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7

  他点了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记得节省子弹,至少留给自己一颗。”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我们还有两分钟路程,请报告你们的详细位置。完毕。”

  他們不是要过一个钟头么?怎么这么快?我心中一喜,抓起对讲机,道:“我们在市政府主楼门口,这里有一个大广场,前面有十来头丧尸。完毕。”

  “明白,注意隐蔽,我们就到。完毕。”

  我左手抓起斧子,最后一次检查了身上的枪械,对李真道:“走啊!”

  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我们冲了出去。

  这座大厦活了。

  首先使人察觉的是气味。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奉命轰爆了一辆轿车,里面的乘客被烧得像个黑线团子,弥散出刺鼻的焦味,那味道令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大厦的气味就是如此。

  随着黑夜的降临,某种诡秘邪恶的力量复苏了。死亡的生命力被雨水浇灌,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

  走廊上,自墙壁的缝隙和办公室门里钻出无数铁青的藤蔓,缓慢但坚定地交织蠕动着,一支藤蔓差一点便要卷到李真的脚,被我及时砍断,断头喷出黑色的浆汁。头顶上,一颗婴儿头颅大小的花骨朵忽然张开,露出满满一圈牙齿,发出嘶嘶的叫声。我用手枪指着它,它好似知道厉害,慢慢退去,阴险地蛰伏着。

  “你看这地!”李真惊叫。

  地面上原本铺着一层厚实的红色羊绒地毯。现在毯好似变成了柔嫩的草地,每一步踏下,都感觉脚下软绵绵水嫩嫩的,渗出水来。

  当然是血水。

  “走!”

  我一马当先,从楼梯一步一步踏下。自回廊、旋梯、门后、窗外……也不知哪里,传来了无数死者爬行的声音。

  走到三楼,走廊里正奔流着一股黑潮——那是无数巨大的老鼠,仓惶地向远处奔去,跟在后面的是遮天盖地的蟑螂蜈蚣臭虫,他们奔过的地方留下无数尸体。

  心里忽有所感,回头一看,李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见我表情惊异地望着自己身后,也回头朝后望去,“哇呀”一声,跌下楼梯来。

  那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长发女子,却是背对着我们走路的,正奇怪间,只听“咯嚓”一声,她的头颅居然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露出血一般妖艳的脸庞。

  我把李真揪起来:“杀了它。”

  “可……不能!”他哭丧着脸说,“它是我的秘书,我们还……”

  我用步枪抵住他的腰:“杀了它,或者轰烂你的屁眼。”

  他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枪,又放下,再次举起,已经哭出了声音,但终究开了枪。

  “砰!”头一枪打中了天花板上的顶灯,溅落一地玻璃。第二枪也没有打中。直到那丧尸摇摇晃晃爬到李真身前两米处,他的子弹才打中了它的肩膀,轰去了大半块肩胛骨。随后的事情顺利多了,李真射出了所有十二发子弹,彻底轰烂了这美艳女子的脸蛋。

  它在李真脚下一阵抽搐,李真本人也是如此。

  我一边走一边给了他另外两个弹夹:“瞧,那些玩意不难对付,至少不会比你更加卑鄙。”

  “老方,我,我尿裤子了……”

  我们来到连接一楼的楼梯转角,已经可以闻到底下扑面而来的尸臭,探头一看,底层走廊上起码立着上百头丧尸。

  两人都凝固住了。

  那些丧尸还未发现我们,正在顾自游荡。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多是原先市政府里的工作人员,也有几个是军警。早死一些的,已经开始腐烂,大多断手缺脚、肠穿肚烂;晚死几天的,和常人没两样,只是面色铁青,毫无表情。

  我还硬撑,李真已经发声喊叫。那些丧尸的感觉倒不十分敏锐,只有楼梯口几个听到了声音,缓缓转过身,爬了上来,一边爬一边耸鼻嗅着,看来主要靠嗅觉搜寻猎物。

  我举枪射击,边射边退。数条丧尸被凌空打爆脑袋,跌下尸群,立刻被其他丧尸将内脏一一取出,手脚撕裂斩断,分而食之。没有分到的丧尸,像是嗅到了楼上还有两条鲜肉,奋力跃了上来。

  “二楼!走二楼窗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7

  “哪边?走哪边?”

  “左!左!”

  “小心后面!”

  “操!”

  我大喝一声,往后踹倒两头跟进的丧尸,他们自楼梯翻下,立刻淹没在尸体大军之中,被撕扯得一丝不剩。

  二楼走廊上倒没有什么异状,走廊到底,窗外风雨正急。

  我们只顾狂奔,哪还敢回头看。只是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间或夹杂着丧尸的嚎叫。待到李真从窗户窜出去,我也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时候,才敢回头来看一看。不觉打了个寒战。

  阴惨惨的长廊里,黑压压全是丧尸的头颅,烂了眼睛腐了鼻子穿了喉咙缺了牙齿,一刻不休地从胸膛里发出低嚎,仿佛在叫:“饿,饿呀……”

  最近的一头,已经死死抓住了我的左脚,正要凑下嘴去啃,我用力一踹,那脑袋掉了下来,滴溜溜在地下乱滚,腔子里露出黑色的颈椎。我使劲往里一缩,它的右臂跟着带了出来,只是抓在脚踝处。

  雨点打下来好似硫酸,浑身都被灼痛。

  这个窗户正对着一楼大门,所以中间有个遮雨的棚子。我和李真便跳在这棚子上,再顺着旁边的立柱滑下,终于站到实地,两人都有些头晕目眩,如同站在一条大海船之上。这地方正是大厦入口,一楼里尚有不少丧尸游荡,嗅到我俩出现,纷纷挤了过来。

  “趴下!”

  李真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

  我一把推倒他,取出背包里唯一一枚手雷,拉弦丢入大厦,自己刚刚趴下,手雷 “轰”一声炸了开来。强劲的冲击波将人掀出好几米远去,地上的水花亦被荡开。再看大厦,门厅整个塌了下来,却将大门堵住一小半。丧尸要从缝隙里爬出来,总要费些力气。

  这时候雨下得紧,人的感觉都给干扰,丧尸想必也是一样。广场上三三两两还有十几头丧尸徘徊着,一时却嗅不到我们。可是如果救兵还不到,总会给他们发现;身后大厦里的丧尸,也有爬出来的时候。

  前方,却是茫茫一片黑夜;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

  “他们不会是骗咱们的吧?”李真凑上来小声道。

  “不会。”

  话是这么说,我的心里却没有底。那警察虽不至于骗我们,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是可能的。现在这个处境,完全是任人宰割,如果他们真的不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留一颗子弹。

  远处传来了发动机强劲的轰鸣,眼前眩出两道刺目的光亮。

  “来了!”

  那是一辆轿车,弯弯曲曲在雨中奔驰,也许是光线吸引了注意,数头丧尸朝轿车奔去,却被狠狠撞飞,四分五裂。

  对讲机里,那警察大喊道:“你们是站在主楼门口的么?完毕。”

  我道:“就是你们灯照着的那两个,我们现在把手举起来了!完毕。”

  “小心,车快!完毕!”

  救援者驾车直冲而来,待到左近时,才看清这车黑乎乎地沾满了泥,连雨都刷不下来。车在我们身前猛地甩尾转了个大圈,溅起一片水花,终于停了下来。自车顶的天窗探出个戴着头盔的人,对我们喊道:“上车!”

  四周的丧尸见到车子停下,纷纷靠拢。身后大厦里,也有无数丧尸艰难地爬出。

  车顶上这警察自下面抽出一杆自动步枪,几乎不用瞄准,嘴里嘟嘟囔囔。几乎每一次三发点射,都轰下一头丧尸的脑袋。

  我们连滚带爬钻进后车座。车厢里满是血污,臭气熏天,可是这鲜活的臭气,却和那郁结的尸臭不同,令人放松心情。

  救援者一共是两个:司机和那在车顶射击的人。司机是个光头,后脑勺上的肉很厚,身上穿的也不是警服,他回头打量了我们一眼,道:“我叫铁汉阳,坐稳了!”

  我胡乱和他招呼一声,朝后望去。一大群丧尸蜂拥而出,追着汽车尾灯而来。铁汉阳已经挂上了档,车轮在泥水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座位抖动起来。车头上忽然“砰”一声响,李真在旁边尖叫起来。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一头丧尸扑到了车头上,露出牙龈腐烂的血盆大口。

  铁汉阳回头对李真笑了一笑,道:“系好安全带吧!”

  他这话刚落,我感到胸前好似有人猛地一推,整个人都给惯性压在座位上。铁汉阳行云流水般换档,待我看时,时速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九十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8

  可这时我们不过驶出百米!

  “拉好!”

  他一脚刹车踩下,我和李真都砸到前面的靠背上。那扒在前窗的丧尸来不及反应,朝前甩出数米,跌到地上。铁汉阳吹了一声口哨,再次加油,笔直从那丧尸身上碾了过去。

  轮胎从丧尸身上碾过的声音,就好像拿砧板去压一只番茄,汁水淋漓。

  “我开车有点心急。”铁汉阳道,“习惯就好。”

  “我给撞出鼻血了。”李真捂着脸道,“我,我是——”

  探在车窗上那人终于坐了下来,除下了头盔。这人的脸很长,左眼上有一条赤色的胎记。他能够在高速飞驰的情况下探身射击,果然也有些本事。

  “十七个。”他转过头对我们道,“我是杨友一。”

  “方平。”

  “我是李真,你们没有认出来吗?我是临州市副市长!”

  “副市长?”两名警官对视一眼,“就是强迫全市学生看自己女儿电影的那个混蛋?”

  外面的气温很低,车窗上起了白霜。用手指慢慢揩出一条缝隙,透过雨幕,街道上一片凄然的景色:所有的店铺都给砸碎了,地上三三两两散落着人的肢体,车身不时颠簸,我也不敢去想碾着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一会儿,窗上重新结起了水汽,模糊了一切。

  我忽然有些不切实际地想到:假若重新擦去水雾,外面还是那个充满活力的城市,那有多好。也许一切都是一场大梦,醒来时还在抱着妙舞睡觉哩!

  车身一震,李真不由往我这边挤过来,低声道:“老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叹了一口气,这一切,終究是真实发生的,再也无法挽回。我的妙舞,也许竟已经……

  这真是一场永不会醒的恶梦。

  听到了李真的话,铁汉阳道:“我们现在还有二十多警察,都在朝晖消防局,武器还多,吃食却不剩多少了。我们准备往外冲一冲,顺利地话明早就可离开。你们真算是幸运,我们原本也不驻扎在那里,只是昨天收到了消防军警的求救信号,才到了那里。可惜消防官兵都已失踪,没料到却找到了你们。”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想象得到他们曾经和丧尸发生过的大战。这些警察也许早就有机会逃出城市,可是他们却留了下来。平日里,我从未对警察这个职业产生过什么好感,可是真到发生了事情,能够信任的,也没有别人了。

  李真刚才被两名警员刺了一句,沉默了一阵。这时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还没到?对讲机能联络得到,应该不远吧?”

  铁汉阳哼了一声,道:“李市长,您倒是想得简单。直通的路都给车堵得严严实实,哪里过得去?别的路又有僵尸聚集的,撞也撞不散,须得绕道才行——”

  他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杨友一突然叫道:“跳尸!”

  铁汉阳好似一下子打了兴奋剂,道:“几头?哪里?”

  “两点方向,两头!”

  铁汉阳欢呼一声,打了个呼哨,对我们道:“刺激的来了,坐稳当吧!”

  刚才那么高车速下,依旧探出车顶射击的杨友一,此时亦系好了安全带。

  他的眼睛很小,笑起来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好似准备看笑话似的。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又不知那“跳尸”是个什么东西,于是用手臂揩去一大片白霜,朝外望去。

  有条灰影从车旁一窜而过!

  警车已经在高速行驶,那东西的速度居然丝毫不逊于车。我给吓出一头冷汗,细细望去,才发现那东西赫然是 “潜行尸”。这怪物没有眼睛和皮肤,却拥有极敏锐的嗅觉和强壮的肢体,实在是比行动迟缓的丧尸难缠百倍。

  ——洛博士说,潜行尸出现的几率是普通丧尸的五十分之一,虽不知这自然情况之下的比率,可是哪怕一千头丧尸里才有一头变做潜行尸,那也有数千怪兽在城里活动。枪弹或可对付一般的丧尸,对这敏捷至极的怪物,也有效么?

  何况还有更加恐怖的“尸魔猎手”,虽说出现的几率更小,可是在如此庞大的变异基数下,数量也很可观。而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样可怕的怪物!

  “小心了!”铁汉阳暴喝一声,猛然加速。和现在相比,刚才的速度真如蜗牛爬一般。我几乎看不清窗外掠过的景色,假若手不扶住握把的话,保不准便要在车里翻滚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8

  平日里总以为自己车技也算纯熟的,可是和这个貌不惊人的大汉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真在一旁叫道:“停下!停下!我受不了,要吐啦!”我闷了他一拳,这家伙立刻老实了。

  就听见铁汉阳兴奋地大声呼喊:“准备好了吗?咱们要死啦!哇吼!”

  他居然驾车冲向一条窄巷。那巷子似乎窄得只能滚过一只轮胎,我以为这下车肯定要撞到两边的墙壁。他口中发出了怒吼:“妈的妈的妈的妈的你妈的给老子过去啊!”

  “我们要撞死啦!”

  “你疯了!”

  “救命!”

  车身在窄巷两边的墙壁上刮出一片火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好似暴躁的野牛颠簸跳动,令人连肠子都要呕吐出来。车前左边的大灯 “波”一声爆裂,变成了个独眼龙。

  可是我们驶出了巷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了个巴子,我知道可以的!” 铁汉阳得意地欢呼起来,“甩掉他们了么?”

  杨友一往后观察片刻,道:“甩掉了一头。”

  “还有一头呢?”

  “上面。”

  他刚说完,车顶上 “咚”一声响,好似有个什么东西跳了上来。铁汉阳故技重施,猛然间踩下刹车,车子在半秒钟内顿住。我和李真都被抛了起来。

  车顶上那潜行尸却没有跌下来——就在铁汉阳刹停的瞬间,一只怪手硬生生插入车顶钢板。随着刹车的巨力,只听“哗”一声,整块车顶竟然被它扯落!

  坚硬的钢板在潜行尸看来,如腐肉般脆弱。

  失去了天花板的遮掩,狂风卷着暴雨猛往身上招呼过来。“哧啦啦”一个闪电,照得潜行尸的面目分外狰狞。

  它往下滴滴答答留着汁液,也不知是血是水,因为眼睛已经退化,只好用塌陷的鼻子嗅着。也许是雨大的缘故,一时分辨不出猎物,只是在车顶趴着,对着我们笑。那支长舌不时甩动出来,好似一柄软剑。

  李真早已昏了过去;铁汉阳狠狠踩着油门;杨友一看也不看,抽出手枪回身开了三枪。子弹打中潜行尸的胸膛,爆出一个血洞,碎肉混合着内脏倒了下来,铺得满车都是。可这怪物似乎毫不受影响,鼻尖耸动,伸爪朝杨友一抓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手中的自动步枪枪管使劲朝潜行尸破裂的肚子里捅去,感觉大约是捅进两寸的样子,再也捅不进去。眼看它的利爪已经要抓到杨友一的肩膀,这才开了枪。

  头两颗子弹在它腹中爆炸,把怪物从前到后炸了个透心凉。这玩意儿不知所以地直起身子,两只爪子在腹间乱摸,却无法阻止脏器滑出体外。它终于发怒了,对着我低声吼叫。我看见它嘴里的利齿,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害怕。步枪子弹已经打完,只好死死扣住消防斧的木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潜行尸已经射出长舌,卷住我的脚踝,随即高高跃起。我被它硬生生拖离轿车,暴露在风雨之中。

  被一具尸体倒提着在半空中跳跃,这实在不是什么太妙的感受。我想用力挣脱,只换来心口一阵刺痛。

  所幸这怪物受伤实在已经很重,没走多远便把我抛到地上,想要回头来咬人。我跌在地上,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双脚只是乱蹬,不叫它下口。冷不防被一爪抓到,右腿外侧豁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可是这一下来也叫我踩紧了它的舌头,随手一斧下去,半条舌头便抓在手中。

  那东西好似长了肉刺的泥鳅,又冷又滑,恶心得很。失了舌头的潜行尸,却似斩断了命根,剩下的半截舌根如同开急了水的水管子,在嘴里不断乱蹦乱跳,喷洒出大量绿色的液体。我趁这个机会,把斧子舞得好似风车般急,一斧头砍在它的脖子上,拔出来的时候,带出如箭般标射的血柱。

  它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还手了吧?我的心里逐渐升腾起一阵快意。自二龙死掉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是被公司牵着鼻子在走。既然没能阻止公司把临州变成一座死城,那么,我至少可在这里大、开、杀、戒!

  潜行尸叫了起来,既凄厉又悲凉。它一只爪子去摸断舌,另一只却去捂喷血的脖子,当然什么用也没有。

  又是一斧子,砍在它的脸上,整张脸都塌陷了下去;再一斧,砸得它牙齿乱飞;再一斧,砍断了喉咙。它终于倒在地上,四肢还在乱蹬。我一脚踏住它的胸膛,连续几斧下去,砸得整张脸血肉模糊,再看不出形状,只是一堆肉浆。

  在那堆脑浆和神经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两颗退化掉的眼球,好似破裂的汤圆,慢慢流出些黑色的液体。用皮鞋慢慢碾磨,感觉他们都磨烂了。

  雨,渐渐小了一些。太阳穴却开始一鼓一鼓的疼痛,胸口被装了力量抑制装置的地方,好似一支电钻在钻下去,把全身的筋肉都旋得紧紧的。

  看着地上的血肉,一切似乎都那样不真实。除了地狱,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正在上演这样的惨剧?

  我终于支撑不住,斧子“当啷”一声跌在地上,自己也昏了过去。

  今夜有暴风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9

  醒来的时候,头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雨被紧闭的窗户隔着,依旧发出哗哗的响声,可见有多么暴虐。

  自己是被救了啊。

  我揭去盖在身上的薄毯,翻下沙发。只是这一动作,呼吸便急促起来,胸口的力量抑制器又开始嗡嗡运作,放射出牵扯不清的痛楚。全身上下无数伤口,亦是如火炙般疼痛。

  身上虽痛,心里却颇松了一口气:刚才和潜行尸战斗,只怕全身骨骼内脏都受了伤。现在只是感到疼痛,倒没有其他不适。看来身体的修复力量仍旧运转,并没有被抑制。如果是这样,那未必没有和丧尸一拼之力。

  这里是一间小办公室,两边摆满了木柜,把原本狭窄的房间挤得更加挪不开脚。窗前立着一张小办公桌,我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大半却被血水模糊了,只看清抬头是“临州市消防大队”。

  这么说,已经到了特警们占据的消防局了么?

  窗外,忽然炸下一道闪电,亮了一亮。透过迷离的雨幕,似乎可以看见在消防局附近的街道上,仍旧巡行着数不清的丧尸,一个个直瞪瞪地顶着我的方向。

  “饿,饿呀……”

  我打了个颤,抱紧胳膊。自己下身套了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上身却没有半点遮蔽。虽是夏天,可皮肤上冒出一层湿汗,被风一吹,便觉分外寒冷。

  正想着,门把传来了旋转的声音。我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那驾驶员铁汉阳。他看到我站在窗前,似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你……醒了?”

  我正想向他道谢,却听他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胸口为何会有那样奇怪的装置?为什么你身上的伤口,那么短时间便可愈合?”

  他们还是发现了啊……我心中不免一痛:无论怎么样,我和这些正常人,总是有些差别。嘴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我……是COV生化公司的员工,被公司骗去进行了生化实验,提升了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此后,我发现了公司制造丧尸的计划,于是被公司在胸口植入了这个力量抑制装置,封闭了大部分力量。”

  他吓了一跳,道:“什么?你说这里的人变成僵尸,都是COV公司惹的祸?”

  我点了点头,又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这事牵扯太大,你还是去和我们队长说吧。”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一个人对付一头跳尸,那是从沒有人做到的。你很厉害。”

  我笑了一笑,和他走出了房间。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根边上密密地靠着十来名警察,都扶着墙睡着了,一时鼾声大作。不知为什么,这鼾声比什么定心丸都管用,叫人慢慢沉静下来。

  身后,有低沉幽然的口琴声回荡。一个黑影在墙角盘坐着,我看清那是刚才救我们的杨友一。他是个黑瘦的人,放下口琴,对我点了点头。

  我跟随着铁汉阳,小心翼翼地跨过横着几十条腿的走廊,过了一个拐角,到了局长办公室。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过了很久才传来一个女声,问道:“什么事?”

  铁汉阳道:“我是铁汉阳。刚才救回来两个市民,想叫队长看看。”

  里面那女子道:“两个人?那早该叫我们醒的!”

  铁汉阳道:“你们都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应该多休息一会儿的。”

  门开了,露出一张女子苍白的脸,她呆看了我一会儿,忽道:“方平?”

  我亦呆了一呆,道:“是白颖薇么?”

  她和雷雄在一起,又得了我的讯息,不该早就逃出城去了么?怎么还在这里!难道说里面的队长,便是雷雄?

  那怎么可能!

  她翘起中指,道:“嘘……老雷刚刚睡下。方平,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还没答,铁汉阳抢着问道:“方先生是队长早认识的?”

  “唔,方先生是老雷的朋友。”

  “哈,这下才好!刚才我还疑心方先生是……是……哈,总之这样就放心了。你们先聊一聊,我去巡逻。”

  他拍拍我的肩膀,摸着光头走开了。我道:“白小姐,你和老雷怎么会到了这里,他又怎么干上了特警队长?你们早该走的!”

  白颖薇勉强笑了一笑,道:“方平,你不也留在这里么?还有什么好说的。老雷原先就干过一段时间特警队队长,和上下都有些交情。自从得了你的讯息之后,我们便联系到特警队现任罗队长,想要借助警方的力量,阻止COV的计划,可惜却没有成功。自从大规模尸变之后,我们遭遇了几次袭击,罗队长战死,老雷就被这些幸存的特警推选为新队长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9

  我望了房间里一眼,雷雄睡在硬梆梆的办公桌上,蜷缩成一团,身上只披了一件消防服。他的身体看上去很小,可是给人的感觉又很大,像一头卧着的狮子。

  “那你呢?你实在该早一点离开的。这里,不是女人呆的地方。”

  “我?”她捋顺了睡乱的短发,又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照相机,虽然备显疲劳,却有着说不出的潇洒,“我……可能是城里最后一名记者,我要把发生在这里的所有灾难都记录下来。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责任。”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这,真的是那个浑然不知世事的实习记者么?在灾难面前,一个人居然可以发生這么大的转变,发出如此猛烈的光和热,这种转变,倘若在平时,恐怕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发生。那就好像把矿石投入熊熊燃烧的烘炉中,有些石子在重压下,粉碎湮没了;有些,却脱胎换骨,凝成坚硬的钢铁。

  洛博士、李真、展定鸿……这些人大约都是前者了,可只要还有雷雄、白颖薇、榊原秀夫这样的人在,希望就总还有的。

  她已完成了她的转变。我却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材料。平常,我只是个浑浑噩噩度日的平庸之人,连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长处。可是在这场灾难面前,我究竟是会蜕变成李真那样的人,或者是成为一个真正的斗士?

  ——无论怎样,我都会尽最大努力活下去,战斗到底。

  我们的说话声吵醒了雷雄。他披上消防衣,用双手搓搓脸,看到我站在门口,也是一愣,随即从办公桌上下来,整了整衣冠,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仍活着。”

  虽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可听在耳里,却胜过无数感言。我只觉眼眶都有些湿润,点头道:“现在还是,明天却难说。”

  雷雄道:“你会活下去,我也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不堪,下巴上都是胡渣,可这句话说出,却是如此斩钉截铁,窗外数十万丧尸,好似蝼蚁一般,直叫我心底也生出一股莫名的信心。

  白颖薇在一旁微笑,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

  我好似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一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会活下去!

  雷雄捋起袖口看了看手表,问白颖薇道:“十一点了,孙副还没有回来?”

  白颖薇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吧?”

  我正想问他们,是否有什么困难,我或可帮得上忙,外面走廊上忽然传来了大声的呵斥声。过了不一会儿,一名警员匆匆奔进来说:“曾队,新救回来的一个人闹得厉害,他说自己是市长。”

  那是李真吧?我和他是一道被救来的,旁人说不定以为我们有些什么关系,那可真算丢脸丢到家了。我对雷雄道:“那是李真,倒真是临州的副市长。”

  “走,去看看。”

  刚一出门,就听到李真在大喊大叫,走廊上的警员都吵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他的笑话。他不停地叫着:“我是市长,你们怎可这样对我?叫你们局长出来!”

  雷雄分开众人,挤进他的房间。李真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好笑,就像一头浑身都湿透了的鹦鹉,头发本来就少,被雨水一浇都软绵绵地搭在脑门上,说不出的狼狈。

  见到我来,他好似看见了救星,蹦起来道:“小方,你来给我说说,我怎么不是市长呢?诸位救了我,这很好,当得一个大功的。可是我既然已经来了,自该有个上下从属吧?口指挥枪么……特别到了这个时候,环境这么恶劣,还是要坚持大汉前进口的领导,坚持……可不能胡来!”

  他这一说,我只觉身后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看,好似我却是李真的手下,一时老脸烧得通红。正想解释,雷雄已经站到了身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浙水省特种武装警察总队临时大队长,雷雄。”

  李真像是被他的威势吓怕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嚅嚅道:“雷队长,你救了我,功劳很大,等脱险之后,一定还会高升的。”

  这李市长未免太不要脸,见我的时候,说什么一同赚大钱的话,见到雷雄,却又放“高升”的空头炮了。我只是想笑。

  雷雄不动声色道:“那是我们的责任,李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他叫李真先生,自是不肯承认这人渣的市长身份。李真此时倒也不计较这些,道:“我们到了这里,怎么半点吃的都没有?连水都没喝上半口!方平,你说是吧?”

  我没有答他,身后一名警员道:“什么东西都已经吃光了。”

  李真惊慌起来,叫道:“那岂不是要饿死?雷队长,你要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可不能……我们可不能这样便死掉。”

  雷雄咳了咳,道:“那也没有关系,我们现在有警员二十七名,加上你们也不过三十人。底下停着三辆消防车和一部面包车,还有一辆轿车,足够我们乘坐的。现在唯一缺的是汽油。我们副队长已经去搞汽油了,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天一亮,便可以逃出去。”

  这话一说出口,不单是李真,连我的心都放宽了一大半。驾车逃离的路上也许危险,可是在这么多持械警员的保护下,绝非没有机会。

  只要有汽油。

  狂风不知刮起了什么东西,“哐啷”一声,竟然将房里的窗户打破了一个大洞,风雨顿时灌了进来。众人俱是一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0

  这么大风雨,那去找汽油的孙副队长,真有如直闯龙潭虎穴般危险。听刚才雷雄的话,他也出去很久了吧?却不知能否成功呢?

  铁汉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道:“不用担心。去找汽油的孙副是队里最厉害的一个,无论格斗擒拿射击还是驾驶技术都是一等一的。嘿,他或者可以和你一样,独自格杀一头跳尸呢!只是这人有些好胜,等他回来了,听说你居然杀了一头跳尸,定要和你比上一比的。”

  我还未答话,他忽然回头对众警员道:“弟兄们,你们说是孙副厉害,还是这位方平厉害?”

  众警员一时热闹起来,有的道:“那还用说,孙哥的擒拿手有谁是对手?”有的道:“那也不一定,跳尸的厉害大家都见识过的,这位弟兄既然能搏杀一头跳尸,自然有些能耐了?兄弟,看你以前也该当过兵的,对吧?”只是十个里面,倒有八九个赌那孙副队长厉害的。

  他们这么一闹,气氛倒不那么阴冷了。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叫道:“准备,孙副回来啦!”

  众人轰然应诺,脸上都有了喜色,纷纷道:“嘿,这孙头儿!”铁汉阳用力拍了我的肩膀,喜道:“我说吧,放心!”

  雷雄大声道:“全体都有了!行动位置准备,注意警戒!”警员在这里一天,早就操练过多次,各自到对着街道的窗口站定,架起枪械。有他们的火力保护,丧尸再多也难近身。

  雷雄敲开一扇窗户,我们冒着风雨往外看去。底下,是一块不大的空地,远远的在街道上,三三两两趴着些丧尸,却不敢靠近,怕是早吃过子弹的苦头。

  隐约中,消防局正对着的大路上传来轰鸣声,很快,一辆防暴卡车出现在视野之中。这车的模样比刚才来接我和李真的那辆还要惨,前面的引擎盖完全不见了,露出光秃秃的发动机;两侧的车壁都有些破碎,好似被什么东西高速撞击过,沾满了血肉;左前轮胎也完全瘪了,倘若不是驾驶员技术高超,早就车毁人亡。

  车在消防局门口缓缓停下,旁边如潮水般涌出十几个丧尸,围了上来。雷雄叫道:“自由射击!”数十支步枪一同开火,那些尸体片刻间化为烂渣,好似在汽车周围洒了一圈粘稠的番茄浆。

  剩下的丧尸在黑暗中蛰伏,不敢再上前来。

  车门打开,一个小伙子灵巧地爬了下来,却又跃上引擎盖,从那里爬上了车顶,站在车厢之上。

  惨白的月光下,可以看清这小伙子穿着一套肥厚的石棉防护衣,头上套着消防队员使用的防火头盔。等他摘下头盔,才发现原来他和我年纪不相上下,可却要俊美得多,有着好似西方人一般笔挺的鼻子。

  “孙副——你在上面干什么?快进来,门拉开啦——”铁汉阳叫道,“汽油找到了么?”

  那孙副队长点点头,在雨里喊道:“白小姐——白小姐——”

  他自然是在叫白颖薇了,可是这个时候,丧失都在周围等待时机,却不知道他叫白颖薇干什么。白颖薇和雷雄对视一眼,站到窗前道:“孙队长,你要干什么!”

  孙副队长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把手围拢了嘴,大声叫道:“汽油拿到啦!满满三桶,下来拿啊!白小姐,你给我来照张相!”

  原来是为了这个!看他的样子,其实也是个少年吧?雷雄和众人又好气又好笑。他又在下面叫了几声,雷雄道:“你给他照一张,这兔崽子,也不分个时候!”铁汉阳在旁边笑道:“孙副立了大功,嘿,神气了!”

  白颖薇举起相机,调好了焦距,孙副队长又叫道:“你等一等,我摆个姿势——”

  “好,我数一二三。一……二……三……”

  当她数到三的时候,天边正好闪出一道霹雳,孙副队长在这闪电下站得如一杆标枪般直,敬了个一丝不苟的礼。雨水打到他的身上,好似被一股无形的气罩挡开,在身边形成一层白蒙蒙的水幕。

  白颖薇趁机按动了快门,闪光灯照亮了这年轻人的脸,他笑得无比灿烂。

  “好啦?”

  “好了!快上来吧。老杰和小山东呢?”

  “你们快下来搬汽油吧!我就不上来了。老杰和小山东都死啦,我也被龟儿子在手背上抓了一道口子,不能上来啦!”

  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右太阳穴开了枪。雨声盖过了枪声,一股红色的东西从他的左太阳穴喷出来,身体摇摇晃晃地朝后走了几步,终于跌下卡车。

  众人一时呆了。良久,铁汉阳像野兽般吼叫了一声:“孙副!”

  倘若不是旁边的四位警员拖着他,恐怕他就要从两楼的窗户直接跳下去了。

  雷雄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命令道:“黄宗仁、赵鹏,带你们的人下去搬汽油,其余人保持警戒!”

  两名小组长领命,站出来道:“第二第三小组,行动!”一个小组是三个人,两个小组就是六个。

  我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胸口,低声对雷雄道:“我也去。”他看着楼下的局面,大声对身后道:“给这位弟兄一件石棉衣,他也一道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2

  有人拿来一件石棉防护衣,这东西原本用来抵抗上千度的高温,现在用来抵挡丧尸的毒爪,倒也相宜。那警员问我要用什么武器。我道:“我的消防斧还在么,拿来就成。”

  从消防队员用的钢管滑至一楼,车库里果然停着三辆消防车。开头下来的六名警员,已经拉下手工开门的铁链。大门咯吱咯吱地打开。

  现在,我们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和无数丧尸。

  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二楼的警员纷纷开火,为我们掩护。远处,传来丧尸的惨叫。

  摸到卡车车厢后门时,两头丧尸正在啃噬孙副队长的尸体。他们被卡车挡住,形成一个死角,子弹一时打不到。两头怪物见又有食物到来,咆哮着站了起来,这一叫,原本塞得满满的口腔里立刻喷出碎肉,那都是孙副队长身上的东西。低头一看,孙副队长不但整张脸皮都被他们撕了下来,连右眼珠都被抠出来吃掉了。

  当先那怪物伸出爪子卡向我的喉咙,我灵巧地闪到身侧,一斧子砸飞了它半个天灵盖,再一斧捣烂全部脑浆。它几乎连痉挛都没有,便不动弹了。

  “斧子的滋味不错,嗯?”

  后一头丧尸似是对它朋友的尸体更感兴趣,趴下来慢慢舔食那些被捣碎的脑髓,当它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没有轮到我挥斧,无数愤怒的子弹已经轰碎了那丑陋的身体。

  警员们来不及看孙副队长的尸体一眼,只顾朝四周扫射。我用斧子砸开了卡车扭曲变形的后车厢门。三人在外围护卫,两人上车抬汽油,两人在车下接应。

  众丧尸似乎有所警觉,又或者血腥彻底激起了他们心中的兽性,嚎叫着朝我们冲来。妈的!早先他们不知都躲在什么地方,好似从地底冒出来似的源源不断。

  汽油很重,两个人才可勉强抬着一桶走,一共三桶,怎么也得三分钟才可搬完。可是我们支撑得了三分钟么?

  我不知道。虽然数十支自动步枪正在一起扫射,面前的丧尸也都变成肉渣,可是后续的怪物却越来越多。原本还可以看清街道对面的商店,可是到了后来,视野已经被丧尸挤满了。

  火力圈越来越小,渐渐有退到卡车后面的趋势,越过界限的丧尸却越来越多。我只顾机械地挥动斧子,偶有越过火线的丧尸,全被一斧两断。那斧子似是都发钝了,砍下去的时候生涩得很,要费很大力气才可从人的身体中拔出来。

  “妈的,卡壳啦!”我身后一名警员叫道,随后是一阵凄厉的惨叫——他的火力一时没有跟上,两头丧尸窜了上来,一头拉住他一条腿,把他抛到了尸群当中。他的落处,丧尸好似蚂蚁拥鲞头般一哄而上,从身子里掏出各色内脏,争夺着抛到空中。开始还可听到惨叫,很快便淹没在丧尸的进食声当中。

  再看搬动汽油的警员,他们正搬第二桶。

  其余警员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两桶汽油,应该也可支撑数辆汽车驶出很远了吧?我们再没有时间耗了。我对领头那不知叫黄宗仁还是赵鹏的小组长叫道:“撤吧!”他点了点头,亦高声叫道:“撤!”

  我们面对丧尸,倒走几步,一道灰影却从身后冲了上来。

  那是铁汉阳!

  他左右手均持着一支自动步枪,左右开弓朝丧尸扫射,口中大叫道:“孙副,我来啦!”

  他的目标,难道是孙副队长的尸体?

  我看了那小组长一眼,他一咬牙,挥手道:“上去掩护,掩护!”

  我们重新冲了上去。看到铁汉阳的时候,他正抱着孙副队长的尸体发楞——那尸体只剩下腰部以上的一半了。

  “走,走!”我砍翻围上来的两头丧尸,“想叫咱们都送命吗?走!”

  他从喉咙深处答应一声,放下孙副的尸体,继续朝丧尸扫射。头顶的火力一时间也强劲不少,我们面前血肉横飞,好似砌起一道红色的墙。

  “走吧!”我搡了他一把,想要捞起孙副队长的尸体,却捞了个空。低头一看,一头大约两三岁的童尸趴在地上,正用牙齿咬着孙副队长的尸体,费力地往外爬去。我一脚把这童尸踏得血肉四溅,外围却有两具成年丧尸已咬住了孙副队长的身子。我只来得及拉住他的右手,双方僵持片刻,只抢回一条手臂。

  可是,自己已经被丧尸包围!

  四面八方都是丧尸,都是黑色的利爪,都是喷吐臭气的口腔,都是腐烂的肉体。我的感觉好似跌进一个挤满蛆虫的粪坑,既恶心,又害怕。

  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把那条手别在皮带上,闭上眼睛挥斧乱砍,几乎每斧都劈进肉体深处。那些丧尸多有早几日便死的,又被雨水泡了半天,不但长出了尸蛆,亦变得腐软无比。往往一斧下去,便可劈开两头丧尸,圆抡一圈,便有五六个头颅飞到天空。从上落下来的雨,全都变成了赤色。

  你们要吃我的肉么?也得牙齿够硬才行!

  杀了一阵,周围渐渐空出一小块空地。看来丧尸也并非全无智能,至少和野兽一般,拥有对危险的预感。可是他们总是围着我,怎也不肯放过这到口的肥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4

  头顶的枪声渐疏,看来警员们是怕误伤啊!

  我终究不是机器,这样下去怕是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正在精疲力竭、头脑昏昏沉沉之际,猛地只听头顶有人高声大叫:“方平,卧倒!”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相信那人,依言卧倒。丧尸见我不再挥斧,全都围了上来。

  两道水柱忽然冲了过来,那力量好似两柄铁锤砸下!挤在外围的丧尸猝然不防,皆被吹散。

  那高压水枪,除了灭火之外,原还有这样的用处!我这时才想起,原先多有用高压水枪驱散暴乱人群的新闻。人的身体比丧尸结实得多,都可被驱散,何况丧尸了。

  消防局里,多得便是高压水枪啊!

  这两柄水做的锤子,在尸群中乱砸,力道和范围都比我的斧子强得多。一时间身体脆弱些的丧尸皆被射得四分五裂,千疮百孔;强韧些的也不免弹开数十米远,变做一滩烂泥。

  四周压力顿减。

  “方平,跑啊!”

  我摸摸怀里,那断手还在,这才直起身来。周围只剩一头十三四岁的少年尸,他穿着件印了根香蕉的T恤,茫然地四处摇头,双手好似得了疟疾般打摆子。

  我劈断了它的脊椎。

  “方平,跑啊!”

  这次我不再犹豫,转身边跑。跑过卡车的时候,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好似刚刚是去了地府的门口,打了个转。

  铁汉阳还在那里,吃力地将最后一桶汽油搬下卡车,对二楼竖起了拇指。我问他这是干什么,他狠狠道:“给他们点厉害的!”

  两名操纵高压水枪的警员且射且退,随着我们的后退,丧尸再次跳出来,刚才喷杀了那么多,似是根本没有减少他们的数量。

  等到逃回消防局,大门缓缓从上落下的时候,丧尸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卡车,像是覆满蟑螂尸体的蚁群,再也看不出里面原来有辆车子。

  “卧倒!”铁汉阳叫道:“老杨要打爆汽油桶!”

  我们刚刚卧倒,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冲击波将铁闸门都吹得朝里鼓了起来,无数碎片“砰砰”击打着铁门。只觉耳中一阵嗡嗡作响,再看停在面前的三辆消防车,车玻璃居然全都炸裂了。

  待到耳朵渐渐恢复正常,又听铁汉阳哑着喉咙在哭喊:“烧死这些怪物,烧死这些怪物的不是汽油,是孙副的血啊!”

  墙上的挂钟“铛铛铛”敲了三下。从昨日早上被老警察放出来到现在,也有二十个钟头了。

  可感觉却像过了二十年。

  人大约都是这样吧?刚才身处危机之中,倒也顾不上想些什么。现在隐隐看到了逃出去的希望,脑子里却胡思乱想起来:这一天下来,也不知杀了多少丧尸。回想手持利斧砍开肉体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寒战——那疯子一般的人,真的是自己么?

  明早之后,逃得出去当然是好,可是万一逃了出去,别的城市亦已受到了病毒污染,整个世界都成了丧尸的猎场,那该如何是好?这,绝非杞人忧天。

  可恨的COV公司!

  我狠狠一捶墙壁,掌心立刻感到一股针扎般的剧痛——刚刚一番剧斗下来,掌心都被斧头的木柄磨烂了。

  透过被爆炸震碎的窗户望出去,雨已渐止,只是滴滴答答牵扯不清,好似快要结痂的伤口,又被扯裂了一些。底下被烧焦的尸体,正向楼里倾泻着浓重的尸臭。

  走廊上,警员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低低地唱着: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当我离开它的时候,好象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当我和她分别后,好象那都他尔闲挂在墙上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师回来都他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象那雪崩飞滚万丈

  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亲爱的战友,你也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5

  他们的嗓子都哑了,又没有伴奏,唱出来自然并不好听。可是这十几个铁打铜浇的汉子一同发自肺腑的悲呼,却凝成了一股极为坚硬的力量。这力量之大,将弥漫在四周的黑暗都驱散了。

  铁汉阳撞进门来,对我笑了笑,道:“方哥,多谢你拿回了孙副的……他是我的老乡,平时很照顾我。”

  他的眼睛好似烧红了的炭,看来是哭了一场。我的喉咙哽咽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闷闷道:“你不要太伤心了,孙副队长既然拿来了汽油,我们如果走不出去,便是对不起他了。”

  他点头道:“一定可以出去的。明天我们有三辆消防车开路,上面都有高压水枪,又有这么多条枪。驶出临州不是问题。”

  “嗯。”

  我随便答应了一声,心里却乱如麻絮。所有的烦恼,皆指向了一个名字——妙舞。

  早先危机四伏的时候,还拉不及想。可是只要一空下来,脑海中就被这个名字盈满。耳边,似是响起她曼妙的歌声;眼前,好像浮现她动人的身姿,鼻尖,仿佛嗅到了她发丝间若有若无的幽香。

  她已死了。化作丧尸,吞噬着众尸的血肉,亦被众尸吞噬。

  “不!”我歇斯底里地大喝一声,倒把面前铁汉阳吓了一跳。我只觉浑身的力量都消失了,额头好似烧红的铁块一般火烫。

  妙舞不会死,绝不会!她亦是拥有神秘变身能力的超人,很有可能和公司的实验有关,如果是那样,她体内的血液,应该也带有对A病毒的免疫能力,她当然可以逃出去!

  “方哥,没事吧?”铁汉阳拍了拍我的肩膀,“无论有什么事,等到逃出去再说。”

  我苦笑道:“那也只有如此。”

  他见我愁眉苦脸的模样,还想劝我,走廊上忽然传来了警员们的欢呼,铁汉阳侧耳听了一阵,喜道:“快别想了,和我去听广播!”

  我一头雾水:“什么广播?这里还收得到外面的广播吗?”如果能够收得到外界的广播,那么,自然可以从中听出外界对临州瘟疫的反应。政府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摇头道:“收不到了。可是本市的电台节目还可以接收到的。”

  我不禁苦笑道:“那有什么用?本市的电台,难道还会有人在么?”

  他有些得意,道:“自然是有的。”

  “什么!”我大吃一惊,和他奔出去看。走廊上,十来个警员围作一圈,中间的高脚凳上摆着一台便携式收音机,音量已经开到最大,发出沙沙的噪音,可是噪音中间,果然有一个男人在说话!

  “大家好,这里是浙水文娱电台特别节目,我是主持人小刚。首先要告诉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一个坏消息和四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我们的导播李老师在三个小时前下楼寻找食物的过程中被僵尸发现了,他恐怕不能再为各位服务。四个好消息是:你们的主持人小刚依旧活着,编导可乐依旧活着,保洁员秦大姐依旧活着,此外,还听得到广播的诸位,大家都还活着。从大前天下午我们堵住楼层的出口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近六十个小时、三千六百分钟,这是一个奇迹,我们还将继续创造奇迹。现在,小刚先为大家的生存表示祝贺,播放一首张雨生的《大海》。”

  那是一首老歌,曲调倒也并不十分轻快。恐怕这主持人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倘若放些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之类的狗屁歌曲,根本是在自欺欺人。我低声问铁汉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铁汉阳道:“那几个人三天前就开始广播了,每天若没事,都要选定时段广播一阵,倘要去寻找食物,也会放些歌曲。昨晚他们却没有广播,我们都道是丧尸冲了进去,把他们全杀死了。还好没有,还好。”

  “怎么不去救他们呢?”

  “怎么没去?通往电台的道路,都被汽车堵塞了。我们强行冲卡,却被僵尸半路劫杀,损失了五个弟兄,实在冲不进去!”

  “那里怎么有电?”

  “那是政府电台下的分台,装有备用电源的,却不知能坚持多久了,唉……”

  我们只是说了这两句话,前面的警员回过头来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我们不敢再说话,只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听歌声悠扬。

  一曲歌罢,四周才渐渐有了喘息声。众人闭着眼睛,似是沉浸在歌声中不愿醒来。铁汉阳亦低声叹道:“不知明天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命再听广播了。”

  我干咳两声,没有说话。收音机中那主持人又道:“接下来播送的是是急救常识,今天要给各位朋友说一说外伤性出血的急救方法。出血虽然令人张惶失措,但只要马上救治,大多数不会致命。在伤口上加压通常可减少出血,让血液凝固。伤口内若有玻璃碎片和其他异物,可按压伤口外围5-15厘米处,把受伤部位垫高,也可减慢出血,加速凝血。若继续大量出血,可按压受伤部位的动脉,但这种方法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采用。方法步骤是:一,让伤者躺下,赶紧掀开伤口周围的衣服,但以不浪费时间、不使伤者痛苦为原则。假如伤口没有异物,立即用吸水的东西或直接用手紧压伤口止血……”

  他这么说,恐怕也只是求个心安。谁都知道,凡是被丧尸抓出血的人,再怎么包扎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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