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6
我翻了个身,伸手一把抓住了它的后腿,那好像是一把锉刀,简直要把我的五个手指全都挫掉了。
然后我看到了展定鸿。
他单膝跪在前方,双手握着手枪——我的手枪。脸上完全没有颓丧或者恐惧,只有平静。
死一样的平静。
“我也爱你。”他这样说着,射出唯一一枚带有维生素D的子弹。
子弹精确地刺破蝎怪的异眼,扎进脑髓,开始燃烧。
怪物发出的尖叫震碎了这一层所有的玻璃。
※※※
“我们走吧,僵尸大概已经到十楼了,他们阻挡不了多久的。”在楼道里,我对展定鸿说。他几乎在瞬间老了十岁。
“不。”他摇摇头,道:“那些人挡不了多久,我来断后,你快走吧。”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如果妙舞死在了这里,你还会走吗?你还会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吗?别劝我,男人不该去改变另一个男人的决定。”
我注视了他几乎有十秒钟,他的脸上一片坦然。我道:“小铃怎么办?她不能在没有母亲之后又失去父亲。”
“如果我出去,也会被以私藏军火等等罪名投入监狱,甚至直接枪毙,你希望她有一个被枪毙的父亲,或者一个战死的父亲?更何况……”
他摸索着抽出一根烟点起来,继续道:“你说得对,我是一个人渣和混蛋。因为我的缘故,使得城市遭受了这样的灾难。我并不乞求你的原谅,也不乞求小铃将来能够理解我当时的选择,但是……但是至少,我不希望当她回忆起自己父亲的时候,只会耸耸肩说:‘啊,那是一个人渣。’我并不完全是一个人渣,对吗?”
“你曾经是一个混蛋,但现在不是了。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混蛋,你并不属于那种会让儿女感到羞耻的类型。”
他笑了:“很高兴你这么说,真的。照顾我女儿,不要让她受苦,拜托了。”
“我会的,你……准备怎么干?我的房间里还有一柄伐木链锯,也许能够派得上用处。”
“不需要那个,我还有些COV公司留下来的力量增幅剂,那是真正属于魔鬼的好东西。再答应我一件事——找机会踢爆COV总裁榊原慎太郎的睾丸,行吗?”
“行。”
我背转身朝楼上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是一个混蛋,但同样是那种会叫自己的学生感到自豪的混蛋,教官。”
我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站得像一柄标枪那么直,也还了一个礼。
这辈子我再也无法见到他了,但我将一直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教官,使我对人类不至于完全丧失信心。
我离开了,楼下传来展教官的吼叫。
再见,教官。
※※※
到楼顶的时候,第一架直升机已经装满幸存者起飞。周围的天空中盘旋着无数钢铁怪鸟,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尸魔猎手。
我是最后一个逃脱的幸存者,上了飞机之后,军队的人向楼道口发射了导弹,轰碎了天台。没有丧尸会爬上来了。
直升机逐渐拉升,支撑我们生存数日的银瑞大厦彻底被丧尸占领,每个窗口都有丑恶的鬼脸探出来朝我们嚎叫,地面上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丧尸抬着头看我们,期待我们能够坠落。
我们当然不会。
我握紧妙舞的手,一同看着窗外姗姗来迟的旭日,虽然只是短短几天,我们好像已经在地狱里挣扎了百年。
但是终于逃出来了。
直升机绕着大厦旋转两圈,一架战机朝底层发射了数枚导弹,大厦歪歪斜斜倒塌下来,发出巨大的轰鸣。
听到巨响,原本一直呆滞的小铃忽然“哇”一声哭起来。
雷雄、杨友一、铁汉阳、高策、洪升泰剩下的两三名弟兄,全都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我们这班活鬼,在凄凉的哭声中,慢慢离开这座死尸之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6
铁 幕 背 后
“啊——”
恍惚中一声女子的尖叫将我从床上电了起来,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地躺在一间客房,而梦中的尖叫不过是清晨的军号。
暂时是安全的。
空气中漂浮着醇厚的生气,带有烤面包的香味;周围的一切温暖而柔软,叫人浑然忘却了过去的痛苦,一切都已经结束……也许我可以带着妙舞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始另一段生活。
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使人流泪。这里曾经是个清净的小镇,现在却被划为军事禁区,军队把所有居民都驱散,改做大本营。从窗口望出去,所见之处是一片灰色,镇外连绵搭起一片军营帐篷,马路上有一队队士兵喊着口号跑步前进,各种车辆川流不息,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硝烟。
城市的方向断断续续传来炮响。
我在这个房间呆了整整一天。昨天这个时候我们到达受降镇,一个姓沈的连长说,为了安全的缘故,要没有伤病的人先隔离休息一天,今天再去接受身体检查。他把我们带到这间镇里最好的宾馆,可不知为什么,别人都住在十楼以下的,偏偏我却被安排在十二层。
房间里有吃有喝有穿,还有电视和一台没有联网的电脑,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这般享受反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了。可是门外站着一队士兵把守,房里的电话也只能通到总机,沒有办法和妙舞、雷雄他们联络,竟似被软禁了一般,这却不知为何了。
到了七点半的时候,有一个勤务兵来送早餐,我趁机问道:“长官,我们什么时候去作检查?我老婆还在楼下,不晓得能不能见一见。”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士兵,脸上的青春痘还没有褪去,大概一辈子也没有被人叫过“长官”,红着脸道:“有规定的,有规定的。”
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拒绝了,顿了一顿,又道:“他们已经去检查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五点多的时候。”
再问,他自知失言,也不多说了。我尾随他出门,却见门外荷枪实弹立着一排士兵,倒像房间里关着什么妖怪一样,见我探出头来,全都紧张起来,连子弹都上了膛。我连忙笑着退了回去,心里却一阵发凉。
我自觉问心无愧,唯一可虑者,我和榊原秀夫是朋友,榊原秀夫又是COV总裁榊原慎太郎的儿子,如果军方要打击COV的话,此时说不得已经将榊原秀夫控制住,同时也来防备我了。
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了瘟疫和COV的关系,否则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另一个可能,军方知道了我是拥有强横力量的返祖者。这也并不奇怪——大汉国内军力主要分为首都派和沪州派两系,我所服役的沙虎保安公司便是首都派下辖的一支中型武装力量,而龙魂部队却是首都派最为强悍的军事支柱。能够知道沙虎的秘密,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是我从未干过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龙魂又能拿我怎么样?
胡思乱想了一阵,也没个结果,一时间连空气都焦躁起来。打开电视,尽是些歌舞升平的画面,要不就是国家领导人的会议,全然没有一个台播出临州瘟疫的消息。
无聊地看了一会儿,那个勤务兵又转回来道:“方先生,你有客人。”
我激动起来:“是个女的么?”
他摇摇头,让开了位置。在他身后是一架电子轮椅,上面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龙魂标准的浅灰色作战服,从肩章上的红杠来看,职位恐怕不低。
我盯着他的空荡荡的裤管和枯树皮一般的脸看了很久,才回想起是我在沙虎时候的另一位教官,王彪。
“老师!”
我不见他,已有八年,今日见了,分外觉得亲热。看来当时他留在军界发展,倒混得比在沙虎时更加出色,如今作了龙魂的高级将领。老师待我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必定不会害我。有他作保,那么说不定连榊原秀夫和COV的干系,都可以解释清楚的。
他扶着轮椅的滚圈蹭了两下,把轮椅驶到我面前。恍惚之间,我有些不知所措。老师好像一颗饱经沧桑的老树,短暂的时光根本无法在他面孔上留下痕迹,他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看着他,我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父亲、展教官都活着,阿妈也没有病,天很蓝,从来不下雨,空气很干爽……
整个世界都很美好。
我几乎要哭了出来——即使在城里时,也从未这么激动。王老师是往昔生活的一个代表,现在他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段美好的时光却永远不会再回来。
直到死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7
我立正了,对王老师敬了个礼,高声道:“长官!”
他坐在轮椅上还了个礼,目光放在我身上,像要把我每一寸都看过来,良久之后,眼眶里也有些湿润,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方总算生了个好儿子。方平,我们有八年没见了吧?”
“是。”
“八年了……你母亲还好吧?”
我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说了实话:“阿妈很好,现在正托一个朋友,带到东瀛疗养。”
“那就好,那就好……”王老师沉默了一阵,“那时候沙虎解散,我为了留在军界,四处奔波,想办法,日子过得很苦,一时竟顾不上照顾你母亲,直到留在龙魂,稳定下来之后,这才想作些补偿,谁知老展已经把你母亲接走了。哎……本来以老展的本事和抱负,人又在壮年,前途比我广阔得多。可是他为了你母亲,真可说放弃了一切!”
我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许多曲折的:“展教官不是嫌军中党派林立,无法出头,这才离开的么?”
“党派林立那是有的,可是像老展那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人要。我们周火德司令求贤若渴,连我这样的瘫子都要,何况老展?那时候分明已经说好让老展进龙魂,薪金比在沙虎时高两个档次,可最后老展还是拒绝了。他和我说,他已经对不起老方一次,不能再对不起老方第二次……”
我脑中有些很古的东西被触动了,仿佛有个披着麻布的汉子,正拿长剑敲在青石上作歌,两行泪水终于抑止不住,滚落下来,灼痛了皮肤。
“展教官已经,已经死了。”
“不是死,是牺牲。”
他的声音像榔头敲击铸铁,包含着无限悔恨。王老师苦笑道:“方平,你道我们为什么不早些前来救援,可是真有这么简单么?临州地区发生规模如此巨大的一场瘟疫,哪里是说扑灭便可扑灭的。龙魂十多天前便接到命令开拔了,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可开到的。军方对瘟疫又没有底,不知怎么防范,总不好叫当兵的平白往里冲,于是只能围城封锁,阻止感染者出城。防化服没有备妥之前,原本是没有安排救援,也根本没有料到还有幸存者能够坚持着的。”
我吃了一惊,想想也是。几万大军突然调动起来,确实不是一两天便可完成的事,我道:“那又怎么……”
“因为在你们中间,有两个很有战略价值的人。”
我感到一阵迷惑。我们中间最大的官员也就是副市长李义真,我不相信这种人会值得出动军队来救。而王老师的官职显然没有大到能够出动军队来救自己弟子的程度。
更何况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中间有些什么人,要知道在那之前我们完全没有联系过。
“那是谁?”
“你。”
“我?”
老师有些忧伤地看着我:“作为你的父辈,我很不希望看到你成为权力交鋒的武器,可是作为一名军人,有时候我不得不泯灭自己的人性。网早在你参加返祖实验的时候已经撒开,沒有人能够逃脱的。”
我心底一阵猛跳,看来果然是返祖实验的地方出了纰漏,可是军方怎么可能知道实验成功了?这只不过是最近几个月的事。
除非他们和洛贵之一样,一直监视着我。
“我简单说吧,沙虎解散之后,陆军第四研究室也跟着败落了。一部分研究员随各种渠道进入龙魂势力内的研究所,拥有强大资金支持之后,返祖计划重新被提上日程。在沙虎还未解散之前,洛贵之博士已经成功地进行了第二次实验,激发了一位名叫谢少维的实验者体内的原始能力。后来,谢上尉随着第四研究所余部,同样编入了龙魂部队。”
“谢上尉在实战中表现出来的超强战力,使军部明白了超能战士的广阔前景。当得知在谢上尉之前,还有另一名返祖者的存在,对你的监控便提上了日程。可是这计划还未付诸实施,临州瘟疫便爆发了。那时候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直到——直到最后得到了你的消息,权衡利弊之后,军部作出解救你们的决定。”
听了他的话,我才知道自己想的太天真了。自从接受了返祖实验开始,我就永远沒有办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无论COV也好,军方也好,都是一样的,把返祖者当成某种威力强大的工具。
或是某种威胁。
COV想要招徕我时,还可和他们对抗;军部如果想将我切片研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军部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你能够自愿地留在龙魂,为党、为国效力。毕竟凭借你的强横实力,实在不能完全没有控制的。洛贵之落到COV,这已经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这不可能!我心道,如果军方真的像老师所说,没有监视我,他们是不可能知道我拥有“强横的实力”的!
忽然,我只觉得自己和老师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封千里的高墙,再也看不透对方。难道他也像当时的展教官一样,在欺骗我?
“现在我该怎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8
“周司令的意思,希望你能够加入军团内的特殊部队,不过一切还是等先去见过司令再说吧,他对你很感兴趣。”
“好。等一等,老师,我想见一见我的妻子,她也在幸存者中间。”
“你的妻子?”
“是,她叫妙舞,可能,可能有些生病。”
这句话也没什么吓人的,可是老师浑身明显地颤了颤,不敢相信地叫道:“她叫什么?”
“妙舞。”
“……她是你的妻子?”
我有些尴尬地回答道:“我们准备出来后就去民政部门登记,你知道的,不过一张纸的事情。我们很恩爱。怎么了。”
他半天没有说话,皱紧眉头在想什么问题,最后道:“没什么,见了司令再说吧。”
※※※
军部大本营设在受降镇中学,可是军用吉普却朝镇外开去。这辆车经过特别改装,专供王老师使用。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绝不需要旁人负责他的行动。
“我被炸断的是腿,不是人生的道路。”他曾经这样说。
行到镇外,火药的味道更甚,空气中隐隐还带着些腐烂的臭味,好像上风处正有一座肉类加工厂正日夜不停运转着,将一条条生命送到死神的胃里。
看那走过的一队队士兵,有些是已经战斗过的模样,衣衫都破损了,可是除了表情稍稍有些压抑之外,倒也并没有特别惊慌的模样,不愧是全国第一的强兵。
老师心里像压了什么事,也不说话。我脑子里很乱,不由想起这支部队的历史。
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大汉又经历了国家前进党和自由民族党的内战,前进党获得内战胜利之后,便建立了大汉民主共和国。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可是仅仅一年之后却又爆发了第二次新罗战争,国家面临着和美国全面开战的危险。
当时的国家完全没有实力和美国进行一场全面战争,两个核国家开战的后果更是整个世界都无法想象的,但大汉也不愿失去远东最重要的盟国。于是出现了世界军事史上最奇怪的一幕――大汉政府军以一个兵团一个兵团的编制大规模裁军,之后将这些“退役”军人编组成为民间的保安公司,通过各种地下渠道配备武装,开赴朝鲜战场,称为“义军”。美国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把戏,可是他们也不愿和大汉正面宣战,于是一场不明不白的战争又持续了三年才告终结。
龙魂部队,便是这场奇怪战争中大汉方面的王牌,前身是大汉前进党工农革命第三独立纵队,之后改编为国家革命军新七军,内战爆发之后扩充为大汉革命阵线第三野战军。算得上是前进党王牌中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
朝鲜战争结束之后,按理说应该把军团恢复正规国防军编制。可是这时候国内却又爆发了史无前例的第二次革命,在这场长达十年的浩劫之中,前进党内部逐渐分化为两派。沪州派依托全国最大的经济中心沪州市,掌控了国家大部分经济实力,并以此为后盾,压迫国民大会进行军事改革,以期掌握更多的军事资源。在这种情况下,逐渐失去人心的首都派当然不会让这些非编制的军事力量被“改革”掉。这些所谓的“保安公司”也就一直这样奇怪地存在着,虽然花费着纳税人的金钱养活着,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该对谁负责。也许是整个党,也许只是国家军事委员会主席金泽成元帅。
至于周火德那个人,我以前倒也知道的。八年之前,他还只是龙魂部队当中的一名特种装甲部队指挥官,人称“钢铁屠夫”,曾经三次因为滥杀平民而被军事法庭起诉,却全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这人作战勇猛,也精通战法,只是因为杀戮太甚,竟升不上去。八年之后,终于还是给他坐到司令的位置上去了。
行到郊外,沿着一条大河又开了一段,前方出现一处被铁丝网拦住的军事禁区,路中央竖着一块红牌子,上面用白漆画着一个骷髅头,两边写着“危险”的字样。
过了岗哨再行一阵,便看到一座临时搭起的简易主席台,七八名龙魂的高级将领正坐着观看。我们停下?砗螅 矫 勘 葱欣瘢 馐焙蛭也胖 劳趵鲜Φ闹拔袷恰案弊懿文背ぁ保 饪烧娌凰阈」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8
这“机器”似乎感覺到我的存在,微微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只是这一眼,就叫我几乎喘不过起来,好像被导弹锁定了一般。这种感觉叫我想起了和鹿毛繁太对阵时的情景,不由又是一阵颤抖。
这时候,背后的士兵也没有那么好说话了,用枪托捅了捅我,喝道:“下去!”
那高压电网只裂开一道很小的口子,也不知这机器是怎么下去的。我回头望了一眼,王老师站得很高,对我点了点头。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我深呼一口气,顺着坑边的阶梯慢慢走下水坑,浑浊的河水淹没了我的下半身,底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哈,这多么像两名奴隶,正在给高贵的主子表演角斗?
我又回望了一眼,无论周火德是个什么样的军人,用这种方法对待一个战士,那都是不能忍受的!
我和机器人各站了水池一边,却听电网四角绑着的四支喇叭里传来声音道:“三·六单兵作战系统第五次战地实验,现在开始。”
这机器人朝前走了两步,从颈下的发声装置里传出话来道:“要来了,注意。”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是谁,水面靠近闸口的地方就像是滚水沸腾一般冒出无数水泡,那小水闸已经升了起来,这条水道挖得极深,水闸到头还未露出水面,可是下面却已经开了一个大口子,好在这里的水面也不比河里浅多少,两边倒还平衡。
只是,水面“沸腾”的区域却逐渐扩大开来,好似水底有一群大鱼被放了出来,正拼命挣扎,四处逃窜。
我把全部心神都放在那机械人身上,忽觉脚下水流湍急起来,有一股大力从右下方袭来,不由往左一闪。水面“哗啦”溅起一大片灰色的水花,一条散发着恶臭的黑影跃出水面,朝我扑来,被我一招侧踢,踢飞两米开外,重新落入水中。
这东西从水里站了起来,水珠顺着它腐烂的皮肤滴滴答答坠入水面,使水面几乎变成黑色。
它朝我露出了熟悉而和善的微笑。
一条丧尸。
我们的打斗惊动了水底其他的生物,他们一个一个站了起来。高些的丧尸,河水只能淹没腰部;而那些童尸,只是露出半个头颅,有些连头颅都没有露出,只在水面浮起一蓬散发,像是黑色的水母。
小小的池塘里,立着三十多头丧尸,像是三十多根被水腐蚀了的木头。
即使在大厦里的时候,我也没有感到这般惊骇,被冰冷的河水浸泡着的下半身一阵阴凉,好似被一只苍白的烂手捏住了睾丸,那只手被鱼咬得只剩下骨架了……
丧尸们机械地转动头颅,寻找食物。他们昏黄的眼珠钉在我的身上,然后摇摇晃晃围拢上来。河水的浮力使行动变得困难,丧尸不断摔倒,有些干脆不再站立,直接在池塘底下爬行。
像被踩出内脏的蟑螂一样,爬行。
包围圈已经形成。
拼了!
我一把揪起水中一蓬散发,把下面连着的头颅猛地扭转,这条丧尸被水浸泡得有些久了,肌肉很酥,一下子就把整条脊椎抽了出来。我捏着尾椎,把头颅当作锤头,就成了一柄流星锤。我握着锤左右舞动,等锤头碎烂的时候,丧尸已经被挥倒了五六头,包围圈破开了一个口子。
我尽力跑出去,冷不防面前出现一道高大的铁墙,正是那机械人。
“没有地方可逃,你刚才干得很棒,继续干下去。”
“你他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周火德。”
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我不由一怔。周火德是军团最高指挥官,难道会亲自参加兵器测试么?何况是这样危险的测验。难道他自信丧尸咬不穿身上的铠甲?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他背后已经传来一阵金属扭动的声音,两支枪管从双肩往前翻起,枪管对准了我。
我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不行,我来。”
“妈的!”
我跳得那么用力,几乎把腿上的肌肉全部绷断。即使腥臭的河水和漂浮的内脏也算不上什么——在我的身后,周火德已经开始了扇型扫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9
他在半分钟里起码射出了三千发子弹,我躲在污浊的河水中,感觉无数碎肉雨点般散落,把这池塘变成一锅臭了十天的烂肉汤。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至少亲自上阵,不是吗?
可我还是想踢他的屁股。
枪声戛然而止,剩下空枪管转动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心想这真他妈是狼狈的一天。我像个愚蠢的娘们儿那样,叫人给耍了。
他已经把沉重的机枪和弹药囊抛到水中,左右手各握了一支特制的超大口径手枪,左右搜寻残余的丧尸,但我想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为什么?”
这句话刚问出口,一枚子弹就贴着我的左耳擦过,接着背后的水面“哗哗”作响,一条丧尸呜咽着倒下。
周火德这才开口说话:“有人告诉我你是一个强者,正巧我需要一个强者,所以我决定和你谈谈。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把谈话和测试兵器放在一起进行。”
“泥塘就是你的会客室?”
“战士不需要会客室,不需要厕所和浴室,不需要床和墓地,战场是我们的一切。我会和那些超过两百斤的猪猡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聊些狗屁文件;,但我只和最强的战士一同杀敌。”
“你差一点杀了我!”
“我曾经干掉过一个军长、三个师长,还有无数党代表,全是自己人。”
我一时哑口无言。八年前就听说周火德是一条嗜血的疯狗,没料到当了军团指挥官,还是像个突击队长般冲动。这时候我是人在屋檐下,怎么也不能闹得太僵。我放低口气道:“周司令,我只是一介平民,你要我做什么?”
他点了点头,对我的口吻很满意的样子,道:“我们直接说话。COV公司在临州设立生化实验室,以大汉普通民众为载体,制造丧尸、潜行尸、尸魔猎手等等生化战士,这件事情一旦挑明,那就是能够令整个世界都发抖的大事件,甚至大汉和东瀛、美国的关系都会急剧恶化,即使发生战争,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是不能随便指认的。我希望你能够带领一支精锐的小部队,攻入蜂巢,夺取COV在大汉犯罪的证据。”
他的话不多,可是每一个字都敲进了我的心里,简直把我的胸口都敲碎了。一时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脑子里是否有一台监视器,否则周火德怎么会这么清楚瘟疫的真相!
这是不可能的!
我因为机缘巧合,又有榊原秀夫的帮助,才能够稍微了解一些内幕情况,可是军方才驻军几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了解那么多?特别是“潜行尸”、“尸魔猎手”这样的专用名词,如果不是COV内部的人透露,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军方已经对榊原秀夫用刑了?
这念头在我脑中打了个机灵,我厉声喝道:“你们把榊原秀夫怎么了?”
周火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道:“我们注意COV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早,两年之前,我们就开始在公司内部安插人手,一年之前,我们就开始试图攻击COV的网络系统,可是COV的电脑网络从物理上与外界隔绝。于是我派出了专精电子战技术、和你一样同为返祖者的谢少维上尉潜入公司,可惜也失败了,甚至连谢上尉也落入了COV的陷阱。因为没有能够及时了解COV的阴谋,使得临州发生了那么严重的瘟疫,那么多同胞死于非命,如果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的话,那么实在是对不起这些冤魂。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曾经潜入COV,并且成功地窃取核心资料的人。”
如果说他刚才的话只是一排子弹,那么这句话不亚于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把我的魂魄都炸飞。这个消息当然不会是榊原秀夫告诉军方的,假若榊原秀夫愿意说,那么他当然也会愿意把资料交出来,那就用不到我了。
可是这件事,只有我和榊原秀夫知道。
看来军方在榊原秀夫那里,也安插了人手。
那些人原本就是榊原秀夫安插在公司内部的,没想到最后却是军方的人,而这“最后”又是真的最后么?他们会不会又是另一股势力的棋子?这个螳螂捕蝉的游戏,实在不太好玩。
我只觉满嘴苦涩,不由道:“你们到底把榊源院长怎么样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城里的确切位置的?”
周火德微微抬起头来,道:“没人碰榊原秀夫一根汗毛,我相信他早就把窃取的资料运回东瀛了。我们的大部分情报都来自谢上尉。”
“谢上尉……他不是被公司逮住了吗?”
“是的,谢上尉在被COV逮住之后,被迫接受了某种试验,虽然造成了暂时性失忆,但却逃脱了,后来谢上尉被一个平民收留,直到十天前恢复记忆,我们才重新取得了联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9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可是又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谢上尉他……”
“在失忆期间,她被人叫做妙舞。”
“妙舞”这两个字似乎是有电的,从水里把我整个身子都麻翻了。不知为何,有些想笑,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鼻尖却又有些泛酸,低头看自己的倒影,水面却因身子的颤抖,泛出几圈漪涟,只看清一些细碎的色块。
恍惚之间,我又有些宽慰。不管怎么说,妙舞总算不是COV研制的生化怪物,不是滥杀无辜的恶魔,她总算是——战士。
我的妙舞,我可爱的、脆弱的、温暖的妙舞,她怎么可能是个战士,是个军人?她怎么可能冒着那些枪林弹雨,潜入COV,干和我一样危险的勾当?这样的事即使叫我这个男人来干也是九死一生,他们怎么可以叫她,一个女人,去干!
更重要的是,她恢复记忆了?
这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但终于发生了。显然,有关我的消息,都是妙舞报告给军方的。作为军方特工,这该是再正常不过的吧?她不再是我的妙舞,她只是谢少维上尉。
只是……十天之前,我们还没有进入大厦,如果那个时候她就恢复了记忆的话,那么她和我在月光下的誓言,还能当真吗?我这个平凡无奇的人,能够渴望两次被同一个女神青睐?
我的心里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定了定神道:“周司令,我想知道妙舞——谢上尉向你说了什么,我并不太愿意为军方做事,特别不太愿意重新回到充满丧尸的城市,回到蜂巢去送死,但是如果,如果……”
尽管在面罩后面,我也感觉到他正在笑着:“ 你是想和谢上尉结婚么?”
他这么一说,我心中大快,又有些不敢相信,鼓足勇气高声道:“周司令,我不只是想,我是一定要和她结婚。不管她叫什么名字,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她还要服役多久,我都要和她结婚的。你既然这样说了,想来也不是全然不同意。只要能娶她,我什么都能做的,就算你叫我去刺杀美国总统,或者炸掉自由女神像,OK,我会去的,只要能娶她!”
周火德举起机械臂做了个手势,我感觉身后的水流又开始滚动起来。某种更加邪恶而强大的力量逐渐涌现出来……
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那是潜行尸,很多潜行尸。
“证明给我看,你有这个能力。”
我不再说话,右臂开始膨胀。
※※※
天空像一条撒了毒药的河。
夕阳把松散的云层分隔成细碎的红鳞,那是无数赤色的大鱼在河里翻腾;但是随着太阳落山,赤鱼全都毒毙,翻出死灰色的肚皮,这时候天空一片惨白;再过半个小时,云朵开始腐烂,逐渐和墨蓝色的天空混为一体。
磷火一样的星群闪烁。
太阳落山了,明早还会升起;幸福的日子过去,却不知能不能再回来。想起和妙舞一同生活的那两个月,我们共同享受纯净的时光,一切都是那样简单自然——可是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司机和失忆少女的爱情故事了。
背后的河堤上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我把目光从弯曲的小河收回来,往后望去。
她变得更加动人了。灰色的迷彩服妥帖地勾勒出全身美好的曲线,贝雷帽包裹住了满头秀发,只露出一如往昔的明眸,她的笑容依旧,却在天真之外,多了一份内敛成熟的气质。
我痛苦地发现,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对我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特别是停留在手上,趁我还没有沮丧之前,先拉开了迷彩服的拉链,拉出挂在脖子上的坠子:“戒指——军队里不许戴戒指的,所以就挂在脖子上了。”
我笑了,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落地:“我该怎么叫你,妙舞还是谢少维?”
“随你。”
她在我身边坐下,把手自然而然交到我的怀里。触摸着这纤细精致的艺术品,我才不至于以为这只是自己荒谬的幻想,也由衷觉得无论周火德叫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们有很久没有说话,只是贪婪地呼吸对方的气息、感觉对方的心跳、享受那种内心最深处无言的共鸣。但是我肚子里有许多问题要问——我和她是一体的,可是我还不知道她的过去,那就好像我自己失忆一样难受……
她感觉到了我的不安,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道:“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好。”
她的故事没有什么出奇的。一个因为性别而被抛弃的孩子,在一座破落的县城的破落的孤儿院度过童年,她的玩具只有黄沙和枯叶。后来有一天,孤儿院的老师告诉她说,他们没有钱了,也没有办法为她申请助学贷款,因为这个时候她只有小学五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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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0
“那时候的学费每个学期收四百六十块,再加上杂费和学习用品,大概五百块。我们一共有二十多个孤儿要读书,有些上了中学的,那就还要翻几翻。县里每年拨款一两万的样子,可是我们很多都是有病的,光是看病就用光了。本来我们有一个阿姨,在南方打工,每年都寄钱回来的,后来她得性病死掉了,我们就辍了学。”
唯一免费的学校是沙虎开办的保安培育学校,那是专为雇佣军输送后备力量的民间军校。妙舞的孤儿身份起到了作用,她在军校学习五年,然后进入沙虎——也就是说我们曾经共同服役过一两年。之后孤儿院所在的县城进行大规模旧城改造,原来的地皮建起了豪华的县政府办公楼,沒有人愿意来管孤儿们的死活。
她需要钱。
这就是她的故事。和其他千千万万普通的故事不同的是,她不用去卖淫,而是和我一样躺到了实验台上,接受种种不知名的药剂灌注。比我幸运的是,她当时就显示出了远古山猫的特征。那种动物是现代猫类的祖先,还未丧失野性,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
因为这样,实验虽然没有判为失败,至少在军事上并无价值,研究陷入停滞,直到沙虎解散。
之后,好像沉睡已旧的精灵忽然醒来,她偶然地显示出了另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心灵感应、预知、遥感……这种能力并非每次都有效,并且需要结合某些电子设备才能成功,但是已经足够叫她进入龙魂,成为特别侦察科的王牌特工。
她接到的最后一次任务是:潜入COV公司大汉总部,在公司内部封闭的网络上安装“节口”,那种东西可以使外界的专用电脑攻入封闭的局域网络,可是任务失败,她被人发觉。
随后的事她不太记得清了。只是记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把她送入某种形如磁共振设备的仪器之中,然后就是剧烈的疼痛、古怪的麻木、冰冷的酸涨……
记忆在遇见了那个小司机的一刻,重新凝结。
也许是回想起了并不愉快的童年,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随着这沙哑的声音,我感觉内心深处的那块空缺被填满了。是的,她不是凭空而来的天使,不是科学家制造的实验品,她拥有自己的过去,一段完全没有我存在的人生。
她还拥有自己的事业,一个出色的特工。她会放弃这份前途,和我走吗?
一缕卷发顽皮地逃出了贝雷帽的束缚,我不由自主地把它捋顺了。我们的目光相接,随后就是自然而然的吻。
和以前一样的吻。
“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话吗?我……有些害怕。”她含混不清地说。
“怕什么?”
“怕改变,怕自己特工的身份,叫你退缩,所以我不敢告诉你自己恢复了记忆,直到那天——”
她抓住我的手,露出那枚白色的齿痕戒指:“你发了誓的,对不对?”
“对。”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其实她根本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也许军方可以教会她各种战斗的技巧,但却无法叫一个人变得成熟。
“很多人都待我很好,但都是有原因的。孤儿院里的老师待我好,可是他们说,维维啊,你要用功读书,将来养活其他小朋友……学校里的老师待我好,可是他们经常要我牢记党和王将军的恩惠……周司令待我也很好,可是我知道他只是需要我的超人能力……方平,你又为什么待我那么好?当时你为什么要救我——一个失忆的麻烦女孩儿?”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需要一个人对我好,所以我对你好;也许因为我需要人来拯救,所以我救你;也许因为我想要一个人来爱我,所以我爱你。”
这个答案似乎让她满意了,女孩儿闭上眼睛,靠着我的腿睡了下来,打着哈欠说:“明天……就又要开始原先的生活了,真想永远生活在那两个月啊。”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离开。周司令答应了我,只要我能够——”
“嘘……别说。”
她似乎睡着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开口问她究竟告诉了军方多少关于我的事,也没有问她如果要在军方和我之间作出选择,她会选择谁。未来是一片灰暗的混沌,但此刻她真真切切地躺在我的腿上……
河水静静地流淌,我们也不知坐了多久,她终于睁开眼睛,轻声道:“你要小心周司令。”
“什么?”
“我不该说这个的,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周司令不是个坏人,如果说当今的上层将领当中有誰真心希望大汉强大,那就是周司令了。但是,但是我不确定他用的方法是否正确,他可能很早就——”
她刚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不动,把手指按到耳垂上。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耳朵上镶着一枚金属物质,似乎是某种通讯器。
“怎么了?”
妙舞的表情显得很奇怪,她说:“榊原秀夫自杀了,他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他们没有让我看到榊原秀夫的尸体,只是递给我一张写满工整汉字的纸,让我坐在他们规定的房间里看——毫无疑问房里塞满了监视监听设备。纸是最普通的20×20信纸,字用铅笔写成,然后仔细地折了三折,变成一个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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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1
角上有淡淡的血迹。
他们说,今天榊原秀夫的精神状态不错,甚至开始就机密资料和军方讨价还价,这是让人放心的好迹象。中午时他吃了一大碗三丝粥,喝了罐牛奶,并且要求在晚上吃到寿司,午睡之后他交代了一些COV的内部资料,一直到下午三点半,大家都有些累了。于是他提出想写一封信给他在东瀛的联络人——这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军方也不会把信发出去,更何况保安都在门外守着,一有情况便可立刻阻止。他们给了他一支铅笔和五张稿纸,他写了一封给我的短信,然后把铅笔夹在指间不断摇晃,忽然扎进了自己的左眼球,等保安人员冲进来的时候,脑浆已经喷出来了。
那封信是这样写的:方平你好!
首先请原谅我冒昧的写这封信给你——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军方对你的怀疑,试图从你这里得到在我身上得不到的东西。可是想到即使没有这封信,只怕他们也不会停止对你的折磨,我只能表示深深的歉意。
说来,这还是十年来我首次离开这个国家,回到我的家乡。东京的高楼大厦、北海道的秋刀鱼、隅田川烟火大会……即使是故乡泥土的芬芳也使我魂牵梦系,永世难忘。
我常常问自己,是什么力量使我远离故土,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奉献我十年的青春?当然,我和你说过,是我对妻子的爱和对大汉人民的赎罪感,我并没有欺骗你,但那并非主要原因。我要拯救的不止是大汉一小块地方的一小群人,我要使这个世界上所有陷入疾病、战争、贫困、不公的可怜人脱离苦海。这项工作耗费了十年时间,可是我一直没有后悔。
当然,我现在之所以能够带着愉悦的心情说出这件事,那是因为,我成功了。
一个完美的新世界即将诞生。
我唯一后悔的是那时候的犹豫矛盾——你是知道的,为了挽救病人的生命,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割去他身上的毒瘤,或者切除整条肢体,或者用一件并不属于他的内脏代替原来的,或者在他身体里塞进一些冰冷无情的电子产品。
如果让一个完全不懂得现代医学技术的古人来看我们进行手术的场面,他会认定我们是一群多么残忍的魔鬼,他会觉得那是多么邪恶的场面!鲜血、残肢、电击器、针管……有时候我们并不成功,于是只好耸耸肩,把那些插在病人身上的管子除去,给他盖上白布,然后不动声色地干我们下一件该干的工作——如果看到这里,那位古人又会认为我们是多么铁石心肠的机械呢?
问题就是,手术总要付出某些代价(肉体的、精神的、时间的、金钱的),?K且不一定成功。有多少患者因为一场谈不上失败的手术而削减了生命的质量呢?也许让他们在家里快活地过完最后一段时光,不是更好吗?
正是出于这样的犹豫,我放弃了立刻为这个世界进行一场脑科手术的念头。
然后就是尸变。
关于那场灾难,我们已经说过很多,它叫我见识到了世上最丑恶败坏的场面,也叫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腐烂到了何种程度——榊原慎太郎、COV、大汉政府……这些毒瘤并非独一无二,并非前无古人,人类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那么多类似的事件,而其他国家和势力却在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呢!
因为一时的犹豫,已经导致数百万人死亡了,你也许可以稍微想象一下我内心的悔恨,尽管你的想象无法表达这悔恨的万分之一。
于是我对自己说,干吧,把他们切除,换上一些好的器官,即使并不成功,情况难道会变得更糟糕吗?即使这个世界能够以现在的方式苟延残喘几百年,无非是搅得更加乌烟瘴气,人类的希望难道就在这泥潭里吗?人类难道就不能过一种新的、永远和平幸福的生活吗?
在这场革命中,我唯一挂念的就是方平你和你的那些朋友。是的,这个世界并不止丑恶的噬人花,也有像你这样真正坚持原则的人,谢上尉、雷雄、展定鸿……人类的希望也许就在你们这样的人身上,如果我的革命对你们造成了什么伤害的话,我起誓,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们,真正的大树会茁壮生长,获取属于自己的阳光。
窗外的云朵已经开始燃烧,东京上空也有同样燃烧着的壮丽云彩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再见,期待有一天能够再次和你并肩作战,除掉一切身体和内心的魔。
不要为我难过,耶稣死后三天重生,我只需要一刹那。
你的朋友榊原秀夫
二一四五年六月三十日又及:伯母在东瀛一切安好,待事件平息即可回国,请勿担心。另,请替我向谢小姐道歉,为了那些她所遗忘的伤害。我并不企求谅解,为了和平的世界,我愿背负所有仇恨。
如果说在接到榊原秀夫的死讯之前,我对整个事件还只是疑惑;那么现在,我已经决心用尽所有办法,去找到事实的真相。如果榊原秀夫不是一时精神错乱的话,他的话里一定包含着未知的阴谋。当然,我相信他和COV并非一路货色,但这才是我所担心的。他并非是爱说大话的人,而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决心却叫人不寒而栗。
他对妙舞干过什么“被遗忘的伤害”?他怎么知道妙舞的真姓?如果不是这两天军方透露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以前就认识了,但妙舞却没有提起过。
被遗忘的伤害……
我知道自己所有的表情都被安装在房间各个角落里的摄像头捕捉,传送到某个分析室去,那里的专家可以通过高科技仪器判定我内心的真实感受。一旦他们判断我对信上所说的“计划”有一丝一毫的了解,毫无疑问我将会被投入黑牢,接受十八般酷刑。但是我脸上迷惑的表情很是完美,所以过了五分钟,左边的墙壁像一扇滑动门一样朝两边裂开了。
后面就是分析室。即使隔着一面钢化玻璃,我也明显嗅到了一股火药的味道,那个巨人简直占据了分析室的一半,不,他根本不像人,只是一头直立的穿着军服的狮子,或者是一颗树、一坨冰、一块石头、一段钢筋、一枚炸弹!
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他就是周火德。
看来即使没有那什么“单兵装甲”,他也可以轻松将几十头丧尸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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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1
他的双眼在越战时受过化学毒剂的伤害,使得视力严重衰退,现在他不得不依靠一副一半植入脑部的电子眼镜生活。这东西像一副小型红色墨镜,只是没有镜腿,因为埋入皮下的缘故,使得眼窝附近的皮肤有些扭曲——但在他伤疤纵横的脸上,根本不算什么。
他并不解释为什么墙会突然裂开,径直道:“我们并不害怕COV的阴谋,因为那阴谋已经实施了,再没有后着;但是政府对榊原秀夫的动向感到非常怀疑——事实上我们就是从榊原秀夫那里才顺藤摸瓜找到COV的,有证据表示,榊原秀夫和超过一百宗儿童失踪案有关,我们想搞清楚他在干什么。方平,你能告诉我们什么?”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相信榊原秀夫会和什么儿童失踪案有关。周司令,也许你不相信——我在榊原秀夫介绍下进入COV工作,之后为他窃取了公司的机密资料,作为回报,他送我的母亲去东瀛治疗脑部疾病,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
现在玻璃后面有四个摄像头明目张胆地对准我了。在这些高科技制品的观测下,所谓“不动神色”只是一句笑话,即使肌肉细微的抽搐也可以解释出无数种寓意的。
但是,即使有四百枚摄像头也比不上周火德的红眼那么骇人。
可我真的一无所知。
“看,周司令——”我假装轻松地说,“现在我们要解一道共同的难题,有些条件是你知道的,有些是我知道的,如果你先把那些你知道的东西说出来,也许我可以想起有什么相关的信息。”
他思考了几秒钟,对旁边的监视人员说了句什么,我们面前的钢化玻璃缓缓朝上升起。然后他朝我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在我原来的座位上,说道:“这件事由我们接手是四年之前,本来儿童失踪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但那一年浙水地区失踪的儿童实在太多,我们的边防部门甚至查到有从境外运来的外籍儿童,似乎在浙水存在着一个急需儿童的工厂。失踪的儿童大多是边远山区或者贫困地区人家的孩子,在这些地方,警民矛盾十分激烈,沒有人信任警察,甚至因为警方的无能为力,而掀起了数场暴动,整个浙南山区十分动荡。
当然,老百姓对军队还是抱有最基本的信任的。我们军团一部就在那时候进驻浙水,一方面平息骚乱,一方面调查真相,结果证明这些失踪的孩子和榊原秀夫的医院有关,但是证据并不明显。正当我们准备进一步调查,榊原秀夫感觉到了危险,不再收购儿童,而那些被他购买的儿童,全都消失了,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来。
我们当然不会甘心,可是之后榊原秀夫却完全不露马脚——事实上除了儿童失踪案之外,他是一个最完美的国际人道主义者。可是当我们把注意的视角从榊原秀夫扩大到COV的时候,却发现了更加惊人的内幕,生化实验。
没等我们进一步展开调查,COV就已经发动了瘟疫攻势。后面的事你也知道,谢上尉向我们报告了她的位置,并说她和榊原秀夫在一起,我们的指示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绑架榊原秀夫,到最后,终于把他俘获了。
坦白说吧,昨晚我们动了一些私刑,也使用了化学药剂,可是结果却更加叫人迷惑。按照他在使用自白剂之后的招供,他和COV的瘟疫计划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并且一直是最坚决的反对者。至于那上千名儿童,他倒是痛快地承认是他指使人拐骗的,而用途则是为了‘人类永久的和平’。我们所知道的就是这些,问题是,COV想要干什么?榊原秀夫又想要干什么?”
“也就是说,我手上的这封信只是一个注射了自白剂的白痴的胡言乱语?”
“我们使用的最新一代自白剂,至少可以保持受体一个礼拜的智商。”
我摇摇头说:“但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这就是问题关键,他已经死了,如果他的所谓计划只是疯子的狂想,那当然好;但假若是真的,那么已经沒有人能够知道了。”
“要我做什么?”
“一,搜索榊原医疗中心,寻找榊原秀夫犯罪的证据,同时寻找榊原秀夫曾经给你使用的蜂巢全息地图;二,突击蜂巢,寻找COV犯罪的证据,然后摧毁指挥中心。”
我点了点头,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全息地图的事,这件事连妙舞也不知道的。
他们——所有的人,都不说十成的真话,也不说十成的假话,是真是假,全凭自己揣摩。至少我并不担心周火德在妙舞的事上骗我,因为他是一头猛兽,而猛兽是不屑于骗人的。
※※※
我问了自己一些问题。
第一,COV的计划究竟是什么——那些高层领导不会蠢得以为凭借一些僵尸就可以统治世界的,大汉军方只消对临州实施彻底轰炸就可以完全解决问题。那么多天了,丧尸仍旧滞留在城市在军队没有到来之前,他们为什么不向四方扩散?
第二,龙魂部队到来的原因。临州靠近沪州市,本就是沪州系重镇,自有忠诚的雇佣军团保护,至不济也该派出中立的政府军来围剿丧尸。可是现在首都系最重要的军事力量却在沪州系的大后方长驱直入。难道国内的政治均衡已经被打破,又变天了?
如果是这样,倒能解释为什么龙魂来得那么慢——首先要解决碍手碍脚的沪州系军力。
第三,榊原秀夫的问题。他为什么自杀,他和公司的阴谋到底有没有瓜葛,他曾对妙舞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第四,周火德为什么那么急于获取COV内部的资料?即使没有蜂巢中的资料,想要控诉COV也并非难事,毕竟这是一场国家和企业之间不平等的对抗。究竟是蜂巢中的什么东西使得周火德愿意浪费时间在我这个无名小卒身上,难道仅仅因为我熟知蜂巢中的地形?
第五,龙魂部队的立场。关键的问题在于,妙舞是在瘟疫爆发之前恢复记忆的,那个时候她已经联络上了周火德。而在那个时候,她已经从我处得知了瘟疫即将发生的消息,并且肯定告知了周火德。如果要阻止的话,应该是来得及的。更何况以龙魂一直在关注COV的话,很容易便可发现蛛丝马迹吧?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不想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