红霞把数一报,吓得两位队长直瞪眼珠子!乖乖,就这工作量,没个二十几天干不完哪,拉到吧,这个提议“怕死”了;
“还是整点苞米面大饼子实在啊,整啥饼干的?”赵队长皱着眉说道。
“就是就是,欠考虑啊!再说了,队里小卖店也没那么多存货啊,小联,你说是不?”秦海农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提议有多愚蠢,给自己紧找台阶。联红霞看着平时严肃认真的政治队长一脸的憨态,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秦海农语重心长地对联红霞说:“这事儿要保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