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8

  城市从未显得如此鲜亮,四处的玻璃反射着阳光,好像全城都装上了琉璃瓦,绽出五彩缤纷的鲜活光彩。

  我极目远眺,直可望到地平线上连绵的群山剪影,半个丧尸都没有瞧见,顿觉风清云淡,海阔天空,忍不住大叫道:“好天气,好大太阳!”

  和两人对视,眼中都是惊喜。铁汉阳一捶墙壁,亦叫好道:“嘿!真他娘好!这些天尽是滴滴连连半阴不雨的什么狗屁梅雨天气,捂得裤裆里生虫!这样好太阳晒上半天,立马翘辫子也甘愿!”

  杨友一把纸箱擦擦,撕下一块来垫在屁股下坐倒,又掏出烟盒散给我们,笑骂道:“这粗货,尽是不着四六的浑话。”

  “怎么不是?怎么不是?要我说,江南什么地方都比我们那儿强,就是五六月间湿闷得受不了,不然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妖魔!瞧这天气,多美!只消有大半天都是这样的天气,咱们说不定就可逃出去了吧?”

  我道:“有大半天当然好,可是万一走到半路上天阴下来,那到哪里躲藏?这狗屁天气,可不由着你铁汉阳说了算数。”他一愣,连连拍嘴道:“对,对。是个浑主意,不能这么办,不能!”

  我们正说笑,杨友一要间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他接起来听了半晌,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老杨,怎么了?”

  杨友一慢慢放下对讲机,把烟蒂往在墙上狠狠揩灭,对着铁汉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出话来:“楼下有些没脑的蠢人,想得和你一样,准备趁天气好冲出去!”

  杨友一铁汉阳两人职责在身,不敢妄离岗位。我急匆匆往楼下赶,一路上遇到不少慌里慌张的幸存者。还未到二楼,就听到底下一阵喧哗,好似炸了营一般。

  揪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洪升泰帮众,沉声问道:“底下究竟怎么回事?展会长雷队长在哪里?”

  那人眼珠转了转,又瞧瞧左右,道:“高副指挥要带人冲出去,副会长正阻挡着。会长他——我不知道。”

  “说!”

  他有些慌乱,却不像是因为楼下的混乱。我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脸上有些白灰,额角隐隐有些血迹。

  “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吞了口唾沫,哭丧着脸,结结巴巴道:“方老哥,实在不能往外说……大事,大事不好了……昨天晚上我们会长请妙舞小姐去探勘往地下停车场的通风管道,发觉管道已经被落石砸断堵塞。会长说是不是能够用炸药炸开一条通路,找了半天勉强找到部位放置炸药。妙舞小姐倒是说了,那里炸是能炸通,只是不能估量爆炸的范围。会长说没关系炸吧,亲自按下起爆器。这一炸不要紧,正好把他和另外两位弟兄炸进一个坑道,给封死了路口……”

  我听到这里,血往上涌,手中不注意把这帮众捏得“哎哟”一声。“妙舞可给炸倒了?”

  “那倒没有。妙舞小姐和雷雄两人正在指挥挖掘,可是会长却不知生死。这件事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厦里不是要翻了天?哎,痛,好痛!”

  我放开他,正想叫这人带路去看,底下的争吵声忽然大起来。眼前晃过妙舞妩媚的神情,却又显出叶静一人对抗高策等人的景象,两般画面次第闪过,叫人权衡不下。犹豫了半分多钟,还是咬咬牙,朝楼下奔去。

  我相信妙舞,方平的女人必有能力自保的。

  到了一楼,我多了个心眼,没有靠得太近,却在一旁观察。

  大厅正中间站了两派人,泾渭分明。靠着大门的十来个人,都是洪升泰帮众,这时候外面没有丧尸,倒都把枪口对准里面;他们对着的有三十多人,多是青年,有些手里也有枪支,两边拥着中心有两个人,一个是全身红装的叶静,一个自然是高策。这两派人之外,却又有五六十人三三两两散开围观,差不多除了洪升泰之外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雷雄那队人马大多在大厦四处把守,倒没一个在的。

  这个位置看不到高策的脸,只瞧见叶静的模样。她虽说出身黑道世家,为人干练果断,到底比不了男人沉得住气。这两日和丧尸作战,没有累坏也给恶心得够呛,刚刚接到丈夫生死未卜的消息,脸上早就绷不住,显出几分慌乱不安,再加上本来就生得相貌娇弱,怎么压得住阵脚?便是身后几名帮众,也许和丧尸作战不含糊,到底不能真向同伴开枪,加之可能心里也有些赞同冲出去的想法,气势更弱。

  他们两个都站在柜台上。却听高策正慷慨激昂道:“说了是暂且守一天,等待政府救援。一天之后又一天,一天之后又一天,我们已经整整守了五天!已经打退了几十波怪物的进攻,已经打得弹尽粮绝,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什么等待援救?你们看昨天投进来的警察的模样,不要我们援救就好了!难得今天艳阳高照,群魔退散,这个时候再不冲出去,真要等怪物把我们一个个撕碎么?”

  他顿了一顿,底下一片叫好。就是旁观的中立派群众,都小声议论道:“这么多天没来,政府只怕也来不了了,怎么坚持下去呢?”

  叶静正要回话,脚下似乎踩空,微微打了个趔趄,这才道:“不管怎样,守在这里是最稳妥的办法。外面情况太复杂,不宜冒险。”

  高策从鼻子里哧了一声,做了个往下劈的手势,狠狠道:“到了这个时候,不是生就是死,哪有什么稳妥的方法,说什么都要搏一搏了!”

  “不成,这……”

  “有什么不成?除了自己,咱们大伙儿现在还可依靠谁?警察吗,军队吗,菩萨吗,前进党吗?平日里叫得最好听的狗东西,这时候还靠得住?只有咱们自己!不愿坐以待毙的,都举起手来!”

  高策头一个把手举得高高的,底下这三十多人也齐刷刷举起手来,中立的五十多人里,倒有二十人一起举手,多是年轻力壮的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9

  叶静身手一流,无奈讷于言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高策把手挥了挥,有些压低声音,说出的话,远些的人就听不到。我勉强运起原始力量,只听他是对叶静道:“叶姐,我知道你是在顾虑什么。你们黑道上的人私藏重型武器,逃出去也是死罪。我们不同,怎么都要搏上一搏。”

  他说这话,差点没把叶静气得从台子上跌下来,一张俏脸绷得煞白,只是用手颤巍巍指着高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你也知道洪升泰兵强马壮,武器犀利,说是那时还有改装过的卡车。倘若一气往城外冲,多半可以逃生的,还不是为了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才落到这般田地!

  我悄悄拨开众人,不动声色地朝中心挤去。

  又听高策猛地抬高了声音,喝道:“我们也不是全无心肝的人,所作所为无非救人救己。若有得罪了洪升泰的弟兄,等到冲出重围,少不得要赔罪道歉。现在有两条路好走——大家举手表决,愿意走的多数,那么都走,我会留在队尾断后;如若不然,愿意走的走,愿意留的留。我们走的人,只带一小部分饮食枪弹,一旦逃到外面找着政府,两三日内必定杀回来救援,怎么样?”

  群众又是一通叫好,有人大喝道:“要去都去,哪能留下?”

  “好!”高策意气风发,指挥道:“大家按各个指定的小队站好,不要慌乱,看好老人孩子,我们带上必要的食水,其余东西却不要管。杜衡,带你的小队快去把其余人集中起来,我们说话就走。洪升泰的列位兄弟,你们也尽快通知展会长,他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底下一时忙乱起来,这一动,原先没什么主意的人也都跟着动了起来。洪升泰的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愿意出来阻止的。有个帮众提着对讲机吼了很多声,转头对叶静道:“大姐,还是没有……消息。”

  叶静终于承受不住,娇躯一颤,跌了下来。

  “让开!”我大吼一声,人已扑了上去。

  ※※※

  “叶会长没事吧?“高策引头朝这里看过来。我没有理会他,将叶静交给洪升泰帮众,自己爬上柜台,朝周围环视了一圈。人们急着整队,搬运供给,没有多少注意到我。

  “全都停手!”我高声叫道。这声叫运起了原始力量,连自己耳朵眼里都嗡嗡作响。所有人都不动了,惊愕地瞧着我。

  我自问没有高策那样能够煽动人心的本领,只是哪怕今天给碾成肉酱,也要阻止大家出去送死。我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平静道:“我叫方平,是昨天新来的十一人当中的一个。我们二十五人从朝晖消防大队那里来,十四个把命丢在门口了。也许,现在他们正在暗处躲着,等我们出去。”

  “方先生——”高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每过一秒离太阳下山就少一秒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我没有答他的话,这是先挫挫他的锐气,继续对群众道:“我们二十五个,全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警务人员,来时的装备,有三辆消防车,相当数量的枪支,可以抵挡僵尸的防护衣。就是这样,我们还是把十四条性命,丢在这不足一百米的路上。”

  “那时有僵尸阻路,今天哪有僵尸肯出来,敢出来?”

  高策的表情已经渐渐有些僵硬,我不由暗自高兴。“大家所仰仗的,无非是天气。可是现在的天气,哪里说得准呢?万一走到半路上,忽然云遮雾障,哪怕只是阴个半个钟头,我们这一百多号人,前不着村后不落店,只怕就死无丧身之地,变成吞吃活人的怪物了。你们瞧过去几天,可曾有整天都晴空万里的么?”

  高策没有答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底下渐渐开始有人议论起来。有人怯生生道:“也许只要半天功夫,就可以闯出去。”

  我朝那方向点点头,说道:“也许吧。不说是否就有半天的太阳,且说这路,大家在这里守了几天,自然不知道外面。说句丧气的话,我们来的时候,沿途道路桥梁都毁损了,也有被汽车堵塞的,原本走半天的道,可能就要走上一天,更不要提有些断头路,死路。再说,我们怎么知道走到哪里算个头呢?也许四邻八乡都已经传染了瘟疫,都被怪物占据了,我们出去,岂非自投罗网么?”

  高策打断我的话头,再次道:“瞻前顾后,自误误人!闯出去是九死一生,留下来是必死无疑,说不得什么都要拼一拼了!”

  我冷冷刺了他一眼,厉声道:“高策!你有本钱拼,只道其他人也都有本钱拼命么?一个二十挂零的小伙子,当然可以越沟翻坎,日行百里。可是看看咱们这儿,看看!一百多人里面,十几个老人,十几个孩子,几十位女士,还有七八个伤员,这支队伍带出去,只怕僵尸还没来,倒有一大半要给太阳给晒死了!能逃得出去吗?”

  “这——”

  “还是你根本打算放弃这些人呢?”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都说了,愿走的走,愿留的留!”

  “废话!能走的多是年轻小伙子,留下的却是老弱妇孺,能抵挡得住僵尸?刚才举手愿走的,你们也有父母妻儿,你们愿意他们在这大厦里,孤零零地等着被怪物吃掉吗?就这么抛下弱小一走了之, 纵然侥幸活了性命,哪里还能算个人!”

  这话说得有些重,底下的青年脸色都为之一变,慢慢低下头去。大家逃出来的时候,倒有一大半是举家而出,也有亲人在这儿的,当然不愿独自逃生;没有亲人的,也不愿在刚认识的朋友面前丢脸。我又叫了一声:“有人愿意抛下老人孩子和伤员逃生的吗?举起手来!”

  没有一个人举手。

  高策怒目横眉,牙齿把下嘴唇咬出血来,一字一顿道:“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在这里等死。方先生,你觉得冲出去不好,那么又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这一问,问到我的痛处。再说些“相信政府”之类的傻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一时竟不知怎么答话。高策冷笑数声,底下的群众流露出怀疑失望的表情,形势眼看又往高策方向转过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9

  我把心一横,扯了个弥天大谎道:“各位不要着急。展定鸿会长已经挖掘出了通向地下车库的通道,里面有大量汽车可用,只消耐心等待,总比光身出去要好!”

  这话一出口,底下群众有如听到了天大的喜讯,高兴地全都蹦跳起来,好似一瓢凉水泼进油锅,哪里静地下来?唯有洪升泰的弟兄愣头愣脑地望着我,也说不出话。

  高策叫了几声,好容易稳住声势,怀疑道:“早间倒是有一声炸响,真的找到车辆了?既然这样,还等什么,大家上车突出重围!”

  我心中苦笑,面不改色道:“哪有那么容易?通道狭小又易崩塌,正在清理当中,地下说不定又有僵尸,出口也要打通。洪升泰的大部人马和雷雄队长的警员都在处理,不然你以为他们去了哪里?我们再坚持最后一夜,等明天太阳一出东山,便可动身!”

  “带我们去看看?”

  “不方便,若是谁临走还被僵尸咬上一口,那可不太上算。”

  这么说了,群众一时也半信半疑。高策没什么话好讲,犹豫片刻,高声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先去整理后勤,反正横竖要走。”

  众人轰然应诺,按照小组次序走回各自住所收拾东西,不过五六分钟,人已散去大半。我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蹲了下来,只觉得两只手都在打颤,汗水已经把衣衫和皮肤粘在一起,心像打鼓一样跳动。

  洪升泰众弟兄围了上来。叶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扶着我的肩膀小声道:“你都……知道了?”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展定鸿的事。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自己实在是下了一着饮鸩止渴的臭棋。倘若群众发觉展定鸿被困,通路被阻,只怕不用等丧尸来杀,他们已经活活将我撕成碎片了。至多等到明天,还没有看到汽车的影子的话,必定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内讧。

  可是不这么干,又怎么劝退群众呢?

  一时间,我只觉从未那么无力过。脑中竟不自觉地想到,倘若抛开一切,只是抓着妙舞,也许竟可以凭自己飞行的本领把两人都带出去?

  这想法叫我心中一寒,看来我也是个有些龌龊猥琐的人啊。只是妙舞一定不会答应的……

  “小方?”

  目光和叶静相接,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阿妈的眼睛。我心头一酸,摇头道:“没事……展会长曾经历过比现在危险百倍的战斗,他不是那么容易便死去的人。”

  我和洪升泰的弟兄一起守住大门,已经过去六个小时,展教官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中途和妙舞通了讯息,确认她真的安全,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阳光愈发强烈,天空中看不到一丝云朵,极目望去,天幕似乎是透明的。看这样子,要说整一天都是好天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心里有些烦躁:如果那时不来阻拦,说不定现在已经突出疫区。要是下午还是好天气,回头高策又有话说。洪升泰的弟兄们虽然嘴里没说,眼中却也带着一丝后悔——他们已经知道展定鸿被困,大家逃生无路。

  展定鸿……说不定已经死了吧?正所谓盖棺定论,可是我却不知究竟该怎么看这人。那时他助纣为虐,帮着公司逼迫调查团代表,又抓住了榊原秀夫,自然要为瘟疫扩散担上责任;可是后来救了这么多人,为了大家而死,这也是事实。最普通的结论,自然是说他“三分功,七分过”。可是人的功过竟是可以分割开来的吗?分开来的,还算是个人么?这实在有些滑稽。

  不管如何,后世的人们自然可以用客观轻松的口吻叙述这个人,这件事。但真正在临州城里战斗求存的,却是我们这些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有缺点的人。

  想到展定鸿曾经一招一式教会我刀法,眼前不禁有些模糊。

  中午吃的照旧是干面包,其实这时也没人吃得下去。我掂着半块面包正在发愣,高策一行二十来人又从楼上下来。他们一个个背着登山包,好像马上要出发打仗。

  这群人横排散开,高策开门见山道:“方先生,请带我去看看展会长!”

  我心里一紧,难道他知觉什么了?这可糟糕,凭这几个人,他真要走,哪里阻挡地住?我急忙道:“正在紧要关头,怎么能去碍事?”他冷笑数声,道:“只怕没有这么回事,是拿假话来诓我们的吧?”

  他究竟是真的知道实情或只是推测?我想了想,定是后者,否则他早带人冲出去了。这样一来,心中稍稍安定,不紧不慢道:“说谎,于我有什么好处?你要真爱送死,我也并非一定要拦。弟兄们,给他让开吧!”

  我在洪升泰也待过一阵,稍有威信。叶静冲手下人点点头,大家慢悠悠给他们让开了。这时候楼上又下来些群众,盯着我们看。高策上前几步,却听一名帮众打着哈哈道:“高副指挥,要过便快过吧。望你带着这些精兵强将,早日给我们这班老弱病残搬来救兵。也不枉当初咱们把你腰间这支手枪送给你使用了。”

  这番话话里有刺,自是在讥讽高策拿了洪升泰的枪支弹药,却只顾自己逃命。高策这时候就算有心想走,哪里拉得下脸来?只好又踱了回去,却转头对我们道:“诸位弟兄,守了大半天,只怕也有些疲劳,该着我们换班的时候了。”

  他这话刚说完,却见一人从大厦深处奔过来,在掩体上运步如飞。还来不及靠近我们,就冲着叶静兴奋地大叫道:“大姐,大哥在下面有声音啦!他还没死!”

  这一声叫倒好,好似个炸雷,差点没把我们这边的人全都劈晕,正要高兴,却见高策那边的人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我暗叫一声:“不好!”

  高策手疾眼快,一把扭住这报信人,厉声道:“展定鸿怎么了?”

  那人给吓得呆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高策进了一步,再问:“他给困在哪里了?什么时候困住的?”

  这人也许给吓傻了,哆哆嗦嗦正要开口说话,我早一步叫道:“不能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20

  高策回头看了看我,相貌比饿狼还要可怕些,大堂里的空气好似都被抽去了,叫人喘不过气来。他和同伴一起逼近过来,一边道:“展定鸿是否困住了?你的所谓的汽车是否子虚乌有?你到底为何要骗我们!”

  这些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出来。想要张嘴,嘴唇却干得像给火烤过了,到最后,只是道:“你们不能出去送死!”

  “到这个时候还不拼命,真要当引颈受戮的羊吗?你安的什么心思,难道竟是那些怪物一伙的?”

  他见我不言语,又回头对楼梯口的看客骂道:“展定鸿已经失败了,你们连汽车毛都没有看到一根,居然这么相信?还是随我一同冲出去吧!”

  这部分幸存者莫名其妙,还没有领会其中枝节。要走的上午便走了,这时候再走却有些不尴不尬。正踌躇间,高策把手一招,领着一二十个铁杆朋友便要冲出大门。我把双臂一展,也不答话,高策已经抽出腰间手枪。

  “你让开!”

  “不能让!”

  “砰!”

  他这一枪,并没有瞄准,也许只是想吓唬吓唬我。没料到我却故意凑了上去,肩膀处正好被射了个两头对穿窟窿。高策只怕也有些发愣,不知自己怎么射的。

  我捂着肩膀,血从指缝里不住溢出来。他手下的人没料到真的会发生流血冲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洪升泰的人,更不知该不该为我报仇。

  “你走吧。”

  高策一愣,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目光在我的伤处盯了许久,口气缓和了些:“你……我不是故意伤你。等到了外面,我必定搬救兵回来,你们多坚持两天!”又回头道:“愿意冒险一试的,都跟着我走吧!”

  他那队人中,有一大半都是愿意冒险离开的,我叫叶静不必强留。这样的定时炸弹,去了倒是好的。眼见十来人渐渐消失在转角处,我回过头来,看着留下来那些人。

  这些人的去留,才是真正重要的!

  他们此时也已经走到大厅,朝着高策离开的方向凝望。良久,排头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躲躲闪闪地问:“方师傅,展会长真的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吗?地下车库究竟打没打通呢?咱们……这可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啊!”

  我把捂住伤口的手掌摊开,显出满手献血,淡淡道:“高副指挥愿意走,已经走了。你们还愿意走的,在我身上多扎个窟窿,也就是了。”

  这一手有些无赖,但实在没了办法。幸存者中女士不少,哪里忍心开枪?这高个子下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问展会长的情况,总不能老瞒着咱们吧?要是展会长真的不行了,总得想个别的法子啊!”

  我的心里,实在也是在犹豫的。这是一场赌博,我把本押在展定鸿和妙舞一边,期望他们能够成功;高策却把注押在老天和自己一面。可是这些没有立场的人,我有什么资格欺骗他们,为他们下注呢?一旦下错了注,输掉的可是自己的性命!

  心里一软,几乎要说出:“愿意去的便去了吧。”还好灵台尚有一点清明,话到嘴边却给咬住了。高个子走到门口朝外面探头探脑,一边喃喃道:“现在冲出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他后面十来名幸存者也来到大门口,朝外张望。如果他们要出去,我也没有一丝办法。嘴里只蹦出“你们”两个字,却不知该拿他们怎么办。

  高个子回过头来,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好像默片当中的人物,只看见嘴巴动却不听声音响,又像我是突然聋了一般。

  好半天之后,我才意识到刚才平地里突然炸开了一道雷,雷声之大竟然将所有人的耳朵暂时炸聋了。

  每个人都变成了泥塑,呆若木鸡。

  还未等耳朵里的嗡嗡声完全过去,天边接二连三滚过七八个闷雷,比天兵天将擂起的战鼓不差。再看地上,人们的影子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

  这是阴云密布的预兆,是滂沱大雨的先锋。抬头看那天空时,正好见一块硕大无朋疙疙瘩瘩深不可测的乌云张牙舞爪压了过来,把整座大厦都盖住了。

  “大家别慌,快进来!”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好似可以对事态起什么帮助。短短半分钟之内,天已经黑得如同日食。这夏日午后经常出现的雷阵雨,往往带来大片乌云。虽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只怕丧尸会早一步出现。

  门口的幸存者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朝大厦里溃逃。这些人多是没有战斗经验的老弱,两道霹雳下来,照得一张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慌。

  我逆着人流朝门口挤去,竭力向外张望,还没有看到丧尸,却发现一个小男孩跌在地上。他人小力弱,刚才一阵乱挤,哪里争得过旁人?大人只顾自己逃窜,谁来管他?

  “别怕,站起来!”我一边喊一边奔去。冷不防一条黑影从天空中降下,却是个身长体大面目狰狞的潜行尸。这怪物的面目在闪电照射下,好似戴了个蓝汪汪的鬼怪面具,嘴却是咧开的。它张开双臂怪笑起来,低头来嗅这孩子。

  我又气又急,奔过去还差十来米,定是来不及了,手头没有便当的武器。正巧左近一处掩体上焊着一排螺纹钢条,这时哪里来得及想,自然而然生出原始力量,硬生生挣下一根,朝这怪物掷过去。钢条带着呼呼风声,好似标枪一般正好插进怪物的喉咙,注出一汪绿血。潜行尸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死,只是拿手捂着喉咙。我又折下一段钢条掷过去,正好从它面门上贯过,整个鼻子都给捅进脑子里去了。

  这虎口余生的孩子懵懵懂懂站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急出了一头冷汗,拍手叫道:“来啊,来啦!”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20

  孩子好像终于听明白我的话,跌跌撞撞朝门里走了两步。楼顶上悄然无声地又落下两头潜行尸,每头咬住男孩的一只手,头往两边一分,将孩子裂成两半。

  他们各得了猎物,分到旁边吞吃,又有几头丧尸不知从哪里爬过来,来舔吃残留下来的……

  内脏和血。

  我一直站着,直到洪升泰帮众猛烈开火,才被枪声惊醒。

  孩子被活活撕成两半的景象,好似烙铁烙在脑内,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将耳膜都刺出血来。

  我自己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两半,从肛门到天灵盖一条线刺痛难当。

  那几条丧尸已被打成肉酱,远处两条潜行尸却正好处在射击死角。只听见叶静尖细的声音叫道:“有枪的占住大门,不要让怪物冲进来!”

  场面混乱之极,她能够指挥得动的,也就只有手下六条汉子。其余战士不是正在营救展定鸿,便是跟高策逃离,这时候只怕已经给拆骨剥皮了。

  我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守在大门口,阻挡丧尸进攻。可是不知怎么,手中已经拧下一段钢筋,这段钢筋头上还带着一块水泥混凝土,好像一柄大捶。

  那孩子的死,绷断了我脑中的一根弦,两个起落,人已扑至大街之上。两头潜行尸正吃得不亦乐乎,正好被我一捶一个,砸得血赤糊辣,脑浆迸裂,抽搐而死。

  宰掉这两条畜生,脑子稍稍清醒了些,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来了。开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倒叫人浑身有些凉爽,可是几乎眨眼功夫,老天爷发起作来,将大水一盆一瓢地往地上倒,简直看不清伸手开外的身影,听不见雨幕后面的呼喊,雨水又硬,砸在脸上身上好像一个个小石子,脸上已经被割开了血口子,咸乎乎不知什么玩意。?M世界看到、听到、触到的唯有水、水、水!

  雷声凶猛,伴着闪电;雨势滂沱,交杂狂风。风吹过处,雨都斜飘得几乎横了起来;附近楼房上的花盆一个个连珠往下坠;一株株大梧桐都给吹得枝摇叶抖,瑟瑟不安;远处“哗啦”一声响,半个预制板造的脚踏车棚子给掀到半空,不住回旋;更不要提那些易拉罐等等分量轻的杂物,都在风雨里狂颠乱簸,随波逐流。

  只是这一观察,脚脖子处感到一阵冰凉——水已经漫上来半尺多高了!

  这样大风、这样大雨,哪曾想半个钟头之前,还是风和日丽呢?我不由暗自高兴刚才据理力争,保住大多数人的性命。正想着,背后“哗啦啦”一片碎响,惊得我打了个寒战,不知什么东西跌了下来。再朝上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两道寒意从脚底冰到头顶心。

  ——大厦的玻璃墙面上,密密麻麻贴着几十条潜行尸,像水蛭贴在人身上一样。

  这些东西,倒似果真有些智慧,一直蛰伏暗处,直到暴风骤雨之际,才参与进攻。他们似是知道正门火力凶猛,不宜硬闯,便施展天生的爬墙功夫,已经攀到高处。只因幸存者早就下了功夫,封死了十七层以下的所有窗口,使得他们不得其门而入,只得越爬越高。现在一个个大概都已爬上五六十米高,再上去,便可击破玻璃窗,冲入大厦。

  那时当可大快朵颐。

  多亏这场大风暴!

  银瑞大厦外墙的钢化玻璃本就光滑无比,潜行尸掌中虽生有吸盘,可以扶墙而上,到底吃着两三百斤分量,一路爬上几十米,相当吃力。大雨一至,好似给外墙浇上了润滑油,更不容易着力;雨打在潜行尸身上,也是不小的骚扰。我看不少潜行尸只是紧紧贴在玻璃幕墙上,动也不敢动。再加上这股救命的大风,一时狂躁做作起来。几十米的高空无遮无拦,一旦潜行尸兜住了风,非得给卷下来不可。他們到底只是血肉之躯,跌到地上不是肝脑涂地,也得骨断筋折。

  这正是骑虎难下,自作自受。

  只三两分钟功夫,几十头潜行尸支撑不住,下饺子般纷纷落下来,噼里啪啦的坠落之声不绝于耳。我上前验看,有没死透的便照着脑门来上一下子,又报销了七八条。叶静带着帮众也大着胆子走到近前,一名帮众咋舌惊道:“小方哥,你他娘的竟不怕死么?”

  我把水泥锤在雨水中稍微冲刷干净,摸了把脸上的血汗,道:“怕便死,不怕便不死。还有多少人多少枪,都集中起来,他们没那么轻易放弃进攻的!”

  到目前为止,尸魔猎手和丧尸大军都没有出现,估计是被风雨吓坏了。可是这天气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只消风雨稍息,丧尸便会进攻,必须趁这段时间组织防卫。

  叶静在一旁苦笑道:“哪里还有别人,能够战斗的都在这里,要不就是在救老展的了。”

  “没有男的叫上女的,没有老的叫来少的,没有枪支弹药,就去找些球棍木棒,没有木棒捡些砖块,没有砖块就用牙咬,用脚踢,用头顶!救展定鸿的都叫回来,僵尸冲进来了有一百个展定鸿也白搭,快去!”

  也许是我满身鲜血的模样吓坏了他们,沒有人计较我语气里对展定鸿的不敬,刚才说话那帮众一点头,道:“我去找找人手,至少先把雷队长他们叫来吧!”

  他转身去了,一边跑一边对楼里乱作一团的群众高叫:“乱什么?等僵尸攻进来了躲到哪里也没有啊,怕死的在周围找找家伙,和他们拼了吧!”

  叶静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喃喃道:“我……我真是没用,现在我才知道,没有老展在身边的话,我真是……”

  我走近她身旁,低声道:“大姐,这可不像你,把你的泼辣劲儿都拿出来。不单为了自己,也为了展会长,为了小铃。”

  说到小铃的时候,她的眼里亮了亮,微微燃起一股火苗,却又有些不自信地望了望我。

  我笑了:“大姐,初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把我好生吓了一跳啊!”

  她也笑了,用力在我肩上捶了一拳,紧紧腰间的武装带,轻盈地跳上一只翻倒的柜台。她抽出手枪一连朝天放了九枪,把弹夹里所有的子弹都射进了天花板,所有人都震得一动不敢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21

  这一气射击好像把她所有的火气都激发出来了。

  “都给老娘原地站着!哪个害怕给僵尸吃了的,先吃我一颗子弹!”

  半分钟之后,雨稍稍小了些。雨幕那一边,影影绰绰出现丧尸的影子。

  雷雄他们还没下来,高策却出乎意料地逃了回来。

  他这一队人本就出去七八分钟,走不了多远,估计见到天色不对,已经在往回赶。就这样也已折损一半人手,我看重新出现在拐角处的,不超过十个人。

  身后却跟着起码上百丧尸。

  这些东西早就蛰伏在大厦四周等待时机。正巧遇到他们自投罗网,便暗地跟随,待到乌云盖日时便展开攻击。若真是这样,高策也算帮我们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他们几个且战且退,根本敌不住丧尸。我对叶静吩咐一声:“守住大门,不要管外面!”人已窜了出去。

  他们退得很近了,我三两步便窜到他们背后。高策回身见我来到,呆了一呆,又盯着我手边的水泥锤看了一会,脱口而出道:“你来干什么?”

  这话一出,他也觉得有些多余,脸上一红,扭头高声叫道:“都豁出命去啊!他们出来救咱们,往大厦里退!”

  说是这般,是天雨路滑,街道上又多有尸骨残骸,极不好走,高策手下这些人的弹药几乎用尽,眼看丧尸离咱们越来越近。好在洪升泰几名战士在叶静的带领下,也冲出来迎敌。我们枪弹齐发,面前碎骨烂肉铺在地上,好似一张红毯,每个人的身上也都挂着一条条肉须,有些兀自扭动,看得人心惊肉跳。

  回头看时,离大门掩体不过十来米距离了,心里来不及喘息片刻,前方只听一声惨叫。高策一咬牙道:“许升,我来救你!”

  那叫许升的同伴被两头婴孩小尸拖倒在地,只在脖间给咬下几块肉来,一时倒没有死。不过只怕感染了病毒,是不能再活了。我一把按住高策的肩膀道:“你不能去!”

  “去你妈的!”

  “你们快退,我去!”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这样的话。高策这个人,自然很不讨人喜欢,也许我的潜意识里,这是有点故意向他示威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趁他正发呆的时候,我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最前线,大锤四周八方挥舞两圈,把打头两条丧尸砸得四分五裂。

  背后,却听高策呼唤同伴道:“大家快退回去,不用管他!”

  这一说,我心中也有些不忿。虽然本意确实是叫他走没错,可是真这么说,未免显得太卑劣了些。我把全副怒气化作两膀膂力,将水泥锤舞得跟个火轮一般。这块水泥本就有磨盘大小,被我全力舞动起来,冲力何止千斤?凡是挨着这家伙的丧尸,无不血肉模糊,骨碎筋烂,有几个身体结实些的,给撞得飞起两三米高,在半空中叫唤。

  丧尸的厉害,只在两样:一是人数众多,一是会传播病毒。只这两样,我并不惧怕。唯一担忧的是,万一在人前显出恐爪怪臂,巨翼双翅,到时却该怎么解释?这么一想,稍稍有些分神,被一头丧尸欺近身来,照着脖子狠狠便是一口。

  虽不怕感染病毒,这下却也实在恶心透了,左手用力将这丧尸推开,抡锤将它了帐,脖子上又痒又麻,血流如注。

  这时候,背后却是一阵怒喝,有人冲上前来,叫了声:“你怎么样?”

  竟是高策!

  他手里没有枪,却提了一柄赤红的铁铲,说了这句话之后,也不再和我交谈,只顾自己冲杀。那铁铲的前端甚是锋利,一铲便可铲下丧尸半个脑袋。

  说实在的,面对潮水般的丧尸,我们两个只算挡车的螳螂,于事无补。可是我心里却不知为何一下子热了起来,身上好似又长出了八百斤的力量。这高策不论多么混蛋,总算还是条汉子!

  今天便是把命丢在这儿,也不冤枉。只是……

  就是这个时候,背后的枪声忽然密集起来,有人高叫道:“方平高策,快回来,快回来!”

  这是雷雄的声音,只听他继续叫道:“快给我回来!展定鸿掘出地下车库啦!”

  这句话好像在我心里开了一道门似的,说不出的光亮透彻。雷雄不至于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谎的,看来是真的了!有了车,逃出去便容易得多。我转头道:“你听到了么?快走!”

  他用力挥舞铁铲,一边大声道:“走,走,走!”

  背后的雷雄等战士已经冲杀上来。

  正在这个时候,头顶却好似有什么东西掠过去了。高策忽发一声怪叫,原来铁铲被那东西拉住了。

  尸魔猎手!

  一直没有出现的尸魔猎手,终于不顾风雨,杀了出来。

  它用双手拖住高策的铁铲,却多出一条尾巴可以攻击。眼见口器中的唾液已经滴到高策头顶,我暴喝一声,劈头盖脑砸了过去。这一下子正好砸在它的头顶,却听“哗啦”一声。原来这石块在地上摔打过多,早已松脆不堪,遇到尸魔猎手的头颅坚硬,居然硬生生给砸碎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22

  尸魔猎手的脑袋已经砸瘪了,却并未死去,舍了高策,甩尾张口便朝是一咬,将我右臂咬住。我用力一挣,大半块皮肉给撕扯下来。

  说来奇怪,越是这样严重的伤势,却越是感觉不到痛觉,心底里似乎隐隐还带些快意。手臂里隐藏的力量,更是好像随着血肉给激发出来。

  高策厉声叫道:“方平!”挥铲便来战这尸魔。尸魔猎手已经受了重伤,哪有兴趣再战?伸出双手提了我,顾自朝天空飞上去。我低头一看,雷雄已经接了高策,一齐拥着往回退去。

  这真是太好了。

  我闭着眼睛,竭力遏制体内沸腾的血液,耳边只听呼呼的风声。忽然身体一抖,只听头顶的尸魔猎手惨叫数声,想来是刚才脑部受的重伤,再也煎熬不住,竟无力地松开爪下猎物,任由我自由地跌到地上。

  我头上脚下地坠下去,勉强分辨出这里离开大厦已经一公里有余,又被高楼阻挡,再也看不到大厦。

  地面上的物体急剧放大,无数丧尸仰着头期待我落下。

  远近三四头尸魔猎手如箭般射来,准备争夺我这可口的猎物。

  对杀戮的渴望使我再也无法抑制狂暴的原始力量。

  游戏正式开始。

  头一个战士几乎要把下巴挂到胸口,一时痴呆了。

  后面两人举起枪口对着我,双手都在颤抖。

  再后面几人原本正在抽烟喝酒,这会儿全都当场僵住,连酒瓶掉到地上都不知觉。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四周只有小雨淅沥之声。

  良久,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想要去推这痴呆的战士,却见他忽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跌开三米开外,怪叫道:“你是人是鬼?不要过来!”

  我单手接了些雨水往脸上擦拭,只是沾着的血肉太多,一时也擦不过来。我笑道:“自然是人,怎会是鬼?”

  这战士惊异未定,喘着大气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倒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活鬼?我们亲眼见你被飞尸捉去,怎么回得来?”

  我道:“捉去是捉去,也沒什么特别厉害的。一路厮杀,也就逃回来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若非如此,你们见过僵尸还会开口说话的么?”

  “背后拖着的那是什么?”

  “榊原院长要的东西。”

  我這么說了,他们半信半疑,将我迎进大厦里来。早有人回里面报告,不多一会儿功夫,雷雄、李真、叶静、高策、榊原秀夫等人都来了,一见我是喜出望外。

  “方平,你还活着?”

  “是,有烟吗?”

  有人点了一支烟,颤抖着交到我手上。

  我深深吸了一口,提了提手中的电线,对榊原秀夫道:“榊原院长,你昨晚说要一具活尸作试验,我给你擒来一头,已经折断了双手双脚,拔去了毒牙,拿废电线穿了。你叫两个人帮手把它抬上去吧。”

  众人见我身后已经被拖得只剩个躯干的丧尸,更是啧啧赞叹,大感意外。两个胆大拿过一副担架来抬了这丧尸走。它手脚都被我扯落,再也伤不了人。

  李真高声道:“诸位,刚才咱们才发现了地下车库,逃生有望;现在方先生又旗开得胜,捉回了一条丧尸,可见那些怪物也并非不可战胜。”

  底下人俱是一片欢呼。

  我心里掂着展定鸿的事,小声问叶静道:“展会长果真是炸开车库了么?”

  她还没有回答,旁边却有一人粗着嗓子道:“我们确实找到了车库。里面的车足够脱逃。”

  正是展定鸿!

  我心里激动,表面上却不能流露出来。转头一看,展定鸿全身都粘着一层灰色的粉尘,一张脸好似抹了一层黑油,只有嘴里两排牙齿还是白的。

  算起来,这是进了大厦以后,我们说的第二句话。可是一时间,我忽然觉得往日的仇恨,全都化作乌有。这当然不是原谅了他的过错,而是这时候,被更加激烈的情感掩盖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22

  他倒没有别的伤,只是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看来腿给砸坏了。我有些哽咽,只好强拿欢笑来遮掩,勉强笑道:“好好……”只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正在这当儿,腹中却如雷鸣般鼓了一声。

  大家都笑起来,展定鸿道:“快去给方先生领些吃食过来,要最好的。其余人各归岗位,不要临到走时却被僵尸冲进来!”

  大伙儿轰然应诺。这会儿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各个精神振奋,连叫声都特别齐整。

  唯有高策有些疑惑,道:“方……方先生,你刚才不是被那僵尸给咬了,又被飞尸抓伤了?这伤口……”

  我心中一紧,伤口已经被超强的复原能力愈合得差不多,这却该怎么解释?正开不了口,展定鸿抢先道:“说什么傻话?要是真被僵尸咬了,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么?胡说!”

  高策又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他刚才冒险突围,累得折损不少人手。这时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敢多争辩,默默走开做事去了。

  李真满脸凝霜,道:“高策盲目冒进,不适合再担任副指挥,已经被我们撤职了。方平,你有没有兴趣……”

  我没有答他,偷眼瞧展定鸿,心里却在打鼓。他应该是知道我身上的怪异,只是没有说出来。正如我也知道他和李真的秘密,却也没有说出来。

  人总是有各自的秘密或者利益。只是在生存问题面前,什么都可抛下。

  ※※※

  稍微进了些吃食,又回房休息了一阵,展定鸿派了手下一名帮众来带我去看地下车库。这帮众原也熟识的,只是这时候再看见我,半是佩服半是害怕,却没有那么亲热,远远站着,好像我是什么怪物。

  连这刀口舔血讨生活的凶汉都这般怕我,可想那些普通幸存者心里,对我也一定害怕的。

  更不要提高策,必然对我有些怀疑。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明天大家就走,运气好的话,下半日便可离开城市。

  我整整衣冠,随他缓缓走下去。

  那个炸开的洞口在一楼后面,此刻给搅得乱七八糟,好像个大工地一样。这个时候,整理杂物的、加固周围梁柱的、扩大洞口的……杂七杂八人手倒是不少。还没有进去,便看见妙舞站在一张桌子上,手里拿着个扩音器,正在指挥。

  心里,没来由一阵躁动。都說“认真的女人最美丽”,这话真是一点不错。她的脸红扑扑的,胸脯微微起伏,说不出多么动人。恍惚之间,我的魂灵都要给摄走了。

  她见到我来,欢呼一声从桌上跳下来,一把扑到我的怀里,把眼睛笑得好像两道弯月,道:“你上午是不是睡懒觉,怎么就来了个电话,都不?戆锩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23

  “怎么没有?不过也没多少——因为车库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两辆撞在一起的车堵上了,僵尸想要进来也不容易。那车还没有拿掉,明早叫几个人拖开就是了。现在有人守着呢。”

  “那,这些车又没有钥匙,怎么开得起来呢?”

  他耸着鼻子笑了起来,似在说我无知:“方哥儿,咱是干什么的?堂堂洪升泰,连个车都发动不了,那可真不用在黑道上混啦!”

  他这一笑,旁边听着的几名帮众也一道笑了起来。笑声和恐惧一样好像是会传染的,一会儿功夫,周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天花板上纷纷扬扬撒下一层层灰尘来。

  在车库里做了一会儿生活,差不多装备齐整,我和展定鸿告了假,便爬上一楼来找妙舞。周边人却说她被叫去主控制室了。那里是操作整个大厦电路系统的所在,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人会操作的。

  楼层间多是些老弱妇孺,哪里知道前路艰难?只道有了车,明天便可径直开出城去,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把大厦里的商品吃的吃穿的穿拿的拿,一边口里叫嚷:“与其便宜僵尸,不如便宜咱们!”甚至还有直接砸开收银柜抢钱的。

  前两日受着死亡的煎熬,没人想到這些事;现在情势稍缓,人类的贪欲便激发出来。

  旁边只站着一名警员,也不知该不该阻止,只是红着脸不住叫道:“不要拿,不要拿!就算拿了出去,也要被政府收走的!”

  这当然只是吓唬吓唬人的,东西上面也没记号,说是自家逃难带出来的也无不可。只要不是电视机电脑之类的大件,放在身上也不一定有人搜查。

  当然这是要能够逃出去才说的后话,这时候想它,却太早了些。

  我叹了口气,装作没有看到。才走几步,却见前面几名妇女正围着白颖薇,要她把什么東西交出来。我正踌躇怎么把他们赶开,谁料他们一见到我,惊得喊叫起来:“那人来啦!”一时竟走了个精光。

  这大概便是杀出尸群带来的后遗症吧?

  白颖薇好似没有看到我,先把怀里护着的东西取出来左右端详,发觉没有坏的样子,脸上有了笑容,这才抬头朝我致谢。

  进了大厦以来,一直没有见过她。我对她其实也不太熟,不过想想城里还活着的朋友当中,也就只剩这几个了,不免又是一阵惆怅。

  “他们要来抢你的东西?”

  白颖薇摇了摇头道:“他们在抢东西,被我拍了几张照片,想来抢我的照相机。”

  “出去好指证他们么?”

  “不是的。”她喘了口气,正色道:“只是职业病。我有幸面对这场瘟疫,总得给以后的人留下一点什么来。要不然的话,前进党有本事叫人在十年之内就忘记这场瘟疫,忘记病毒,你信不信?”

  这话题未免太大了,我笑了笑,道:“不知道,光是能逃出去,就阿弥陀佛了,没想过这些问题。”

  她摸了摸怀间的相机,喃喃道:“总得记得这些的,否则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发生新的瘟疫……”

  我心中一动,道:“你记录了多少照片?”

  “多多少少总有上千张了吧。你们的职责是战斗,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算不枉了。”

  “能看看吗?”

  “当然。”

  我随她来到九楼的房间,那里有一台图像放映机可用,白颖薇把相机接到放映机上,道:“随便放几张看看吧。唉,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出去以后能够以这些素材集结出版一本《瘟疫亲历》,可是在大汉,这却是痴心妄想了……方平,明天要是我不能冲出去,你能把这只相机帮我带出去吗?”

  “不要说傻话!大汉出版不了,还不能在别的国家出版吗?这些第一手资料,价值只怕不小。”

  “亲历瘟疫的人们不能看到,那又有什么意思?外国出版,不要扣我个‘恶毒攻击政府’的罪名,就算不错。算了,不说这些了,看照片吧。”

  图像放映机把照片投射到前方的白色幕墙上。头一张是从上方往下拍摄的大街,街上熙熙攘攘,好像没有什么异状。我仔细看去,才看清人群当中有个人弯着腰,正在呕吐。

  “这是我拍摄的第一张照片,你看到了,一个感染者。在自己家拍摄的。”

  第二张照片恐怖得多。还是同一个地方,那感染者已经暴起伤人,跳到旁边一路人的身上,一口咬在他喉管处,射出一道鲜血。

  接下来的几张大同小异——人们四散而逃,奔走间挤撞踩踏,不知伤了多少。纵使没有声音,我似乎也能听见他们的惊叫。

  七八张照片之后,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感染者旁若无人地吞食受害人的内脏。

  接着一张照片,两辆警车出现在画面中,之后是感染者被射成肉酱的瞬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23

  再下一张,警车已经被推翻在地,一辆已经爆炸,变成一块黑铁。两头穿着警察制服的丧尸在路边幽游、徘徊。

  街上遍地都是残肢。

  “从第一张照片到现在?奔淇缍仁瞧咝∈薄@侠姿形以诩掖疟鸪鋈ィ邓崂淳任摇!焙笠徽耪掌铮仔酃怀鱿至耍硎茄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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